“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横批 “越女剑”)此对联一出,金庸迷可能就会开始心潮澎湃了。这副对联,堪称金大侠的代号之一,因为这副对联是金庸先生用其15篇中长篇武侠小说名字的第一个字组成的对联。然而,除了这副对联,世界上还有一副对联也可堪称金大侠的代表,但是却比较少的人知道,而那副对联被永远地镌刻在剑桥大学的一块石碑上。
剑桥,中国人,石碑,当这3个关键词一出来,等式的另外一边就会出现三个名字:徐志摩,翁美玲和金庸。有一个很有意义的点,徐志摩,翁美玲和金庸在剑桥这三块华人诗碑其实都因为金庸先生而有所关联。在海宁,查家(金庸为笔名,原名查良镛,英文名Louis Cha)和徐家均为望族,彼此有姻亲关系,金庸的母亲是徐志摩的堂姑妈。金庸称徐志摩为表哥,小时候在母亲的娘家见过这位留英归来的浪漫诗人。而翁美玲呢,活灵活现地扮演了金庸笔下的“俏黄蓉”,据说当年她出演黄蓉还是金大侠一拍订板。前两位与剑桥的渊源已经在我之前的专栏里就为大家做了介绍,今天就来简单讲讲金庸金大侠笑傲在剑桥的情缘。
近日回剑桥采风,行走至圣约翰学院(St. John’s college)的时候,遇上一对新婚燕尔从中国来英国度蜜月的夫妻,闲聊之中问我圣约翰学院除了叹息桥还有什么出名,我看着他们笑笑,问道:“喜欢金庸吗?”我原本想的是那男生会兴奋地说喜欢,哪知没等那男生开口,倒是那女生立刻两眼放光地忙不迭点头:“喜欢喜欢太喜欢了,怎么了?”我看着不禁莞尔,跟我一样是个迷武侠迷金庸的女子啊。
也难怪,虽说俗言男儿读武侠,女儿读言情,但是金大侠的作品却是两种通俗文学的重叠:书中的大仗剑天涯和快意恩仇,从武侠的角度给了志在四方的男儿一个在意气风发少年时所幻想过的理想江湖;而那些荡气回肠的爱情故事和精心雕琢的痴情男子,又遵循言情的套路,圆了世间各色女子在情窦初开少女时的一个爱情梦幻。理想,爱情,人生中的二道重要背景,这两厢结合,自然也就是把这红尘中的红男和绿女都吸引到了。
然而,金大侠的作品又非一般的武侠和言情,对于此,我认为金学家陈墨曾经做过一段很好的总结: 金庸作品是高品味的通俗文学 “它既俗又雅,既通俗又深刻,即好看又耐看,即‘热闹’又有‘门道’,即离奇又真实,既可满足人们的娱乐要求,又可品味它的丰富的美学与哲学意味,既是一种关于武侠与传奇的‘成人的童话’,又是一种关于人生与世界的深刻的寓言。”
正是因为此,金大侠的作品被不仅只是受华人欢迎,也被译为多种文字,在世界范围内广为流传。当年的剑桥校长理查德女士在阅读了《鹿鼎记》的英译本后赞叹不已,时任名誉文学博士学位推荐委员会主席的她,向剑桥教授会推荐金庸提名授予其荣誉文学博士称号。金庸先生在获授剑桥荣誉文学博士学位后,尽管剑桥校方表示他没有必要入学就读,但大侠坚决请求入校继续攻读博士学位,他表示:“求学,并非为了学位,而是感到自己学问不够。”
金大侠由此便暂时放下喧嚣的江湖,重新回到宁静的剑桥校园成为一名普通的学生,继续他的求学生涯。回到剑桥,他就变回只追求学问的素心之人,这是种澹泊境界,亦似有仙人出尘之风。但是,世外高人再如何隐居,即使秋风茅屋,即使独钓寒江,也能作出天下第一流的学问,写出天下第一流的文章。更何况金大侠是在这孕育了无数能人异士,风景如画的剑桥。金庸在剑桥攻读硕士和博士时,导师是英国社会科学院(The British Academy)院士、剑桥大学亚洲与中东研究部(Faculty of Asian and Middle Eastern Studies)教授、圣约翰学院院士、唐史专家麦大维。金庸硕士学位论文的题目是《初唐皇位继承制度》(The Imperial Succession in Early Tang China),博士学位论文的题目是《唐代盛世继承皇位制度》。2005年6月金庸先生获剑桥大学文学荣誉博士;同年10月作为研究生入读圣约翰学院,被举荐为同院士;2007年5月获哲学硕士学位;2010年7月获哲学博士学位;2010年9月被举荐为圣约翰学院荣誉院士。
为了肯定金庸先生在文学、文化方面的突出贡献,2012年7月4日,金庸先生的对联石在剑桥大学圣约翰学院落成。剑桥大学校长Leszek Borysiewicz、圣约翰学院院长Chris Dobson、金庸先生在剑桥的博士生导师等嘉宾出席了揭幕仪式。Dobson院长高度评价了金庸先生在剑桥学习的优异表现,称其孜孜不倦的学习精神,深厚的文史功底,乐观豁达的生活态度,给剑桥的同学和导师留下了深刻印象,也影响着剑桥大学的华人学生学者。此次为金庸对联石揭幕也是圣约翰学院全体师生的荣耀。以此说来,说金大侠成功的“笑傲”在剑桥,并不为过。至此,金大侠笑傲剑桥的经历被永远镌刻在了这片传奇的土地上。
跟剑桥大学为徐志摩立碑一样,能被世界知名学府如此推崇,对所有中国人来讲,这是一个振奋人心,让我们深感自豪的事。
对联石上的对联并非我们平时熟知的那幅著名的 “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而是金庸先生在2005年为了纪念在圣约翰学院的留学生活而创作的 “花香书香缱绻学院道,桨声歌声宛转叹息桥”,石碑上的字迹亦为金大侠手书。
其实石碑的所在地并不是十分好找,进去圣约翰大路小路走完都并不是一眼望去就能看见,它被立在一个隐秘之处。不过世外高人都是那么容易找到的么?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这样一安排,倒是十分贴切符合金大侠世外高人的形象。我每次去,都能碰见找我问路的人,所以现在就给大家讲讲怎么找到那块石碑:从正门进入,穿过大草坪一直往前走到一条林荫大道,刚进林荫道的右手边第一个小铁门进去,穿过一个方正的小花园,往左走到头,就可以看见有着那块石碑的花园在右手边。如果大家以后有机会去看对联石,除了记得和它照相,也去看看石碑下面有没有藏着绝世武功秘籍。
回到前面说的我在圣约翰学院遇见的那对夫妻,当我说出圣约翰学院有专门为金庸立的石碑后,两位就张着大嘴,一副“你开玩笑的吧?”难以置信的表情。这样的画面我已经见过很多次,其实知道金庸金大侠在剑桥读过书这段故事的国内朋友并不多,知道剑桥有金庸石碑的人更是少数。 我看到那对夫妻兴奋莫名的和石碑照相时,突然想起当年,我也是如此这般兴奋,跟我那些喜欢金大侠的朋友们一样,想和金大侠在剑桥的蜿蜒小路上来个不期而遇,然后双手抱拳施礼,铿锵地来一句:拜见金大侠。可是,这样的美好念想却被狠狠折断于我在剑桥掉进沟里的霎那,等半年后我从轮椅上站起来,重获新生,金大侠也离开剑桥了。
偏得我那些“志同道合”的朋友,在我坐轮椅的那些日子里,时不时就横冲直撞来瞧我,手舞足蹈的炫耀着手上的一纸薄片或者一本书,摇晃着脑袋范进中举般的高呼:“我见啦,我见啦,我终于见到金庸啦,我还有签名啦!”对于在轮椅上坐着万般不得如愿的我,这何尝不是一种折磨。幸得我一直是“古墓派”的,比较淡定,这才没加重伤势, 延缓我从轮椅上站起来的进度。
人与人之间的遇见,都是缘分。而“缘分天注定”这点在剑桥的“追金族”身上完全不适用,很多朋友都人为的制造“缘分”,只为见金大侠一眼。有朋友可能会说,剑桥见不到,其他地方可能会见到,干嘛这么执着呢?但是我要说,这种“在剑桥上学的时候遇见在剑桥上学的金庸”的感觉,和在其他场合遇见金大侠的感觉是很不一样的,所以这才有了那么多的人“没有机会,制造机会也要去”。金大侠在上学的路上是不会签名照像的,因为他谦逊的说“在上学的路上,我是学生,哪有学生给学生签名照相的?不过我在喝茶的时候可以。”就为了这么一句,时不时都有朋友跑去先生最爱的那间剑桥中国餐厅蹲点。我有一特悲催的朋友,金大侠的骨灰级粉丝,三不五时的经常去求偶遇,但是每次他到,金大侠都不到,等他一不去了,金大侠就去了。还有一朋友,在剑桥就去了那餐厅四次,每次都遇见金大侠了,这也应验了人与人之间交往的那句老话: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岸不相逢 。
无论是有幸亲眼见过金大侠的朋友还是暂时无缘相见的朋友,在看到这块在剑桥的石碑,细读石上的文字,眼前似乎都很容易幻化出一副景象: 一位大侠,他以八十几岁的高龄,仍携一颗赤子之心回归本我,重新批上戎装,行走江湖。只是这次他用“乾坤大挪移”把江湖搬到了剑桥,他的武器,仍是那杆笔。而这片江湖上并没有打打杀杀,走在剑桥充满花香书香的学院路上,坐在桨声歌声齐聚的叹息桥边,怀揣着侠骨柔情,与秋风一起仗剑游梦。他悠然自得,却一步一个脚印,似乎既在入世之中,似乎又在红尘之外。这份气魄,倒不知是剑桥成全了他,还是他成全了剑桥。
随着石碑的落成,剑桥的历史中又留下惊鸿一笔,捕捉到一个传奇人物在这片传奇土地上笑傲江湖的身影。看着那块石碑,心下顿悟,虽然无缘遇见, 但是我有幸,在剑桥这个传奇的地方,曾经离那个传奇那么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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