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初临,百鸟归巢,寒风凛冽。山道两旁山石耸立,两山间夹着一级级石阶绵延而上,石阶尽出矗立着偌大一座牌坊,在这山野间显得颇为突兀。那五门牌坊下五只石狮子姿态威猛,独见中间一只石狮只余半身,地上散落一地碎石。
却见一个白袍回人,左手抚着那半只石狮,右手低垂腰间,轻轻扣着一粒白色棋子,怔怔望着一地狼藉,默默无言。忽地山谷下人影晃动,那回人右手轻抬,但见一个虬髯汉子手握宝刀,几个纵跃已来到那回人身侧,激起一阵劲风。那虬髯汉子拱手施礼道:“总舵主,可曾与那人……”正欲询问,低头见这一地碎石,已知原委,便即住口不言,胸口兀自起伏不息,大是不甘。那回人轻轻将右手缩回袖中,抬眼望着牌坊,叹道:“胡兄弟,那人功夫如此了得,你我竟都阻他不住。”那胡姓汉子却似心有不甘,一声呼啸手中宝刀激射而出,透石而入,插入那牌坊之上,虽无明月,宝刀兀自发出丝丝寒光,映照着牌坊上四个大字:太华胜景。
那牌坊后,又是层层石阶蜿蜒向上,百余丈外一个黑影一晃而过,隐没于石阶尽处。那黑影溯级而上,黑暗中似足不履地御风飞行一般,转眼来到一座峭壁之前,峭壁间一条石阶若有若无,嵌在峭壁之上。峭壁前一块巨石,层层青苔间刻着三个大字——回心石。那黑影来到峭壁前,只斜眼一瞥,忽感异样,当即凝神而立,斜眼望去,崖下一株千年古松后缓步踱出一人。但见这人颇显俊俏却神情黯然,年纪不过而立却已两鬓花白,左手横放胸前,右袖空空随风轻摆。二人相对而立,那黑影正待言语,却见那独臂汉子淡淡道:“多说无益。”
那黑影道:“既如此,得罪了。”当即左腿微屈,右掌划一个圆圈,一掌向那独臂汉子推去,一掌发出,隐隐有龙吟之声。独臂汉子右手云袖飘动,左掌却重滞之极,袖掌齐施,轻灵沉猛,兼而有之。二掌相对,两下冲击,声震如雷,一阵劲风从二人身畔激荡开去,丈许方圆内草木尽皆折断又被劲风吹开。两人一掌对过,各自飘退数步,又回复之前姿态。片刻之后,周遭复归平静,那黑影说道:“阁下内力雄浑,犹如沧海巨浪层层叠叠不知尽处,我所不及!但若久战,我却可胜你。”独臂汉子轻叹一声,低头看向空袖,复昂首望向远方,黯然道:“请吧!”那黑影向着独臂汉子一揖到地,提气而上,几个起落已过峡口。
那黑影身材魁梧轻功绝伦,沿山道飘忽而上,对道旁险峻奇峰、今古石刻视若无睹,无论绝地悬崖抑或平缓直道,俱都一沾即走,一路如风如魅。越过一段极险的石道,隐隐听到人声嘈杂,当即轻身一纵,来到一株古松上,远远望见几个人争论不休。但见一个高大汉子对着一个白须老者大声嚷道:“你那师哥当年是天下第一,我是服的!现在我练成了九阴真经,他却当缩头乌龟,派你来瞎捣乱,这还论什么剑啊?真是岂有此理!”那老者倏地跳起,正欲争论,却见一名老丐打了个哈欠,带着轰鸣之声,二人一呆,转身望着那老丐,只听那老丐说道:“谁当天下第一老丐都答应,但若是老毒物当了天下第一,我却是说什么都不服的,非要打一架不可。”那高大汉子声若洪钟,大声嚷道:“老毒物是谁?我也不服!他岂是我九阴真经的对手?快叫他来比试比试。”却见那白须老者拍手笑道:“不对不对!老毒物天下无敌!我和我师哥加起来都不是他对手,谁当天下第一我都不服,但老毒物当天下第一我一定服的!”三人相互争执不下,身畔一名老僧正自盘膝入定,对身遭争执置若罔闻,一名青衫老者远远站在山崖边,双手缚在后面望着远处的险峰空谷,若有所思。
那黑影不欲再看几人夹杂不清,轻轻跃下树来,望山上奔去,几个起落又隐没在了密林山道深处。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已来到一座峰顶,一侧崖下云雾缭绕,一侧却见零落挂了几盏灯笼,犹如仙境一般。那黑影见四处无人,正欲转身下峰,却听得一人道:“有缘千里来相会!兄台,这里有美酒10坛,俱是长安带来的佳酿,请过来一品如何?”又听得那人似在自斟自饮,大声赞道:“田伯光那厮品行低劣,送的酒却是坛坛珍品!”说着又似饮了一大碗,嘴里又不住赞叹。
那黑影稍微踌躇,便大声道:“既如此,叨扰了!”循声转过一块巨石,只见一座崖上写了“思过”两个大字,崖下一个少年正自一手抱着酒坛一手端着酒碗自斟自饮。那少年见那黑影走来,便即跳起,笑道:“小弟在此思过,难有访客到此,便请过来一叙如何。”
那黑影向那少年走去,待走的近了,那少年不禁暗赞心底暗暗喝了声彩:“好一条大汉!这定是燕赵北国的悲歌慷慨之士。”却见那人身材甚是魁伟,三十来岁年纪,身穿灰色旧布袍,已微有破烂,浓眉大眼,高鼻阔口,一张四方的国字脸,颇有风霜之色,顾盼之际,极有威势。
那少年道:“敢问兄台高姓大名,从何而来?”那大汉在少年对面石凳上坐下,拱手道:“在下姓萧,契丹人。”说着便斜眼望着几个酒坛,少年瞧在眼里,哈哈一笑,指着酒坛道:“萧兄不必客气!”那汉子随手提起一坛,刚即起封便酒香四溢,向那少年道声“请”,仰脖便倒,一气便尽半坛烈酒。待 得一坛烈酒喝尽,萧姓汉子起身拱手道:“萍水相逢,得邀与君共品好酒,何幸如之!小可另有要事,他日江湖相逢,必当与君共谋一醉。”少年随手一挥,笑道:“来之不迎,去之不送,萧兄好走!”萧姓汉子一怔,随即哈哈一笑!脚尖轻点,已在十丈开外。
又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来到一座峰前,但见峰上灯火通明,四处围坐着各色人等,在听一人说道。萧姓汉子轻舒一口气,知道时候尚有余裕,提气一跃,便要纵上高台。不料台前一掌袭身而来,掌风浑厚,萧姓汉子空中转身,向后一掌拍去,双掌一交,借着掌力轻飘飘落在五丈开外。
一掌交过,二人俱各一惊,均暗忖道:“此人是谁?竟这等厉害。”萧姓汉子左腿微屈,右掌划一个圆圈,一掌向那敦厚汉子推去,一掌发出,不待掌风离身又是一掌拍出,两掌掌力相互叠加,朝那敦厚汉子而去。却见那敦厚汉子左右掌各划一个圆圈,双掌竟使同样招式,向前推出。二人初次会面,竟然招式一模一样,二人一招四掌如山岳对撞,霎时龙吟之声大作,一招交过竟不分上下。二人正自诧异,相互打量,听得一个女子在台上急急叫道:“靖哥哥快来!”那敦厚汉子听得喊声,不及交待转身一纵跃起,向那平台扑去。那萧姓汉子亦觉有异样,也即跃起。
二人几个纵跃,已落在人群中间。只见一张几上铺开一张宣纸,上书“为国为民,侠之大者”八字。那讲学说道之人却已不知所踪,四周诸人一脸迷惘,不知这讲学说道之人何以在台下二人换招的一瞬间乘着诸人心思转移之际便即不辞而别。
萧姓汉子与那敦厚汉子怔怔盯着那八个字,轻轻默念,似有所悟。周遭人等俱各噤声,只默默揣摩那八个字。
忽然传来几声笑声,一个痞子般的富家公子伸个懒腰站起身来,指着几上几个字,说道:“这是在说我的男师父吧!听他唠唠叨叨一晚上,最后就留下这么几个字,早知道这么啰嗦倒不如一开始就把这几个字写在这好了。”正待说下去,却见边上伸出几只玉手,要按住富家公子的嘴,只是嘴太小而手太多,七只手把那富家公子整张脸都给按住了,只听得他“嗯嗯”连声,却发不出一个字来。吵嚷半天,人群渐渐散去,人群中又传来那富家公子的声音:“大功告成,亲个嘴吧!”随后又是一顿嬉闹。
忽见东方一轮红日越出天际,一道霞光照到山峰上,熠熠生光。那两位汉子兀自盯着那八个字,若有所思,一个美貌少妇站在一旁,瞧着那敦厚汉子,渐渐地也瞧得痴了。
2018年11月31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