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
2007年6月28日晚,北京体育馆内灯火通明,人头涌涌座无虚席。闪亮刺眼的聚光灯下,肥头大耳的直播主持人阿彪顾不上去檫拭满头的大汗,竭尽全力在吆喝着:“女士们、先生们,世界瞩目的中外技击王大赛已经到达了最令人热血沸腾的冠亚军之战,到底谁能登上这世间技击的颠峰呢,即将开始的龙争虎斗将告诉我们结果,让我们睁大眼睛拭目以待吧。”
擂台上的灯光渐渐暗去,阿彪的口气却是徒然兴奋起来:“最后两位勇士进场了,左边入场头戴吉祥巾、身披红色战袍的就是绰号“虎鲨”的日本踢拳高手-------山下猛。”
聚光灯雪亮地照射在随着激烈战乐翩然起舞的山下猛身上。战袍已经脱去,灯光下,山下猛浑身如铁似钢隆起的条状肌肉、优雅刚毅的武舞,展示了这位十九岁时就横扫拳坛、登上日本国拳王宝座青年的强大战力。
台下黑压压的人群中立时一窝蜂响起激烈的欢呼声。
阿彪知机地闭嘴,不说山下猛往日在国内的辉煌战绩,只在这次技击大赛中,就有泰拳道高手乃山、合气道宗师直木等十几位拳坛名将在他犀利的拳脚下一一臣服。而山下猛的年龄今年才二十二岁,这样的少年高手自然是很令人激赏的,如果没有陈翰,阿彪自己也早成为山下猛的忠实粉丝了。
擂台上的灯光又再度暗去,阿彪的声音猛地提高了八度:“右边入场的就是我们的骄傲-----截拳道高手。。。。。。”
“陈----------翰--------”他接下去的话已经被全场人群排山倒海般发出的这两字喊声全然淹没。
聚光灯下,一个身着黑色战袍的青年缓步而出。
阿彪的声音再次轰鸣:“华夏毒龙-----陈翰的战绩在场有不知道的吗?”
全场鸦雀无声。
几乎和山下猛同时出道的陈翰,在世界拳坛上就如太阳一样耀眼夺目,初战在新加坡以积分打败“重炮手”汪前、接着击败“白鳄”罗斯积、击倒泰拳高手“浪子”必猜、著名的“闯将”工杰被踢至臂折,战不三局就弃权。声势之隆一时无二。
阿彪趁着还有一分钟的时间,说道:“山下猛和陈翰都是世界拳坛史上不世出的高手,在此次技击大会之前,他们相互闻名已久,却是从来没有交过手,而今晚我们就将有幸看到他们的精彩对绝。”
现场的人们目光灼灼地看着擂台上渊停岳峙对立着的山下猛和陈翰。
当。比赛开始。
只一瞬间,山下猛和陈翰已经如火星撞地球般激斗在了一起。
阿彪的话语显然跟不上两位斗士拳脚的速度,虽然他已是尽可能地快了:“好。山下猛起腿闪电蹬出,这一脚又快又猛。陈翰向左闪过,右手一钩,已经抄住了山下猛的左腿踝关节,他又飞身而上,起膝直冲对方腹部。好一招夹腿冲膝破蹬腿。”
擂台上,山下猛早已收腿飞肘破解了陈翰的反击。
再接下来的四个回合中,全场观众看得如痴如醉、血脉贲张,欢呼喝彩声响彻宽广的体育场,象大海的波涛般此起彼伏、连绵不绝。很多人声音喊得嘶哑了都浑然不觉,全身汗水湿透犹自为自己喜欢的拳手振臂呐喊。
第四回合结束的铃声响过后,休息的一分钟里,阿彪激动地大声道:“前四个回合的比赛情况,各裁判已经将结果统计了一下,双方KO对手的次数相同,都是五次,点数方面,山下猛稍稍占有优势,领先陈翰两点。是非常接近、势均力敌的战斗结果。那么,谁会得到胜利女神的青睐呢,结局很快揭晓。”
阿彪的话音刚落。当。最后一合的铃声响起。
众人眼前一花,两人又已经交手数合。
阿彪惊讶地说道:“大家有没有发现,山下猛和陈翰二人出手的速度明显比前几个回合要快、更狠、更劲,难道他们在前几回合中都保存了一定的战力,直到这最后一刻才爆发出来吗?真是让人大吃一惊啊。”
人群内的呼喊声也如燎原之火般越来越旺、越响亮。
擂台上的陈翰在急如暴风骤雨的攻防中,暗自心惊和佩服对方的战斗力,自己此刻已然使出浑身解数,却依然奈何不了他,瞥眼间看到山下猛的目光,居然也露着同样是惊异、惺惺相惜的眼神。
时间在狂战恶斗中飞速流逝,第五回合也只剩下最后一分钟,山下猛躲过陈翰的一记飞拳,贴身而上使出他一直隐藏的杀手锏,左脚踏在陈翰的右大腿上,借势跃起双肘和两膝如雨点般上下交击,招式凌厉怪异,速如震雷不及掩耳。
阿彪大叫道:“什么,踢拳道古拳法中据说已经失传的栗鼠登枝和流星冲霄。危险。。。。。”
陈翰的身影好象一晃,台下所有人都没有看清楚上面发生了什么事,刹那间整个体育馆所有的声音都被冰冻住了,只见山下猛和陈翰面对面站着。
约莫过了十五秒,山下猛捂着脖子苦笑问道:“李——三——脚?”
陈翰抚胸点头。
山下猛突然摇晃着倒地。
当。结束的铃声响起。
阿彪兴奋无比道:“听到了吗,小龙宗师的绝学空中三脚,又重现与世了,这可真是。。。。。”
阿彪的话没有说完就被万众的欢呼声完全淹没。
陈翰缓缓坐倒,刚才的交手,他的胸口挨了好几下,山下猛的拳脚毕竟是不好受的。
晚九点。
离北京体育馆最近的五福大酒店。距离比赛已经过了两个小时。
陈翰的夺冠庆功宴就设在这家四星级酒店的二楼18号包厢,一起来庆祝的有八个人:教练王番、陪练员李一记、包易、队友小朱、谢海、张褐、关乐、还有陈翰的未婚女友米小雪。
终于取得了冠军,众人自是非常开心,酒到杯干地喝了两个多小时。队友小朱首先顶不住了,站起来说:“我要先出去清醒一下。”就走了出去。
过了五六分钟受到的围攻最多的陈翰也觉得不太行了,站起身来要走出去。
米小雪要过来扶他,却被教练王番拦住:“没关系,我陪他去,男人喝醉酒上趟厕所就行了,你去也不方便。”
王番和陈翰歪歪扭扭地走出包厢。
刚走到楼道口,陈翰觉得肚中一阵翻江倒海的难受,他就地坐了下来:“教练,你自己先去吧,我先坐一下。”
王番拉一拉他,说道:“你行不行啊?”
陈翰头也不抬地摆摆手道:“没事,我坐会就好。”
王番说声:“好吧。”就顾自去了。
屁股才沾了一下地,陈翰但觉肚中的酒想要喷涌而出,赶忙晃悠悠地站了起来,顺着楼梯向上慢慢走去,全然不知自己已经错走到了安全通道里了。
走上十几级台阶,陈翰再也忍耐不住,如狂龙喷水般吐了起来。直吐得酒水从鼻子中激射而出,眼泪飞淌流下、咽喉处更是有着一种难言的涩痛。他无力地顺着墙壁滑坐在地,打着哈欠、很快眯眼打起盹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刺耳的警笛和众人的喧哗声,惊碎了陈翰的好梦。
头还是晕的、脚也发软,神智却已经清醒了七八分的陈翰,轻一脚重一脚地回到了二楼,洗手间的楼道口围了很多人,大部分是面目严肃、如临大敌的警察。
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冰水浇在陈翰脑中,他完全清醒过来,飞奔过去。
一个警察伸手拦住了他:“站住,你干什么的?”
陈世翰急道:“我是云龙武术队的陈翰,里面发生了什么事?”
那警察一愣后很震惊地大声问道:“你是陈翰?”说话的神情好象眼前站着的不是个人,而是一只史前怪兽。
还没等陈翰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四五个警察已蜂拥而上,七手八脚地抓住了他,更有两个警察很夸张地掏出了枪对着他。
陈翰焦急地叫道:“干什么?为什么要抓我?”
一瞬间,警察们已经将陈翰的双手反拷起来,带头的那胖警察伸手拍了拍陈翰的脸道:“十几分钟前做的好事,这么快就忘记啦。”
身后两个警察手法娴熟地搜起身来,很快的,左边的警察从陈翰的裤袋中拿出一团东西:“宋副,找到了。”
那胖警察宋副戴上白手套,展开那如细线状的东西,口中笑道:“这可真是杀人的好玩意啊!”
那一刻,陈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团细线拉直后,居然是条闪着乌亮寒光的细锯齿链,在链的两头巧妙地装饰着椭圆状牛皮条,保护着双手可以顺畅地用力,而没有误伤自己的后患。
影视中这被称做“鳄刀”的武器通常都是杀手的最爱,原因很简单,一是便于携带、二是威力惊人,特殊合金制成,不管是用于杀人或逃生都是得心应手的利器。
陈翰摇头道:“这不是我的,这不是我的。”
那胖警察宋副理都不理,一歪脑袋:“拉他进去,让他恢复应有的记忆。”
在几个警察的推搡押解下,陈翰来到了洗手间门前,里面传来女子的哭声,好象是米小雪的声音。
陈翰隔着门叫道:“小雪、小雪,你怎么啦?”
哭声忽止。
30秒后,洗手间的门呼地打开。
双目红肿的小雪站在了陈翰的眼前。
小雪的目光一眨不眨地盯着陈翰。
陈翰的心突然落入了万年冰窟中,那目光中蕴涵着刻骨铭心的仇恨,只要是人绝对都看得出来,那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倾尽江河之水也无法熄灭的怒火眼神。
啪。一声轻响,五指分明的掌痕红红地印在陈翰的脸上。
“你为什么要杀我姨父?”这句话从双眼暴雨倾盆而出的小雪口中说出,如五雷轰顶般让陈翰头脑一片空白。
王番是他的教练,也是小雪的姨父。小雪自小父母双亡,是小姨和姨父抚育她长大,姨父在她心中就是父亲的化身。
“教练死了?” 陈翰喃喃道:“不可能的,才一会前还和我一起喝酒啊,怎么会这样?我没有杀他?”
小雪蹲下身子失声痛哭。
眼前原本光洁宽敞的四星级洗手间内,好象遭到了空袭般,木门、洗手盆、镜子,几乎是每一样东西都被人打得粉碎,甚至蓝色的墙面砖都被人打得千疮百孔,一个深深的脚印显示了出脚者的强大破坏力。
最触目惊心的是法医正在工作的地上,两个人以不同方向倒着。只看了一眼,陈翰已经知道那两人都已经死了。
靠左的死人正是王番,他的姿势很古怪,双目圆睁,两手十指张开伸向脖子,象是要去抓住什么。看着王番尸体旁四洒于地的鲜血,陈翰突然明白了,是什么夺去了教练的生命。
法医也正检查到这里:“伤口呈不规则开裂状,空隙较小,颈动脉和气管都被人用利器在瞬间割裂,估计那东西锐利和细小。”
那胖警察宋副走了过去,将“鳄刀”塞在法医的手里:“应该就是这玩意吧?”
法医蹲下去细细比对着。
陈翰的目光看到了另一具尸体,头部被一名正低身检查的法医所遮挡,颈下的身体很有几分眼熟,却不是武术队中的队友,法医起身的瞬间,陈翰不禁低声惊呼:“山下猛?”
法医站起身来道:“死者脖颈部受到巨力的连续踢击,造成脑干受损、颈骨断裂。如果常人当场就已经断气死亡。这人好象是受过相当的锻炼,所以他一时没死,还留下了一个字。” 警察局。
阴潮的气息、刺眼的灯光,这就是审讯室给陈翰的感觉。
宋副和另三名警察隐身在光亮后面的阴暗中。
灯光越发刺眼,直至陈翰几乎要闭起眼睛时,听到一句问话:“陈翰,你老实交代,为什么要杀害日本籍男子山下猛和中国籍男子王番?”那声音不带丝毫人间烟火,宛若雪夜阴风吹动下薄冰初结声。
陈翰大叫道:“我没有杀人,我真的没有杀人?”他真的不明白为什么连小雪都会一口咬定自己就是凶手,肯定是在什么地方发生了问题。他一激动反铐的手立时被收紧的尖齿扎出血来。
那声音不紧不慢地说道:“陈翰,21岁。自幼习武,精通各种技击术,尤精截拳道,曾在李小龙亲传弟子伊度门下深造四年,18岁开始纵横世界拳坛,至今为止获得十二枚各项赛事的金牌,连刚获得的这次技击王大赛,一共是十三枚。母亲何亭,20年前从考古队中辞职,现为服装商人。父亲陈易,早亡。女友米小雪,是你所在武术队教练王番的外甥女。我说得没错吧?”
陈翰说道:“是。可这与杀人案有什么关系?”
那声音好象有些不耐烦起来:“米小雪是你的女朋友,她应该不会冤枉你吧?老宋你给他听听米小雪的证词。”
灯影后那胖胖的人影晃动着打开录音机,陈翰听到了小雪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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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雪:我们在晚上九点的时候到五福大酒店开庆功宴,十一点二十分左右,教练和阿翰一起去洗手间。过了大约七、八分钟,我们听到了一声惊呼,好象是小朱的声音。我们于是就跑了过去。
宋副:你们向什么地方跑去?
小雪:声音是从洗手间那边传来的,我们就向那边跑去。
宋副:那你们看见了什么?
小雪的哭泣声:教练和那踢拳道高手山下猛都躺在地上,洗手间里被人打了得稀烂。小朱也昏迷在地上。
宋副: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你们听得见小朱的呼喊,而听不见他们的打斗声?
小雪哽咽着迟疑了一会:不知道。
宋副:你不是不知道,而是不想说对吧。这是中国古拳法中的绵掌,可以毫无声息地击石成粉。陈翰以前好象是练过的,对吗?我再问你,王番倒在地上,一起出去的陈翰又到哪里了呢?我们问过酒店的保安,没有见他出酒店。
小雪好一会没做声。
宋副接着问道:你和关乐说从包厢出来到洗手间的时候,你在安全门那儿看见过陈翰的身影,对吗?
小雪轻声道:我只是瞥见了那人的背影,并没有清楚看见,而且那人的衣服和阿翰穿的并不一样。
宋副冷笑:衣服是可以换的嘛。你和他是男女朋友,又怎么会看错他的背影呢?
小雪没有再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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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副伸手关了录音机,说道:“陈翰,你还有什么话说。”
陈翰脑中一团乱麻,虽然稍稍明白了一些情况,却理不出一个头绪:“我为什么要杀他们。我的动机呢?”心中很是奇怪,为什么小雪会看见和自己相象的人呢,自己当时明明是醉倒在完全门后的楼道里啊。
那声音又再次响起,回答道:“山下猛是日本的稽毒警察,上个月刚破获了一桩大案,收缴了数十公斤海洛因。道上传出金三角毒品大王李赤虎已经派出了十几个顶级杀手来对付山下猛,你或许就是其中之一。而王番或者是看见你行凶的过程,而被你杀人灭口了。”
陈翰大吼:“我没有。你们放着真凶不抓,就会抓我这无辜的人回来顶罪,傻瓜。”
那声音还是平淡得令人心寒道:“我们有证据的,山下猛死前写的血字,一边是左耳旁、没写完的另一边是个七,再加上个小,不就是陈了吗?”
陈翰怒极狂笑道:“不要说他写的不一定是陈,就算是,也不能说明什么,普天下姓陈的人多得是。”
那声音不以为意道:“你的队友小朱在送往医院前说过,他蹲在抽水马桶上亲耳听到教练喊了声:阿翰。而他也是听到外面的轻微异响,喊了声:阿翰,是你吗?没想到招来你的绵掌一击,现在还昏迷在医院急救呢!”
陈翰不再说话了,这其中的古怪看来只有小朱或许知道一点。
在宋副和另两名警察开门,准备将他带出审讯室的刹那,陈翰发难了,先是坐地以一个小龙摆尾将反铐的双手顺着后背和双脚套出,左手从宋副腰间夺过钥匙的同时,一个靠肘打在宋副的胸口处,他只用了三成力量,宋副只闷哼了一声,向后便倒。
另两名警察只愣了一下,陈翰一跃而起,半空中一个分腿迅疾地踢中他们的胸腹部。这一连串的动作如行云流水般顺畅和突兀,令人防不胜防。
陈翰双脚刚刚落地,背后一股劲急的拳风呼啸而来,他也不回身,一个后蹬脚飞速击出。
在后背上中了火辣辣的一拳同时,陈翰的右脚也结结实实地踢中了对方。
陈翰更不迟疑,在对方合围之前,飞快地夺门而出。
虽然已是凌晨二点左右,街中的出租车照样还是很多,这或许就是大城市的方便好处之一。
陈翰拦车、上车:“去医院。”
司机一边启动车子,一边问道:“去哪个医院?”
陈翰一愣,答道:“去离五福大酒店最近的医院吧。”
司机说:“哦,是到亚友医院啊。”
陈翰听司机的语气好象对这个医院很熟,赶忙问道;“师傅,你以前去过吗?”
司机并不回头,得意道:“我那口子就是这医院的医师。”
凌晨二点多。陈翰已经来到小朱急救的亚友医院的重症治疗部,当他看见停在门口的两辆警车就知道没有找错,急救时一般都是采取就近治疗的原则,这次也没有例外。
陈翰早已经从司机口中将医院中建筑物的结构和位置问了个清楚,所以他虽然是第一次来,却也能轻车熟路地顺着隐蔽的安全通道摸上三楼,那正是急救和最重症患者所在的楼层,陈翰轻轻地推开安全门,顺着通道灯光的阴影处悄无声息地向左转弯。
灯光雪亮,眼前的情景让陈翰愣在当场。
两个护士趴倒在地上,一个应该是留守的警察斜靠着墙,瘫坐在地,鲜血顺着脖子缓缓而不停止地涌出,在白墙和地上留下了触目惊心的血痕。
陈翰如蛇行鼠窜地无声向前,那两护士是被人打晕了,没有生命危险,而那警察则是手脚冰冷,已然丧命,伤口是颈动脉处被人划了一刀,刀痕很小却是致命的,绝对是此道高手所为。
两步之前虚掩的门后,就是小朱所在的病房了。房内的灯没有亮着,黑漆漆的。陈翰凝神听了一会,没有任何动静,他慢慢地走了过去,左手轻扶着房门,正进门半步,奇变骤生,房门突然向外坍塌,飞罩向陈翰。
这一变故毫无预示,陈翰还是以其过人的反应向旁闪避开去,右脚快而重地在门后的黑影上踢了一脚。黑影受了这一下重击却没有向后翻倒,一反常态地继续飞扑过来,啪地轰然落地,不再动弹。
陈翰向旁侧闪的瞬间,另一个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冲天而起。
一.二.三.
所有踢击的可怕力量都重重地击打在陈翰身上,化为一股股灼热的烈焰直钻入到皮肉筋骨的最深处。
陈翰在向后失去平衡的刹那,勉力转身一个旋踢踢中后一个黑影。
黑影估不到陈翰受了三记重踢后,居然还有反击能力,闷哼一声向后飞退,噼里啪啦也不知撞倒了什么。
陈翰强忍疼痛,一个鲤鱼打挺飞速起身,接着向前急冲按着墙上的电灯开关。
灯光骤然雪亮,房内的情形好象刚受到过世纪大战的洗礼,两张床铺七零八落已经解体,小朱横躺在地,被褥、床架堆积挡住脸,只看见他赤裸的双脚,也不知是死是活。
陈翰再一转眼,顿时呆立当场、全身寒毛倒竖,象见了鬼般的失去反应能力。
房中居然站立着另一个自己,那眉眼、神态分明是自己在镜子中时常看见的,可那身不同的衣着已经表明此刻在眼前的是个实实在在、真真切切存在着的人,那决不是镜像和幻觉,同一模子里刻出般的惊异神情显示了对方也同样的感到震撼。
惊讶后的陈翰知道眼前此人正是刚才袭击自己的黑影,也肯定是小雪看到的,杀害教练和山下猛的真正凶手,他怒喝道:“你是谁?”
那人冷哼一声,象是要说话,嘴一张,气流促短,三点亮光毫无预兆地疾喷而出,速如电闪。
陈翰在间不容发之际俯身躲过,再抬头已不见那人。他急奔到窗口,只看到了那人翻越过院墙的身影,灵动飘忽仿佛风中飘落的一片树叶。
陈翰自是知道已经赶不上他了,回想方才如果不是看到那人嘴部动作是个强力的开口音形状,自己恐怕就要伤在对手的暗器之下了。
陈翰回头看见第一道黑影赫然是名死去了的警察,对那人的心狠手辣和机敏不禁有几分后怕。
来到小朱身边,陈翰喜出望外地发现小朱居然睁着双眼看着他,他搂起小朱:“小朱、小朱,我是阿翰。”
小朱露出一丝微笑,嘴巴翕张着,好象要说话,陈翰赶紧俯下身去,听到了小朱气若游丝地说:“阿翰,我知道。。。你没有。。杀。。人。那人。。。怎。。。怎么。和你这么。。。象啊。。就象是。。。。。孪生的兄弟”说到这里,小朱突然浑身一抻,再也说不出话来,双眼直愣愣地丧失了所有的神采,仿佛一瞬间被石化般定格。
陈翰心中一痛,伸手抚落小朱不瞑的双眼,发现自己的手中满是鲜血,他望向小朱的背部,这才看见,一把匕首除了柄外,已经全部没入小朱的后心处。
陈翰不顾一切仰天悲吼,既是为了能证明自己清白的唯一证人没有了而吼,也为小朱的无辜而死而愤怒。他将小朱平放在地,一字一句地道:“小朱,我不会让你白死的,你在天之灵要保佑我尽快找到那个凶手,为你和教练、山下猛报仇。”
楼道中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陈翰刚才无意识的悲吼好象惊动了不少人,他飞快地从窗户那边跳下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只前后脚时间,五名实枪荷弹的警察已经站在了窗边。
领头那位面色冷峻,一道暗红的疤痕从右眉直到左眼角,让他原本英挺的容貌更增添了几分硬朗之气。他望着陈翰远去的背影,招呼宋副过去,一开口还是那森冷平静的腔调:“派人尽快在飞机场、火车、长途汽车、出租车站等地方粘贴通缉令,电视、互联网上都要播报,陈翰这个人实在是太危险了。”伸手托了托下巴后,他接着说道:“联系日本警方,请他们协助。还有给我查查山下猛为什么会一个人出现在五福大酒店,如果我没估计错,他应该是与人约好的,重点查他的来往电话。”
宋副答道:“好的,许风队长,我马上去办。”虽然对方年纪比自己小,宋副对许风却是言听计从,除了职务高低的区别外,许风雷厉风行的破案手法也是令他无法不对这年轻人另眼相看的原因。北京近一年来的几十件重大案件,无一不是在许风手中告破,而且所用的时间都很短,胆大心细、明查秋毫就是许风做事的特点,所以即使许风在办案中有些特立独行,上头也是睁只眼、闭只眼,而宋副和同事也理解地加以配合。
然而许风接下来的话还是让他吃了一惊:“这里的事就交给你了,老宋。我会马上前往陈翰的老家去看看。”
“队长,你是说到西安去吗?”宋副抓抓头,接着说:“上头如果问起?”
许风拍拍他的肩,叹气道:“老宋,这个就不用我教你了吧。或许明后天我们就可以逮到他了。那就什么都不用交代了。”看着许风认真凝重的眼神,宋副惟有苦笑,谁让自己的名字取错了呢,宋副、宋副,真的只能当个听命执行的副队长。
许风的身影真如一阵风般去了。
旁边的一年轻警察走过来低声道:“宋副,小谢、小毕都不行了,那个证人也被灭口了。”
宋副低声骂了句粗口,摇摇头,这次真的是走了什么霉运,碰到这种煞星,只一天就杀了这么多人,想到天亮还要应对记者的追问和上头的臭脸,宋副觉得头都要裂了。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过这样危险的人物了,记得上次是五年前,抓捕那个有五百多手下的黑帮老大的时候。也是在那一年,许风刚进入重案三组,年轻冲动、血气方刚,私自行动,结果是当时的林有和队长用自己的命救了他,而许风的脸上也留下了永久的刀疤。怀着内疚的心情,许风一直尽心照料着成为孤儿的林队长女儿-----林笑,直到林笑大学毕业、出国。许风才稍稍放下了这份内疚。
两天后。西安。
戴着墨镜,胡子拉渣的陈翰警惕地走在这熟悉城市的街道中。过去两天是他这一生中最难捱的两天,任何时候神经都绷得紧紧的,一刻都不敢放松,风声鹤呖、草木皆兵这个成语他终于完全明白了是怎么一种生不如死的滋味。只要穿着制服的人走过,他的心就不禁加速跳跃,从前他十分不了解那些逃亡的犯罪分子为什么要自首,这一刻他了解了。眼前的街道是他和小雪常来的,那时候他还不明白自由地行走在阳光下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
在这两天里,他的手机中有了五十多只未接电话,大部分是家里的电话,可是陈翰却不敢接,甚至连发短信和母亲联系的勇气都没有,他不是怕死,只是这件事太过匪夷所思,没有找到那个跟自己象孪生兄弟般的真凶前,谁也不会相信自己,含冤莫白而被抓,不是被枪毙、就是把牢底坐穿,这两种结果都是陈翰不能接受的。
孪生兄弟?难道自己和那人真有什么关系,否则怎可能相象到如此神似的地步,虽然是自己亲眼所见,陈翰还是觉得无法接受,如果有血缘关系那又是另当别论了,对于这事最有发言权的当然就是自己的母亲何亭了。
通过旁边的肯德基再向前百米左右就是母亲何亭开的服装店,虽然没有看到有警察在旁边,陈翰还是感觉有一张大网外宽内紧地狂张着,等待自己这条漏网之鱼自动送上门去,他不敢再走过去,远远地看了一眼,转身向来时方向走了回去,甚至连脸上的表情都不敢有些异样,因为他知道在这条热闹的商业街上,布满了监控的电子眼,稍有不慎,就会落个在莫名其妙中被抓的下场。
好不容易到了傍晚,陈翰找了家偏僻的网吧,上了网,母亲一向喜欢在这个时间上中国考古研究网看文章、发表文章。这是母亲何亭五年前开始养成的习惯,希望没有改变吧,陈翰一边暗中祈祷、一边飞快地输入网址。
果然,陈翰很快找到了母亲刚刚发上的文章,他立刻注册了一个会员名:秦秦。这是陈翰五岁前的小名。在文章后跟帖:空山轻雨后,天气晚来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随意春芳歇,王孙自可留。这是母亲最喜欢的一首古诗。
服装店的左侧角落,何亭手忙脚乱地回复:你在哪儿?
屏幕上出现的是:妈妈,我到底有没有兄弟,为什么我会遇上一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天啊!
电脑前的何亭伸手掩住嘴巴,依然抑制不住发出的这声惊呼,脑海中全部是:“他们居然会遇见,这可怎么办?怎么办?难道这就是他们无法改变的命运吗?”
陈翰等了好一会,还是没有见到母亲的回答,他又一遍将心中的疑问输送了过去。依然没有任何回复。足足过了十分钟,屏幕上终于出现了十个字:你在哪?见面告诉你一切。
陈翰飞快键入:在我第一次离家出走的地方。小心有人跟踪你。”十岁那年夏天中午,陈翰与同学打架,被何亭狠骂一顿后,负气离家,直到晚上十一点才被何亭找到。陈翰之所以这样回复,自然是怕警察局中的网络高手的追踪到自家的电脑而采用的安全措施。
繁星闪闪、清风徐来,却吹拂不了陈翰心中的焦虑之情。他正站在霸桥的桥头,这一区美丽的夜景一览无遗尽现眼前,十一年前刻划在石栏板上的痕迹也还依稀摸得着。不知为什么,从网吧出来后,陈翰总觉得心神不定,好象有什么大事将要发生似的。他做了好多次深呼吸才勉强将心中的烦躁消散去。
服装店门前。一辆出租车停了下来,一个戴着太阳帽女子冲店里出来飞快地上车,出租车向城西方向飞驰。
而不远处停车道上的一辆普桑见状,赶忙从后尾随而去。
服装店对街的小吃店中,许风将这一幕清楚地看在眼里,毫无疑问,那辆普桑里坐着的是西安警局的同事,直觉告诉他,第一辆车中坐的很有可能不是何亭。
果然第一辆出租车开走五六分钟后,又有一辆出租车在服装店门口停了下来,穿着深兰色的工作服的司机下车,径直推门入室。许风吃着白嫩滑溜、辣辣酸酸带着浓浓蒜香的凉皮,静观其变。今早接到宋副的电话,最后与那日本人山下猛通话的人,用的是北京的公用电话,据店主回忆,那是个戴墨镜的年轻女子。在没有理清这些人的关系前,守株待兔或许也勉强算得上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服装店二楼的灯突然大亮,紧接着一楼的门一开,深兰色的工作服一闪,司机坐回车中,并没有第二人上车,车子一个180度调头,缓缓向城东开去。
为什么没有人坐车?这个疑问升腾在许风的脑海里,刚才看到的一幕,好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司机下车进门、司机开门上车,所有一切又在脑中掠过。对了,许风突然醒悟刚才是什么地方让自己觉得不对了,那司机进门时明明用的是右手推门,而发动车子时却又为何用左手插钥匙呢,而且出来时几乎都是背对着退进车里的。习惯的强大力量是不可能让一个人在短短几分钟内从惯用右手的人,突然变成左撇子的。
金蝉脱壳。可以肯定何亭与那司机调换衣着,开车走了,许风匆匆放下手中的美食和钱,冲出门去,上车急追。全然没有发现一双锐利无情的眼正在隔街的小巷口冷冷地盯着自己。
出了东元路后,何亭驾车向左转弯,拐入地形复杂、有多个十字路口的长缨路,刚才她先后打了两个电话,叫了两辆出租车,先让店里的营业员小何穿上自己的衣服、戴上太阳帽坐第一辆车回家,引开监视的警察,再和熟识的司机老施掉换衣服,乔装而出。可她还是发现了身后有追踪者,她飞速驱车在几个十字路口拐了多个急弯后,才算看不到那辆挂着北京牌照的车子。
许风站在二十五楼的高点,手中的远红外望远镜清晰地捕捉到何亭驾驶的出租车向东疾行。前方是一条僻静的直道,通向的目的地是霸桥区。他放下望远镜正要下楼,眼角瞥见何亭车子后方好象有一个黑点,他立即重抬望远镜,那是一辆黑色的别克,挂着西安本地车牌,距离何亭的车子大概两公里左右,许风原本以为是陈翰驾驶与何亭接头的,但马上就发现不对,那辆别克始终与前车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却不靠拢上去。难道是警局同事的车子?许风立即拨通西安警局负责人王武的电话,得到的答案是否定的,要求了支援后,他飞快地下楼去了。
秦贲驾驶着别克牢牢地跟在出租车后面,想起那天在北京医院遇到和自己那么相似的人,还是让他觉得很震惊的,即使在安全楼道中将鳄刀放在他身上嫁祸时,也只是当他是普通的醉汉,而没有注意他和自己如此的相象。在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情下,他第一次没有将见过自己真面目的人灭口。做为一个顶级的杀手,他的名声很响亮,“阵风终结者”是他的外号,也是死亡的代名词。五年前他开始踏上这条不归路,至今一共执行过二十五次杀人任务,对象从明星、富豪、国家政要、反政府武装领导人都有,每一次他都是干净利落地将目标解决。他的杀人佣金也随着水涨船高,如今已是一个天文数字,据说已经接近杀手界帝王级传奇人物“黑天使”的水平,甚至有很多人认为“阵风终结者”就是新一代的杀手界帝王。但这些都不是他秦贲所看重的,杀手需要的不是盛名,而金钱一旦达到了一定的数目,就跟废纸也没多大的区别。而五年前,他是如此的需要这些废纸,他不禁伸过左手摸着脖子上系着的古玉挂件,这是辛苦抚育自己的母亲宫本会子留给他的唯一遗物。
杀手的生涯就象盲人骑瞎马般刺激和莫测,有很多时候运气就是杀手最强的武器,而小心谨慎就是获得这种武器的唯一途径。所以秦贲一直很小心,手中这辆别克是他昨天刚从网上买的,他之所以花了将近新车的价格买了一辆七成新的二手货,最主要的原因是他不需要和别人见面就可以完成这个交易。能在人前少露脸,多花点钱也无所谓,这就是秦贲一贯的行事原则。所以他的真名、他的真面目就只有柳生敬知道。五年前,是柳生敬这个杀手星探兼代理人在秦贲走投无路的时候,掏出钱来给秦贲的母亲看病,虽然宫本会子由于常年的身体透支、恶疾腐蚀,最终导致了药石无灵、回天无力而撒手归西。但那些钱毕竟让秦贲尽了为人子的孝心。母亲过世后,他二话不说就成了柳生旗下的杀手。
这是第二十六次任务,要杀两个目标人物,但在五福大酒店的洗手间动手杀山下猛的时候被人撞破,不得已又多杀了好几个人,而眼前出租车的女人就是第二个目标人物,只要杀了她,任务就算圆满完成了。至于谁要杀他们,为什么要杀他们,这些都不是他所需要知道的。杀手的铁则之一就是不能多嘴,要吃牛奶,并不需要知道是哪只奶牛的奶,只要可以喝就行了。所以他从来不多问。
秦贲加大油门,缓缓地追了上去,拉近和目标的距离。
何亭已经看见陈翰在星光下的身影了,她缓缓地减速驶向霸桥,浑然不知身后的煞星已是紧随而至。
陈翰警觉地看着向自己这边行驶过来两辆车,很快他就看见了出租车里穿着制服的何亭,他不由地微笑摇头,轻声嘀咕:“老妈,你还真够绝的,想到这一招。”陈翰向来都很佩服自己的老妈,因为不论做事和对事物的看法,她都是远超她那同辈人的开明,有些观点甚至比自己还要前卫,真不知道年轻时候的她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陈翰第一眼看见别克车上只有一个人时,就已经排除了是警察的可能性,那别克车打着强光灯,看不清驾驶者的脸。
这边何亭已经停下车子,走了下来。
陈翰正向母亲迎上去,那辆别克却骤然启动,以一种令人魂飞魄散的高速飞扑过来。
刺眼迷离的闪射光圈中,陈翰犹如坠身在无法醒转的森寒梦魇中,他张大着嘴,却发不出声,他的心突然深深深深地沉了下去。
别克车劲箭般飞射而过,何亭飞倒在距离儿子两步之遥的桥面上。
噩梦来得太过突兀,陈翰脑中轰的一下陷入空白虚无中,没有任何的思想和行动,宛若丧失灵魂的行尸走肉般呆立当场。
直到血泊中有两只手指动了动,陈翰才缓过神来。
“妈、妈你醒醒啊、你醒醒啊。”血从何亭的身子里迅速向外流失,蔓延泛滥在陈翰的手上、大地上,粘稠而涌流不断。
听到了儿子的哭喊,何亭艰难地睁开眼睛,声音微弱如飓风中的残烛:“车上。。。有个铁。。盒,里面的钥匙。。。到九鼎。。。公司。。258。。。密码是你。。的生日。。。。我来。。。你的。。父亲是。。。”何亭觉得体内的力量在渐渐地消散去,头顶的漫天星斗、眼前儿子的面孔和哭喊声也越来越模糊,身体的剧痛也都消失了,先是有一丝寒冷,很快连这冷的感觉也没有了,自己仿佛化为一片云雾在飘散蒸腾,最后融入一种无尽的黑暗虚空中。
片刻前的相视微笑、刹那间的天人永隔。
当许风驱车赶到时,见到的是星光下陈翰象个血人似的抱着他的母亲,呆坐在霸桥上。
许风停车、拔枪,缓缓地走了过去。
陈翰如石化了般毫无反应。
许风走到他的跟前,右手持枪对准,左手掏出电话播打了120后说:“陈翰,我是重案组警察许风,我现在要带你回去,希望你配合。”
陈翰纹丝不动,仿佛许风刚刚是对着空气说话。
许风沉默片刻后,接着一字一句地重复道:“请你配合。”
陈翰那双呆滞的泪眼开始转动,那熟悉的、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终于让他清楚眼前这人是谁了。
陈翰的眼神让许风一寒,那是什么眼神啊?流着泪的瞳仁中弥漫着毁灭一切的杀气和怒焰。
陈翰慢慢慢慢地将母亲放在地上,抬头逼视着许风:“我从来没有杀过人,你们一定要冤枉我,一定要抓我,如今我的妈妈就因为这个,死了。是你们害死她的,是你们逼我的,我绝对不会放过你们,绝不。”此刻陈翰说话的口吻居然和许风有几分相似,只是更加的冷,透人骨髓般的冷,如果说许风的口吻象秋日的夜风,那陈翰的语调就是那千里冰山下的万载玄冰。
许风正要开口说话,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警笛声,有五六辆警车向这边开过来。
陈翰抓住许风向后一瞥的刹那,飞身跃起,一个飞踢击向许风右手的手枪。
许风头未转回,眼角旁黑影一闪,他急忙向后一个侧身,险险躲过这一脚,却无法再躲过接下来的攻击,右手一痛,手枪已是脱手飞出,小腹一辣,又中了一下踢击。
陈翰三脚飞踢逼退许风后,更不停留,飞身跃上母亲驶来的出租车,在后面的警车合围前,疯狂地向东飞驰而去。
许风坐上警车向前追击。旁边西安重案组的黎奋队长说道:“放心,他跑不了,那边我们的人也快到了,应该可以拦住他。”
果然在桥的那端也突然有好几辆警车冲上桥来,拦住了出租车的去路。
出租车在十几辆警车合围的中点停了下来,陈翰打开车门面无表情走下车来。象夜晚空闲,出来吹风般轻松自在地走向桥栏,仿佛周围慢慢靠近的几十名警察只是虚身幻影、并不存在似的。
星空下,夜景如画,微风拂面,让人沉醉,这么一个美丽的夜晚,妈妈却永远地离开了。陈翰靠在桥栏上,泪流满面。为什么命运要如此的捉弄、为什么死的不是自己、难道成长了二十一年的生命,等待的就是这样悲惨地际遇吗?
许风和黎奋眼见再走五步就可以抓住对方了,而陈翰依旧淡然远眺夜空,一动不动。
在他们以为成功的瞬间,陈翰出人意料、动如脱兔地一跃,以鲤鱼跃龙门般的灵动身姿,从他们的眼前骤然消失。
许风一反常态地大叫:“不要做傻事。”奋身一跃,俯着桥栏向下伸手,奢望可以抓住他,却只抓到了一把空气,半空中的陈翰象石头一样飞坠,接着砸碎那平镜般的水面,被激炸纷飞的道道浪花眨眼吞没,满江的星光摇晃、扭曲,反射在霸桥上向下眺望警察们有些呆滞的脸上,仿佛正在嘲笑他们的功败垂成。 血、母亲的脸、星光、向鸟一样飞翔的快感、半空急坠时的劲风,这一切莫非只是一个奇怪的幻梦?冰冷的江水纷拥而来,想要钻进他的身体里,陈翰紧闭的双眼猛地张开,本能地挥动手臂和双脚,他完全清醒过来,胸口好象要爆炸开区去的缺氧感,明明白白地告诉他这一切是多么地真实不虚。
“我要活着、我要报仇、我要抓住真凶。”这几句话在陈翰心里狂野地呐喊,双臂仿佛灌注了无穷的力量,挥舞如飞地将自己向远处推送过去。
西安霸桥区警局。
早上十点,夏天的太阳已经散发着足以烤糊鸡蛋的炙热。许风用食指刮了一下鼻子上的汗珠,头脑飞快运作起来:打捞了一个上午,没有找到陈翰的尸体,那么他很有可能还活着,而昨晚何亭分明是被车飞撞而死的,是谁做的?想到这里,许风的眼前又出现了那辆别克的车影,不错!一定是那辆车,可为什么要致她死地呢?一个服装商人有什么地方能让人痛下毒手呢?钱?情?仇?
许风想了一阵,决定还是从最简单的出手,先找到那辆别克再说,昨天在望远镜中已经看清了号码,应该可以马上找到。
中午时分,已经有了结果,车主于两天前在网上卖出车子,没有和买主见过面,只是依照对方的要求把车停在了停车场。黎奋队长立即分派人手在西安地区展开搜查。很快就有人在文成路那边发现了那辆别克。
明亮宽敞的图书大厦二楼,秦贲翻动着手中的西安地图册,目光早越过书页,看到对面停车处前来往的行人,很快他就知道自己有麻烦了,十几分钟内,一高一黑的两个行人在这短短的停车区走了好几次,还有转角的公交候车处,一个青年男子在树阴下坐了好久,所有驶经此站的公交都已经开过,他却还是没有上车,头转来转去,好象在等人,目光却有意无意地不断扫视着自己的别克。只看那几个人的举止,秦贲有十足把握断定那些都是警察。他看了一眼时间:一点三十分,再有一个小时,柳生敬乘坐的飞机就将在西安降落了,看来只有打车去接他了。他站起身合上图册,想起昨晚柳生敬的电话:“小秦,你在西安等我,我明日下午到,另有紧急任务,如果这次搞好,我们就发达了,或许我们就可以从此退休了。”柳生敬的话语是那么的激动,能让见惯金钱的柳生如此动心并破天荒亲自出马的,那是什么任务,脑海中的疑问不可遏制地冒上来。
二点整。西安最大的私人物件保存公司-------九鼎公司。
陈翰戴着墨镜来到了前台营业部,希望能从母亲生前存放在此的东西明白一些事情。
接过他手中用小篆刻有二百五十八字样的钥匙,那漂亮的营业部小姐飞快地放入一台电子识别器中,嘀的一声轻响,屏幕上显示:通过确认。
营业员小姐的大眼扑闪着媚笑道:“请贵客在那边稍坐,罗经理他马上下来了。”也难怪,做为私人物件保存公司,九鼎以其高保密性、高安全性、高规格服务而享誉世界,不但国内的政要巨富多有光顾、连欧美明星、一些小国的国王、总统也将一些隐秘、古玩等物在此寄存。而钥匙的编号代表着主人的身份地位和财富,越靠前越尊贵,第二百五十八位绝对是不得了的贵客,更何况眼前的男子是如此的年轻和器宇轩昂,自然令她芳心大动。不过她很快失望了。
因为还没等陈翰坐下,电梯无声打开,一个头发半花白的中年男子已满脸堆笑地迎了过来:“我是这里的经理罗生,请贵客随我来。”
电梯无声合拢,以令人毫无察觉的平稳动态高速上行,转眼到了二十五楼,电梯门却没有马上打开,先是让陈翰将钥匙放入一电子识别器中再次确认,罗经理又输入一大堆的密码,才使电梯门打开。
陈翰好奇地问道:“罗经理,你不怕我偷记了密码吗?”
罗经理笑道:“贵客是不了解敝公司的安保系统才会有这样的疑问吧?我们现下乘坐的是最昂贵的电梯,全世界不会超过三架,横向纵向都可以移动,全防弹型,估计一般的坦克穿甲弹也奈何不了它,你再看电梯顶上的摄像头、催泪、麻醉喷射头、必要时更加可以使整个电梯成为一架电椅。而电梯里的密码是每次都换,迎接贵客的经理也有五人,必须人对、指纹对、密码对,我们才能走出这电梯堡垒啊。”
出了门,陈翰这才明白在九鼎公司看不见保安的原因。
眼前圆形的空间,一共有九个门,所有的门都是黑色,无论长宽高、颜色都一般无二,每扇黑门中间都贴有金色的数字258。
陈翰笑道:“罗经理,这也是你们的保安系统之一吧。”
“不错,这其中只有一扇门里保存着客户的物品,即使有正确的钥匙,也要知道当日物品在哪一间,一旦选错,报警、防护系统就会立时启动。而物品的存放、密码的设置也不定时替换的。”罗经理来到最里的第八个门,以繁复的手法在黑门四角轻按,那金色的数字258突然向里缩,翻转出一架电子仪器,罗经理输入密码、通过指纹识别、瞳孔验证间距三道关后,仪器又要求陈翰输入取物密码。
19851212。这八个数字就是陈翰的生日,也是母亲死前所说的密码。一念至此,陈翰不禁黯然。
门无声打开,房内居然是空无一物,看见陈翰惊异的眼神,罗经理微微一笑,往前两步趴下,往地上的一行地砖一推,黑色精巧的保险箱从地底缓缓升了上来,罗经理输入密码后,从箱子里取出一个如书本大小的玉盒,交到陈翰手中。
五分钟后,陈翰走出了九鼎公司的大厅。
他正准备过对面时,红灯亮了,他站立当场,左手隔着皮包仿佛还能感觉到那玉盒的温润,想起那晚血泊中的母亲,陈翰一阵恍惚。
一股突如其来的力量将陈翰拉着向前,他还没有醒转过来,手中包已经不翼而飞了,十步开外的一辆破吉普后窗处,染着血红头发的年轻人右手抓着那一秒中前还在自己手里的包,左手摆了个V字型正得意地笑。
陈翰左右观望,正为找不到追击工具不知所措。
吱----。一声厉响,一辆宝马型红色跑车劲帅地急停在身旁,左边车门猛然打开,一个娇俏的女声以不容分说的口吻道:“快上车。我帮你追上他们。”
不及多想,陈翰欣然接受着天降的美意。
“轰”,还没等陈翰坐稳,宝马已经咆哮着怒奔而去,在车道、人行道的尖叫和喝骂中如一道红色闪电一掠而过。
陈翰吃惊地向司机望去,这是个二十来岁的女孩,乌黑长发在劲风的吹拂下,有些凌乱地四向飘扬,雪白的瓜子脸上,一双黑亮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紧盯那飞快逃窜的吉普车,纤巧的双手快、稳、准、狠地操纵着红色宝马飞一样地向前。
只几分钟,那辆破吉普就被追及了,接下来,陈翰发挥他的专业特长,将三名不开眼的抢劫犯打了个落花流水、满地找牙。
陈翰从吉普车中取过自己的包,见包里的玉盒安然无恙,正暗嘘了一气,鼻中突然嗅到一股健康、清新的少女体香,耳中立时听到了那娇俏之音:“好东西,象是秦汉时期的东西。”
[ 本帖最后由 南宫七杀 于 2008-2-16 19:50 编辑 ] 陈翰转身不禁暗叹,眼前的少女真可称得上是明艳不可方物啊,高挑的身材凹凸有致,尽显女性特有的曲线美,蓝白色的紧身运动服,将纤长一握细腰之上的胸部演绎得波涛汹涌,足以令所有的男子都心摇神驰,为之倾倒。
陈翰问道:“你懂这个?你的专业不是赛车啊?”
少女眼波流转,显然对他刚才的敏锐身手大感兴趣,笑着反问道:“难不成你的专业是被抢专业户兼职业打手吗?”
陈翰微一点头道:“不管怎么说,还是谢谢姑娘的帮忙。”转身要走。
那少女在后说道:“喂,别怪我没提醒你欧,你那个玉盒真的是个好玩意,不要整天带在身上到处走,否则又会成为抢劫的目标人物欧。”
陈翰转头说了声:“谢谢。”看见不远处有三名警察向这边走来,他脑中飞转,以这少女的性格,见到警察不报警邀功才怪呢,自己可不想在这节骨眼又多一事,眼角一瞥处,果然见她看到警察后,又看了看正踉跄爬起的那三个劫匪。
在她红唇将展未展之际,陈翰飞快地退了回去。
那少女明显被陈翰这归去来兮的快速动作吓得一愣,陈翰低声道:“姑娘,我想和你说,人都有糊涂犯错的时候,那三个混混我想还是饶了他们,反正我已经教训过他们了,没有必要报警。”
那少女大眼一眨,嘴巴一扁,红润的双唇将白玉扇贝般的皓齿完全掩盖起来,分明是对自己的心思被对方查知而不满:“谁说我要报警啦,再说当街抢劫也不能算小事,就算报警也很应该啊。”说到这里,水汪汪的大眼流露出小鸡抓到狐狸尾巴那样的笑意:“欧,明白了。你是他们的同行,对不对,手中的玉盒是从九鼎公司偷来的,我说的没错吧?你是一个真正的大盗。”
看着对方自作聪明的得意笑容,陈翰惟有苦笑,看来追求新奇和刺激永远是人类的一种本能,而英俊、本领高强的大盗也一直是少女们渴望和幻想的对象。陈翰见那几个警察已经越走越近,当下二话不说,毫不客气地将那少女拉着推进车里,自己则堂而皇之地坐进驾驶室。
关上车门,系上安全带时,陈翰说:“全被你猜中了,现在你和你的车将被我暂时劫持,你最好配合,这样可以避免自己受到不必要的伤害。”
那少女笑嘻嘻地好象一点都不害怕:“大盗先生,我有一个条件,如果你能告诉我名字,那我柳美智就会完全配合你。”
陈翰发动车子,一边从观后镜中看着那几个警察慢慢走过去,一边回答道:“没治,你怎么会有这样一个怪名。”
少女眉头一皱,突然张大嘴巴以达到噪音污染的分贝大声喊道:“美丽的美、智慧的智,耳朵不方便的家伙你听清楚了吗?”
陈翰伸出食指鼓捣了一下嗡嗡作响的右耳,苦笑道:“知道了,美丽智慧小姐,美智,美智,怎么象是日本人的名字?”
美智双手在胸前一交叉,冷着脸叫道:“快开车吧,大强盗。你管我是哪国人?”
陈翰摇摇头,象是要把刚碰的一鼻子灰甩掉。
看着不远处是十字路口,他只有又开口问道:“美丽的智慧,你要去哪一边啊?”
美智嘟着嘴,突然伸手拔去车钥匙,转脸用钥匙在车玻璃上胡乱地画圈圈:“大强盗,先告诉我你的名字,我再考虑要到什么地方去吧。”
陈翰头都大了,红绿灯不停地跳动、后面车流滚滚而来的这当儿,这小妞来了这一招。真让他知道自己的名字,对她什么好处也没有,可不说又不行,只好胡诌道:“我叫胡言兑,道上朋友送我外号无影手,这样美智小姐满意了吧?”
美智鼻子一翘,哼了一声,把车钥匙凌空丢了过来。
开出了一段路后,陈翰停下车子,转头对美智一笑,推开车门下车。
美智急急推开右边的车门赶过来:“喂,胡言兑,你就这样走啦?”
陈翰叹了一口气,转身走到美智的跟前:“是啊,我对你的绑架游戏到此结束,你自由了。”
美智低头看者自己的脚轻踢着小石头,口里嘟哝道:“哪有这样的,不劫财也不劫色,只这么一下就结束了,一点也不好玩。”
陈翰摊开双手,耸耸肩,睁大眼睛道:“没办法,我要转行了。”
美智来了精神,抬头笑问:“不做贼,是要做杀手了吧?”
陈翰摇摇头来了句外交辞令:“这个暂时无可奉告,应该说一切皆有可能吧。”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美智呆呆地望着陈智的背影渐渐走远,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急忙飞跑过去大叫:“胡言兑,等等。”
陈翰侧身不耐烦地问:“又怎么啦?我赶时间啊,小姐。”
美智从她那精致的LV斜挎包中掏出一张名片递过来,嘴里气喘吁吁地说:“这是我朋友的名片,她是古玩、古董的专业人士,刚从国外回来,你要出售玉盒或其他东西都可以听听她的建议,她很懂行的,虽然一般不理会陌生人的,你跟她说是我的朋友就没问题了。我的电话也写在这上面。”
陈翰随手接过名片,双手向前抓握美智的香肩,一字一句地说:“柳美智小姐,看得出你人很好、很单纯,我说什么你都相信,那我现在认真地跟你说,我先前讲的都是假的,连名字也是,胡言兑,言加兑就是说,连起来就是胡说。言情肥皂剧还是少看为好。”陈翰晃晃手中的名片,接着道:“不管怎样,还是要谢谢你的热心,又帮我追回了包。”
说完,陈翰扫了一眼脸色极度难看的美智,快步去了。
走到拐角处,还没有听到什么异响,陈翰稍觉奇怪地一转头,看见美智大眼中正无声地爆发山洪,不禁微觉内疚,心道人家既然帮了自己,却又被耍,自然有些气不顺的。再转念一想,自己现在是跑路的嫌疑犯,也许这样对什么都不知道的美智,或许更好些。
陈翰回到了住所,那是在一条幽长僻静小巷尽头的一间老房。这并不是他家的房,但他却有钥匙。老式方桌上的这把钥匙也是同样的古老,齿纹是最简单的从短到长按序排列,毕竟是十几年前的钥匙款式了。这里是陈翰从小玩到大的死党岳东的祖居。
陈翰摸着木门上深深浅浅的刀痕,想起了小时候和岳东将一把小剪刀敲成两半,当做飞刀射门的往事,自从五年前岳东全家移民国外后,这祖居就一直荒废在这里,岳东走前送了那把钥匙给他,从那之后二人再没有见过面。
岳东你过得好吗?陈翰在心里问候道。往事的温馨让他暂时忘记了不快的现在,直到他的目光又看见了那只玉盒。
玉盒背上的花纹处了一些瑞兽还有一些字,只可惜所刻文字写法高古、笔意雄浑,陈翰看了半天也不明白,他轻轻用力,打开了玉盒。
入眼处是一片黄色,陈翰伸手一摸,居然是滑若凝脂的上等锦缎,上面好象有些黑色的墨线,当折叠的锦缎全部展开时,陈翰终于明白了这是一幅地图、一幅古代的地图。上面标注着小篆体的函谷关、咸阳、汉中郡、三川郡等字样。锦缎的一角还写了百来个古怪的蝇头小字。 陈翰仔仔细细地看了几遍,还是看不明白,就把它放在一旁,玉盒里还有一件青玉雕琢的怪兽,和一本小册子。小册子是陈翰小时候常见的工作笔记,前后用黄色的牛皮纸装订,里面是一页页百纸。
看着册子上熟悉的字体,陈翰知道这是母亲的笔记,看册子的发黄程度,起码是十五年以上了,果然在第一页写着的时间是:1984年6月15日。
陈翰很奇怪,1984年的时候,母亲应该还在考古队工作,难道这个玉盒是那时候的东西?
接下去的日记让陈翰更是看不懂:今天,我们发现了它,或者应该说是他吧?二千多年过去了,他居然还是充满了生命力,如果公布出来,必将震惊世界。或许会改变很多关于生命的观点。
陈翰翻到第三页:今天是我们闯入地宫的第五天,小江和队长总在暗处嘀咕,见到我的时候也是神色异样,我直觉他们对我隐瞒了什么???
第四页:我们决定永远保守地宫的秘密,让这千古一帝永远不再受到世人的打扰。
第八页:1986年7月15日。没想到小江和队长如此丧心病狂,一年前的那场意外居然是他们事先安排的,是他们设计杀死了易哥、小柯、莫扬也失踪了,而我成了实验品,怀上了“他”的孩子、他们现在又抢走了小俊。
陈翰不敢相信地又看了一遍,心中有个声音在怒吼:“他们杀死了易哥,易哥-----陈易。原来父亲是被人害死的。”
陈翰黯然合上笔记,倒身在那硬硬的木板床上。
三点钟。西安大宾馆包厢。
虽已快六十的柳生敬依然腰板直挺,一丝不乱的短发下那精致的无边眼镜,更是倍增他的儒雅气质。
坐在对面的秦贲自然清楚,这风度翩翩假象下的柳生敬是个多么可怕的人。所有曾经小看他的人都已经在黄土中腐烂了。做为日本的老牌杀手经纪人,柳生敬不是名声最响的,却是最有实力和眼光的,他手下的杀手并不多,接的单子却占了大半。他的座右铭是:杀人是一种精致的艺术,而性格是发挥这种艺术的关键。基于这种理念,他在五年前相中了秦贲,结果自然证明了他的眼光是如何的独到。
秦贲望着柳生敬举杯问道:“干爹,你这次为何要亲自出马?莫非不放心阿贲能做好么?”
柳生敬优雅地举杯茗了一小口,眼中流露出慧诘的笑意道:“不是这个原因,而是这次的目标规格太高了,不止是我,小刀、梦蝶他们也快要过来了。”
秦贲脸色不变,一口干了杯中酒,心中更是疑虑重重,小刀、梦蝶虽然和自己是柳生敬手中的三张王牌,却是互不相识,因为以往从没有一次任务是会派两人一道行动的,就算上次刺杀非洲小国的总统都只是自己孤身前行的。这次要杀的究竟是什么人物呢?
柳生敬见秦贲虽然很想知道目标,却始终没有开口相问,不禁露出了赞许的目光,这才是真正的杀手,有耐性、能忍、不多嘴。柳生敬满意地举酒饮尽。
第二天,中午。西安博物馆。
许风走在馆内的草坪中散步,刚才博物馆的李馆长所说犹在耳边鸣响:“何亭在二十几年前是在博物馆下属的考古队中工作,后来辞职了。辞职的原因也不是很清楚,可能是因为怀孕了吧,辞职的第二年就生了孩子。说来她也怪不幸的,生下孩子不到一年,老公就莫名其妙地死了。接下来就是她单身一人辛辛苦苦地把孩子拉扯大。那年可能是个凶年吧,六名考古队员,剩下三个,其他的死了两个、失踪了一个,最后剩下的三个也陆续散伙了。你说奇怪吧。原本他们可是号称黄金组合的考古队,曾经发掘过很多重要的大型墓葬文物。”
许风翻动着手中的李馆长提供的当年考古队的资料,边走边看边想,当年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才会导致考古队的散伙。一不留神在走道的转弯处,和对面走来的人迎面撞在了一起。
许风走路一向很快,这一下将对方撞了个趔趄,幸好那人身后戴眼镜的年轻人及时将其扶住,才避免了摔倒的下场。
许风顾不得落地随风飞跑的资料,忙不迭地向眼前着衣着入时,举止雅致地梳理乱发的年轻女子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小姐,你没事吧。”
出乎意料的,被撞的女子毫无反应,戴着墨镜的眼睛直愣愣地盯着许风。她身后的年轻男子不悦地道:“走路怎么不看路,而且走得那么快。如果。。。。。”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和许风一起为女子的下一个举动所惊呆了。
那女子好象顷刻间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她向许风飞扑了过去,嘴里直叫着:“哥哥、哥哥。”双臂紧紧地环住了许风的脖子。
这可把许风尴尬得不得了,女子温软柔香的身体仿佛白骨精的三昧真火,立时把许风烤得浑身涌汗,他想要伸手去推,手刚要递出,猛然想到以这样的姿势推出,那着力的部位岂不是正好那两座不可侵犯的高耸山丘。
幸好那女子突然醒悟过来,放开了她的夺命勾脖手,才让许风缓过气来。那女子飞快地摘下墨镜,将一张俏脸伸了过来说道:“哥,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林笑啊!”
林笑,这个名字让许风的脑海中跳出一张脸来,脸型、眼睛、眉毛、鼻子、嘴巴、虽然有了些变化,但眼前那轮廓还是和脑海中一样无二。
许风伸出右手在她的头上轻打了一个栗子,笑道:“好啊,你连哥哥也耍啊。”这是许风对林笑的专有动作,以前要是林笑顽皮了,许风就会给予这种“奖励”。
“恩喝”,那戴眼镜的年轻男子的一声干咳,提醒林笑和许风二人,还有他在旁边。
林笑转身,轻柔地拉过那男子,介绍道:“哥,这是我的男朋友岳东。”又对岳东笑着说:“你可别吃醋,他就是我常跟你说的许风哥哥。如果你对我好,那以后他还会是你的大舅子呢。”
许风看得直摇头:“女大十八变,果然厉害。只不过三年没见。不但长高、长漂亮了,连原来随便说句话都会脸红的坏习惯也没有了。你是什么时候回国的?怎么不打个电话,好让我去接机啊。”
林笑笑道:“我们昨天到的。阿东他是西安本地人,我这次陪他回来是参加一个研讨会,过几天就回日本。风哥你现在又升职了,哪有多余的时间浪费在陪我们闲逛啊。”
许风笑着反击道:“分明是有了男友忘了哥哥,还强找理由。哥是识相的,你们的二人世界,我可不敢打扰。”
林笑俏脸微红,突然不解地问道:“风哥你怎么会在西安,总不会是闲得没事可做,跑到这边参观博物馆吧?”
许风叹了一口气:“说来话长,是为了一个案子。”说到这里,许风的眼角余光瞥见岳东很有些无聊地站在一旁,忙将话题抛向了他:“岳先生回来是参加什么方面的研讨会?”
岳东笑着回答道:“许大哥,你还是叫我阿东吧。我这次回来是受了西安博物馆的邀请参加古代建筑工艺文明研讨会。这就是我所读的专业。”
林笑在旁插嘴道:“阿风在国外发表的论文得过很多奖项,其中最著名的是那篇《从秦兵俑地宫看先秦的仙文化》,更是。。。。。。”
“林笑,说这些小事,也不怕许大哥见笑。”岳东截住了林笑接下去要说的话。 西安大宾馆。502号房。
下午四点的阳光依然是热烈、刺眼、灼人。林笑拉上了窗帘坐在沙发上,手中胡乱地翻动着一本厚厚的古文物图鉴,心神却早已经飞转回自己的青葱岁月中了,那段将近有十年的时光中,前八年是父亲的厚重的关爱,后两年是许风无微不至的照顾。最初林笑还很恨许风,认为是他让自己失去了唯一的亲人-------父亲。所以每次见到他,不是用难听的话谩骂,就是冷着脸当他是透明人。更在大学快毕业前,和三个好友翘课上山区探奇时不小心在山中迷路,有道是破船偏逢连夜雨,接下来的两天老天不停地下着豪雨,导致山洪爆发,林笑在那时已经有了死的觉悟,所以当两天里疯狂搜山的许风全身精湿、犹如泥人般出现在眼前时,林笑发现自己落泪了,因为高兴而落的泪。因为感到温暖而落的泪。从那一刻起,林笑心中的防卫和逆反心理冰消瓦解。
叮玲玲。叮玲玲。手提电话的玲声打断了林笑的回忆。难道是岳东的会议提前结束了,可以一起去吃西安的小吃了吗?
林笑拿起电话,耳中听到的是一个陌生的男音:“请问,是林笑小姐吗?”话筒那端的声音雄浑有礼。
“我是,你是谁,怎么会知道我的电话号码?”林笑很奇怪,看来电号码应该就是西安本地的,除了岳东,西安的人自己好象一个都不认识,这不速之客又从哪里知道自己的号码呢?”
“林小姐,你别紧张,我姓陈,我手上有一些东西,想让你帮我鉴定一下。欧,忘了说明,是你的朋友美智介绍我来找你的。”陈翰右手翻转着林笑的名片,靠在公用电话厅的墙上说。
这边林笑拿着手机,心里把美智骂了个狗血淋头,这疯丫头可真是没治了,这么会多管闲事。什么不相干的也揽过来,而且是揽过来推给自己。这才到西安几天啊,就不知认识了什么人。不看在三年同窗的面子,还真是懒得理她。嘴里忙答道:“好吧,既然是美智的朋友,如果方便的话,你就到西安大宾馆502号房来找我吧。”
陈翰略一迟疑,接着说道:“那我半个小时后到。”
西安大宾馆。大厅。
陈翰看着左右两架电梯楼层显示器中的红色数字,同时从六一直向下跳,五、四、三、二、直到一楼。这个世界充满了选择,就连坐电梯也是,而有时看似微不足道的选择,在未来的某刻却会让人得到天壤之别的结果。如果不从小习武、不参加技击王大赛、不去五福园庆功,是不是这一切都不会发生呢,教练、母亲、小雪都还会是在身边。陈翰这样问自己。
两扇电梯门同时无声地向两边张开。
那个声音听起来很文静、温柔的林小姐真能看得出这玉盒中的秘密吗?母亲笔记中提到的小俊是谁?还有那天开车撞死母亲的又是谁呢?思绪如乱麻缠绕、千头万绪的陈翰心不在焉地走进了左边电梯。
几乎是在同一刻,白色衬衣、学者气质的柳生敬从右边电梯里面走了出来。在转头的瞬间,柳生敬瞥见一个很眼熟的背影,想要看清楚时,电梯门已经格断了他的视线,柳生敬抬头看着楼层显示器中的红色数字,停在了第五层。
林笑戴上白手套小心翼翼地把玉盒放在铺着白布单的桌上。掏出放大镜仔细地看着那些花纹和文字,那忘却一切的专注神情让陈翰也不由地屏住了呼吸。
林笑看了玉盒十几分钟,然后皱着眉头一言不发地在沙发上又坐了十分钟,摇着头喃喃自语道:“不可能的,怎么会这样呢?”
在一旁的陈翰终于忍耐不住问道:“林小姐,到底怎么回事?”
林笑望着陈翰问道:“陈先生,你不介意告诉我这个玉盒的来历吧?”
陈翰双眼一红低头黯然道:“是我母亲临终时给我的,具体的来历我也不清楚。”
林笑接着问道:“难道伯母平时从来都没有跟你提起过吗?”
“没有。”陈翰想起由于一直以来母亲从各方面都从严要求自己,以至自己很多时候都会嫌她罗嗦,最后更是住到了武术队的宿舍里,除了节日,平时很少见面。没想到在不经意间,已是人鬼殊途,现在就算想她来罗嗦几句,也已是不可得尝的奢望。多日来一直刻意不去想起、却一直潜藏在心底的悲痛,此刻被林笑的一句问话如火山岩浆般全然引发。泪缓缓地渗出眼眶、迷离了视线,顺着脸颊流淌,最后滴落在深蓝色的牛仔裤上,瞬间把大腿部位染成黑蓝。
林笑望着陈翰左臂上的黑纱,瞬间明白过来,伸手拍拍陈翰轻声道:“哭吧,大声哭出来会好受些。”丧失父母之痛是如何的刻骨铭心她完全了解,五年前的她就曾亲身领教。林笑知道此刻无论说什么安慰的话都是没有用的。望着低头悲恸的陈翰,林笑心里生起一种异样的情愫,她很想抱住他、安慰他,就象当初许风安慰她那样。她静静地坐在旁边、一言不发地陪着,偶尔伸手拍拍陈翰的肩膀。
过了一会,陈翰抬起头,双眼很红,神情已经平静,他对林笑点点头表达了谢意后,沙哑着嗓子问道:“林小姐从玉盒中看出了什么,请不妨直言。”
林笑缓缓说道:“玉盒应该是秦朝的制品,这一点应是无可置疑的,然而上面所刻篆文却是奇怪之极。”
陈翰问道:“有什么不对吗?”
林笑点头道:“你知道公子伏苏吗?”
“公子扶苏原是秦国太子,始皇死后被赵高、李斯和始皇次子胡亥三人假传圣旨,逼他自杀。这玉盒难道是公子扶苏之物?”陈翰吃惊地问道。
林笑叹气道:“若只是公子扶苏之物,那也算不得有多奇怪。可这上面的篆文明明白白写着这玉盒是公子扶苏送给孟姜女的。”
这下陈翰真的是傻眼了,哭倒长城的孟姜女居然和公子扶苏扯在了一起。他赶忙从袋里掏出那张黄色锦缎递了过去:“林小姐,你再看看这个。”
林笑接了过去,低头看了好一会儿,抬头道:“原来如此。”
陈翰马上问道:“那些文字写的是什么?”
林笑道:“上面的文字是扶苏写给孟姜女的信,信中说已经查明万喜良是在阿房宫做工,让她带着自己的印信前往,说李斯宰相会负责接待放人等等的话,那么这张就是张阿房宫的地图,以图中标注的位置推断应是在郦山附近,可是那里应该是秦始皇的陵墓,而不是阿房宫才对啊。”
这边陈翰是越听越糊涂了,母亲为什么会那么郑重其事地把这个交给自己呢?一直以来,考古都是陈翰不喜欢的东西,他认为与其沉迷以前的历史,还不如向前开拓新历史。还有母亲最后那句没有说完的话:“你的。。父亲是。。。”是要告诉自己父亲是被人害死的吗,还是另有隐情?
叮玲玲。叮玲玲。林笑的手提电话又响了。这次真的是岳东来找她一起吃饭了。
陈翰听了林笑的几句对话,马上识相地收拾好东西告辞,临走时陈翰望着林笑说道:“原本我想请你吃顿好的表示感谢。”陈翰张开两手一耸肩接着说道:“今天看来是没有这个机会了,改天请一定赏脸啊。”陈翰对眼前这个女孩有着一种很奇妙的好感,虽然今天只是第一次见面,到底是什么吸引着自己呢,是她的善解人意吗?陈翰自己也答不上来。
林笑笑道:“举手之劳而已,有什么好谢的。而且好象也没能帮到你啊。不过如果有白吃的美餐的话,我想美智她一定会很喜欢的。”
长安北路的一条小巷中。
柳生敬慢慢地走了进去,在左边一扇虚掩的古旧木门前停了下来,他伸手敲了一会,听不到有人回应,就老实不客气地推门而入。跨过石刻门墩,里面是典型的西安的四合院,房有三进,呈长方形,遍部蛛网的墙上雕镂着大量的云纹、回纹等出自佛教和道教的图案,雕花门窗虽有些残破,却依然看得出雕功的精细卓越。
一个穿着白色对襟长褂,下着黑色宽裆裤,脸膛黝黑的老人迎了出来:“你找谁?”话语中带着浓浓的秦腔。
柳生敬仔细打量着眼前的老人,又扫视了一眼杂物堆积、凌乱不堪的屋内,笑道:“我是前来拜访方柏方老先生你的。”
老人淡淡道:“你找错地了,这儿没有叫方柏的人,你到别处瞧瞧吧。请出去。”
柳生敬仰天哈哈大笑:“小隐于野,中隐于市,大隐于朝,。方老先生选了可进可退的中隐,果然不愧为一代掘墓王啊。在下柳生敬,有位故人托我带了封信给你。”
老人接过信,信封龙飞凤舞地写着方柏兄亲启,落款是不肖弟柳生天照。字迹浑然天成、遒劲有力,还带有一种天马行空的霸气。
老人显然对这字迹非常的熟,冷哼一声道:“连祖宗的姓也丢了,改成狗日的柳生了,倒真是符合他的个性。”也不拆信,三两下就将手中信撕成了碎片,望空抛洒、散落一地。
柳生敬眼都不眨一下,拍手笑道:“好、好。果然是性如姜桂,老而弥烈。天照先生早就料到老先生有此举动,特别吩咐我先给你一个装着白纸的信封。”说着从怀里又掏出一封信。接着说到:“天照先生还说如果第二封信,老先生也不看的话,有一个人的安危他就无法保障了。而这人是谁就不用我说了吧。”说完将信递了过去。
方柏仿佛浑身一颤:“阿烈还活着?”右手缓缓地接过了信。 夜。夜已深。西安某宾馆
许风还在专心地翻看着西安博物馆的资料,最后一页上面记录着考古队所有成员的名字:
队长:方豪。
队员:江小惠。何亭。陈易。莫扬。宋小柯。
据资料记载,他们最后的一次考古是当年阿房宫遗址,那次活动所获甚少反而因为发生了意外,死了的是陈易和宋小柯二人,还有莫扬也离奇失踪了,那以后幸存的这三人就全部退出了考古界,除了何亭改行从事服装生意留在西安,另两个人就象是人间蒸发一样不知所踪。而现在何亭也死了,那么可以找寻的也就只有方豪和江小惠二人了。
西安博物馆秦朝展厅。
戴着太阳帽和墨镜、虬髯满面一副外地旅游者打扮的秦贲,望着那些姿势各异的兵马俑,不知为什么涌起了一种想要伸手触摸的冲动,就好象一个背井离乡的游子回归故里看见阔别几十年的亲人,古井不波的心突然七上八下地抽搐不已。
老者打扮的柳生敬见秦贲的眼神迷离地盯着兵马俑,赶忙上前一步,轻轻地碰了碰他。
秦贲立时醒悟,向展厅的角落走去。
呜呜呜。一阵刺耳的警报声传来,除了柳生敬和秦贲外,展厅内所有人都本能地望向警报传来的方向,一道凌厉剧亮的白光从发出警报的小圆球中闪出,刺鼻浓烟滚滚而来,只一瞬间展厅中人眼盲耳塞纷纷倒地。
正文 第八章 战
半小时后。西安警局。
黎奋队长皱眉看着博物馆的监控录像,虽然是在空调房中,李馆长依然不停地掏出纸巾檫拭着微秃的脑门,他几次站起坐下想要发问,最终还是一屁股坐回了沙发上。
黎奋看完录像后,转身问道:“李馆长,博物馆丢失了哪些文物?”
李馆长停止了手的动作,腾地站了起来:“丢了一架司南车和记里鼓车,可都是秦朝的东西。”
“司南车和记里鼓车那是什么东西?”黎奋问道。
“司南车就是指南车,用于指向之用,而记里鼓车是古代用以计算路程的一种器具。”李馆长答道。
黎奋道:“对方居然用了特种部队中的惊魂弹,肯定不是普通的盗贼。难道那厅里是这两样东西最为珍贵吗?”
李馆长摇头道:“那倒不是,比司南车和记里鼓车珍贵还有几十种呢?”
黎奋接着道:“这就怪了。司南车和记里鼓车既然不是最珍贵的,形体宽大又不容易搬运,为什么要选它们呢?”
许风一言不发地看了一会监控录像,很快发现了两个可疑之人,在惊魂弹爆发的一刻,所有的人都看向左边,只有这两人是向右边而走的。将录像飞退后,许风很快找到了这两人的正面镜头,画面中人虽然已经化了装,许风还是一眼就看出了那戴着墨镜的虬髯汉子无论身高和举止都与自己要找的陈翰十分相似。
滴滴滴,腰间的手机突然响了,许风一按接听,宋副那熟悉的声音立时传入耳中:“许队长,昨天早上日本国际刑警那边派人过来了,是个年轻女人叫竹野岚,稍微了解了一下情况后就走了,今天也没来,真不知道他们日本刑警是怎样办事的?”
许风眼角瞥见门口一个身影一飘,立时对电话那头的宋副说道:“日本人办事的速度有些时候还是蛮快的,特别是这次来的美女,眼睛大、气质好、身材也很棒,办事能力更是没的说。”
宋副吃惊地问:“许队长你怎么会知道的?你认识她吗?”
许风笑着说道:“宋哥,这年头的女人可不能小看啊,昨天她在你面前,现在她离我七步开外,正向我走过来,我们马上要认识了,好,我不跟你多说了,还是上前迎接一下,展示展示中华的礼仪。”不顾宋副的的连声“喂、喂、喂”,飞快地挂断电话站起身来向门口走去。
一个如日韩剧里明星般耀眼的女子正走了进来,许风迎上伸手微笑用日语说道:“竹野岚小姐,欢迎欢迎。”
那女子微一错愕,立即伸过手来用中文做了回答:“幸会,许风队长。”这美女的普通话居然说得也很流畅。
旁边的黎奋笑道:“难道你们俩以前就认识?”
竹野岚摸了一下脖子中的银色吊坠,淡淡道:“许队长是看到了这个吧。”黎奋这才看见那吊坠上有个中文的“岚”字。
黎奋哈哈一笑道:“竹野小姐从进来开始,目光就一直在我们的脸上逡巡,很明显是找人,而看到我后就径直走过来,自然是因为她昨天在北京见过我的照片。我猜对了吧?”
竹野岚没有回应,只是点点头,淡然一笑,她的笑如悄然而开的兰花,虽然不热烈却是非常的娴静优雅。
门外急促的脚步声突然响起,一个民警挟风而入道:“黎队长,二十几分钟前,四合路设卡的兄弟拦到了那两辆用来载古董的小汽车,激烈枪战后,他们丢下了一辆车逃走。在丢下的车里,我们找到了指南车。”
李馆长忙道:“那就麻烦赶紧将此物运回博物馆吧。”
黎奋急忙道:“慢着,指南车是他们势在必得的东西,我们如果用它做诱饵,应该可以将他们引出来。”
李馆长低声嘟哝道:“可别肉包子打狗,连个渣都不剩啊。”
许风眼睛一亮道:“不错,我们可以搞个记者会,让人宽进严出,如果这东西真对他们有用,他们是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竹野岚丹凤眼一闪,说:“要千万小心,这段时间,日本、泰国、美国都有一批极度危险的人物到达了西安,听说好象是迎接一个什么大人物重出江湖,其中有杀手、黑帮分子、雇佣兵,这些人不同一般的犯罪分子,首先他们大多有枪,而且枪法精准,枪也比我们的好,第二他们个个心狠手辣,是真正的亡命之徒。”
这时二个民警将指南车抬了进来,许风看着眼前这个和轮椅很象的怪家伙,转头问李馆长道:“这玩意真有传说中那样厉害吗?”
“历史上最早出现指南车是在5000年前的神话时代,当时黄帝和蚩尤为争霸天下大战了三年,进行了72次交锋,都未能取得胜利。在最后一次大战中,蚩尤在眼看就要失败的时候,请来风伯雨师,呼风唤雨,给黄帝军队的进攻造成困难。黄帝也急忙请来天上一位名叫旱魃的女神,施展法术,制止了风雨,才使得军队得以继续前进。诡计多端的蚩尤又放出大雾,霎时四野弥漫,使黄帝的军队迷失前进的方向。后来黄帝手下的风后设计出了一个能指引方向的仪器。打仗时一旦被大雾迷住,只要一看指南车上的假人指着什么方向,马上就可辨认出东南西北。是指南车让黄帝获得了最后的胜利。其后指南车就被广泛地应用在军队中。”正说到这里,突然听到外面砰的一声闷响。许风和竹野岚两人不约而同举起左手制止了李馆长接下去说。
许风剑眉猛锁,轻声道:“好象是枪声。”
李馆长只来得及问:“怎么回事?”就已经被豹子般跃起的许风扑倒在地。]
一刹那间,一声巨响如天雷落地,伴随着使地动房摇的强猛冲击波,大门四分五裂地土崩瓦解。屋内尘土飞扬不知从哪里飞进来两个金属弹丸,飞速落地,强光一闪后浓烟弥漫。众人无不连声急咳。
紧接着“砰砰砰砰”这种沉闷震耳极富冲击力的声音不绝于耳,众人头顶墙壁上土屑横飞,对方激射而出的弹壳不断地掉落在地,弹动跳跃着发出清脆的叮叮叮叮声,好象死神的奏鸣曲正轰然响起。
尘烟中,抬指南车的两名民警滚动着拔出手枪想要还击,才刚站起身,对方的AK47一阵暴响,将两人打得血肉横飞向后崩出,枪声一直未停,当这两具尸身跌落在黎奋身旁时,已经看不见他们的脑袋了,在对方强大的火力和神准的枪法下,他们的头真正地完全被打暴了。
许风拍了拍浑身颤抖趴在地上的李馆长,示意他别乱动后,抓起一张凳子向空抛出,对方的枪声如附骨之疽般响起,在空中将凳子打得稀烂。许风要争取的就是这一瞬间,他拔枪、跃起、眼角瞥见左右两边都有人影闪动,他想了没想就向右手边扣动扳机,对方发出的一声惨哼,在踉跄倒地的瞬间,手中的AK47疯狂轰鸣,狂暴地将身前的一切打得粉碎。
哐。哐哐。哐哐哐。一种连续的、更暴虐的震响以压倒性的巨声将AK47的枪声完全掩盖,许风吃惊地看着手握托卡列夫手枪的竹野岚。这种威力巨大的前苏联制手枪现在已经很少见,没想到这个漂亮的日本女同行的佩枪居然会是它。
黎奋和许风同时跃起在两旁支援,顷刻间射倒对方两人,不过很快被对方的猛烈火力所压制下来,对方手中的武器很杂,却都是些威力奇大的好枪,除AK47外、还有美国的M16突击步枪、奥地利AUG突击步枪、甚至还有德国MP5A5冲锋枪。震耳欲聋的噪响中各种子弹如骤雨般倾泻而来,他们压根抬不起头来。
嘈杂的枪声狂暴地肆虐了好一阵,突然间静了下来,紧接着外面有车子发动的声音,黎奋缓缓地探出头去,眼前烟尘弥漫,却已是人去房空。房内一片狼籍,四面墙壁布满了马蜂窝似的弹孔。
许风眼尖,瞥见对方两具死尸以奇怪的姿势被放到了一起,而且有一道细若游丝的黑烟在那里诡异地飘动,一种不祥的预感闪现脑海:“快走,尸体下有手榴弹。”
四人仓皇而出,才奔出不远,轰隆一声巨响,地动山摇般的巨震将四人硬生生地摔倒在地,转头望去,身后的房子早已被夷为平地,成了一堆瓦砾废墟,四人齐齐出了一身冷汗,刚才若是迟疑片刻,此刻已然是土下冤魂了。李馆长更是两脚打颤,说什么也站不起来。
正文 第九章 乱
秦贲望着记里鼓车发愣,为什么眼前的这东西会让自己有莫名的熟悉感,仿佛记忆深处一些遗忘多年的东西,正蠢蠢欲动想要如火山般喷发出来,凌乱的思绪如放大镜下摇摆不定无法聚焦的阳光,没能将这股落叶般的潜流片断点燃,最终只是冒着烟便湮灭于无形中了。
柳生敬望着窗外,右手不停地转动着左手食指上那骷髅头玉斑指,心中自是有一股功败垂成的怒焰在狂烧。电话在这个时候响了,是一个陌生的号码,柳生敬迟疑了一下,按着了接听键,却并不开口,一个带点鼻音的男声从话筒中传了出来:“柳生敬先生,是吗?”
“是我,你是哪位?”
“你也可以称呼我们为金钱守望者,其实我们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柳生先生需要的秦朝指南车在我们手中。”
“你们想要怎样?”
“以柳生先生的头脑难道还猜不出吗?”
“金钱守望者,应该是求财吧?要多少,开个价吧?”
“爽快。我们要的是地下的一半,还有七百万的预付款,这也是这辆秦朝指南车在黑市中的价格?”
“什么地下的、地上的,我不太明白你的话?”
“嘿嘿。柳生先生你又何必真人面前说假话呢?我们如果不是清楚这笔大买卖的一些情况,又怎敢和你联系呢?”
一旁的秦贲见柳生敬的左手食指象蚯蚓般一伸一曲,就知道又有人要死了,每当柳生敬做这个动作时,都表明他心中的愤怒已到了非用人血不能浇灭的地步。
柳生敬沉吟片刻后继续说道:“好。我答应你,七百万的预付款可以马上就给你。不过,指南车要先交给我,否则免谈。”
对方迟疑了一下,答道:“好吧。地下的那些我们会派人和你们一起去取。不过柳生先生,我是丑话先说在前,如果柳生先生违约的话,后果是非常严重。”
柳生敬心道:老子过的就是这刀头舔血的日子,难道还会怕了你的恐吓不成?嘴里却说:“好啊,你的东西什么时候给我?”
“明天上午10点半在西安东门大超市的地下停车场给你,当然是要在我们收到钱之后。” 西安图书馆二楼。广阔的厅中坐的人却不是很多。
陈翰找了个靠墙的角落位置坐下,面前的桌子上放满了有关秦朝、阿房宫、扶苏等等的历史书籍,从正史到野史都有,足足有一百三十余本。眼前的《史记。秦始皇本纪》中关于阿房宫的记载是这样的:“秦三十五年,除道,道九原抵云阳,堑山堙谷,直通之。于是始皇以为咸阳人多,先王之宫廷小,吾闻周文王都丰,武王都镐,丰镐之间,帝王之都也。乃营作朝宫渭南上林苑中。先作前殿阿房,东西五百步,南北五十丈,上可以坐万人,下可以建五丈旗。周驰为阁道,自殿下直抵南山。表南山之颠以为阙。为复道,自阿房渡渭,属之咸阳,以象天极阁道绝汉抵营室也。
陈翰暗道:“汉唐时代的《三辅黄图》中记载‘始皇广其宫,规恢三百余里。离宫别馆弥山跨谷,辇道相属,阁道通骊山八十余里。表南山之颠以为阙,络樊川以为池。’难道阿房宫真的是在地下,而且与秦始皇的地陵相通不成?”他正沉思之际,一只手突然拍上了他的肩膀。
陈翰本能地使了个擒拿手中的“按手别臂”,背后之人娇呼一声“哎哟”,伏倒在桌子上。
嘟着的小嘴、瞪得贼大的双眼。
“美丽的智慧。”陈翰忙不迭松手,同时尴尬地向四周打量,美智的那一声娇呼铁定引来了在座众人的注意。
目光飞转处,与刚刚走进阅览室的一人视线瞬间交轨。
美智摆动着手臂,正想要抱怨几句,却发现陈翰目光呆滞,仿佛看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变成了一个木头人。她扭头望去,只看见一个急转身跑开的白衣女子背影。
“小雪。”陈翰如屁股中了箭的兔子般蹦起,向前飞跑追去。耳边只听得一两声美智的喊叫“等等我,喂。。。。”
陈翰当然没有停下来等她,因为只一瞬间,米小雪已经跑得不见踪影了。
图书馆的后门是一个十字路口,车水马龙川流不息。云龙武术馆就在这个路口的东面,而米小雪的一贯作风是会把车子停在离此不远的西安东门大超市的地下停车场内。
陈翰伸手拦了几次,没能拦到计程车,只好徒步前往。
10点05分。地下停车场。
米小雪坐在自己的爱车中发呆。
意外地在图书馆遇到了陈翰,让她不知道如何去面对,理智上她只想马上报警,而脑海中频频出现的甜蜜往昔又让她选择了逃避,如果不是亲眼在案发现场看见过陈翰的身影,自己说什么也不会相信他就是凶手。心中两个声音在无奈挣扎、在激烈交锋。
“是他杀了你的姨父,报警啊!”
“也许不是他,毕竟没有人亲眼看见他动手。”
“除了他还有谁能空手将山下猛打死,小朱不是听见过教练喊他的名字吗?”
“不、不、不会是他,陈翰进入云龙武术馆8年,与自己相恋3年,他的为人自己应该是最清楚的,他怎么会杀人、何况杀的是培养他的教练呢?”
“一定是他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被教练发现了呢?”
“不会的,那天教练的心情很好啊,从包厢到洗手间只有短短的几十步而已,陈翰又怎么做得出什么不好的事,而非要杀人灭口呢。”
米小雪越想头越痛,她随手打开车内的广播,一曲熟悉的“死了都要爱”立刻在车里轰唱起来,信乐团的这首摇滚名曲是陈翰最喜欢的歌。
穷途末路都要爱
不极度浪漫不痛快
发会雪白 土会掩埋
思念不腐坏
到绝路都要爱
不天荒地老不痛快
不怕热爱变火海
爱到沸腾才精彩
米小雪低声跟着唱着,两条晶莹的泪河缓缓地在她的脸庞上流动。。。。。。。
10点10分。
柳生敬慢慢地开始向地下停车场走去。
这是西安有数的特大型停车场,高达8、9米,采用世界上先进的二层自动梯式停车法,分为东南西北中五区,足可容纳三千余辆轿车。
柳生敬在中区80号停了下来,这个位置正是车道的分岔路,无论从哪个方向都可以进退。不时有车子驶过柳生敬身边,却没有人上来接头,眼见还有五分钟就是10点半了。
玎玲玲。玎玲玲。一阵电话铃突然响起。
柳生敬循声从左边的别克车下发现了一只手机。
“柳生先生,你还真是准时啊,钱带了吗?”
“少废话,你在哪里?”
“柳生先生不用着急,你现在到西区38号来,我等你三分钟,过时不候。”
滴,电话挂断了。
西区38号停着的本田雅阁的窗玻璃缓缓摇下,一个戴着墨镜的壮汉对柳生敬招手示意。
柳生敬拍拍手中的箱子后,问道:“我的东西呢?”
那壮汉笑道:“柳生先生你把箱子拿过来,就可以看到你要的东西了。”
柳生敬冷笑道:“你莫非以为我柳生敬是三岁小孩不成,没有见到东西,我是不会把钱给你的。”
壮汉慢慢地摘下墨镜,大鼻子上的一对小眼露出的目光锋锐如刀:“柳生先生我希望你明白,我们是牺牲了两个兄弟的命才拿到那件破古董的,而且这次只是我们合作的第一步,如果这样都不行,那地下好东西的归属就只好争个你死我活了。当然这样做对你对我都是只有百害而无一点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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