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情无价

许林峰 发表于 2007-2-17 18:29

（一）
 有一年，我和姐姐去供销社买年画，姐姐选了一张“李铁梅”。我知道，她是喜欢“李铁梅”穿的红夹袄。那张年画，在我家贴了好几年 我出生在一个小山村。我11岁那年，父亲因病去世。家里没有了劳动力，母亲又当爹又当娘，拉扯着姐姐和我艰难度日。 姐姐比我大3岁，非常疼我。母亲整天忙于生计，我的吃喝穿戴，几乎都是姐姐照顾，有好吃的，她都可着我吃，而且事事让着我。 “文革”的时候，盛行“样板戏”。姐姐最喜欢《红灯记》中李铁梅穿的红夹袄。因为家里穷，姐姐想有一件红夹袄的愿望一直没能实现。 也许是望梅止渴吧，有一年过年，妈妈让我和姐姐去供销社买年画，姐姐选了一张李铁梅的单人画。我知道，她是喜欢李铁梅穿的红夹袄。那张年画，一直在我家南墙上贴了好几年。 为了让姐姐有一件红夹袄，我和她商量，暑假的时候上山挖药材，卖了钱买块红格布做件衣服。姐姐听了我这个主意，很是高兴。 那个年代，挖药材是“资本主义”，抓到是要被批斗的。放假了，我们每天带上饭和水，偷偷进到深山，挖龙胆草、柴胡、桔梗、芍药等。一个暑假，我和姐姐挖的药材一共卖了24.6元钱，我们高兴得不得了！ 我和姐姐商量，用这钱买些笔和本，剩下的给姐姐买块红格布，其余的交给妈妈。可是，正当我们热烈盘算的时候，妈妈由于劳累过度，心脏病发作了。我和姐姐跑了10多公里山路，请来一位姓王的老中医。老中医心眼儿非常好，他看我们家穷，说什么也不要出诊费，我们挖药材的钱都给妈妈买了药。 妈妈的病终于好了，姐姐的红夹袄却落空了。 由于家里没人在生产队劳动，年底就分不到口粮，姐姐16岁就辍学到生产队参加劳动了。姐姐性情柔弱，但又十分要强，做什么事都要个好。一年下来，她挣的工分和男劳力一样多。 姐姐18岁那年，家里的日子稍稍好过了一些。可是，一件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 由于姐姐长得漂亮，生产队长托人给自己的瘸儿子说亲，被姐姐拒绝了，这让生产队长觉得很没面子。有一天，姐姐和男社员一起给生产队垒院墙，她因身体不适，在地上歇了一会儿。这时，生产队长满嘴酒气地走过来，张嘴就骂姐姐，不但骂得很难听，还要动手打她。那天晚上，姐姐回来饭也不吃，趴在炕上一个劲儿地哭，我和妈妈问什么她都不说。 第二天，姐姐突然又哭又笑，她精神失常了！ 看着好好的姐姐变成这样，我的心在流血。妈妈找了大队，找了公社，可谁都不管。我满怀愤怒，想替姐姐报仇，可因自己太小而无能为力。 姐姐的病时好时坏，为了给她治病，家里能卖的全都卖了，到了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地步。作为家里惟一的男人，我决心拼了命也要挣钱救姐姐。 姐姐生病的第二年，我说服了母亲，不再上学了，那一年我刚刚16岁。 我到县水泥厂打过短工，到砖厂帮人拉过砖，到火车站的货场扛过大包……只要能挣到钱，不管多累，我都干。为了省钱，我常常一天只吃一顿饭，有时到饭店捡剩饭剩菜吃。晚上没地方住，就和那些流浪汉、乞丐一起蹲火车站的票房子。 经过治疗，姐姐的病情基本稳定了，生活也能自理了。我18岁那年，听说帮人伐木能挣钱（俗称“倒套子”），我就和村里的十几个人一起去了内蒙古。在内蒙古干了三个半月，我挣了230元钱。 要过春节的时候，我高兴地往家赶。心想，到家后我就带姐姐去省城大医院，一定把她的病治好。可是，当我赶到家里时，母亲正张罗着送姐姐出嫁。原来，母亲听信了媒婆的话，说姐姐结婚“冲喜”病就能好，于是，把姐姐嫁给了外村一个比她大12岁的男人。

许林峰 发表于 2007-2-17 18:35

（二）
当时，我的心情很复杂。一方面，我担心姐姐病没有痊愈，到了婆家受气；另一方面，我又希望能有个人爱姐姐、照顾姐姐，使她能真正得到幸福。 不管我怎么想，姐姐还是出嫁了。她什么嫁妆都没要。我知道，姐姐根本不爱这个男人。从她更加郁闷的表情中，我深深感到了姐姐的无奈。 结婚的前一天，姐姐终于和我说了心里话。她说：“我不忍心再拖累你和娘了，我嫁出去，家里就省下一张嘴。如果那个男人能对我好，说不定还能给我治病。你也大了，也要成家立业，我不能再让你为我拼死拼活地挣钱了。如果再让你这么吃苦受累，我就不想再活了。” 听了姐姐的话，我和她抱头痛哭。我把兜里的钱全塞到她手里，可她说什么也不要，在我的一再坚持下，她才收下100元。 后来我才知道，那个男人因伤害罪坐过牢，还是个酒鬼。但一切都为时已晚，我和母亲整天为姐姐提心吊胆。 开始的几个月，那个男人对姐姐还好。可是好景不长，他酒后开始打姐姐。每次姐姐回来，她的身上都是青一块、紫一块的。 姐姐的一个邻居实在看不过去，专程来到我家，把姐姐的遭遇告诉了我们。母亲一听，当时就昏了过去，我的心，就像被人捅了一刀。 第二天，我借了邻居的毛驴车，一个人来到姐姐家。为了证实那个邻居说的话，我强忍怒火，不动声色，和“姐夫”喝了很多酒，然后说自己有事要回去。当我走出姐姐家时，看到了姐姐那绝望的眼神，我的泪直往心里流。 我把毛驴车拴在村外的树下，然后到姐姐的邻居家观察动静。 过了不一会儿，姐姐家传来那个男人的打骂声和姐姐的哭喊、求饶声。我的血直往上涌，顺手在姐姐邻居家的厨房里摸起一把木棍，一脚踹开姐姐家的房门，发疯般冲进屋。那个家伙正在打姐姐，被我一脚踹倒，然后，我拽住他的脖领子，把他拖到院子里，一顿乱棍。 姐姐的邻居赶来拦住我时，那个家伙已被打得满身是血。有人把他送往医院，我也把姐姐接回了家。 姐姐终于逃出了虎口，我也因此坐了三个月牢。 我坐牢期间，姐姐彻底疯了。她黑天白天不睡觉，不住地喊：“我弟弟掉进深洞里啦！”母亲一时看不住，她就跑出去漫山遍野地找我。渐渐地，她的身体彻底垮了，不吃也不喝。只有说“你老弟让你吃饭”，她才起来吃一口。 我出狱回到家时，姐姐已经快不行了。当她看到我时，先是愣了半天，然后一把拽住我，放声大哭。 我知道姐姐是在等我，而且那时她的神志是清醒的。我强忍悲痛，陪在姐姐身边，和姐姐说了许多许多的话。姐姐好像太累了，不管我说什么，她都没有表示。后来我说：“姐姐，我给你买一件红夹袄吧。”姐姐似乎眼睛一亮，脸上也有了笑意，还点了一下头。 我当即借了一辆自行车，揣着10元钱和10尺布票，飞快地向60公里外的县城奔去。 那时已近寒冬，可到了县城，我已经汗流浃背。我一个商店一个商店地走，由于当时物资匮乏，现成的红夹袄根本就没有。无奈，我只好买了一块姐姐最喜欢的亮色红布，来到一家国营服装店（当时还没有个体的）。可是一问，要一个星期才能做好。

金永发表于 2007-2-17 18:36

说不完的话，道不尽的情。
正值佳节，开心为上。
祝新年快乐，万事如意！

许林峰 发表于 2007-2-17 18:42

（三）
 当时天色已晚，服装店的师傅就要下班了，我把急着做衣服的原委说给他们听，说着说着，自己禁不住哭了起来。几个女工被感动了，有两个年轻女孩也跟着哭了，主动说晚上加班给我做。问清了姐姐的大致身高和体型，她们告诉我明早来取。 我在火车站熬了一夜，第二天早晨天刚放亮，我就来到服装店。两个女孩已经把衣服做好了，她们一夜没睡，眼睛红红的。她们只收了五元的加工费，搭了许多材料都没要钱。 我非常感动，不知道说什么好。我只说：“我不会忘记你们的。”两个女孩笑了笑，跟我摆摆手。 当我赶到家时，姐姐已经咽气了！我感觉自己的头在剧烈地膨胀…… 我把红夹袄给姐姐穿上，给她洗脸、梳头……下葬的时候，我强忍着撕心裂肺般的疼痛，没有哭。第二天，我来到姐姐坟前，坐了很久很久…… 姐姐去世后，我决定出去闯荡世界。 我卖了房子，和几个朋友到深山收木耳，然后到城市的“黑市”上卖。
 这样倒腾了一年，我挣了点钱。 我想起自己的恩人，一个是给妈妈看病的那位姓王的老中医，再就是给姐姐做衣服的两个女孩，我要报答他们。 我找到王老中医家的时候，老先生已经过世。我买了许多供品，祭奠了老先生，并给他的老伴留下几百元钱。我又到县城服装店找那两位女孩，其中一位已经结婚到了外地，另一位还在服装店工作，这个女孩，后来成了我的妻子。 如今，经过我和妻子多年打拼，现在我已不再是从前的落魄。
 这么多年，每到姐姐和父母的忌日，我都带领妻儿到他们的坟前祭奠。姐姐喜欢的那种偏襟红夹袄现在已经见不到了，每次上坟，妻子都买几件红色唐装，烧给姐姐。 每次，看见红彤彤的衣服一点一点化为灰烬，我就好像看到姐姐穿着鲜红鲜红的夹袄，对着镜子欣赏自己，然后回头看着我们，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满含笑意……

金永发表于 2007-2-17 19:46

麻烦斑竹把上楼掉个个儿。
佩服楼主。
楼主现在从事什么行业？好想了解楼主，因为楼主的经历或许能给我帮助。
一直认为向您这样的丰富经历如果写成小说，只要写的好，会成为经典。
字里行间流落出无尽的内容，可以让我们有很大的想象空间。
我认为这样的文章是好文章。
如同金庸笔下的“菜”，平凡而见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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