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哲 发表于 2024-12-27 12:59

[原创]江湖风波且笑傲—我与笑傲江湖



对于《笑傲江湖》,我是未见其书先闻其名。因为在当时我们小伙伴中流传着一个说法,金庸自己认为写的最好的一部小说就是《笑傲江湖》。这个说法从何而来,不得而知,即便是多年以后,材料丰富,我也没有看到有哪份材料上有这个说法。但在当时我们却都是深信不疑。虽说《笑傲江湖》名头响亮,但我们却都不知道小说究竟写了些什么内容,但却知道小说的主人公是叫令狐冲。这是由于在《飞狐外传》的后记中,金庸说道:“只是在我所写的这许多男性人物中,胡斐、乔峰、杨过、郭靖、令狐冲这几个是我比较特别喜欢的。”从这里我们知道这个令狐冲是《笑傲江湖》的主角。
《笑傲江湖》当年在书店中并未见到有销售,在书摊上我倒是见到过一回,封面是白色的,图案是郑板桥的墨竹。红色字体的书名和作者名。现在我们知道这是用的明河社版第四册的封面。全套一共是5册,而且是繁体竖排。这书在当时不仅要价奇高,而且老板轻易不许人翻看,所以我也只是粗粗看了两眼,连上手翻看的机会都没有。
那个时候,我所在的城市里开始有了租书店,当然是以武侠小说为主。在我们家附件的那个租书店是开在比较偏僻的马路边的一个老平房里。房子临街的一面开了一扇窗户,只开了一个小窗口。窗口上挂了一个白纸装订的本子。这个本子便是租书的目录。想租书的人需要先在这个本子上浏览、查找,然后将书名和编号告知坐在屋内的老板。老板是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剔着光头,带着厚厚的园眼镜,还有些驼背。老板在听到书名和编号后,便走进后面的屋子中找书。找到后便会拿出来,然后在他的本子上登记、收押金。然后便将书交给租书者。那时候一本书的押金是5元钱,租金则是按天记价,每天4毛。还书的时候再支付租金。这家租书店的书,老板都用牛皮纸仔细地包了书皮,而且大多是用棉线重新装订了的。也许是因为书的流通量大,所以损坏也快的缘故。我便经常见到老人家坐在桌前修复损毁的图书,并且用毛笔在牛皮纸上写书名。
这大体上就是那个时候租书店的基本样子。但我们这个城市里还有一种租书店却比较有特点。那家租书店在一栋居民楼的一楼,进去之后,门口摆了一个柜台,两居室的屋内则是排满了一张张的长条板凳。进屋后在柜台上和老板说要找什么书,老板找到以后,便要在长条板凳上找一个位置,坐在那里看,看完后再还给老板,支付租金。坐在板凳上看上一天书着实很累,不过店里还有两张上下铺的单人床,运气好的话,可以在床上看。但是下铺往往也是挤满了人,就不能躺着了。上铺却是可以躺着看的。这条件可就是相当可以了。
这个租书店的书,老板一般不大愿意你带走,都是要求在屋里看。不过老板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妇女,典型的东北大妈,人很热情,也喜欢和人唠嗑,和她好好说说,她倒也不会太坚持,借出去之前,她会郑重叮嘱你,“只能借一天啊!明天可一定给我还回来!”我曾经在这里看过《冰河洗剑录》,上册就是坐在板凳上看完的。下册由于第二天要上学,没时间到这来看,便和老板商量了租回家去看的。这家店门口的柜台里,摆了很多单回本的小册子,不知道老板从哪里搞到的。这些小册子的作用是在你想租哪本书,而别人正在看,或者租出去还没还回来的时候,你就可以先拿一本这种单回的小册子边看边等。这种小册子是1毛钱一册。开始的时候,老板还不让随便翻,想看什么,得叫她来给拿。时间长了,你自己上手翻,她也不管你了。还一副你比我还清楚的表情。
《笑傲江湖》我就是在我们家附近的租书店租来看的。这家租书店是我一个同学带我去的,那也是我第一次知道还有租书店这种存在。在去的路上我说想租《笑傲江湖》,他和我说这个可能租的人多,不一定正好能租到。到了租书店后,运气还挺不错,《笑傲江湖》居然正好在。第一本能租上,后面的基本都能续上。于是从此开始,我又开启了看书的一个新渠道。
租到的《笑傲江湖》是16开的中华文学黄河版。这书当年发行量巨大,恐怕很多人最早看的都是这个版本。全套四册,蓝色封面,竖写的白色书名,书面图案是一个跃马奔驰的武侠人物。这个版本是保留了回前插图的。
当年每天一册,四天便看完四本书。当时看完后第一感觉便是的确名下无虚,完全当得上金庸写的最好的小说。到现在,我自然知道金庸自谓写的最好的说法并无依据,但在我得看法里,我认可这就是金庸最好的武侠小说。
既然认定《笑傲江湖》是金庸小说之最,自然非常希望能够自己拥有一套。但当时我所在的城市中,却在任何渠道都买不到,我曾经和租书店的老人家商量,看能不能将他那里的《笑傲江湖》买一套给我,但老人家很坚决地拒接了。我也只好讪讪地离开。
几年后的一天中午,我的一个同学告诉我他在昨晚回家的路上,看到学校附件商业区的新华书店对面的人行道上,有一个书摊上有《笑傲江湖》在卖。我闻言大喜过望,当即便欲前往,同学却拉住我说,书摊只有晚上天黑以后才在,白天不在。于是我只好在放学后先在学校等到天黑,然后再往商业区去寻找书摊。好在当时是冬天,天黑的早,不至于让人等的太过心焦。
来到商业区新华书店后,果然在街对面看到一个三轮车上堆满了各式各样的书籍。于是快步走上前去在一摊儿的书中寻找起来。找来找去却没有找到,不禁有些失望。抱着试试看的想法向老板询问,“您这儿有《笑傲江湖》吗?”老板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年轻人,寒冷的冬天里,只穿了一件薄皮衣。听我问起,看了看我说:“你要吗?”我一听有门儿,忙不迭地点点头说:“要啊!”。他得到我答复后只是嗯了一声,然后转头就走了,连摊儿都不管了,直接扔在这儿人就不见了。只留下我在风中凌乱。我独自在这儿琢磨了半天,估摸着是摊上没有,到附近去给我拿去了。但这摊儿都不管了又是几个意思,这是让我给你看摊儿的吗?
虽然心里直犯嘀咕,但既然都到这份上了,那就等他回来吧。原本以为他很快便会回来,谁知好半天也不见人影。期间有人问书怎么卖的,我只能告诉人家老板离开了,一会儿才能回来。
过了好一会儿,才看到这哥们儿骑了个自行车晃晃悠悠向这边过来,大冷的天,只穿着小皮夹克,连手套都没带,一手把着车把,一手在腰间捧着一套书。我一看到他过来可算是心里落了地了。看他这车骑的晃晃悠悠的,赶紧上去扶了他一下。他才从自行车上迈下来。我看他捧着书推车不方便,便主动帮他推车。他倒也没客气,顺势把车扔给我,抱着书回到了书摊儿前。我找地方给他自行车停好,便也跟他到了书摊前。
好在是皇天不负有心人,这哥们儿果然拿来了一套绿色封面的《笑傲江湖》。价钱也还很公道,我只记得是十来块钱,不到20,具体多少不记得了。
这套《笑傲江湖》便是山东文艺出版社的绿皮版。一套四册,统一用了淡绿色封面,将明河社版的封面图案做了水印化的处理,将每册的印章放在了封面上。这套书的特点是每册选了明河社版的彩图用黑白印出。但是却没有原版的回前插图。这种操作实在不知道编辑是出于什么考虑。
山东文艺版的《笑傲江湖》是大陆早期出版的比较好的一个版本。封面设计比较有特色,淡雅而有韵味。1985年10月1版1印,后来1993年8月山东文艺也出了二印,封面却换成了比较俗套的设计,颜色变为黄色。后来山东文艺还出了一次新版,册数变成了三册,黄色封面。出版日期是94年1月,97年还进行了二印。还有一种是蓝色封面四册,标的是山东文艺出版社,一九九一年二月第三版。但这个版本盗版的痕迹太过明显。

明哲 发表于 2024-12-27 13:00



长弓利剑宝雕鞍,鲜衣怒马美少年。林平之一出场英俊潇洒、风度翩翩,俨然江湖少侠的气度,但很快便显露出其“二世祖”的特性。少年人不谙世事却偏又热血冲动,为酒家女爷孙打抱不平,却将事情搞的乱七八糟,不但害了人命,还放走了活口。却不知来日大难由此而起。
老江湖林镇南的一番江湖经,道出了江湖就是人情世故的至理。所谓“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江湖也不外如是。可以说一开篇便道出了“江湖便是人心,有人便有江湖。”
“福威镖局”中人一个接一个地神秘死去,恐怖、诡异的气氛不断抬升。最终林家终于认清了形势,弃家出逃。幕后杀手也随之现身,但最让林震南感到可怖的却是他自己祖传之秘的“辟邪剑法”,对手竟然人人会使。诡异灭门事件的幕后逐渐显现,却原来是青城派在背后捣鬼。林平之失手杀死的川西汉子竟是青城派掌门余沧海的儿子。林平之父母被虏,自己虽只身逃脱却落魄江湖再无昔日的锦衣玉食。
林平之一路追寻父母痕迹,从福建到南昌,再到长沙,从长沙福威镖局偷走了青城弟子装财宝的包裹,背在背上将自己打扮成一个丑陋的小驼子,继而又来到了衡山城。
此时的衡山城由于衡山派刘正风的金盆洗手,正是热闹非凡之时。夜晚陋巷中的一幕充满市井烟火气。华山派同门间的嬉笑打闹,让人有种同学间言笑不忌的感觉。令狐冲尚是未见其人,便有众人纷纷造势。令狐冲与“青城四秀”这些武林大派二代弟子之间的冲突,也让人看到了同学少年之时,各班各校互相看不上眼,冲突胡闹的情景。
林平之从华山派门人的谈话中了解了青城派之所以灭门福威镖局,却原来是处心积虑欲要谋夺林家家传的“辟邪剑谱”。突然定逸师太大喊“令狐冲出来!”使奇峰突变。而何三七馄饨挑儿的公平实价,显现了江湖的多样,更加凸显了烟火人间的氛围。
定逸师太兴师问罪就是由于身为华山大弟子的令狐冲竟然掳走了恒山派的小尼姑,并和采花大盗田伯光同饮共醉,脾气暴躁的定逸师太如何能忍,虽未找到令狐冲也将华山弟子一并带去了刘正风家中。
刘正风家中十九位武林头面人物三堂会审之时,当事人的小尼姑仪琳竟然自己回来了。于是通过仪琳之口,众人听到了令狐冲仗义救人的“英勇”(胡闹)事迹。众人也认识了一个洒脱豪爽、机变不羁,外加几分痞气的令狐冲。但结局却是令狐冲死在青城弟子剑下,着实让人大吃一惊!
曲非烟的机变灵活,恐怕只有黄蓉可堪比拟,而且她比刚出道的黄蓉还要小许多。这个个小机灵哄骗仪琳自然是手到擒来,她在将仪琳骗进妓院后,竟然真的见到了重伤的令狐冲。但这妓院里不仅有令狐冲,还有淫贼田伯光,与此同时定逸师太与余沧海也纷纷找到妓院,而林平之这个假驼子却碰上了真驼子,被塞北明驼木高峰带着追着余沧海也过来了,这下子可就热闹了!
衡山群玉院一段儿,头绪繁多却又有条不紊,足见作者组织情节的功力。最终仪琳抱着令狐冲逃了出去,华山派掌门君子剑岳不群出场逼退了木高峰救下林平之,林平之拜入华山门下。
刘正风金盆洗手正戏开锣,不料却又是一场灭门血案。这次动手的却是五岳剑派盟主。起因却是因刘正风与魔教长老曲洋的私下交往。相比开场福威镖局的灭门,左盟主的灭门做的正气凛然、光明正大,青城派的灭门则一片鬼蜮伎俩,藏头露尾,余沧海与左冷禅比起来,就是一个二愣子。最终曲洋现身救走刘正风,二人却也都是重伤将死,临终之前,二人琴箫合奏,再次奏起“笑傲江湖之曲”,意气相投、肝胆相照;慷慨悲歌、语音绕梁。一旁养伤的令狐冲与仪琳二人不由心旷神怡。
嵩山派费彬真要赶尽杀绝,莫大先生一曲潇湘夜雨搏杀了费彬。莫大先生悠然而来,悠然而去,琴声寂寥凄清,自也是一性情中人。只是可惜了曲非烟无辜丧命,此实为此书中最大遗憾!
刘、曲二人临死之际,将二人所创《笑傲江湖》的曲谱授与令狐冲,让其找人传承下去。令狐冲与仪琳安葬二人之时,令狐冲见到不远处有本门中人与人斗剑。走过去却是岳不群为林平之出头大战余沧海。令狐冲在两人相斗之时,从木高峰手下救出了林震南夫妇,可惜二人已是灯尽油枯,临死前留下遗言让令狐冲转告林平之。随后令狐冲与华山派众人会合,一同返回华山。
此前这一段,属于交代背景与情节铺垫,只此一段便跌宕起伏、精彩纷呈,在金庸作品中便已是无出其右。
回到华山后,令狐冲被岳不群罚面壁一年。叙事重点放在了令狐冲与岳灵珊的感情纠葛上。其中夹杂了思过崖后山的昔日阴谋和华山派的剑气之争的伏线,权利与政治之争的线索开始浮现。田伯光上山邀客,则诱发了风清扬传剑。无招胜有招的“独孤九剑”横空出世,田伯光变成了祭旗之人。
田伯光刚下场,桃谷六仙这六个妙人儿便又登场,好在其武功虽高,脑子却不够使。被令狐冲三言两语便拿捏住了,哄着一块儿下山去解华山派的困厄去了。
令狐冲剑法大成,原本以为要横行天下了,结果帅不过三秒,便伤在成不忧手下。更为糟糕的是桃谷六仙好心办坏事,为给令狐冲疗伤六人各逞其能,将令狐冲治了个死不死、活不活。令狐冲忽悠这六人将自己送回华山后,师娘宁中则误伤了桃实仙,岳不群思维缜密,认为事情幕后恐有黑幕,于是华山众人外出避难。令狐冲伤重无法离开,便留其在山上,并留下六猴儿照顾他。当夜岳灵珊盗了《紫霞秘籍》让令狐冲练功疗伤。令狐冲不肯私自修习,点了给自己念书的六猴儿穴道。独自外出,不想又遇到了仪琳父女。仪琳的父亲不戒和尚更是一个交缠不清的角色,不由分说用自己的内力将令狐冲体内桃谷六仙的正气压了下去。令狐冲还居然就还好了起来。此时岳不群发现秘籍丢失,与岳灵珊一并回来取回秘籍。三人回到屋内,却发现六猴儿已死,《紫霞秘籍》竟然不见了。
此段是剧情的一个转折过渡桥段,但这一桥段依然是奇变迭出,神秘诡异,亦庄亦谐,也是其他金书所不及。
药神庙一段,令狐冲伤势复起,且较之前更为严重。岳不群夫妇受制,令狐冲被迫出手,独孤九剑大放异彩,光芒惊世骇俗!但由此也重新开启了《辟邪剑谱》的线索。
众人到达洛阳,令狐冲武功全失,为情心伤,却又受同门猜忌,一时间落魄潦倒、孤苦辛酸。另一面林平之却因外公家的势力、财富而意气风发,与岳灵珊二人出双入对。令狐冲的种种行为让王家人猜忌其吞没了林家的《辟邪剑谱》,结果却是将《笑傲江湖》的曲谱误会成了《辟邪剑谱》。由此引出了绿竹翁与“婆婆”。
由于“婆婆”的缘故,在华山派众人的坐船沿黄河而下时,三山五岳的左道旁门纷纷上门拜会令狐公子。又是送礼、又是送药,恭敬礼貌,这群人各具特色、性格鲜明,但却不将华山掌门的岳不群放在心上。这一切却又并不挑明,始终保持着一分悬疑气氛。“杀人名医”平一指出场,将桃谷六仙这六个活宝重新带了回来。
五霸冈上,三山五岳的四方豪杰,几十位教主帮主、洞主岛主与令狐冲在此相会,一时间热闹非凡。平一指因无法医治令狐冲,“杀人名医”感到深深的挫败感,只能杀死自己。更为诡异的是,原本喧闹的五霸岗倏忽之间散了个干干净净,只剩下了令狐冲孤身一人。
正当令狐冲彷徨无措之时,悠扬的琴声却自帐中响起。令狐冲与“婆婆”重逢,心中顿感平和安静。这婆婆却提出了个奇异的想法,她跟在令狐冲身后却又不让令狐冲回头。这“婆婆”显然并不简单,路遇五霸岗上的一群江湖豪杰,片言只语,便让一众江湖豪士自刺双目,发配荒岛。
几番波折后,令狐冲终于从溪水中看到了“婆婆”的真实面貌,谜底至此才揭开。任大小姐当然不是什么“婆婆”而只是十八九岁的小姑娘。其身为日月神教的“圣姑”,钟情令狐冲讯息传出去了,江湖上受过其恩惠的奇人异士自是赶着向令狐冲大献殷勤。只是这些糙汉子根本不懂得女儿家的心事,如此大肆张扬,女儿家的面子、自尊往哪里放?好在令狐冲并非死脑筋,虽对小师妹仍无法忘情,但当对任盈盈的一片苦心痴心,又如何会不感动?二人经过一番磨难后,终究相互倾心,如愿以偿。
虽有佳人相伴,但令狐冲身上的伤却日益沉重,终于昏死过去。待其醒来后,却是身在少林寺中,而盈盈却已不在身边。
少林方证与方生用易筋经内力为令狐冲续了命,但要真正除根必须要令狐冲自己修炼《易筋经》。少林方丈倒是愿意收令狐冲为徒传授《易筋经》,令狐冲却对华山派难舍旧情。但却收到了岳不群将其逐出华山派的消息。令狐冲闻之,胸中气苦难当,拒绝了方证大师入门传经的建议,心中满怀凄苦地离开少林寺。对于大丈夫来说,人格尊严要比生命更为重要。
遇到向问天,令狐冲心中的怨气正好有了发泄的渠道。于是他不管不顾地与向问天联手对抗正邪两方的高手。估计向问天也被令狐冲这莫名其妙的举动给整不会了。但“天王老子”毕竟气量过人、心机深沉,于强敌环伺、危机四伏之中,救走了令狐冲且摆脱了追兵。
向问天老谋深算,为救任我行脱险,将令狐冲与江南四友耍弄于股掌之间。可怜令狐冲全然是两眼一抹黑,被人卖了还在帮人数钱。好在令狐少侠福缘深厚(主角光环),在黑牢中竟然学会了“吸星”并且十分对症地治好了连平一指也无计可施的内伤,并利用黑白子逃出了地牢。
此段借江南四友,阐发了传统文化中的琴棋书画。其中涉及到了颇多的文化典故,可谓是大调了一次书袋,并将文人雅趣与武侠功夫进行了一次融合。
令狐冲得脱牢笼,习得吸星,不仅沉疴尽去而且拥有了高深的内力,天地顿时为之一开。可此时令狐冲却“自觉一生武功从未如此之高,却从未如此这般寂寞凄凉”。
向问天毕竟还是讲义气的,并未将令狐冲往死里坑。还是及时回来营救令狐冲了。任我行确为一代枭雄,一旦脱困便是气势逼人。任我行与向问天二人为劝令狐冲加入日月神教,可谓软硬兼施,此时令狐冲又一次显示了大丈夫的风骨而断然拒绝。任我行草莽英雄不屑于理解令狐冲所谓的小资小调的自由境界,扬言要找华山派众人的麻烦。
虽说岳不群已将令狐冲逐出门墙,但令狐冲毕竟是自小在华山派长大,不能坐视师门蒙难。于是只身赴福建向华山派报讯。路途之上令狐冲假扮了吴将军,装疯卖傻、抽科打诨地暗中保护了恒山派的一众僧尼弟子。此段可谓全书中最为让人扬眉吐气、舒心畅怀的段落。作为主角的令狐冲再不是病病殃殃、伤心绝望、为人猜忌的样子了。终于可以挥长剑开始“笑傲江湖”了。
才到福州,便又卷入了“辟邪剑谱”的纠纷。从开篇开始便始终萦绕不断的“辟邪剑谱”终于现了一下真容,而后便又不知所踪。为此令狐冲却又背了黑锅。嵩山派与华山派均不肯干休,危难之时,恒山派弟子认出令狐冲便是屡次相救的“吴将军”而毅然出手,义无反顾地站在了令狐冲一边!劳德诺现出原形,竟然是杀害六猴儿并盗走紫霞秘籍的凶手。令狐冲带领恒山派一众僧俗弟子去救定闲、定逸师太。毕竟令狐冲是当惯了华山派大师兄的角色,具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感染力,将一众戒律精严的恒山弟子一起带着胡闹起来。岳灵珊深夜兴师问罪,却让令狐冲感到一个绝大的阴谋正在袭来。
众人在龙泉铸剑谷救下被困的定闲与定逸师太,却发现又是嵩山派为五岳並派搞的阴谋诡计。此处定闲师太虽着墨不多,但只寥寥数笔,一派女宗师气度便跃然纸上。
恒山派归途之中,坐船被旁门左道门派骚扰,这时任盈盈的消息又一次传来。原来盈盈是为救令狐冲而身陷少林寺中,受过盈盈恩惠的旁门左道正集结赴少林营救圣姑。但此时却因群龙无首,闹的乱七八糟。定闲与定逸闻讯后即刻动身赴少林寺向方丈大师求情。令狐冲自也不是没有担当之人,由此成为了营救圣姑的盟主。
一群天南海北、桀骜不驯的人物聚在一处,大张旗鼓、敲敲打打奔赴少林寺,可着实难为作为盟主的令狐公子了。路过武当山时,插入了一笔武当斗剑的情节,虽说令狐冲“独孤九剑”险胜,却也着实展现了武当派绵里藏针的实力。也让人看清了令狐冲虽说内力剑法均属上乘,但还不是张无忌那种包打天下的水平。
群豪到了少林寺,少林寺中却是空无一人,令狐冲等人进寺后,只发现了奄奄一息的定闲与定逸,定闲师太临终将恒山掌门之位传与令狐冲。少林寺中无人,少室山下却已安排了陷阱,眼见群豪已无生机,却又绝处逢生,众人通过暗道跳出了包围圈。令狐冲安排众人散去,自己却又从密道返回了少林寺。
群豪上少林看似热闹喧嚣,实则不过是暖场,真正的重头戏还在后面。任我行、向问天与任盈盈三人轻身赴少林,直面各大门派首脑精英。任我行在当世顶尖高手面前指点江山,枭雄气派可谓震慑群雄。三个半佩服与三个半不佩服人物论尽天下英雄。一直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的左冷禅也终于露出了庐山真面,却被任我行评为“鬼鬼祟祟,……不是英雄好汉行径”。
双方以三战定行止,过程自是波折不断,最终以令狐冲与岳不群的决斗作为赛点,将令狐冲推上了两难之境。最终还是盈盈的情义占了上风,令狐冲冲破了岳不群用“冲灵剑法”所营造的幻境。令狐冲虽说胜了,却也被师父一脚踢的昏了过去。
令狐冲与盈盈重聚,却又通过雪人的方式来写岳不群之伪。任我行重提加入日月神教之事,令狐冲断然拒绝,坦言要去接掌恒山派门户,去当一众尼姑的掌门人。果然是必有非常之人方有非常之事。
令狐冲正式接任恒山派掌门观礼之日,原本以为只是冷冷清清,自家关起门来的仪式,却意外获得各大门派均到场相贺。特别是少林、武当两派掌门竟然亲自到场,而且魔教竟然也派人送上贺礼。这排场可就非同一般了!盈盈为令狐冲带来了三山五岳旁门左道人士加入恒山派,这可着实为令狐冲解决了一个大麻烦。
少林、武当这两个武林第一、第二大派的掌门屈尊纡贵来到恒山,果然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方证、冲虚与令狐冲在恒山的一番谈话,展开了一篇百年武林史,而贯穿其中的便是神秘莫测的《葵花宝典》,也就是影响了令狐冲命运的《辟邪剑谱》。至此在读者面前展现了一个宏大的、贯穿百年的江湖纷争叙事,而已经展现的故事不过只是冰山的一角。而当下的燃眉之急则是左冷禅的並派阴谋。方证与冲虚这两个老江湖看似风轻云谈,实际上江湖上的风吹草动都是了如指掌。原本对左冷禅的野心与阴谋尚无对策,不想令狐冲的突然崛起,让这两位老江湖找到了最好的制衡方式。于是这二人便不辞辛苦(屁颠屁颠)地赶到恒山,对令狐冲进行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思想政治教育工作(忽悠加PUA),希望令狐冲承担起维护武林和平的大义(充当排头兵)。
少林武当掌门上恒山是带着目的来的,魔教的人也同样有自己的计划。在魔教众人将当世三大高手困在悬梯之上束手无策的时候,任大小姐挺身而出救出三人。令狐冲感动之余,决定与盈盈同上黑木崖协助任我行对付东方不败。
黑木崖一齣极尽妖异怪诞,让人触目惊心。一直高高在上的东方不败终于登场,却让人实在骇异之极。这天下第一的绝世魔头,竟是一个不男不女、令人作呕的人妖。即便如此,东方不败的诡异还是超出人的想象,仅使用一枚小小的绣花针,便如鬼魅般杀的任我行、向问天和令狐冲三大高手险象环生。最后还是靠盈盈剑斩杨莲亭,惹得东方不败心神大乱,方才被三人联手击杀。即使如此,东方不败临死还是刺瞎了任我行一目。
“欲练神功,引刀自宫”《葵花宝典》的最大秘密显现!任我行一朝得志,听众人跪地高呼“教主千秋万载,一统江湖”,踌躇满志,仰天大笑。而令狐冲却不由得心中一寒。
黑木崖事了,五岳並派开始。嵩山封禅台前,风云几度变换。左冷禅开始了他野心勃勃向权力高峰的冲击。只见他上下齐手,分化瓦解,各个突破,枭雄手段果然不同凡响。却不知螳螂捕蝉,已有黄雀在后。桃谷六仙恰如其时来捣乱,将其庄重严肃的政治大事搅作一场闹剧。平添几分喜剧气氛,也调解了沉重、压抑的气氛。
令狐冲毕竟不是一个成熟老练的人物,被岳不群几句话便忽悠的找不到北,将全部心思放在讨好小师妹上了。在比剑中令狐冲故意受伤,才正常了没多久便又重伤无法行动了。实在是让人郁闷难消。但是相比于岳不群带来的震撼,这点儿伤还真的算不得什么了。
岳不群与左冷禅之战诡异中又让人毛骨悚然。岳不群妖异、鬼魅的身法,倏然间便以绣花针刺瞎了左冷禅的双眼。此时令狐冲心中却是说不出的寒冷、恐惧,盈盈一句“东方不败”,犹如当头棒喝,既往种种难解之不合理处,猛然间豁然贯通。
左冷禅处心积虑却为他人做了嫁衣,岳不群当上了五岳派掌门。此时众人还未能识破其“伪君子”真面目。尽皆欢呼,就连方证和冲虚道长也上前道贺。
大戏过后,尚有余韵。令狐冲等人尚还笼罩在岳不群诡异剑法带来的压抑情绪中,林平之带着同样的诡异剑法开始了他的复仇。对余沧海的复仇,完全是猫戏老鼠的游戏,他要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在残忍的杀戮中品味复仇的快感。随后是木高峰,林平之虽报了大仇,代价却异常惨重,他瞎了双眼。
岳灵珊依旧对林平之不离不弃,但此时的林平之已经是完全丧失了本性。从林平之的口中,揭开了岳不群的奸谋与辟邪剑谱的下落。岳不群与林平之二人与东方不败一样,为练神功,已引刀自宫!
林平之最终投向了左冷禅一边,并将内心的愤怒和怨毒发泄在岳灵珊身上,杀害了岳灵珊。而岳灵珊临死前却对林平之毫无怨言,还恳求令狐冲今后照顾林平之。
岳灵珊身死不久,岳夫人也因岳不群的绝望而在岳灵珊墓前自杀身亡,此段是全书最为伤心的一段。令狐冲在世上从小相伴的两个至亲之人竟然先后离世。此中心痛神伤,岂足为外人道。
全书到此也到了结尾收束阶段。但此后情节却是乱起八糟、仓促草率。令狐冲与盈盈回到恒山,却发现恒山别院的左道人士正酝酿一个大阴谋。令狐冲和盈盈也被人捉了起来,而捉住他们的竟然是悬空寺中的哑婆婆。而这哑婆婆却是仪琳的母亲,哑婆婆捉令狐冲却是为逼令狐冲娶仪琳为妻。这就是乱七八糟的人搞出来的莫名其妙的事情,最终自然是啥也没搞成。反倒是耽误了阻止大阴谋。恒山派众人都被捉到了华山。
岳不群利用华山思过崖山洞中的五岳剑派的剑法设了个大陷阱,让五岳剑派的高手互相残杀,这又是一个不知所云的阴谋。最终令狐冲与盈盈杀出了重围,却落入岳不群的网中。岳不群拿解药不成,却死在了仪琳的剑下。
令狐冲救出恒山派众人,却又赶上日月神教大举攻山,眼见五岳剑派已内斗的烟消云散,任我行颇感意兴阑珊,眼前就剩了这么一个老弱病残的恒山派,勉强废物利用一下吧。任我行以其枭雄谋略,片刻间便已订下了恒山为饵,围点打援攻破少林、诛灭武当的战略计划。
令狐冲再次经受了考验,其骨子里的自由意识让他宁愿放弃生命与爱情也要捍卫自由与尊严。然而一切转变又是那样出其不意。
任我行的王者计划终因他暗疾发作身亡而化为泡影。任我行纵然可以号令天下,也无法逃过宇宙间的自然规律。方证大师与冲虚道长精心策划的对付任我行的计谋也忽然丧失了意义,变得滑稽和可笑起来。桃谷六仙争坐九龙椅的闹剧,更是将严肃的政治斗争变成了一场无厘头的闹剧!
江湖中的战斗和纷争也已经消隐、政治已退场、意识形态的冲突已被消解。在《笑傲江湖曲》的谐奏中,令狐冲和任盈盈完成了对江湖世界的超越,达到一种顺应本性、自由自在的真正人生。

明哲 发表于 2024-12-27 13:01

本帖最后由 明哲 于 2025-1-24 15:33 编辑



《笑傲江湖》于1967年4月20日开始在《明报》上连载,至1969年10月12日结束,历时两年左右。《笑傲江湖》开始刊载的时候,正是文化大革命红卫兵大串联刚结束的时期。《明报》是当时香港报道和评论文革的重要媒体,身为《明报》社长的金庸,当时白天撰写评论,晚上创作小说。在《笑傲江湖》新修版后记中,金庸表示“写《笑傲江湖》那几年,中共的文化大革命夺权斗争正进行得如火如荼,当权派和造反派为了争权夺利,无所不用其极,人性的卑污集中地显现。我每天为《明报》写社评,对政治中龌龊行迳的强烈反感,自然而然反映在每天撰写一段的武侠小说之中。” “文化大革命”从1966年开始,1966、1967、1968这三年是高潮期。或者根据一部分学者的看法,这三年是“真正的文革”。中共“九大”以后,其实已经和前面很不一样;九大以后,实际进入一个比较平稳的时期。
到1967年5月,“文革”浪潮终于波及香港,酿成“五月风暴”(又称“六七暴动”“反英抗暴”“五月动乱”或“一九六七年大骚动”)。其起源于当时一连串的劳资纠纷,逐渐发展至街头静坐、张贴大字报。5月10日下午,人造花厂工人及部分学生、各界代表手持《毛主席语录》游行示威。港府也采取了激烈的镇压行动,出动大批军警,多名工人遭拘捕。到了5月22日,警察采取了更大规模的镇压行动,在中环花园道以暴力对付示威人士,酿成流血事件。
在此期间,《明报》态度鲜明地支持港英政府,反对“左派”势力的过激行动。《明报》从社评到新闻,以至副刊文字,都从香港人的利益出发,呼吁市民为香港繁荣富足,力持镇定,共渡难关。6月5日,在澳门当权的“左派”势力宣布不准《明报》和《明报月刊》进入澳门。不久后的6月23日,《明报》第四版香港新闻版第四栏的左下角,出现了一则署名“《明报》机房工人斗委会”的声明,标题为“敬告同业,行动起来”,指责《明报》支持政府的立场,又指责“《明报》老板赚了大量金钱,到瑞士去做寓公”。当天左派《新晚报》马上转载了这段声明,《新晚报》批评《明报》“是一份追随美英帝国主义敌视中国人民的汉奸报纸,坏事做尽”,并指责金庸为民族败类。这就是“6·23《明报》机房工人斗委会”事件。“6·23”事件发生后,《明报》与左派报章累积多年的恩怨再一次集中爆发,双方均放手展开攻击。金庸也被左派人士称为了“财狼镛”。
进入7月,左派发动群众搞武斗,烧巴士,投石头,掷鱼炮,事态进一步恶化。1967年8月24日,香港商业电台播音员林彬(本名林少坡),由于猛烈抨击“左派”分子,被人掷汽油弹烧死。当时风闻,左派下一个暗杀对象就是查良镛。查良镛不为所动,在《明报》一连刊出《烧不灭正义的声音》《敬悼林彬先生!》等社评,敬悼林彬这位“大丈夫”,痛斥“左派”分子的暴行,并表明对“左派”分子决不退缩、决不妥协、斗争到底的决心。不到一个星期,金庸的住宅也收到了炸弹邮包,幸好及时发现,由警方在查家门口外引爆。“左派”还拟出一份6人的黑名单,标明这6人会像林彬一样被谋杀。此6人为《明报》社长金庸,立法局议员李福树、简悦强,署理华民政务司徐家祥,乡议局主席彭家富,《真报》社长陆海安。金庸此时只好带家人先到瑞士,后到新加坡暂避,顺便到那里的《新明日报》巡视业务。
金庸在新加坡呆了一个半月的时间,这期间金庸每天下午两点多来到《新明日报》的总编辑室,先看一看报纸,然后便开始写《笑傲江湖》。“他把原稿纸平放在桌上,抽一根烟,构思小说,想好以后便开始动笔,排字房的同事就在门口等候。金庸每天写三张原稿纸,每天非常精准地写1200字左右就停笔,写好第一张纸便立即交给排字房同事拿去发排,写好第二张纸又立即交给同事,同事排字后会打印出来给他看。但他的习惯是写完就停,没有多写,没有提早写,都是当场写,写完也不会重看——他的原稿改动很少。”
最后,中国政府表态,认为香港应该保持现状,大约8月底,香港局面趋向缓和,到10月底市面恢复正常。金庸回到香港,左派对他的人身威胁并没有解除,从那以后到70年代,查良镛一直为香港警方暗中保护。
正是由于身处这样一个险恶的现实环境之中,所以《笑傲江湖》中的江湖世界显得格外的血雨腥风。一开篇便是接踵而至的两桩灭门血案。尤其名门大派的衡山派刘正风的灭门,作为五岳盟主的嵩山派以“结交魔教”的罪名,不仅杀了他全家,还让刘正风子女揭发、批斗,这不正如“文革”中的抄家、批斗、扣帽子、关牛棚,往日德高望重的知名文人学者、老同志老革命一律被不分情面的打击迫害一样吗?
《笑傲江湖》一书与“文化大革命”的关联性异常明显。当年我只是一个初中生,便清楚看出这书是在说“文革”的状况。然而,金庸本人对“影射”一词却颇为忌讳,并不愿意自己的小说被人说成是“影射性”的作品。于是金庸在《笑傲江湖》(新修版)的后记中写道:“我写武侠小说是想写人性,就像大多数小说一样。写《笑傲江湖》那几年,中共的文化大革命夺权斗争正进行得如火如荼,当权派和造反派为了争权夺利,无所不用其极,人性的卑污集中地显现。我每天为《明报》写社评,对政治中龌龊行径的强烈反感,自然而然反映在每天撰写一段的武侠小说之中。这部小说并非有意地影射文革,而是通过书中一些人物,企图刻画中国三千多年来政治生活中的若干普遍现象。影射性的小说并无多大意义,政治情况很快就会改变,只有刻画人性,才有较长期的价值。不顾一切地夺取权力,是古今中外政治生活的基本情况,过去几千年是这样,今后几千年恐怕仍会是这样。任我行、东方不败、岳不群、左冷禅这些人,在我设想时主要不是武林高手,而是政治人物。林平之、向问天、方证大师、冲虚道人、定闲师太、莫大先生、余沧海、木高峰等人也是政治人物。这种形形色色的人物,每一个朝代中都有,相信在别的国家中也都有,在各大小企业、学校,以及各种团体内部中也会存在。”
对文学作品中所影射的人物、事件的挖掘,在文学评论上被称为“索隐”。对于《红楼梦》的研究曾经便是“索隐派”与“考证派”的双峰对峙。这种索隐的方法对于理解原著或许有一些帮助,但往往是生搬硬套反而将对作品的理解引入歧途。所以目前文学评论上已经不占主流。但是不可否认“索隐”的确有莫大的趣味性,可以满足人类与生俱来的“八卦”心理,所以至今仍有一定的存在空间。我虽然也不认为索隐是研究文学作品的一个好的方法,但也会难免偶尔会爆发一下“八卦”之心。所以本文如果涉及索隐之处,读者尽可当成文字游戏罢了,不必当真。
金庸本人对于其作品中的索隐,曾在与台湾读者交流中说道:“我任何小说的情节,都不影射任何事物。所谓 ‘影射’云云,全都是瞎猜,认为《笑傲江湖》有影射性的人更多,也都毫无根据。自古以来,所谓‘影射’,都是捕风捉‘影’,无的‘射’矢。” 可见金庸本人对于所谓“影射”云云”的态度也是非常地明确,一概不予承认!
但是由于《笑傲江湖》中所谓“影射”实在是太过明显,以至于2003年郭宇宽在对话金庸时,毫不掩饰,面对面地向金庸提出了我们广大读者普遍的疑问。
“我在读《笑傲江湖》……其中很多描写我几乎可以百分之百肯定的说,是一一对应的影射我国文革的一幕幕荒诞剧。而奇怪的是,据我所知您在以前各种公开场合都从不承认自己的小说里有影射,让大家不要朝这方面想,当做是巧合。我想认真的请教您,这样此地无银三百两,到底是一种明哲保身、回避政治风险的圆滑,还是别有考虑?”
金庸的回答依然一贯的圆融,“这件事有一个背景,从理智上我一直持这样的观点,文学要和现实和政治保持距离,要描写永恒的人性,我认为小说毕竟不是用来讲道理的。写《笑傲江湖》的时候,文革正在大陆发生,香港也很动荡,白天我在报馆办报纸还要写评论,我每天从各种途径了解关注大陆发生的一切,那种最丑陋的事在上演,毕竟是自己的故土,不仅悲痛而且愤怒。晚上坐到书桌前写小说的时候,总想静下来,但可能是我下笔时控制不住自己,把这种情绪和思考流露于笔端。”
这个回答其实是又绕回了《笑傲江湖》后记中的标准“话术”。即不承认,也不否认有影射的情况在。强调的是影射的小说并无多大文学价值,能够长久打动人心的是“永恒的人性”。即便小说中有影射的情况存在,既不是作者的主动追求,也不是刻意为之。只是“下笔时控制不住自己”。
《笑傲江湖》中所体现的对现实政治的批判与映照,即便在严肃文学中,也是一件很难得的事情,更遑论是一向被视为市民文化中的消遣文字的武侠小说。金庸能够做到这一点,可谓殊为不易。正如严家炎教授所说,“值得注意的是,金庸这些批判‘文革’的文字不是出现在‘文革’结束,中共中央做出否定这场动乱的决议之后,而是写在1967年到1970年‘文革’正在进行,林彪、‘猫头鹰’的气焰如日中天的时候。这就更能显示这些批判的可贵价值。”

在《笑傲江湖》连载的年代,武侠小说虽说获得了较大发展,新派武侠小说正处在鼎盛时期,金庸凭借《天龙八部》成就了武林盟主的地位,梁羽生也依然笔耕不缀,古龙则完成了其转型期的《绝代双骄》和《武林外史》,正在冉冉升起。卧龙生、柳残阳、诸葛青云、萧逸等武侠小说作家也都作品不断。这一时期新武侠小说的文化内涵主要是以传统文化为主,对接、融合了左翼思潮(梁羽生)、启蒙主义思想(金庸)与现代主义思潮(古龙) ,但作为通俗流行文化的武侠小说的思想文化内涵却也一直是躲在时代思潮的背后。便如陈平原先生在《千古文人侠客梦》中所论述,“武侠小说在思想观念上,与整个时代思潮大体上保持‘慢半拍’这么一种不即不离的姿态。既不前卫,也不保守,基本态度是‘随大流’”。 这一观点我之前几次提起,因为这可以说是武侠小说与金庸小说的一个基本的规律。金庸的全部小说可以说都未脱离这一规律,即便是可称为武侠小说巅峰之作的《天龙八部》,依然未能打破这一规律。
《笑傲江湖》对现实政治的讽喻与批判,却是对武侠小说思想观念“慢半拍”的规律有所突破。虽不能说是超越时代思潮,但至少能够跟上时代思潮的脚步。这就使得武侠小说的表现空间更加丰富,人物形象更加立体,思想表达更具现实主义的特点。由此提升了武侠小说在整个文学领域中的地位,使之从边缘文学走向了文学的中心舞台。
《笑傲江湖》将现实政治内容引入武侠小说,说明金庸在武侠小说的创作理念上有了一个大的提升。正如贾平凹所评论:“作为报人,他的小说站的角度很高。金庸小说写的是江湖和武侠,但其作品却透出金庸写作时代的现实背景。他把国与国之间的对峙,把政治矛盾都写进了江湖中,显示了作者对现实社会宏大而又深刻的感知。这种感觉在《笑傲江湖》里很明显。” 此时金庸在小说的创作上已经不再受到类型小说的限制,可以自由表达自己的思想观念。可以说是已经达到“不滞于物,草木竹石均可为剑。自此精修,渐进于无剑胜有剑之境”。
但这种赞扬或许只是论者的狂欢,而非作者的本意。如上述郭宇宽对话金庸时,金庸表达的观点是,“从理智上我一直持这样的观点,文学要和现实和政治保持距离”,这个表述应该说还是具有可信度的,从金庸此前的作品来看,对于现实政治一直是保持着一种谨慎的距离的。金庸在1966年回应佟硕之(梁羽生)的《一个讲故事人的自白》中也表示,“我以为武侠小说和京戏,评弹,舞蹈,音乐等等相同,主要作用是求赏心悦目,或是悦耳动听。武侠小说毕竟没有多大艺术价值,如果一定要提得高一点来说,那是求表达一种感情,刻画一种个性,描写人的生活或是生命,和政治思想,宗教意识,科学上的正误,道德上的是非等等,不必要求统一或关联。艺术主要是求美,求感动人,其目的既非宣扬真理,也不是分辨是非,艺术并不是‘不道德的’,而是‘非道德的’”。从此番论述中,我们可以看到金庸对于武侠小说的定位是有着清醒的认识的。武侠小说只是一种娱乐、消闲文化,也是一种文化消费的产品。而文化消费产品则需要为消费者带来情绪价值,要符合消费者的“当下文化”或“流行文化”。因此武侠小说中的文学性与文化性并不突出。因此,“武侠小说毕竟没有多大艺术价值”。如果说有价值的话,则在于文化消费品的武侠小说需要尊重消费者的个体意识,进而确证了人的主体性地位,“描写人的生活或是生命”。政治思想则不是武侠小说表现的重点。所以,从金庸创作的本意来讲,应该是并不赞成将现实政治代入自己的小说之中的。
但在《笑傲江湖》创作时期,正值文革的如火如荼,香港亦受波及而社会动荡,金庸本人由于同时具有《明报》老板和评论主笔的身份而被推上了冲突的最前线。由于《明报》的社论站在了支持港英政府,而与左派对立的立场上,其个人及家庭的生命安全受到了直接的威胁。面对如此恶劣的现实冲击,金庸心情自然无法平静。正如《笑傲江湖》后记中所说,“当权派和造反派为了争权夺利,无所不用其极,人性的卑污集中地显现。我每天为《明报》写社评,对政治中龌龊行径的强烈反感,自然而然反映在每天撰写一段的武侠小说之中。”受此强烈外部因素的影响,金庸“左手政论、右手小说”的写作模式,终于不可避免地“串行了” 。金庸本人在一开始显然并不大欣赏这种没有控制好的“串行”,估计其原本已经做好了即便牺牲小说艺术水准也要不吐不快的准备,甚至在修订版后记中还在极力进行解释。却不料这种模式却获得了基层读者和专业学者、评论者的一致好评,更在其后成为了其小说的一个代表性优点。这可真的是所谓“不虞之誉”了。但从另一个方面来看,也可以说,前述金庸在《一个讲故事人的自白》中所秉持的“文艺观”,由于《笑傲江湖》这个意外的出现,被事实证明似乎并不大立的住!
如果因为《笑傲江湖》引入现实政治因素,便将其列为“政治影射小说”,那可确实是小看金庸了。《笑傲江湖》也并未将政治人物及政治事件写得简单化、概念化与公式化。只看到其中的“影射”,那就“所求者狭而有限,所得者亦狭而有限”(陈世骧语)。虽然发生了“串行”现象,但在金庸笔下,自有“北冥神功”将“异种真气”化为我用。
这里的“北冥神功”,首先是充分发挥武侠小说包容性的特性。古龙在一次与金庸的座谈时曾称:“武侠小说有一点不易为人公认,甚至武侠小说的作者也鲜少意识到的,那就是武侠小说可以融合各种小说类型及小说写作技巧。” 武侠小说大众通俗小说的底色决定这种文体天然便具有主题上的杂揉性和形式上的综合性。“大凡现代武侠小说都有这种‘杂烩’性质,对各方面的素材,无论是历史的,还是现实的,人文的,还是自然的,实在的,还是虚幻的,乃至普通生活常识、社会现象,均信手摘拈,加以利用。这是武侠小说容涵量大、抒写自由,有时需搜奇猎怪以招徕读者的文类特征所决定的。” 所以武侠小说思想上可以包容各类思潮,“后起的武侠小说,有能力博采众长,将言情、社会、历史、侦探等纳入其间,这一点,其他小说类型均望尘莫及”。 因此武侠小说与现实政治之间也并非泾渭分明、不可融合。金庸便通过《笑傲江湖》的实践,不留痕迹地将现实政治内容嵌入了武侠小说的情节之中。
其次是金庸并非关注一时一刻的政治情况与政治人物,而是将现实政治情况放到三千多年来中国历史大环境中,以史学家的眼光和作者对中国历史的整体把握能力,凝聚成“中国三千多年来政治生活中的若干普遍现象”。
第三便是金庸作为政论家对于现实政治的敏锐观察力和洞察力。在文革期间,金庸凭着自己对中国历史和现状的了解,对中国将来的发展趋势做出了许多预见性的评论。这些社论与同期连载的《笑傲江湖》小说之间便形成了一种对读。“而这,正是金庸发挥政论家的洞察力与小说家的想象力并使二者得到较好结合的生动证明。”
正如陈平原先生所说“正是政论家的见识、史学家的学养,以及小说家的想像力,三者合一,方才造就了金庸的辉煌。” 而全面体现这一论断的便是《笑傲江湖》。

对于如何理解《笑傲江湖》中对文革的隐喻,我们还是先从我们所熟悉的“江山”与“江湖”主题来入手。
首先,我们来看“江山”主题。《笑傲江湖》与《侠客行》一样,是一部没有明确历史背景的小说。将历史史实融入武侠小说来表现家国情怀和爱国主义的江山主题,这是金庸武侠小说的一大特色。也是以金庸、梁羽生为代表的新武侠小说的主要特点。继《侠客行》之后,《笑傲江湖》又一次放弃了历史背景,而采取了没有时代背景的纯粹的江湖世界的模式。金庸在《笑傲江湖》后记中写道:“这部小说……通过书中一些人物,企图刻画中国三千多年来政治生活中的若干普遍现象。……不顾一切地夺取权力,是古今中外政治生活的基本情况,过去几千年是这样,今后几千年恐怕仍会是这样。……这种形形色色的人物,每一个朝代中都有,相信在别的国家中也都有,在各大小企业、学校,以及各种团体内部中也会存在。……因为想写的是一些普遍性格,是政治生活中的常见现象,所以本书没有历史背景,这表示,类似的情景可以发生在任何时代、任何团体之中。”由此我们可以看出,金庸在《笑傲江湖》中是主动放弃了将其一直以来所遵循的将历史引入武侠小说的特色,其目的便是为了摆脱历史史实、历史人物及历史史观的束缚,获得更大的文学表现的自由。“金庸借了这样的写法,正要阐释,这本书里所写的,不是一朝一代的兴亡离合,而是主宰中国三千多年的普遍欲望”。
虽然《笑傲江湖》放弃了将历史引入武侠,但却更为大胆地采用了将现实政治引入武侠的做法。政治简单说就是政府、政党等治理国家的行为。包括国体、政体、经济、法律、民生、外交、战争等等、等等。《笑傲江湖》对于政治的感悟,来源于大陆在“文化大革命”中强烈的政治斗争。在金庸的眼中看来,“当权派和造反派为了争权夺利,无所不用其极,人性的卑污集中地显现。”因此,在《笑傲江湖》中的政治,聚焦在了政治中“权力斗争”的一面。《笑傲江湖》的江山主题,所体现出的便是政治活动中不择手段的权利斗争。
接下来,我们来看“江湖”主题。“在《笑傲江湖》中,金庸第一次描写了一个结构完整、黑白对立的江湖世界。这个江湖世界不再有与之相对的江山世界,本身就是一个独立、完整的世界。” 在这个江湖中,门派是江湖的主体。并且形成了“正道”与“魔教”两大阵营的分野。双方尖锐对立、剑拔弩张,意识形态高度对立,互不往来。《笑傲江湖》故事发生的时代,是在魔教十长老攻华山的大战之后。由于正派与魔教均死伤惨重且元气大伤后的相对平静期。这俨然六十年代“冷战”期间北约与华约两大军事集团的对抗局势的再现。“我想德意志/俄罗斯先后试图‘征服统治全世界’才是当时金庸心念中极力反对的‘一统江湖’”。
《笑傲江湖》也是金庸小说中第一次出现“一统江湖”的观念。“一统江湖”这个观念,在金庸武侠小说中不多见,但在古龙、卧龙生甚至梁羽生等新派武侠小说中却都不少见。往往反派大魔头都会妄图一统江湖、称霸武林。金庸在《笑傲江湖》中使用了这个观念,其目的还是在于突出《笑傲》中的“江湖”与“庙堂”政治运作的一致性。这个江湖中的门派,便是代表各自利益的不同政治派别。任我行、东方不败、岳不群、左冷禅、林平之、向问天、方证大师、冲虚道人、定闲师太、莫大先生、余沧海、木高峰这些江湖中的人物也都是政治人物。江湖门派的纷争,也都是政治上的路线斗争,江湖的争权夺利也便是政治中的权力斗争。
金庸的武侠小说与梁羽生的武侠小说有一个明显的区别,就是武功上的正邪之分。梁羽生的武侠小说中,不仅江湖中人分为正派、邪派,就连武功也分为正派功夫与邪派功夫。正派功夫通常强调循序渐进,注重内外兼修,注重武德和内功的培养,往往需要长时间的积累和磨练。邪派功夫则往往追求速成,修炼方法可能较为极端,甚至不惜伤害自身或他人,以达到快速提升功力的目的。正派武功虽然进境较慢,但不会有风险,邪派武功虽然进境快,但很难逃过走火入魔这一关。金庸小说中对于武功却并没有这种设定,武功是中立的,正邪在人而非武功。在《射雕英雄传》中,甚至花了很大篇幅,通过郭靖对学武的困惑,阐明武功是中性的,一切视乎学武之人本身的心性。“可是《笑傲江湖》却带出了武功本身就是邪恶的论调,像《葵花宝典》的武功就使人迷失本‘性’”。 这让我们又见到了“核裤之争”中的观点,在武功中也包含了权力之争的意象。
如此一来,在《笑傲江湖》中江湖主题与江山主题通过“权力斗争”的主线而阴阳相合,彻底融为了一体。由此也便完成了武侠小说与现实政治的融合。

武侠小说中融入政治内容倒也并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从梁启超倡导政治小说开始,武侠小说就积极响应,形成了革命、政治叙事的一个高潮。 梁羽生开端的新武侠小说更是渗透了阶级性与革命性等政治因素的武侠叙事。金庸此前的作品中“江山”主题便是政治叙事的一个具体体现。但《笑傲江湖》之前的这些作品,“江山”与“江湖”还是存在一些对立与矛盾。比如在《笑傲江湖》之前作品中,《倚天屠龙记》应该是体现政治叙事最为突出的作品。我们之前也分析过,《倚天屠龙记》的江山主题也就是政治叙事表现的很不充分,其中比较突出的一个问题就是没有解决江湖人物转换成庙堂人物的身份冲突问题。而在《笑傲江湖》中,金庸则通过有意模糊故事的年代,以建构一个特殊的江湖情境,将江山庙堂与江湖武林完整的融會在一起,使江湖中人亦即政治中人,政治中人也是江湖中人。因此,将《笑傲江湖》认为是一部政治寓言小说,似乎也不为过。
金庸曾表示“从理智上我一直持这样的观点,文学要和现实和政治保持距离” 似乎文学作品中体现了现实政治的内容,便会降低其文化格调。其实这种想法大可不必!用金庸引述倪匡的观点来评价武侠小说的话来说,就是“只要是好的小说就是好的小说,它是用什么形式来表现那完全没有关系。”“好的小说就是好的小说,和它是不是武侠小说没有关系。问题是一部作品是否能够感动人,有没有意义,而不是在于它是不是用武侠的方法来表现。” 武侠小说是这样,现实政治叙事的小说也是这样!小说只有写的好与不好之分,而不能以文体、题材来区分优劣。
既然我们已经了解了《笑傲江湖》中“江山主题”和“江湖主题”与现实政治之间的关系。严家炎教授指出:“‘文革’初期,林彪、‘猫头鹰’的气焰如日中天,个人迷信极其盛行,感于在那样的年代,通过小说(《笑傲江湖》、《鹿鼎记》)对这类现象加以讽喻,这需要多么卓越的胆识!” 我们就可以深入一步具体看一下《笑傲江湖》中具体有哪些的现实政治的隐喻。
1、日月神教。日月神教在连载版中的名称是“朝阳神教”。“朝阳”这个词我们都很熟悉,很多城市现在都有以“朝阳”为名的行政区划,这也多是那个特殊年代的产物。伴随“朝阳”这个词,我们会自然联想到“红太阳”、“东方红,太阳升”、“葵花朵朵向阳开”“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于是朝阳神教的教主叫做“东方不败”,教主的武功则叫做《葵花宝典》。朝阳神教教众对于另一位教主任我行的颂词是:“圣教主光照天下,犹似我朝阳神教的太阳;圣教主泽被苍生,又如大旱天降下的甘霖,人人見了欢喜。”这也是连载版中的文本,修订版中“犹似我朝阳神教的太阳”已经删去。但也由此可见,任我行也是被誉为“红太阳”的人物。
金庸在北京大学演讲后的互动中,有学生问:“日月神教教主这个人物怎样构思的,是否有生活原型?”金庸回答说:“坦白说,因为写这部小说时内地正在‘文化大革命’,我个人很反对‘文革’的个人崇拜,很反对用暴力迫害正派人。那时我在香港办报,报纸的报道和评论,都是反对当时‘猫头鹰’的统治思想和无聊的个人崇拜。那时我每天要写一段社评和一段小说,写时不知不觉受影响。”这里金庸虽没有说明日月神教教主的原型为谁,但却表达了日月神教教主的人物形象是为了反对“文革”的个人崇拜。“在中国内地经历过‘文化大革命’的读者,当他们读到《笑傲江湖》中写日月神教和《鹿鼎记》中写神龙教的那些笔墨时,一定会联想到‘文革’时期林彪、‘猫头鹰’强制推行的所谓‘早请示’、‘晚汇报’、‘三忠于’、‘四无限’那套极端个人迷信的活动。”
东方不败被杀,任我行恢复教主地位之后,日月神教的骨干们当着现任教主的面,纷纷揭发、批判起东方不败的罪行,把东方不败说得一无是处,什么“武功低微”、“荒淫好色,强抢民女,淫辱教众妻女,生下私生子无数”,不仅毫无根据歪曲事实,而且还添油加醋夸大其词,这跟文革时期的乱贴大字报,揭发所谓的“反革命”,可谓如出一辙,连批判的调子都那么相似。“所谓势如破竹式的‘揭发批判’,在‘文革’中乃至‘文革’前,人们见到的难道还少吗!” “这类‘墙倒众人推’式的批判,是中国长期不正常政治生活的产物,我们在“文革”中乃至“文革”前见得还少吗?刘少奇不是被“打倒”在前,然后才有证明他是所谓“叛徒、内奸、工贼”的罪名的吗?”
2、口号与切口。日月神教中,杨莲亭为树立东方不败的绝对权威,创制了一套教内切口,任我行等人混上黑木崖时,“盈盈笑道:“爹爹,咱們要混上黑木崖去,第一自須易容改裝,別給人認了出來。可是更要緊的,卻得學會一套黑木崖上的切口,否則你開口便錯。” 这套切口如:“教主令旨英明,算无遗策”、“属下谨奉令旨,忠心为主,万死不辞”、“教主文成武德,仁义英明,中兴圣教,泽被苍生”、“多谢教主恩典,愿教主千秋万载,一统江湖。”“一天不读教主宝训,就吃不下饭,睡不着觉。读了教主宝训,练武有长进,打仗有气力。”日月神教的切口与文革期间的口号比起来,这切口完全是从口号中化出,只是进行了一些文言化的加工。
3、抄家与灭门。《笑傲江湖》开篇便从灭门开始,表现了几起灭门事件。其中寓意最为鲜明的便是童百熊的灭门。这里面包含了罗织罪名、让孙子揭发、斥责爷爷,以及背诵并言必引用《教主宝训》的情节,对于经历过那个年代的人,或者看过表现那个年代的文学、影视作品的读者来说,相去时日尚不甚远,印象想必还有余温。
4、权斗与清算。金庸在《笑傲江湖》后记中,认为文革就是一场权力斗争,因此在同期创作的小说中,也主要以东方不败与任我行,左冷禅与岳不群的江湖权力争斗来对照现实政治的权力斗争。有权力斗争自然少不了政治清算,不仅对于敌对阵营,甚至本阵营中的不同观念,也要毫不留情地予以“清算”。
5、明枪与暗箭。《笑傲江湖》中风清扬曾说,“世上最厉害的招数,不在武功之中。而是阴谋诡计、机关陷阱。倘若落入了别人巧妙安排的陷阱,凭你多高明的武功招数,那也全然用不着了……”江湖上的阴谋诡计比之政治上的权谋算计可又是小大之别。
6、真小人与伪君子。《笑傲江湖》中,任我行曾对岳不群说道:“第一,我不知风老先生在哪里。第二,就算知道,也决不跟你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真小人容易对付,伪君子可叫人头痛得很。”任我行自然是老于世故,自然明白伪君子要比真小人为害更甚,但偏偏政治生态中却多有表面正义凛然,背后两面三刀的伪君子。
7、明争与暗斗。《笑傲江湖》中充满了明争与暗斗的例子,左冷禅並派计划中,有直接干预五岳剑派内部事物,也有假冒匪类削弱对手实力,有扶持对手敌对势力,有在敌手内部分化瓦解,在敌手内部安排细作等等政治斗争手段层出不穷,江湖与政治的界限已经模糊不清。“文革”以“不断革命论”和“阶级斗争为纲论”为指导思想,开展“永远不忘阶级斗争”的“继续革命”。武侠小说中的斗争只怕还不及现实政治的斗争的万一。
8、路线斗争与修正主义。文革期间全国全党均是左倾思想严重,香港左派更是在香港造成较大社会动乱。由此也可以明了左冷禅为何要姓“左”。金庸作品中的江湖争斗,往往都是在表现路线斗争,《笑傲江湖》也并没有意外。五岳剑派与日月神教,华山剑宗与气宗,体现的都是香港“左派”与“右派”的路线斗争,也是文革中对于“走资派”的批斗,也是“造反派”与“保守派”的内斗。
曾阿牛先生认为辟邪剑法,源出“修正主义”。并将“辟”对“修”、“邪”对“正”,认为很工整。这种做法索引派的色彩很浓,但也不无道理。曾文中强调“我们需要牢记一点,‘修正主义’是分枝,与它的主脉系出同源。牢记这一原型,对我们理解小说有极大帮助。”“葵花宝典不幸流入‘华山派’,莆田少林寺派林远图赴华山追讨。林远图在不知宝典经义的情况下,反从岳肃、蔡子峰的请教中得知革命真谛,开创‘辟邪剑法’。可知‘辟邪’是分枝,与它的主脉系出同源。”
华山气宗与剑宗因为对葵花宝典的片面理解,形成了学术分歧,最终却演变成为了路线斗争,导致内部火拼而元气大伤。而纵观党内的历次路线斗争及建国后的历次思想批判和政治运动,不同路线的双方都认定自己才是真理,而对方是异端邪说,原本的理论争议、学术分歧被上纲上线异化成为了路线斗争、阶级斗争,最终演变成武斗。
9、华山与嵩山。不少论者认为华山是中华民族的发源地,华山的“华”既是“中华”的华。而刘国重先生认为“嵩山派指苏联,其他四岳分明就是苏联的东欧卫星国/仆从国”,其对四派的兼并、拉拢、安插间谍、扶持代理人等等做法暗指苏共对联盟的中东欧各国的手段,左冷禅,即为“左派”、“冷战”之意。而“少林像美利坚,武当似西欧,两方为盟友”;“使‘福威镖局’林家‘灭门’的青城派则是指地区强权,小型霸权国家”。
由上述分析,可见金庸在《笑傲江湖》中是借武侠寓言来抒写“文革”感慨,解构“文革”。由此在武侠小说江湖纷争的武侠叙事层次之上,增加了一个现实政治生态的叙事层次,并且将武侠与政治完美融合,对于武侠小说的艺术性与思想性都有较大幅度提升。
《笑傲江湖》虽不以影射为目的,但不排除以现实人物作为人物原型。这则是文学创作的基本手法,就如鲁迅所说:“人物的模特儿也一样,没有专用过一个人,往往嘴在浙江,脸在北京,衣服在山西,是一个拼凑起来的脚色。”
非常崇敬吴清源的金庸曾经说自己《笑傲江湖》中的世外高人“风清扬”便是以吴清源为原型。“吴先生有一段时候,所谓日本最高的高手,全部被他打败,发扬我们中国的围棋的精神,像独孤九剑这样,(他的棋)没定式的,(招式)随时可以变化的,绝对创新,变化无穷,所以对方也招架不了,好像风清扬这样的。” 这是作者官方认定的原型人物,至于其他人物的原型,有些似乎很明确,有些似乎无法严格对应。既然作者没说,我也就不开口。

虽然《笑傲江湖》中包含了大量政治隐喻的内容,但《笑傲江湖》依然还是一部武侠小说。正如陈墨先生所说,“你即使是已经领会到这部小说是一部政治斗争的寓言小说,然而依旧可以将它看成是一部极为精彩、纯粹、热闹、紧张的武侠传奇故事。” 这其中的关键便是这些政治隐喻的内容是为武侠小说的情节服务的,而不是将小说的情节来演绎政治隐喻内容。“这部小说并未将政治人物及政治事件写得简单化、概念化与公式化。它只有一种广义而又极为深刻的寓言。它的政治人物及其言行举止、所作所为,都只是一些普遍现象及普遍人性的必然而又独特的反映和表现。” 这部小说正是“通过描写和刻画永恒的人性及其在特定情境中的必然表现”在政治隐喻与武侠传奇之间“架起了一座坚实而却隐蔽的桥梁” 。
恩格斯在给斐·拉萨尔的信中说:“主要人物是一定的阶级和倾向的代表,因而也是他们时代的一定思想的代表,他们的动机不是从琐碎的个人欲望中,而正是从他们所处的历史潮流中得来的。”显然,在文学作品中能够表现特定时代的阶级倾向和时代思想的“典型人物”显然要比塑造可以适合各个时代具有普遍性格的“类型人物”更具文学价值。亦即恩格斯给哈克奈斯的信中提出的“真实地再现典型环境中的典型人物”。文学史上的伟大作品也多是采用典型环境中的典型人物的塑造来表现时代风貌与历史潮流。但在《笑傲江湖》的创作年代,虽然金庸在《明报》社论中对文革的评论有着不俗地见解,但终究是消息闭塞,隔岸观花。另外,金庸作为一个局外人,对文革深层的政治、思想和社会原因即无法理解,也不具备研究条件,所以也不可能有深刻的认知。其能够在信息不充分的情况下,在社论中对文革做出颇具慧眼的评论已属难能可贵了,指望金庸能对文革有深刻地剖析、认识与批判,显然完全不切实际。指望《笑傲江湖》中的这些政治隐喻内容能够对文革中的现实阶级倾向和历史思潮进行深刻地揭露与批判更是无异于盲人摸象!即以无法客观深刻表现隐喻本体的方面来说,《笑傲江湖》也与政治隐喻小说相去甚远。
金庸显然也并没有去做这种缘木求鱼的事情,在《笑傲江湖》(新修版)后记中金庸写道:“这部小说并非有意地影射文革,而是通过书中一些人物,企图刻画中国三千多年来政治生活中的若干普遍现象”。“因为想写的是一些普遍性格,是政治生活中的常见现象,所以本书没有历史背景,这表示,类似的情景可以发生在任何时代、任何团体之中。”由此可见,金庸在《笑傲江湖》的主观创作理念中,并无意通过小说对文革进行现实地批判,而是有意将这些现实政治中的素材放大到中国三千年的大历史和普世的任何时代、任何团体之中。小说表现的重点,也不是一时一事具体的政治事件,而是在政治活动中体现出来的普遍的权力痼疾和人性弱点。
既然是强调历史的普遍性,那么对于现实的深入性方面便必然会被弱化。不过“现实主义并不是武侠小说必须遵从的文学原则” ,而作为市民意志反映的武侠小说也不需要深刻的思想表达。过于深刻的思想表达反而会影响武侠小说读者的阅读体验和对作品的理解。这也又一次印证了陈平原先生对武侠小说思想观念“慢半拍”、“随大流”的看法。

由于金庸武侠小说题材的特点,故事都是发生在古代社会,因此其吸取了浓厚的中国传统文化思想作为小说的思想根基,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金庸在创作《书剑恩仇录》时,便敏锐地发现读者对于中国传统思想与章回小说的形式的欢迎。他在《三剑楼随笔》中总结《书剑》的成功经验时,便说道:“我并不认为‘书剑’有多大意义‚然而谈起这部书或写信给我的人中有银行经理、律诗、大学的讲师‚也有拉手车的工人有七八十岁的老婆婆也有八九岁的小弟弟小妹妹。在南洋许多地方它被作为电台广播与街头说书的题材。……我们写‘三剑楼随笔’的人模仿了古来作品的形式来写因而合了中国读者的心理,唯一的理由只是如此。” 在杜南风对金庸的访谈中,金庸也谈到:“常有人问我,为什么武侠小说会这么受欢迎?当然其中原因很多,不过,我想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武侠小说是中国形式的小说,而中国人当然喜欢看中国形式的东西。” 严家炎教授评价金庸小说的传统文化中说道:“我们还从来不曾看到过有哪种通俗文学能像金庸小说那样蕴藏着如此丰富的传统文化内容,具有如此高超的文化学术品位。”
另一方面,金庸作为一个现代人,在小说中体现现代思想精神,体现出现代人或特定的现代香港人的现代思想观念,这也不难理解。陈中亮认为“金庸小说具有更鲜明的市民文化色彩。……香港高度发达的市场经济带来发达的市民文化。市民文化中所具有的启蒙思想,一方面来自知识分子的宣扬,更重要是来自市场经济带来的新的人际关系和生活实践。”金庸在与香港学术界讨论武侠小说时曾说,“以我多年来在香港对婚姻、爱情。许多事务的看法,都是很现代的。如果说武侠小说纯是反映中国旧社会,譬如着重描写一夫多妻制的话,现代中国人还是不接受的。” 由此可见,金庸在小说创作上是自觉地采用了现代性思想,同时也是对香港市民思想的反映。
陈中亮归纳新武侠三大家的风格,认为:“梁羽生吸收左翼政治,金庸融合启蒙思想,古龙征用现代主义,三人的武侠小说成为现代性三个流派的代表。” 这个论断非常精辟。但我们说金庸从《书剑》到《侠客行》却都没有引用此观点,其中原因就在于《笑傲江湖》之前的金庸作品,虽然都可以看出启蒙思想的影子,有对封建保守势力的反叛,有对历史文化的反思,有对封建道德的嘲讽……,但对于作为启蒙思想核心的自由民主,却并没有清晰和够份量的表达。因此便一直也没能将启蒙思想作为金庸小说评论的主要内容。但《笑傲江湖》的横空出世,高扬“独立人格”与“自由精神”的大旗,充分表达出了启蒙思想的核心价值理念,由此,我们在谈论《笑傲江湖》的时候,便可以完全地将金庸小说与启蒙运动、五四精神一以贯之地串联起来。
我们也应该看到,无论金庸小说中所体现的传统释儒道思想,还是现代的启蒙思想,依然没有脱离陈平原先生所总结的“慢半拍”的规律。但是金庸小说中的现代性精神的精彩之处与可贵之处在于其将在“五四”以来一直被不断地批判、打倒的中国传统文化中的精华部分重新挽救了回来,并以一种清醒的现代姿态和开放性的现代意识,对强大的中华文化传统、博大深厚的传统思想进行了现代式地吸收和改造,吸取传统文化精华并融会贯通,重新建构了一个现代的武侠英雄世界。这一点也是真正体现金庸小说现代性的真正价值所在!
如果说是金庸小说对当时处于危机中的中国传统文化起到了“存亡继绝”的作用,或许有些夸大。但我们今天看来,也确实不能忽略在当年的文化边缘地带、文化浩劫时期,金庸通过武侠小说这一读者群非常下沉的文学形式,敏锐地发现了被“五四”新文化视为批判对象的中国传统文化对于中国人那种铭刻在民族血脉基因中的不可磨灭的影响力。并通过其武侠小说的创作实践,连通了中国传统文化、五四启蒙精神与时代新思潮,并参与了现代人思想观念的演变和现代人精神的重塑,具有一种真正意义上的现代精神。在我们国家经历了十年浩劫之后,百废待兴,亟需反思极左思想对传统文化的破坏,并重建中国文化价值体系的时候,我们蓦然发现,在香港这个特殊的社会环境里,金庸已经通过最为大众喜闻乐见的方式,在其笔下的武侠世界中,为我们建立了一个具有象征性的模型。
“金庸在小说中,正是对传统文化采取了分析的态度,既有赞扬,也有批判,既有吸收,也有扬弃,既有总体上的较多肯定,也有分体上的强烈否定。他没有简单地全盘接受,更不是虚无地全面排斥。” 基本上金庸是用启蒙思想来反思中国传统文化,反过来又用传统文化的理性来节制现代社会的野蛮发展、物欲横流与非理性思潮。应该说,对于如何在现代社会中继承传统文化,如何处理传统文化与现代思想的关系方面,很多有识之士贡献了自己的智慧与思考,传统文化的再度兴起也绝非金庸一人之功,但金庸通过武侠小说的方式给出了一个值得肯定的范例,对传统文化的回归也是功不可没。

我们在以往的文章中,一直致力梳理金庸小说中所体现的思想内涵与时代思潮的契合之处。在此我们先简单回顾一下。
金庸小说早期的《书剑恩仇录》、《碧血剑》和《射雕英雄传》是符合了二战后反侵略、反压迫的时代思潮,也体现了金庸身处左派阵营的左翼爱国主义、民族主义的文化思想。《神雕侠侣》则是迎合了当时世界上普遍流行的“反叛精神”。也契合了金庸脱离左派阵营的反叛思想。《倚天屠龙记》则是采取了中立原则,这也与《明报》采取的原则立场相一致,并对当时香港社会中左、右双方阵营的尖锐对立提出消弭分歧,共同发展的意愿。
到了《天龙八部》时期,香港在战后恢复中经济获得了长足发展,人们生活趋于稳定,想要开始过太平日子了!因此,《天龙八部》所表现出的思想观念,便是反战,是民本,是以人民福祉为重,呼吁冲突各方要消除争端,消除对立,不分民族种族,一视同仁,一起过太平日子的“菩萨心肠”。接下来的《侠客行》便没有了家国冲突的背景,太平盛世中的市民阶层,很应该谴责一下人心险恶,提倡一下善良淳朴,重视一下伦理亲情,思考一下子女教育问题,以使得世道人心更符合眼下的幸福生活。因此,《天龙八部》与《侠客行》这一时期,香港社会与金庸本人所关心的都已经不是家国冲突和正邪之分,而是越来越倾向于形而上的人性善恶。艺术也应当是“非道德”的。如果按照这个路径发展下去,金庸其后的作品应该是更多关注于社会长期安定、经济持续发展以及人民生活水平不断提高的国际化大都市中所面临的日常生活上的矛盾、冲突,关注人性与人的精神困惑。按照此思路,金庸也许、有可能在其后的小说创作中,走上古龙那种现代化思潮的创作道路也未可知。
但恰在此时,文革爆发了!这一突如其来的变化,以其强劲的冲击力打破了金庸小说的正常发展轨迹。现实世界主流思潮的剧烈动荡使得金庸刚刚开始连载的《侠客行》中的小资情调,由于脱离了时代潮流而变得不合时宜。可以说,是时代的巨变将金庸创作的脚步从关注市民生活重新拉回到了关注庙堂之上的视角,也将金庸小说的创作思想从“人本主义”重新拉回到了“启蒙思想”。此时的金庸也不得不草草结束了《侠客行》,重起炉灶开始了《笑傲江湖》的创作。
《笑傲江湖》由于作者“在对政治中龌龊行径的强烈反感”,使得其有了非常明确的“反对什么”,所以作品中的正邪对立便又重新尖锐起来,作品中的“正邪观”也随之发生了倒退。但这种倒退也并没有退太远,只是越过了《侠客行》与《天龙八部》的人性善恶,又回到了《倚天屠龙记》时期的“正中有邪、邪中有正”的状态。因此,《倚天屠龙记》中“邪”的代表“明教”(魔教)便又以“日月神教”(朝阳神教)的名目改头换面,重新粉墨登场。但《笑傲江湖》中的正邪观较之《倚天屠龙记》中,并不是简单重复,还是有所发展的,即通过岳不群这一“伪君子”的形象,对正与邪做了一番“名实之辨”,所谓“正未必正,邪未必邪”。
既然有了“反对什么”,相应便要有“提倡什么”。《笑傲江湖》所要反对的是“政治中的龌龊行径”,是不择手段地获取权力,以及权力导致人性的异变和政治权力对个人自由的压制和对个人权利的漠视。而以金庸本人自由民主派的立场及香港市民文化的个性解放与精神自由的文化主流,对于专制政治,甚至所有国家政治天然视为威胁个体的敌人。所以,《笑傲江湖》中所提倡的必然是基于启蒙思想的“独立人格”与“自由精神”。也正是这种对于“独立人格”与“自由精神”的宣扬,使得金庸的武侠小说接续了“五四”新文学启蒙思想的传承。

《笑傲江湖》在金庸武侠小说中可谓影响深远,广受好评。有很多人认为其应为金庸武侠小说第一。金庸在《鹿鼎记》后记中曾说过,又常有人问:“你以为自己哪一部小说最好?”这是问技巧与价值。我相信自己在写作过程中有所进步:长篇比中篇短篇好些,后期的比前期的好些。” 温瑞安也同样认为“金庸较后期的作品,就整体而言,无疑要比前期的好些,描写人性的深度、情节的起伏、呼应的紧密、故事的繁复多变、武功的千奇百怪,甚至文笔的凝练、技巧的运用,都较前期作品更为出色。本文前面所提到的各种文学技巧、特质、风格、形式,《笑傲江湖》都有。”倪匡则认为“《天龙八部》之后,武侠小说,真正难以为继了,唯有金庸自己,才能再来突破,而《笑傲江湖》就做到了这一点。《天龙八部》之中,已经有了各种各样江湖人物的典型,可是却偏偏没有令狐冲。令狐冲一出,武侠小说又进入了一个新境界。”
《笑傲江湖》在《明报》连载之时,西贡的中文报、越文报和法文报有二十一家同时连载。南越国会中辩论之时,常有议员指责对方是“岳不群”(伪君子)或“左冷禅”(企图建立霸权者)。大概由于当时南越政局动荡,一般人对政治斗争特别感到兴趣。 由此可见《笑傲江湖》的影响深远之一斑。

明哲 发表于 2024-12-27 13:01

四(留位)

明哲 发表于 2024-12-27 13:01

五(留位)

明哲 发表于 2024-12-27 13:01

七 (留位)

明哲 发表于 2024-12-27 13:02

八 (留位)

shaolinpai 发表于 2024-12-29 12:14

明哲兄开篇不错,期待对笑傲江湖的高见!

shaolinpai 发表于 2024-12-29 12:16

明哲兄对每部作品脉络的梳理逻辑清晰,即使未读过原书的人看完明哲兄的故事梗概,也能从整体上把握住金庸作品的全貌。

shaolinpai 发表于 2024-12-29 12:18

明哲明哲,明已有矣,期待哲也。

明哲 发表于 2024-12-30 12:07

笑傲内容太多,耗时的时间会较长。

shaolinpai 发表于 2024-12-31 12:01

期待明哲兄能笑傲江湖。

shaolinpai 发表于 2024-12-31 12:02

有刘国重珠玉在前,明哲兄鸭梨很大啊哈哈。

明哲 发表于 2024-12-31 17:23

我是站在前人肩膀之上,看到写的好的,就直接引用了:L

shaolinpai 发表于 2025-1-3 11:19

后发优势!高!
页: [1] 2
查看完整版本: [原创]江湖风波且笑傲—我与笑傲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