诀别诗
诀别诗大漠。沙如狂雪。此地已是西出玉门关二百余里。
如果不是昨天那一场突如其来的沙暴让他们迷失了方向,柳心羽和他的六个手下此刻应该已经在汉朝最西的驿站----归去驿中喝酒了。
“他娘的,这鬼沙漠。”柳心羽望着天空中那诡异的黄色喃喃咒骂着,老沙漠都明白那很可能是酝酿另一场沙暴的征兆。
“都尉大人,我们的方向对不对啊?”士卒张三在后问道。
柳心羽用自己在沙漠中五年的经历又判断了一下,方向是没有错的,但到底还需要走多久才能到归去驿却是心里无数,虽然非常幸运地战马和战士都没有在昨天那歇斯底里的沙暴中折损,但粮水的缺少、风沙的肆虐都是极大的威胁,更何况这里已经是匈奴人的地头。
“咦,柳都尉,那边好象有人朝这边过来了?”高个李道。
柳心羽手一挥,七人在瞬间下马,刀出鞘,箭在弦。
风沙弥漫处,出现了一个牵着马的少年。
“是汉人。”柳心羽看得很清楚,心里却是越发奇怪了,要知道在沙漠中单人独行是再危险不过的,即使是沙漠中混日子的老向导,也决计不敢孤身上路的。而且看这少年的肤色就知道他很可能是初入大漠。
少年在十步之前站住了。满身的风沙显示着少年也经历了昨天的那狂猛沙暴。
柳心羽向前迎上:“小兄弟,你这是上哪儿去啊?”
那少年双目中锐光一闪,随即又恢复淡然冷漠的眼神,双唇向上倔强地微微翘起,来了个默不做声。
这一切柳心羽都看在眼里。
“喂,小子,大人问你话呢,你哑巴啊还是。。。”士卒丁喝道。
柳心羽一摆手止住了士卒丁的喝骂,笑着道:“我们要前往归去驿,昨天沙暴太猛所以迷路,小兄弟看来也是如此。柳某多嘴一问,别无他意,如果同路,也可有个照应。”
“沙巢集。”少年道。
听到这三个字,柳心羽不禁皱眉,沙巢集在归去驿的西面,曾经是个非常热闹的镇集,可早在十年前就已经废弃无人居住了,只剩下那些残檐断壁突兀在沙海中,慢慢地风化、消失。废弃的原因有很多种说法,有的说是被强盗毁灭的,也有说是不断汹涌的流沙群将其吞没的,也有说是毁于汉匈两过的战火。这些都是柳心羽从那些卫戌老兵那里听来的,至于沙巢集,他倒是不曾去过,只听说那地方很难找。
“哈哈哈。”士卒丁大笑:“小子,照你现在的走向,再走100年也到不了那个沙巢集。”
“小兄弟,你不如和我们一起上路,同方向的。”柳心羽劝道。
少年摇摇头,牵着马向来时路走了回去。
“那小子对马鞍上的盒子很上心的,一尘不染的,估摸是什么宝贝。”士卒乙原先做过捕快的,眼睛出了名的毒:“而且有马不骑,在大漠中走路,真他妈的邪门。”
“理着小子做甚,我们还是快走吧。”老成的士卒丙道。
想到此次的任务,柳心羽心急起来:“大伙儿上马,照着方向,二个时辰左右应该就能赶到了。”
七匹战马深一脚浅一脚地从那少年身边超过。
柳心羽在最后,经过少年身旁时,他将自己的水囊向少年抛了过去:“接着。”刚才他就发现这少年居然连水囊都没有,很有可能是在前次沙暴中丢失了。
少年伸手接过水囊,正想要抛还,那七骑却已是远去,只留下那弥漫飘扬的滚滚沙尘。
一个多时辰后。横亘眼前的连绵沙丘中间的缺口处,已能望见远处归去驿的影子。
七人无不精神大振。
高个李在马背上摇摇晃晃笑道:“到了驿站,定要他娘的多喝几杯。”
士卒丙却道:“只可惜这鸟不拉蛋的地方下酒菜却是少了,老班那贼鸟一定又藏了不少私己货,大伙儿记着一定要把他灌醉,他才会拿出来啊。” 老班是归去驿的厨子。
众人轰然大笑。
柳心羽微笑地听着下属的胡聊,心中也有一种即将卸下重担的轻松。他抬头远眺归去驿,当他的目光落在沙丘缺口前方的一大堆有些新的凌乱马蹄印时,心里突地一紧,在大漠中骑马的除了军队就只有那刀头舔血的沙盗,而马蹄印止于前面的沙丘,难道那些人藏在沙丘后面?这些念头在他心中飞速掠过,多年沙场血战的本能让他在那瞬间警醒,他大喝道:“后退。前面有敌人。”
轰的一声。沙丘两侧拥出百余人马,嗖嗖嗖一阵乱箭早将走在最前的高个李和士卒丙射成了刺猬。
柳心羽张弓措箭,手稳如山,弦声不断,瞬间将对方的五骑射落马下。
沙盗们嗷嗷狂叫着策马舞刀飞冲而来。马刀是沙盗最喜欢的武器,因为它的轻巧锋利,借助战马的冲击力,可以轻而易举地将人的脑袋一刀割断。
沙盗狰狞的黑蝎旗下,矗立着一精壮强横的大汉,手中雕弓轻挽,怒箭向天冲射。
柳心羽正射出第十只箭,头顶厉风突响,他只来得及一侧身,一道锐风呼啸着从颈旁飞掠而过。
刹那间战马悲鸣人立,将柳心羽颠落在大地上后,轰然而倒,一支黑色的利箭直没入马颈,只余箭羽在外。
“柳都尉,是沙盗连云天。”士卒乙大叫着纵马过来将柳心羽提上马去。
连云天是玉门关外最具恶名的沙盗头子,手下有千余悍盗,可以称得上是这片沙漠戈壁的无冕之王。汉边关驻军原先数次对其围剿,却一直未能如愿,最后只有睁只眼闭只眼,来了个井水不犯河水,如此相安无事已有多年。
柳心羽心突然深深地沉了下去,沙盗在此只百余人,那其他的沙盗在哪里?还有归去驿中的汉军呢?
沙盗百骑狂驰,势若奔雷,根本不容柳心羽多想。
片刻后,张三、士卒乙、柳心羽三人策马在前飞奔,沙盗在后喊杀震天。其他士卒俱已淹没在沙盗的刀浪箭雨中。
前方的沙丘后,突然转出一人,正是途中相遇的少年。
柳心羽大叫:“快走,小兄弟,快走。”
少年毫无疑问是听到了柳心羽的喊叫,他飞身上马,却是迎面而来从三人身边纵驰而过。
柳心羽在前冲数十尺后愕然回望。
少年已直冲入沙盗阵群中,如果说沙盗的冲击象那奔涌的激流,那少年就如那中流砥柱,激流虽猛却无动他分毫,反而被其劈分为左右两半。
铿。清越的出鞘剑音居然盖过了那憾天震地百马纵驰的蹄声。
一道幽蓝的剑光神出鬼没在人马的激流中。那森寒的剑气令柳心羽无可控制地打了个寒战。
所有冲过少年身边的沙盗,在奔出十余尺后,都如木头人般齐刷刷地从战马上倒栽下来。
“魔剑,这一定是魔鬼的剑法。”张三脸色煞白,在沙场上跌打滚爬血战过十数次,从没见过如此诡异的事情。
连天云显然也被这种剑法吓破了胆,呼啸一声,率剩下的沙盗失魂落魄地向斜刺里乱跑。
少年纵马尾随。
柳心羽忙伸手揽过一匹无主之马,三人向着少年追去。
沙盗直线逃了一阵后,突然绕起了圈子。
柳心羽猛然想起一事,忙大声喝道:“小兄弟,小心脚下流沙。”
那少年纵马直进,在马蹄落地的一瞬间,已然发觉不对,他急勒马头,闪电般下马,在马腹下一托,将战马送出了流沙地带,只是背上那盒子向流沙处落了下去。
少年想也没想,纵身而出,右脚轻挑将盒子挑飞回战马身旁。
嗖。劲箭如风,阻住了少年回跃的退路。
少年回手一弹,箭若飞灰,但少年的身形却向下飞坠。
沙如流水,瞬间将少年双脚牢牢粘住,一股无可抵御的力量如那地府的鬼手缓缓将少年向下拉陷。
柳心羽飞马而去,在流沙地带边缘横向急驰,临近少年时,右手在腰间一擎、一抖,丈余的软鞭在风沙中笔直向流沙中的少年飞去,柳心羽大吼:“接着。”
少年伸手一抓,借着战马飞驰的巨力,猛然从那流沙中腾空而出。
沙盗们见状,纷纷掉头飞跑。
归去驿。
战火在这里烙下了残忍的印记。残刀断枪、沙盗、驿卒的尸体遍布一地。一口碎铁锅旁,老班满身是箭地倒在那里。士卒乙掀起铁锅,里面赫然还有一只信鸽在咕咕地叫着。
“发军情信。”柳心羽道。
入夜,篝火如血。
柳心羽躺在地上仰望漫天星斗道:“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看你那手剑法因该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好汉,为什么要千里迢迢去那沙巢集啊?”
少年缓缓道:“柳大人,很多事情不知道比知道好。”
感受到少年的苍凉语意,柳心羽莫名一窒,长叹着喃喃道:“这话倒是不错。”
是夜,二人无话。
第二日清晨。
少年与柳心羽做别。
士卒乙不知从哪儿找来了一壶酒,倒在两个破碗中,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柳都尉,你和这小兄弟如此投缘,就敬他一杯辞行酒吧。”
柳心羽接酒饮尽道:“柳某先饮为敬,小兄弟,请。”
少年举杯一饮而尽。微一点头,牵马就走。
只走出五步,大变骤声,士卒乙身形一晃,已经到了少年身后,手中钢刀化出一片雪亮寒光急斩少年的脖颈。
柳心羽在后惊骇得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一刻士卒乙所表现出来的武功身法和平日相差何止百倍。
铿。剑出鞘杀气荡。
呼吸间,刀与剑鬼魅般交锋十合。两人在生死间徘徊了不下五次。
砀。
刀和剑交击,暴出猛烈的火花和暗红血花。
士卒乙向后一个空翻,落地时颇有几分踉跄,血从胸口缓缓渗流而出,他却眉头也不皱一下赞道:“好一招‘小楼一夜听春雨’。”
剑在少年手中宛如一汪碧水,少年长声道:“好刀法,阁下是‘饮刀一快’断羽如缌?”
‘饮刀一快’断羽如缌是长安的最富盛名的神捕,怎么会是自己的下属士卒乙呢?而‘小楼一夜听春雨’不就是那人的绝技吗?柳心羽一阵迷糊后大喝道:“都给我住手。”他转头问少年:“你是杯酒雪中梦?”
少年没有答话。
“哈哈哈。没错,他就是杯酒雪中梦,让我断羽如缌隐姓埋名五年还没有抓住的人。如果不是你说要到沙巢集和斩杀沙盗的剑法,差点就当面错过了。”
柳心羽正待说话,腹中却莫名地剧痛,他望向断羽如缌:“那酒里。。。。”
“不错。那酒中有‘废功散’,那不是送命的毒药,只是让人失去抵抗的力量。郡主府的人接到我昨晚的飞鸽应该很快就会赶来,只要把杯酒雪中梦交给他们我的事就算完了。”断羽如缌长叹道:“我也有五年没有回过家了。”
柳心羽无语。
远远的马嘶声传来,张三跑了过来:“来人了。援军来了。”
援军真的来了。居然有二千余人。
杯酒雪中梦的目光自始至终看着最先那骑白马的蒙面战士身上。
那白马战士挥了挥手,众战士将其他人一起带到了三十丈开外。
白马战士缓缓摘下面纱,露出如花月容幽幽道:“雪,别来无恙?”
“还没有死。”
“我千里迢迢来找你,你就这样对我说话吗?”
“在下只是一介江湖草民,不敢劳动天月郡主大驾。”
“我知道你恨我。”天月郡主眼中仿佛有珍珠在颤动:“怪我害死了墨离妹子。”
“别说了。”杯酒雪中梦的语气如三九的北风般冷:“如果不是我答应过墨离,我早已杀上长安取你之命。”
“是,我承认我是嫉妒墨离妹子,不论身份、地位、学识,长相,我哪一样不如她。”天月郡主的声音凄厉嘶哑道:“还是我认识你在先。可你偏偏就是喜欢她,为什么,你说呀,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五年前你为了她连刑部侍郎都放弃了,还杀了我父王的部下,闹得长安城鸡犬不宁,自己也从一个堂堂四品大员沦落到江湖浪客,前途毁尽,值得吗?”
“只要和墨离一起,其他的一切又算得了什么。”
“墨离她现在已经死了、死了,你永远也看不见她了。。。”天月郡主咬牙切齿道。
呲。杯酒雪中梦抛开手中剑,抓过背上的锦盒,轻柔地抚摩,抬头以一种怜悯的目光望向天月郡主:“你永远也不会明白,有些人即使是死了,你也照样可以看见她、和她说话。”
“疯子,没想到你居然会把墨离的骨灰带在身上。” 天月郡主的俏脸在那瞬间变得死白:“我最后问你一次,你跟不跟我走?”
杯酒雪中梦淡淡地笑道:“我要先和那边的柳兄聊一句,再回答你的问题。”
柳心羽走到杯酒雪中梦面前:“你当真是那个一剑光寒长安城、倾盖如故天下闻的杯酒雪中梦?”
“柳兄,那都是杯酒年少轻狂的旧事,现在早已是知交零落无人见了。”
柳心羽默然,人世间锦上添花的事比比皆是,而雪中送炭的事却少如凤毛麟角,一旦人落势,很多平日里称兄道弟者就会消失不见,甚至落井下石。眼前的杯酒雪中梦人虽少年,那鬓角处却已有了丝丝星斑。
“柳兄,杯酒有一事相求。我答应过墨离,要将她送回她的故乡-----沙巢集,如今我怕是没有办法做到了。”杯酒雪中梦道:“还有那匹马,那是墨离的爱马,也拜托柳兄了。”
柳心羽没有说话,只是重重地点点头。
杯酒雪中梦伸手在柳心羽肩膀上重重一握道:“谢谢。”
天月郡主慢慢走过来。
柳心羽缓缓转过身走去。
天月郡主突然疯狂地嚎叫:“不要啊~~~~雪~~~~~~。”
柳心羽悚然回头。
看到的是一蓬飞溅的热血。
柳心羽呆呆地看着哭天抢地的天月郡主。
天月郡主抱着渐渐冰冷下去的杯酒雪中梦,仿佛置身一个悲不可抑的噩梦中,往昔的一切在眼前、脑海中飞闪。象所有的爱情故事一样,最初的相遇、伴游江湖,多少甜蜜在那一瞬间全部奋涌而来。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局,是谁,到底是谁造成了这一切,是她,是墨离。天月郡主象个疯子般地在遍地黄沙中寻找着,一向来的温婉高贵在刹那荡然无存。
终于她的手碰到了那个盒子,天月郡主狂笑着:“墨离,你害死了他,我要让你永远在这沙海中做个孤魂野鬼。”
一种刺痛从手臂传来止住了她要打开盒子的举动。
一众战士蜂拥而来:“姓柳的,你要造反不成?”
“伤害郡主,是诛九族的大罪啊。”
柳心羽手中那杯酒雪中梦的配剑稳稳地轻刺在天月郡主的玉臂上:“属下并非造反,与这位杯酒兄弟也是刚相识不足两天,但我既然答应过他送墨离姑娘的骨灰回沙巢集,就一定要做到,郡主若敢轻举妄动,就别怪属下无礼了。”
柳心羽缓缓拿过锦盒。将剑重重地插在地上,转身去了。
战士首领上前请示:“郡主,要抓住那小子吗?”
天月郡主俯身趴在杯酒雪中梦身上无声地抽泣,丝毫不理会他的问话。
风沙中,柳心羽向着沙巢集纵马如飞而去。。。。。。。 楼主的文笔很老到哦。很不错。
不过楼主也太懒了吧
除了几个重要人物,其他的龙套你连名字都舍不得取,张三李四,士兵甲乙丙丁,人家连个名字都没就葬身茫茫沙海了,楼主于心何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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斑竹目光如炬,胜过那3000瓦的小太阳啊:jm :jm :jm :jm 有情有义的故事。认真读完!感动。。。。提点意见,杯酒雪中梦还有断羽如缌这俩名,有点网络化,个人感觉不舒服。非传统也。非金庸传统也! 对了,我说咋这熟悉呢。杯酒雪中梦是不是你在古龙论坛上的网名,那篇飞刀迷情偶看过~~ 刚开始还以为只是一首诗,话说习惯了七杀兄的现代搞笑文,一时看还反映不过来的说:lol 早听过南宫七杀的名字,总算看着真人的文了,诀别诗,为什么是诗呢? 诀别诗那首歌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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