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贴] 金庸的灿烂与黯然
金庸的灿烂在于他进得了中方,又跳得出中方。他的武侠小说来自他在某一距离中对他进出中方的艺术创造,明报报格则来自他在某一距离中对中国的情意反思。开放改革后,金庸等待几十年的「斯人」邓小平出,金庸全面认同,以前那种距离与抽离形存实亡,他的灿烂不再。 邓小平的开放改革体现了金庸一士谔谔,苦心颁祷了几十年的理想,也掏空了金庸的理念。开放改革后中国具体怎样走,涉及种种政经文化专科专业,金庸再没有提出独特、实质内涵的看法。几十年来,金庸心系中原,也不大从香港出发看香港。七、八十年代香港的政治、经济、文化、思维、生活方式转变,在人类史上和中国文化再造史上意义深刻,恐怕他都不太在意。十多年来,明报作为一份知识份子的报纸,一份文人报纸,仍无愧于香港那个期间的民主化、理性化与现代化,但明报已不如六、七十年代那样与时代高歌共舞;明报的口、心、脑、四肢经常错落,灵魂与肉体不再浑然联动。对中国、对香港,明报失位失向了一大阵子。
「殖民地无民主」论读二月号《明报月刊》金庸、池田大作对谈录,我又想起据说是金庸的名言:「殖民地无民主、有民主不是殖民地。」这句话如成立,跟著下列的说法也成立:「殖民地无(可能有)自由/法治/公平/正义/管治水平/廉政/ 公正选举/开放政府/繁荣/代议政制/决策参与/服务(大众的)承诺……,有(上述各项)便不是殖民地」,而且:「殖民地无(可能有)(上述各项),有也尽是假的」的说法,也应成
立。
从中国本本主义的角度看香港,香港这殖民地不应有好东西,但事实却是:香港有很多好东西、比中国更好的东西。
香港以自己的存在,挑战中国的唯心先验,迫中国从事实出发。从唯心的空头政治理论出发,香港殖民地不可能有好东西,那就要全盘清洗,还保留什么?还有什么五十年不变?这,正是二百多年来的民族心魔与文化心魔,五十年内必然不断困扰香港一制。这,就是一国两制之难处。社会多数与组内少数在对话中,金庸告诉池田大作:「……这个(基本法草委政制)小组……李柱铭与司徒华…… 两人在会中是少数,但意见坚持不让,经常和其他小组成员发生激烈争辩,同时……时时施行群众性的压力,例如游行示威、到《明报》大厦前焚烧《明报》表示抗议等等。 」一般的读者大概会这样理解:李柱铭与司徒华在组内少数,于是搞小动作,在体制外用「群众性压力」,不按游戏规则、不漂亮。果然池田便联想起:「雅典的民主主义杀死了苏格拉底」,以及「卢梭曾喟叹: 『民众在选举中是主人、选举之后则是奴隶』。」佛说毋诳,池田却把香港过去十多年的民主运动与雅典和法国的暴民相提并论!金庸漏了一个关键的事实:李柱铭和司数,却是社会的多数。十多年来的无数次民意调查和较能代表全社会的选举,都清楚显示这个民意总方向。 以金庸,尤其是今天的金庸,是应该讲出这点的。这将为过往的历史与这次的讨论增添层次与诚信。他可以有自己的理解与原因与立场,但不能不从这个事实出发。或许,金庸不知自己在社会中是少数?「一人一票直选」之辩金庸与民主派的一次争拗,是「一人一票直选」 问题。他说:「……我在理论上和『民主派』的学者,宣传家仍展开激辩。对方不顾事实,一味高呼口号,要『一人一票直选』。」这次争辩,在字义上金庸找到民主派
的一丁点漏洞,抓到著力点,企图用这丁点儿字面上的著力点扳回全局。这么多年后李福善仍在套用金庸的论调,说美国总统也是间选,跟香港的特首间选一样,令人神伤。 基本法政制争论的重点在于立法会成员与行政长官权力来源的广或窄,直选问题根本只是技术枝节。金庸以美国总统的「机械间选」(选举人只是信差)否定「直选」,只是揭露民主派文字策略的失误,而没有建立自己的理据力量。金庸力主大量「照顾到社会上特殊阶层的传统利益」,却借用美英的间选为利器。这利器却反过来挫伤他自己。如果民主派说:「我们放弃『直选』提法,改用金庸提的英美模式」,怎办?时势与理节或者,那时局势需要金庸这样出招。如果是这样,赢了策略,就赢不了理节了。 邓小平近乎独力拨乱反正,把全国工作重点由空头政治转到经济建设上,让一部份人先富起来,金庸适时顺势,成为邓小平的「无距离」支持者。只是,邓小平的政策、思想、价值观、行事性情,跟现代社会和香港仍有很大距离。金庸适时顺势,难免折损理节。就如杨振宁由文革到俪、骈,适时持节,顺势秉理,任你怎说也是两难全。很多朋友委身现行事功,都有这个两难之叹。以今天的金庸,应可以跳出十多年来的当事人身分,在物外高处看问题,「容」「汇」百流、统摄摄百家,超然自在,甚而在另一层兼得时势与理节。 关键……在他对香港的认识。 香港近二、三十年的经济奇迹,绝不是单独建立发展起来的,而是与管治文化、廉政文化、法治文化一起,前后相因抽成而发展起来的。这个「总体的香港」才是香港真正可贵之处,才是真正的香港宝藏。极难想像,香港经济可以割裂香港的文化哲学、思维模式、价值观念、行为标准与生活方式发展起来。不幸,香港的经济成功与运作模式却整天被阉割掉她的文化灵魂。香港普遍人云亦云,都说香港的经济,而不谈香港与经济有机成长起来的、人类学上定义的文化。任何肯进入香港社会,从香港现实出发观察香港及香港与中国的互动,而又能客观抽离地总体比较香港与中国的人,都可以发现,香港在现代化与现代性上,很多方面超越了中国,成功处理了很多中国文化的老大难问题(如自由与程序的矛盾),发展出一种新的中国文化,将来必如过去,会为大陆指出很多文化路向。这在民间是非常清楚的,大陆一些学者也开始体认这点。
这个「香港牌的中国新文化」,独欠政治体制。过去十多二十年,战后新生代带头努力,就是要补上这个政治缺口。
只因香港人只懂做不懂讲,大陆不知这些香港宝藏,香港人自己也不知。如果香港能成功补上这个政治体制的缺口,香港便能真正成为一个上下生生不息地自流的自治社会,一个在中国主权体内的现代化整全社会。
十多二十年的过渡,香港以脆弱的生命,捱过中国一波接一波爆发的唯意志与情意结,这是香港各阶层与群族的共同努力。民主派与非民主派、亲中与非亲中、保守与非保守、工商界与非工商界,基层与非基层……都在自己的岗位上,以自己的方法发挥功用,作出贡献。一国两制五十年,类似的跨文明、跨世纪、跨社会挑战,才刚开始。九七年前香港的成长与生存如混沌初开,不知其然亦不知其所以然,完全没有自觉。
九七年之后,香港没有自觉化恐再难如九七前成长与生存。中国的总体现代化,是不以任何人的意志为转移的。中国必将现代化,必将为人类作出更大贡献。这个「必然」却内藏无数「偶然」及「或然」,要由「必然」变成「已然」,香港的功能与作用少不了。
金庸的思想情怀与道德胸襟,如果加上这些「香港诞生、成长、生存模式及意义」
的素材,将是跨世纪的人文气象! 这就叫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d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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