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七杀 发表于 2008-2-1 16:20

战国燕风

燕王喜二十九年。秦燕两国大军决战易水河西,燕兵大败,夏扶、宋意皆战死,秦军攻占了燕国的都城蓟。燕王姬喜和太子姬丹率领燕国的精锐部队突围而出,奔赴辽东。

转眼已是燕王喜三十年。春末夏初的阳光灼灼地洒落在辽阳衍水两岸那连天碧草间,一支百余人的骑兵小队就在此时来到了衍水旁。当先那汉子浓眉虎目,虽满身血污亦不能掩盖其豪迈雄奇的气概。他指挥手下将一副担架小心翼翼地放置于地。上边昏睡多时的青年似被那隆隆水声惊醒,却并不张眼:“鸿蒙,我们现在何处?”

浓眉汉子大喜上前:“太子,这是衍水。”

“衍水?”那被唤成太子的青年猛然睁眼,挣扎着想要起来。

鸿蒙急上前扶起。

眼前江流水势湍急,白鹭飞鸟游弋欢鸣其上,两岸宽有三箭之距,前不见头,后不见尾,只在远处与那蓝天共为一色,实是世间的壮观美景。

那青年对此美景却视若无睹。眼波淡然若有所思。有鸟从上空飞掠而过,洋洋飘落一鸿毛,顿时令他想起一人来,他喃喃道:“飞羽,飞羽,一切果真如你所言。但我姬丹还是无怨无悔!”他的声音低沉悲回,仿佛那秋雨客舟听到的孤雁鸣。

午时的阳光炽烈普照,柔柔的热流从外衣处缓缓渗入,令人仿佛浸泡在雾气腾腾的温泉中,这样温暖的感觉散发着某种似曾相识的味道,宛如二十年前邯郸城的初夏。一个叫赢政的少年和一个叫姬丹的少年,系马垂柳,酒酣而歌,结成异姓 兄弟,两人是秦、燕两国在赵国的质子。一样的境遇让两人一见如故。二十年后的今天,当驱虎贲横扫六合的赢政果真成了天下称霸的秦大王,想要为民守护大燕天下的姬丹成了燕国太子。而他年若得志,秦燕两国永为 兄弟之邦的誓言,则早如镜花水月、昨日黄花般荡然无存,过往的一切仿佛只是岁月所开的残忍玩笑。江山社稷为重,或者现实只是这样,所以一段在患难中造就的友情,也经不住光阴的静静销蚀。

如果现在是秦弱燕强,我会放过赢政吗?姬丹逼问着自己。

纵然国家的利益高于一切,对人生的第一份真挚友情又岂能一弃了之?

自己使荆轲刺杀赢政,究竟是为了国家,还是更多是出于对赢政背叛友情的报复?

最初彼此的宏愿就已是不同路,所以上天早已注定二人中只有一个能达成自己的夙愿!!!

一切的宿命在二十年前就注定了吧?姬丹这样问着自己。



轰~!轰~~!!轰~~~!!!

战鼓惊擂、远方烟尘飞扬,把姬丹拉回了眼前。

鸿蒙急步而来:“太子,追兵将至。请快走。”

“走?”姬丹捋过自己的长发,三年前的如墨长发,如今那刺眼的斑白已成燎原之势:“往何处走?纵使我可走,燕国又能走向何处?”

鸿蒙无语。


远处那虎狼之师迅猛而来,猎猎飘飞的战旗上那斗大的“秦”字已依稀可见。

"秦狗送死来了。”燕军战士中一魁梧的光头汉子怒骂,六十余斤的重剑在他手中轻若无物。

燕丹易水二十士,慷慨任侠天下闻。

如今,荆轲、秦舞阳殁于咸阳、夏扶、宋意战死于易水、高渐离困于秦、其余走的走、散的散,当年的二十士就只剩下鸿蒙和这狗屠二人了。

飞羽临别前的话语又一次在姬丹心中轰鸣:“这是逆天而行,请太子三思!”

逆天?天意为何谁人知?

姬丹不相信天命所归,只相信我命由我不由天。

所以飞羽的临别诤言,他出于尊重仔细听了,却没有真正在意。

“天发杀机,移星易宿,地发杀机,龙蛇起陆,人发杀机,天地反覆。天人合发,万变定基。太子,恕飞羽直言,当今天下之势,一秦独大,六国群弱,极有天下一统之象,而燕国人少地稀,居六国之末,纵有商鞅、不韦之辈经营,亦不过是自保延年罢了。而今,太子想以荆轲个人血性之行而驾驭强秦,在飞羽看来,不过是加速取祸之道。既算成事,于事无补,一旦事败,秦即视燕为眼中钉,燕国国人亦会视太子为祸端。”

飞羽,即使一切可以重来,我也会一样的做,因为我已别无选择!!!为了燕国社稷,为了燕国子民不做亡国奴,即使要姬丹遗臭万年也在所不惜,这些你是明白的,所以你选择了离开,可其他人呢?

父王他会明白吗????


姬丹仿佛看见了 半月前的自己。。。。。。。。

辽阳燕王殿外。姬丹已足足跪了两个时辰,汗水如浆湿透衣衫,被阳光蒸发,绛紫色的外衣上结了薄薄一层盐霜。

殿内终于有了声音:“传太子丹入殿。”

姬丹缓缓起身,他的身影慢慢地消失在内殿的阴影中。

燕王姬喜面无表情看着三丈开外的姬丹,一种凝重阴晦的气氛凝结在内殿中:“你难道不知道寡人不想见你吗?”

姬丹奏道:“父王,军情紧急,请准许儿臣率易水、硕木二营立即从北门出城,在左步岩处驻扎。如此可与城中燕军成犄角之势,也让我军无粮道退路被截之后患。敌若攻城,则我为外援,敌若攻我则城为内应,敌若分兵,则我与其相持,秦军劳师以远,而城外的粮草已被收集城中,坚壁清野之下,其必只有退兵一途。”

燕王许久没有说话。令人窒息的沉默后,燕王一字一句道:“寡人已派人到秦营和谈。”

太子丹急道“父王,儿臣以为和谈之举,并非上策,如今我大燕所剩城池寥寥可数,更何况那秦国大军长驱直入,所图必不在小,当今之要是派人联系赵、魏、楚等国。。。。”

“够了,那都是些无用的废话,赵将被灭,其余几国也自顾不暇。”姬喜怒声打断太子丹的话:“兵临城下,不和谈那就只有一战。易水河上,不是战了吗?结果如何,一败涂地,血流瓢撸。今早不是战了么,杀敌八百,自损一千!”

众大臣战战兢兢如泥塑木雕般不出一言,空旷的大殿中只流动着姬喜那重重喘息声。

姬丹心知易水之败在于燕军畏秦之心过甚,而燕王在秦燕大军战斗到最紧要关头,突然先行从国都抽身后撤,更是使燕军骤然间溃不成军的主因。而这一切,他又如何去开口呢,能守方能战,能战方能和,双方强弱悬殊之下,强者决定着弱者的命运。他还想据理再劝,姬喜的下一句话却让他如置三九冰窟,冷得再也张不了口。

“这一切不就是你派那亡命徒去刺杀赢政造成的吗?”燕王姬喜恨恨地抛下这话,拂袖而去。

这句话仿佛那最锋利的尖刀狠狠地戮在姬丹的最痛处。他一动不动立在大殿中。。。。。

易水冷,何如此语冷?一些景象海市蜃楼般在姬丹眼前闪动。。。。。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荆轲慨然登车,不再回顾。

然而他的心却不住地呼唤着一个女子的名字:“雪意,雪意,原谅我的不辞而别。”当荆轲的身影消失在远方天地相接处时,雪意从一块大石后现身,全身缟素向姬丹拜谢:“多谢太子能让雪意来此送别荆轲。”

姬丹泪如泉涌,只觉天地迷离,口张舌动却说不出话来,他恭身回拜,一揖到地,任由滚烫的泪水洒落在大燕的土地上。。。。

许久,这一切景象终于幻灭无踪,剩下的只有那沁人肌骨的凛冽寒意。


姬丹步履沉重地走出深暗大殿,心中有惊涛骇浪般的悲嚎骤响:“亡命徒!!!!荆轲、舞阳、樊将军,你们的死就是为了得到这样的称谓吗????”


燕王喜三十年五月一日,秦军在通往左步岩处设立营寨。那个位置正是燕军后方粮道要冲,此处一失,燕秦双方主客之势立反,城内虽有存粮,一旦被围,也只能成为坐吃山空的孤城。燕王姬喜不顾姬丹和众大臣的强烈反对,将精锐的易水、硕木、夺金、都歌四营闲置,只拨给姬丹两营老弱燕军,就命其强攻左步岩秦军。血战竞日,燕军终于占领了左步岩,而后秦军大举围击,燕王为其势所惊,死守辽阳,坐失破敌良机,姬丹先后派出三拨勇士入城求援,燕王却置若罔闻。终于在二日前,左步岩重入秦军手中。



“风雷隐隐兮天欲何,独木难支大厦倾。”一曲轻歌从衍水深处的芦苇荡中传来,打断了姬丹的浮想,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轻舟破浪处,一女子白衣飘飞,宛若画中仙人,船尾十二三岁的撑船少年高声叫道:“太子,师傅。”赫然是雪意和鸿蒙的弟子徐君房。

辽阳城内的雪意、徐君房突在此处出现。姬丹和鸿蒙惊讶万分。

而下一刻,从芦苇荡无声突出十余艘战船将那小舟团团围而挟向下游而去。

看那战船上之人疾动如风的架势,分明都是军人。

难道是秦军?

姬丹心中大疑。


在这刹那,鸿蒙蓦觉肉颤心惊,魂不守舍,周身寒毛悚然立起。

那百余燕军中一道身影突动,疾射姬丹身后,势若鬼行魅闪,飘渺如烟难辩其形。

鸿蒙回首瞥见,不及细想左手将太子丹推出,右手长戈向前挥出。

铿的一声闷响。一股大力排山倒海而来,鸿蒙但觉小腹处一痛,已被来敌重重一踢,向旁飞跌而出。

杀。是狗屠的大喝。

那人右手已然触及姬丹衣诀,怎奈狗屠这一剑刚猛无铸,斩在了自己和姬丹之间。

那人右手电缩而回,在狗屠的剑上轻轻一按。

重剑劲猛砍在地上,黑泥飞溅,立足之地被笔直的裂开了一条长坑,赫然是二人合力之下一剑威力所造成的后果。

那人身势不停,左手虚空做势,一股阴煞之气笼罩姬丹的前后左右,右手处寒光乍现,直取姬丹咽喉处。

姬丹勉力向旁翻滚,险险避过那一刺。

只这一缓,鸿蒙已蹂身而回,长戈无声而至,意在戈先,灵动万分。

那人却不回头,身向太子丹飘去,右手剑随感而发,应激而舞。

眨眼间,十招已过,剑气森寒若冰雪纷飞。长戈大开大合狂烈如火。那人始终无法转过身来,而鸿蒙也无法将戈递前半寸。

周遭数十名燕军一拥而上。那人长啸一声,突然弃剑,只眨眼间,已旋风般撞入燕军人阵中。

那数十燕军但觉一股巨力如狂涛般迸发,再也把持不住身形,以那人为中心向四面八方跌撞出去。

  那边狗屠早已拦在姬丹身前,剑光如雪斩向那人脖颈处,眼见这一击在对方身形未稳之际出剑,对方绝难闪避。

未料那人身势突然一定,仿若中流砥柱般凝然不动,重剑斩空的瞬间,那人右手轻挥,若分花拂柳般轻缓,却令回剑疾舞的狗屠无法抵挡,那掌在密似天罗地网的剑影中,一掌击中狗屠的胸口。

那人似对自己的身手极为自负,一掌击中后,再不理会重剑在手的狗屠,团身逼向姬丹。

狗屠怒吼一声,放开手中重剑,张开双臂向那人狂扑过去。

那人却不回头,视狗屠的拼命如无物,左手如幻似影突然骤长,抢在狗屠近身前已刺向了他的咽喉处。

眼见那人这一出手如长枪突刺,势必要了狗屠的命。

一只铁掌从狗屠颈后疾伸,横斩如刀,意在劲先,直取那人的左手脉门。

那人虽仍可取狗屠性命,但其左手也必被斩断无疑。

那人左手灵动如蛇舞龙飞,避过这一斩,一掌轻按,狗屠胸口如遭电击,口中血水狂喷,向后凌空飞出。

鸿蒙左臂轻横,拦在狗屠后背,卸去那人击发在狗屠身上的强横力道,右手挟赤焰红风疾击那人后背。

掌未及身,那人已觉身后督脉诸要穴均已刺痛。

那人蓦地回身,右手毫无声息地与鸿蒙对了一掌。鸿蒙但觉自身右手一冰,内关、曲池、肩井三穴突如蜂蛰,浑身气脉为之一滞,几欲瘫倒于地。

那人双眉如剑,带着种万事无动于心的木然,虽只身着燕军的普通战服,然其举手投足间,俱带种傲然诡异的气势,眼见一招占先,手下更是毫不容情。双手上下缓缓蠕动,十指间白芒如雾气蒸腾,眼前的空气顿有波澜纵横之势,杀意凛冽如三九雪飘。

鸿蒙但觉百脉中的炎热气机受此阴煞之气所激,如火入沸油般,顿时筋窜膜腾,周身仿佛就要轰裂爆射开来,丹田处气机腾跃如珠,双掌发力如机、殷红如火。

“好小子。你居然也是丹道中人。”那人唇舌不动,声嘶如哑,身影虚飘轻若无质,他反手撩掌而出,气贯于掌,外射如注。

两人四掌再次交击,声如裂帛。

鸿蒙左手崩转,气注金轮,掌若托物状,内酝无穷变化,可化为惮手、锁喉、切掌、排崩、切腕。

那人冷哼一声,只向后一退,将鸿蒙的追击化为无形。

下一刻,那人在空气中留下五六个幻身残影,已如风欺身而回,令人莫辩其来所。

鸿蒙身似电闪,形若轻羽,瞬间游走如飞,却依然无法摆脱那人的如影随形。


“住手。”姬丹大喝。

那人突然负手而退,眨眼间已至姬丹面前,嘶声道:“你已经认出~我了么?”

姬丹并不回答,只道:“姬丹有话与这位~`前辈说。”

见那人是太子相识,鸿蒙更不明白那人先前的刺杀之举,担心太子的安危,他忙上前道:“军情紧急,请太子就在此长话短说吧。”

姬丹缓缓摇头:“放心吧,前辈没有恶意的。”

鸿蒙见姬丹眼中的坚持,便不再说话。

姬丹向前便行,那人如是未见,冷眼望向姬丹背影,屹然不动。

姬丹猛然醒觉,如有芒刺在背,迥然止步回身道:“前辈先请。”

那人冷哼几声,才向前行去,瞬间超越过姬丹前面。


衍水边激浪涌涌,惊涛拍岸。在此交谈,四尺外再无人能听见。

那人和姬丹二人隐没在一块巨石后。

鸿蒙转身发出军令,燕军战士占据有利地势,严阵以待远远而来的秦军。

巨浪打在石上碎成无数飞花。

那人凝望激浪许久,长叹一声,转过身来。

姬丹缓缓跪下:“父王。”

“你居然能识破寡人,难道说寡人的易容之术有破绽?”

“儿臣在四年前见过父王的镜象身法。”

“果然是好眼力。起来吧。”那人冷哼了一声,取下脸上栩栩如生的面具,露出本来面目。


姬丹起身慢慢抬头,自荆轲刺秦失败后,还是头一次离父亲这么近,皱纹如深沟高壑般纵横的脸上,原来凌厉如电的双目也仿佛蒙上了一层淡雾,左眉处居然有了一块指甲大小的老人斑,这就是以丰神俊朗著称的燕王吗?姬丹突然想大哭一场,他猛地再跪拜下去:“儿臣无能,累及父王受苦了。”此一动作,顿使姬丹大腿上的几处伤口全然迸裂,鲜血流注,渗入膝下黑呦呦的泥土中。

姬喜却并不将姬丹拉起,只淡淡道:“想不到你手下还有那么厉害的丹士,果然不愧是养士无双的太子丹啊。”

姬丹听得这后半句,只觉后背凉飕飕的寒毛顿竖。

“知道寡人今日为何而来?”

“儿臣不知。”

“呵呵呵呵。”姬喜发出一阵怪笑:“起来说话。呵呵呵呵。”


姬丹抬头,不由大吃了一惊,眼前的父王片刻前还是皱纹满面,此刻却已是肌肤红润、光滑如玉,那老人斑也消失不见,仿佛刹那间,光阴在姬喜身上倒退了三十年。

“父王,~~你难道。。。。。”

“呵呵。”姬喜满脸堆积着怪异的笑容:“有了神仙散,寡人就能青春永驻,你大概很不高兴吧?”

“ 父王,你真的还在服食神仙散?”姬丹急道:“神仙散内有奇毒,父王你丹功未成,不宜服食此丹!!”

“屁话!寡人服后,不但功力大进,精力充沛,夜御四女也毫无问题,就连容貌也回到了从前。”姬喜脸上弥漫着一种不可控制的亢奋:“寡人知道你为什么要反对我服食外丹,因为你一直就想寡人早点死,对吧?”

“什么?”姬丹如遭五雷轰顶。

“不止是你,还有秦国的那个野种.,你们不都盼着我早死么?”姬喜脸上的肌肉扭曲着狂笑着:“只可惜天不如你们愿啊。有了神仙散,就算那野种再厉害,也是斗不过寡人的。因为寡人可以长生不老、千秋万代地活下去,而你们不过百年,就将是一抷黄土。寡人已不是人,而是神仙。神仙,哈哈哈。。。。。”


此时远处军鼓突然大震,将衍水激浪声全数覆盖,马嘶人吼,杀声如潮,羽箭飕飕,恶战正酣。


“父王,快走!秦军来了。”

“黑枪骑是为你而来!”姬喜淡淡道。


秦国自称得天地之水德,衣尚黑。名将如云、雄师似林,然杀人之多、残忍之名,无出黑枪骑右者。自秦军战神白起建立第一代黑枪骑始,从未败过一仗,战斗力之强,虽是廉颇所帅赵军亦不可匹敌,是有七国第一军的美称。原以为这支部队会随着王翦大军征魏,没想到却来了这里。


“辽阳城破了?”姬丹心头涌起一种不祥的预感,父王的举止太异常态了。

“还不明白?”姬喜冷笑:“秦燕和谈了!”

“和谈?”姬丹讶异道:“赢政居然同意和谈?”随后他已想到了其中的关键:“原来如此!”

“看来赢政还是没有忘记我这个老朋友啊!!”姬丹狂笑如泣:“而父王你,是来送儿臣上路的吗?”

姬喜森然道:“燕丹易水二十士,慷慨任侠天下闻。到底谁才是燕国的主宰?难道不是寡人吗?为什么天下人一说燕国,就想到你太子丹。”

“功高震主,罪其大者。”飞羽曾如是说,可这是血浓于水的至亲啊,如这都不能信,那天下之大,还有什么可以相信?


“私养死士,意欲不轨。你当父王老眼昏花了吗?”

“意欲不轨?”姬丹胸口火热,一股血气直欲喷涌而出:“姬丹一心为国。。。。。”只说出了半句,体内气息急岔,剧烈的咳嗽将他的话语吞没。

“为了一己之名,遣死士刺杀赢政!置国家社稷于覆灭之危,仅这一条,就是死罪!!”

“父王`~~~~~~~~~~~~~。”

“事成不是太子之功,事败则是太子之故,千秋骂名或不能免。。。。”当日飞羽曾以此劝阻姬丹不要使荆轲去秦。可那是被逼无奈的豪赌,六国合纵尚且未必能胜,更何况六国私下都打着自己的小九九,燕国地小人寡,国力最弱,只有、只能用此釜底抽薪之计。


衍水中,那些战船缓缓行近,太子丹终于看清船头以戈对着雪意和徐君房的,赫然就是燕王姬喜的宠臣范地。


“为什么,人人都喜欢你,你看那不过宫内炼制丹药的小童,为了你居然不顾生死前来报讯,这是为什么,寡人才是他的主君!!!”姬喜伸手划过徐君房狂吼,又指向雪意:“还有她,只不过一个歌女,为了荆轲那死人,竟然不肯答应做寡人的妾氏,而你居然欺骗寡人说已将其处死,你这是欺君,你说,你若不死,寡人的脸往何处放?”

“知道寡人为什么要亲自来?”姬喜的笑容狰狞如鬼道:“你是召公的血脉,燕国的太子、我姬喜的儿子,也只有寡人才有资格来要你的命。哈哈~~~”

“父王,你真的疯了吗?”

“疯有什么不好?不用日夜担心能干的儿子会否来抢自己宝座;也不用去管什么天下大事、百姓死活;更不用为了强国的侵略而夜以继日的睡不着。疯了才是真的好了!!!!!!””姬喜高举着双手狂吼,发出掉落陷阱孤狼般的悲嗥:“可我没有疯,我心里很清楚,很清楚啊!” 姬喜自登上王位已经干涸了二十七年的泪水,终于无可抑制地喷涌而出。

“父王!!!”


“太子,快走,大王他已经疯!”那是雪意的呼喊。

“太子,大王日服神仙散三剂,已非正常之人。”徐君房拼命大叫。

姬喜眼中怒焰狂燃,阴笑道:“你们倒还是真是一片赤胆忠心啊!只可惜。。。。。”


姬丹目眦欲裂:“父王,请放过他们,一切事情儿臣愿一人承担!”


范地注视着姬喜缓缓挥动的手,不提防身旁的雪意猛地冲了过来,抓住自己手中的长戈。

雪意一边死命将范地向后推去,一 边大叫:“君房,快跳水、快走。”

徐君房犹疑地望向姬丹,那边雪意轻声痛呼,一朵血色的花在她白如雪的后心衣裳处惊艳绽放,越开越大。。。。。。。。。


“走。”姬丹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


徐君房不再犹豫,一纵身跃入衍水激流中。

“放箭、快放箭。。。。”范地气急败坏叫道。

羽箭如蝗。船上雪意已香消玉陨。


姬丹心在流血,眼中有芒如刀,直逼得姬喜不敢与他对视。


“大王。”姬丹突然对姬喜行了个最恭敬的君臣之礼:“君要臣死,臣不敢不死。姬丹一人之死,可换来大燕几年的休养生息,岂不值哉!只是身后众军虽为丹之下属,更是燕国的忠心义士,望大王予以怜惜,勿令他们白白牺牲于此。”

姬喜皱眉半晌后,终于点了点头。

姬丹不再说话,急绕过大石而出。


秦燕战士正浴血奋战,尸横遍野。

姬丹跃上最高的那处土丘,眼前天高地阔,江山万里,却再也没有他的立足之地了。

他纵声长啸:“燕太子姬丹在此!!!!”啸声如泣,似崩天裂地般在广袤的战场上回荡不息。

骤然间狂风起黑云涌,太阳被飞速游动的浓云吞没,天地间陡然一暗,如有三九朔风拂过,阴冷直刺入肌骨最深处。

众军骇然停战。


  长发飘飞中,姬丹挥剑如风,望自身颈下就是一抹。

鲜血怒喷。

一切都结束了,姬丹仿佛看见荆轲、宋意、秦舞阳。。。。。。正微笑走来。。。

还有飞羽:“太子,木秀于林,风必催之,古之恒理。其实以太子的血性是可以成为丹道中的杰出之士,不如放下这凡尘中的一切,成为那独善其身的仙风剑侠,岂不是好过做这乱世之独木。。。。。”

最后在脑海响起的是两个少年喜悦的声音:“黄天在上、后土在下。今日赢政和姬丹在此结为兄弟,从此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天若许我二人大志得遂,秦燕二国永为兄弟之邦。。。。。。


太子!!!!!燕军战士不顾枪箭临身,齐齐跪地,仰天悲号,声嘶四野。


“姬丹已死,众燕军收归本国。”姬喜缓缓走出,姬丹的尸身长立不倒,双目圆睁,仿佛还在俯瞰着燕国的大好河山。

“父王,丹儿长大了也要向你一样,好好治理国家,让燕国百姓人人吃饱穿暖,不受别人的欺负。”姬丹十五岁生日时说的话突然如此清晰地在姬喜的耳边回响不停,仿佛有柄冰冷的尖刀慢慢地凌迟着他的心。

这就是他最引以为傲的丹儿!!!

这就是他最为忌惮的太子????

其后,燕王姬喜最怕天黑。每入夜,他都会听到姬丹在对他说话,只一年间,姬喜须发皆白,而那声音还是每晚响起,折磨着他,一直到四年后他为秦军俘获杀死。


秦军大将李信立在秦字大旗下,眉眼处慕地一凉,直透肌肤,他抬眼望去,姬丹的尸身还牢牢地矗立在山丘,燕王姬喜已不见踪影。而在那更上面的苍穹,有点点白白亮亮的东西茫茫而落,飘洒舞动:“那是什么?”他悚然问天。

秦军阵中突然传来惊呼声:“天上飘的是什么?”

“好象是雪?”

“下雪了!”

“真的下雪了!!”

“五月飞雪!!!!”


漫天飞雪中,鸿蒙上马舞戈大喝:“杀秦狗为太子报仇!!!!”


李信眼望着那些残余的老弱燕军象发疯似的冲杀而来,然后一个接一个地倒下,后面的还是前仆后继地杀来,而那燕军持戈的领军大汉甚至冲到自己五步之前,才被猛烈的箭雨射下马去。

如刀朔风中,漫天鹅毛飞雪怒啸纷扬,越下越大,五尺开外,彤云密布的天空与大地混成一处,漫天乱雪狂怒飚舞如一巨大的白色洪炉,终将天地间的一切尽数湮灭。。。。。。。


史载:燕王喜三十年,燕王向秦求和,秦索以燕太子丹首级。其后,丹为父所迫,于衍水自刎,时夏五月,忽然天降大雪,平地深二尺五寸,寒凛如严冬,人谓太子怨气所致也。李信驰奏秦王,曰:‘五月大雪,军人苦寒多病,求暂许班师。’秦王谋于尉缭,尉僚曰:‘燕栖于辽,赵栖于代,譬之游魂,不久自散。今日之计,宜先下魏,次及荆、楚,二国既定,燕、赵可不劳而下。’秦王曰:‘善。’乃诏李信收兵回国。燕国召公血脉得以再延续了四年。


另:燕丹二十士之飞羽自离开燕国后,云游天下,遍访隐士,将周易、炼丹术和老庄学说三者合而为一,开创出了以人为鼎的内丹源流,终成一代丹道大家。而侥幸逃得性命的徐君房得其真传,十六年后更化名为徐福,以丹术之精妙而受始皇帝赢政召用,其先以寻海上仙山为由,大肆挥霍秦国国库财物,更以神仙散为仙药献上,致使始皇赢政在出巡途中突然暴卒,为太子丹及其师傅鸿蒙、雪意报了仇,也为大秦的覆灭埋下了最初的火种。

风尘絮 发表于 2008-2-2 11:57

战国时候的书我不喜欢看~~我喜欢看唐宋等期的文~~
不过楼主写得很是细腻~~~

剑气收 发表于 2008-2-2 12:01

明天接着看

南宫七杀 发表于 2008-2-2 18:46

回复 沙发 的帖子

原本是 很豪迈铁血的 ,一改就成这样了 ,原文是 这样的 :
公元前226年,秦燕两国大军决战易水河西,燕兵大败,夏扶、宋意皆战死,秦军攻占了燕国的都城蓟。燕王喜和太子丹率领燕国的精锐部队突围而出,奔赴辽东。

    明年夏五月,秦将李信率军开始攻打辽东重镇辽阳城。

  午时的阳光已经有些灼热。

     辽阳燕王殿外。

   太子丹已足足跪了两个时辰,汗水如浆湿透衣衫,被阳光蒸发,绛紫色的外衣上结了薄薄一层盐霜。

  终于殿内传来了声音:“传太子丹入殿。”

  太子丹缓缓起身,修长的身影慢慢地消失在内殿的阴影中。

  燕王姬喜面无表情看着上殿而来的太子丹,一种沉重阴晦的气氛凝结在内殿中:“你难道不知道寡人不想见你吗?”

  太子丹施礼后奏道:“父王,军情紧急,请你准许儿臣率易水、硕木二营立即从北门出城,在左步岩处驻扎。如此可与城中燕军成犄角之势,也让我军无粮道退路被截之后患。敌若攻城,则我为外援,敌若攻我则城为内应,敌若分兵,则我与其相持,秦军劳师以远,而城外的粮草已被收集城中,坚壁清野之下,其必只有退兵一途。”

  燕王许久没有说话。令人窒息的沉默后,燕王一字一句道:“寡人已派人到秦营和谈。”

  太子丹急道“父王,儿臣以为和谈之举,并非上策,如今我大燕所剩城池寥寥可数,更何况那秦国大军长驱直入,所图必不在小,必不会答应和谈。当今之要是派人联系赵、魏、楚等国。。。。”

  “够了。”姬喜怒声打断太子丹的话:“兵在门前,不和谈那就只有一战。易水河上,不是战了吗?结果如何,一败涂地,血流瓢撸。今早不是战了么,杀敌八百,自损一千!”

  众大臣如泥塑木雕般不发一言,空旷的大殿中只流动着姬喜那重重喘息声。

  太子丹心知易水之败在于燕军畏秦之心过甚,而燕王在秦燕大军战斗到白热化的当头,突然先行从国都抽身后撤,更是使燕军骤然间溃不成军的主因。而这一切,他又如何去开口呢,他还想据理再劝,势均力敌下才有和谈的必要和可能,强弱悬殊之下,强者决定弱者的命运。姬喜的下一句话却让他如置身三九冰窟中。

  “这一切不就是你派那亡命徒去刺杀赢政造成的吗?”燕王姬喜恨恨地抛下这话,拂袖而去。

  这一句话仿佛那最锋利的尖刀狠狠地戮在太子丹的最痛处。他一动不动立在大殿中。许久。许久。。。。。

  午时三刻,传来消息,秦军居然同意了燕国的和谈,条件是燕国先要交出太子丹的首级。

  午后阳光更为炽热。时光仿佛回到了二十年前的那个初夏。邯郸城内醉归楼,一个叫赢政的少年和一个叫姬丹的少年,系马垂柳,酒酣而歌,结为了异姓兄弟,两人是秦、燕两国在赵国的质子。一样的境遇让两人一见如故。而二十年后的今天,一个成了秦国的大王、另一个成了燕国的太子。当年若富贵勿相忘的誓言仿佛只是岁月的一个残忍笑话。江山社稷为重,或者只是这样,所以一段在患难中造就的友情,也经不住光阴的静静销蚀。想起当年二人谈论志向的情景,太子丹不禁苦笑。若得志,当驱虎贲横扫六合的赢政果真成了天下称霸的秦大王,想要为民守护大燕天下的自己也算遂了心愿,成了燕国太子。而此刻太子丹才明白彼此的宏愿从一开始就是那么的不共戴天,所以两个人中只有一人能达成自己的夙愿,或许自己和赢政的宿命在二十年前就注定了吧?

  日正中天。太子丹却觉得有些冷,他所在的是辽阳城头高处,放眼望去,可以清楚地看到对面秦军已经在通往左步岩的要道上设立了营寨。

  一切,都已经注定了吗?太子丹再一次在心中这样问自己。

  战鼓惊天,旌旗飞扬。秦军终于准备再度攻城。

  太子丹黯然轻叹,清晨的一场恶战,燕军付出惨重的伤亡才勉强将攻城的秦军击退,没曾想才过了两个半时辰,秦军就再度发动攻势。

  左旁的大臣范地劝道:“太子,若然事已不可为,不如及早退去。”

  “退去?”太子丹捋起自己的长发,三年前的如墨长发,如今那上的斑白已成燎原之势:“往何处退?纵使我可退,燕国又能退往何处?”

  “太子无须过虑,鸿蒙愿领军下城再战。”太子丹右旁那满身血污的精壮汉子愤然道。

  太子丹转向鸿蒙道:“当年易水二十士中,荆轲、秦舞阳殁于咸阳、夏扶、宋意战死于易水、高渐离困于秦、其余走的走、散的散,如今在我身旁的就只有你鸿蒙和狗屠二人了。”说到这里,太子丹扫视身旁,皱眉道:“狗屠呢?”

  “狗屠他。。受了点伤。”鸿蒙声音忽然轻得古怪起来。

  “受伤?”范地冷笑道:“鸿蒙,你也无须再对太子隐瞒了,狗屠在今早的大战中,从城楼堕下去了,落入秦军军阵中,哪还有活命的道理?”

  太子丹陡然觉得眼前的天旋地转,他伸手想要扶住抓住些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有抓住。

  耳旁鸿蒙的呼喊越来越遥远,远如梦魇中的虚无泡影。

  刹那间,太子丹分明看见了自己的一生。

  少小离家为质赵国,最难忘的是结交了生平第一个好友赢政的那段时光。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满座衣冠胜雪的慷慨悲歌后,那是荆轲登车决然而去的背影。

  易水河畔,秦军如狼似虎的攻击中,燕军溃不成军,血流成河。

  再之后就是无边的黑暗。。。。。。。

  战鼓雷鸣喊杀震天中,地面的微颤使太子丹猛然惊醒。侍从满脸焦急:“太子,秦军开始攻城了。”

  太子丹一跃而起:“鸿蒙呢?范地呢?”

  一背插三箭的燕军传令兵踉跄而来:“太子殿下,范地大人打开南门反叛了,鸿蒙将军率易水营将士杀出南门,将军请大王和太子殿下速速从北门离去。”燕兵努力站直,却牵动了背上的痛处。

  “硕木营呢?柏火营呢?他们在哪儿”太子丹急问。

  左右侍从都低下头去,没有做答。

  那传令兵白了侍从们一眼,答道:“听说是被大王调走、驻守到王殿外去了。”

  “什么?”太子丹震惊的眼中有怒焰狂燃。

  “速取戈来。”太子丹道。

  戈长五尺,狭援内刃,戈身色红如血、螭虎造型戈鐏上刃寒似霜,正是燕国开国始祖召公所用之戈-----丹心戈,历代太子的信物。

  “请鸿蒙将军带此戈速速离去吧!”太子丹道。

  “太子。”侍从和那燕兵齐声惊道:“此戈是大燕镇国之宝,是大燕之王的凭证,如何可以交给他人。”

  “此不过是死物罢了,忠心为国的将士们才是真正的镇国之宝。”太子丹摆手道:“我意已绝。告诉鸿蒙,此非太子丹的军令,而是易水故人姬丹的最后请求。”

  一切真的已经注定!太子丹终于回答了自己内心的提问。

  城外。

  燕军战士在数倍于己的秦军铁骑中冲突鏖战着。鸿蒙听过那燕兵所传,颤抖着抚摩长戈,泣道:“此戈为燕国重宝,鸿蒙不敢留下。请禀明太子,主忧臣辱,主辱臣死。今日之势,鸿蒙唯有一死以谢,请大王和太子速速离去。”

  传令兵去后,鸿蒙纵马大喝:“秦狗快来枪下受死。”挥舞手中长枪径自向秦军帅旗所在飞冲而去,所遇秦军无有一合之敌,枪影闪处,秦兵纷纷落马。身后燕军为之士气大振,齐齐跟随身后,将秦军铁桶般的阵势硬生生撕出一个缺口来。

  猎猎作响的秦军帅旗下,左右副将对一剑目浓眉的青年道:“情势凶险,请李帅暂避。”

  那人正是秦军元帅李信。李信傲然目视呈尖锥状向自己飞扑过来的燕军,笑道:“强弩之末,何足惧也。”

  鸿蒙所率燕军眼见秦军帅旗已然在望,甚至连那旗下秦军将领的面目也依稀可辩,无不欢欣鼓舞,狂呼着飞驰而往。

  秦军中军突然向两旁退去,将后军要害显露无疑。

  见此大违兵法之事,鸿蒙大疑,很快他就望见秦后军所插旗帜随风拔起,闪出一彪人马来。

  黑骑、黑甲,黑枪,一股森冷无铸的无形杀气迅速弥漫向燕军战士。

  秦国自称得天地之水德,衣尚黑。名将如云、雄师似林,然杀人之多、残忍之名,无出黑枪骑右者。自秦军战神白起建立第一代黑枪骑始,从未败过一仗,战斗力之强,虽是廉颇所帅赵军亦不可匹敌,是有七国第一军的美称。原以为这支部队会随着王翦大军征魏,没想到却来了这里。

  燕军依然飞驰,黑枪骑屹然不动。

  七十步。

  六十步。

  五十步。

  黑枪骑突然操起战马左尾处的弩,一种迥异于秦军常用弓弩的巨弩。

  只一瞬间,箭雨如泼,如死神的镰刀,毫不客气地将燕军战士和战马的生命贪婪收掠而去。

  原来向两侧后退的秦中军,又迂回燕军两翼包抄而来。

  燕军战士的锥形阵顿告瓦解,黑枪骑齐齐拔枪纵马,数千人整齐划一,不动如山、侵袭如火的强横气势令幸存的燕军战士为之胆破。

  枪。

  长枪。

  黑色的长枪。

  挟战马的冲击力从四方杀来,毫无生气的双眼,弥漫的只有视人命为草芥的冰冷。

  鸿蒙大吼道:“大燕好男儿报国就在今日。”纵马而上挥枪如电,将身前两名黑枪骑刺落。

  扑扑。两声暗响,座下战马颓然而倒,两支半尺余长的三棱箭迅雷般没入战马颅脑处,强弩之劲直出马体,向鸿蒙射来。

  鸿蒙勉力向后翻出,双足踏足实地时,战马已成刺猬。

  在黑骑军压倒性的战力前,还未从清晨大战中恢复元气的燕军已是无力抵挡,战场上已经演变成一边倒的屠杀。

  鸿蒙落地后即行遭到两名黑枪骑的攻击,在付出三道伤口的代价后,鸿蒙终于将二人挑落,不过还没等他越上对方的马背,另外四名黑枪骑已蜂拥而来。

  眼见无法抵挡对方的攻击,鸿蒙紧握手中枪,想要多杀几个黑枪骑垫背。

  斜刺里飞奔出一骑,如发狂般从后撞向左侧的黑枪骑。

  战马嘶鸣,倒地的燕军战士死死抱住身下的那名黑枪骑,狂呼:“鸿蒙将军,快走。”

  话音未落,那战士已被蜂拥而来的敌骑践踏成泥。

  鸿蒙甚至来不及多看一眼,他跃上战马,手中长枪划出无情的杀戮曲线,只片刻间,已挑落五敌。

  在那白驹过隙的瞬间,回望攻杀震天的辽阳城。

  一个修长的身影令鸿蒙返身而回。

  太子,你为何还不离去????

  身后,黑枪骑飞追而来,身前重重秦兵。鸿蒙这时才发现城外燕军已然伤亡殆尽。

  杀杀杀杀杀杀。

  鸿蒙怒吼着向前。

  座下战马再次悲嘶而倒。

  秦军蜂拥而来。

  “你爷爷的,老子宰了你们这帮秦狗!”一句怒喝传进鸿蒙的耳中。

  接着他就看见了一把刀。

  四尺长的屠刀。

  只一刀,将追得最近的黑枪骑连人带枪斩为两半。

  鲜血飞溅处,一光头的粗豪大汉纵马如飞,宛若魔神降临般直冲入秦军战阵中,狂呼乱斩,所遇之敌无不成立成两半。

  鸿蒙一见此人,大喜过望:“狗屠,狗屠,你还没死么?”

  狗屠一刀挥出,将当前之敌斩杀,一抹满脸敌人的鲜血,狂笑道:“秦狗未死,老子也绝不会死!”

  秦军阵后,李信见一敌在自己军中往来冲突、如入无人之境,不由冷哼道:“取弓来。”

  左右立时递弓,李信张弓搭箭。

  副将道:“将军,这里距离敌骑足有三百步,况且我军将士众多。。。。。”

  李信毫不理会,只是将手中缓缓地拉成满月。

  狗屠回头发现徒步的鸿蒙陷入苦战中,他狂叫着冲入,斩杀了三名秦军,纵马向前,当他握上鸿蒙手的刹那,后心猛然一凉,一支三棱箭头从胸前突了出来。

  已然跃在马背的鸿蒙大惊:“狗屠。”

  狗屠突然跃下马背,用手中尖刀重重刺了鸿蒙座下的马臀上:“太子要紧,你先走。”

  战马遭此突击顿时如发狂般向前飞跑。

  鸿蒙在狂马背上大叫:“快回来,狗屠。”

  狗屠的目光掠过蜂拥而来的秦军,停驻在秦军帅旗下的李信身上,怒笑自语:“好秦狗,敢暗算你老子,今天非宰了你不可。”

  一黑枪骑拦住了狗屠的去路,枪如毒龙飞刺。

  狗屠看也不看,伸手就锁住那枪,一拉、一举,将那黑枪骑连人带枪举过半空,狂呼声中,那黑枪骑被当成人肉锥将挡前四名黑枪骑砸了个东倒西歪。

  狗屠跃上一匹无主之马,向秦军帅旗处进发,所到处,秦军披靡,军阵大乱,眨眼间狗屠已冲出二百余步。

  秦军阵中,令旗飞扬。

  黑枪骑突然齐声大喝:“战无不胜、黑枪无敌。”

  黑枪林立,有种遮天蔽日雄浑气势,仿佛天地万物俱为此种毛骨悚然的黑色所吞没。

  整个黑枪骑顿成一个攻守兼备、无坚不摧的黑色方阵。

  狗屠却视而不见,舞刀纵马继续狂奔而去。

  轰。一声巨响。黑色方阵被撞塌了一角。在如林黑枪将狗屠淹没的瞬间,他将手中刀用力掷了出去。

  刀飞旋着越过黑骑军方阵,疾射向秦军帅旗处。

  这一刀来得神出鬼没,李信只来得及挥动手中的雕弓一挡。

  噶一声轻响。弓折、弦断。

  那刀被挡得偏了少许角度,从李信的喉间如风掠过。

  李信骇然回首,秦军大旗从中缓缓而倒,接着是掌旗战士的头颅无声地掉了下来。

  这一刀来得太过刚猛,刀刃又锐利无匹,那掌旗战士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已然身死,那无头尸身在马背上许久,才轰然倒下。

  李信双手俱是冷汗,方才他的反应只要稍慢,掉在地上的可就是自己的脑袋了。

  。

  此时的鸿蒙已经来到城下,双方战士的尸首几乎已将城门淹没。

  活着的人踩着同僚和敌人的尸体继续舍死忘生地拼斗。

  鸿蒙一边挥枪杀敌,一边大叫:“快快关上城门,快快关上城门。”

  其时双方将士在胶着中撕杀,一旦城门关上,城里的燕军就能得到了苟延残喘的宝贵时间,而城外的燕军则必死无疑。

  城门在鲜血飞溅中,一寸寸地合拢。

  ”对辽阳南门,出蜂箭。“李信挥手让传令兵发令。

  旁边副将急道:“大帅此令一出,那门口的我方将士岂不受那池鱼之祸?”

  李信面无表情道:“此战如不能速胜,死的将是更多的秦国将士。为了胜利和大局,现下只能是牺牲这小部分人。记住,就算此时我兄弟在那,或是我在那,为了大局,也要照射不误,如此,你才配做我李信的副将。”

  蜂箭。细小而密集,以弩击发,劲道千钧,为秦国巧匠最新研发的锐器。凡蜂箭所笼罩处,玉石俱焚,长平一役,赵军主帅赵括便死于蜂箭之下。

  箭出如蜂。

  辽阳南门顿时增添无数新鬼。不论燕人、秦人俱被齐齐撂倒,失去了生命。

  鸿蒙将枪舞得密不透风,饶是如此,身上依然被射中了五六箭,所幸均不在要害处。

  箭雨过后,南门前剩余之人已是屈指可数了。

  鸿蒙乘箭雨落尽的那一瞬,勉力跃入门内,与残存燕军一起关那城门,不料门前几战士尸首卡在门轴中,推之只听到尸体处传来的刺耳骨裂声,城门却是纹丝不动。

  而此时,门外最前的黑枪骑距城门不过十步。

  鸿蒙急出,才拔得三尸首,身后枪风骤响。 鸿蒙一咬牙,勉力向下俯身,将最后那具尸体扯出。左腿一痛,已被刺了一枪。鸿蒙急回身,五六杆黑枪重重刺在鸿蒙片刻前的立身处。

  门内的燕军当即关动城门,眼见鸿蒙被黑枪骑缠住,急忙大喊:“鸿蒙将军,快进来。”

  在那一瞬间,鸿蒙又受了两处伤,他拼命舞动手中枪,怒号:“快关门、快关门。”

  门外黑枪骑奋涌而来。

  血花飞溅中城门终于关上了。

  鸿蒙持枪奋起神威挑落四名黑枪骑,终于再也抵挡不住如山般涌来的枪浪。

  血涌如流,身中六枪的鸿蒙还没有倒下,他艰难地举枪对着慢慢围过来的黑枪骑。

  红光一闪,长戈从天而降,以破竹之势贯穿四名黑枪骑的躯体,叮的一声插在鸿蒙五步之前。

  丹 心 无 恨

  颤巍巍、红艳如血的长戈上刻着这四个字。

  丹心无恨。

  那一刻,天地万物对鸿蒙来说都已不复存在。

  这四字是太子丹初见鸿蒙时说的话。

  “得见壮士,丹心无恨。”

  “我~好~恨。“流血不流泪的铁汉子再也忍不住眼中的泪水,:“不能为太子守护住这大燕天下。”他什么也不管不顾地回望城头。这一刻,鸿蒙只想再看一眼太子丹,天地间再没有力量可以阻止他这么做,死神也不能。

  “请李将军答话。”城头太子丹的话语在两军乱战中依然清楚地传入李信耳中。

  李信纵马而前。

  太子丹长啸:“将军此来,无非想要姬丹的项上人头,那也无须让将士和百姓再为此受那战火之苦,只须将军停止攻城,姬丹自然将此头奉上,不然,姬丹将出城而走,保证将军无法找到。”

  李信凝视太子丹,后者毫不退让地回视。

  片刻后,李信道:“太子此话当真?”

  太子丹傲笑:“绝无虚言。”

  秦军终于鸣金收兵。

  太子丹断然回绝了诸多臣子的苦谏,对李信朗声道:“姬丹有一句话要劳烦将军带给赢政:武力或许可以得天下,却不能治天下。”

  李信在下答道:“李信定将此言传达,太子放心。”

  “吾躯今日归故土,他朝君体也相同。赢政,我先走一步。”城头上太子丹长发飘扬,手持长剑,恍若画中仙人。

  片刻后,燕军一片悲鸣:“太子。。。太子。。。。太”

  天地间陡然一暗,耀眼的红日已悄然隐退。

  突然间狂风大作,战士们手握的兵刃仿佛是在地狱阴河中浸泡过般冰冷刺骨。

  秦军阵营一片静穆。

  李信的眼中目光复杂地呆立着,不知在想什么,眉眼处突然的一凉,让他悚然而惊。他抬头而望,太子丹的尸身还牢牢地矗立城头,而在那更上面的苍穹,有点点白白亮亮的东西在飘、在舞:“那是什么?”

  不知哪里传来惊呼声:“天上飘的是什么?”

  “好象是雪?”

  “下雪了!”

  “真的下雪了!”

  “五月飞雪!”

  鸿蒙恍惚间觉得干裂的唇间一凉,他喃喃道:“下雪?真的是雪。好凉。。。。。”

  史载:秦将李信于辽东逐得燕太子丹,时夏五月,忽然天降大雪,平地深二尺五寸,寒凛如严冬,人谓太子怨气所致也。李信驰奏秦王,曰:‘五月大雪,军人苦寒多病,求暂许班师。’秦王谋于尉缭,尉僚曰:‘燕栖于辽,赵栖于代,譬之游魂,不久自散。今日之计,宜先下魏,次及荆、楚,二国既定,燕、赵可不劳而下。’秦王曰:‘善。’乃诏李信收兵回国。燕国召公血脉得以再延续了四年。

暖暖 发表于 2008-2-2 23:25

果然是好文~怪不得京丫头夸呢。。。。。。。。。

流云似铮 发表于 2008-2-3 15:29

楼主好强………………才11个帖子,就有88点积分………………很喜欢楼主的那篇七里香~
先把这个帖子顶了再看~~

南宫七杀 发表于 2008-2-3 20:12

多谢暖暖和流云似铮的 鼓励:jm :jm

暖暖 发表于 2008-2-3 20:44

嘿嘿。暖暖要学习楼主呢~:asd

南宫七杀 发表于 2008-5-17 16:28

重写<战国燕风>

个   覆盖广泛覆盖复合风管

[ 本帖最后由 南宫七杀 于 2008-9-22 21:05 编辑 ]
页: [1]
查看完整版本: 战国燕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