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忽然听得一声惨叫声传来。完颜琼和耶律雅馨俱是一惊,均站了起来。再看时,只见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男子,提着一柄雪亮的长剑,站在绰云轩中。
“崔大哥!”耶律雅馨又惊又喜,她万没想到崔岫岩竟然会一路北上,到这上京城中救她。
“崔大哥?”完颜琼微微一怔,道,“你就是铁胆狂侠崔岫岩?”
崔岫岩本以为这里只有耶律雅馨一个人,没想到还有一个女子,看这女子的服饰,竟似是王公贵族。完颜琼上下打量了一下崔岫岩,此人身材虽不十分高大,但是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劲,就像是一张绷紧了的弓,随时都可以射出杀人的利箭。完颜琼心中不由一寒,但是却并不慌乱,但见她脚步错动,未等耶律雅馨反应过来,将耶律雅馨揽到怀中,腰间的一把匕首已经架在了耶律雅馨的脖子上。崔岫岩直瞪着完颜琼,暗道:“好厉害的女子,见机还真快。”
完颜琼道:“你别过来,否则我杀了她!”
崔岫岩缓缓得将剑举到胸前,冰冷的剑锋流淌着点点寒光,他道:“你最好还是放开雅馨,否则别怪我剑下无情!”完颜琼看着崔岫岩那冷若冰霜的眼神,心中忐忑,虽然有人质在手,但是此人在万军丛中,尚可以震伤完颜宗望,武功之高,是不可以用常理推断的。她勉强鼓起勇气道:“这里可是王府,你跑不出去的。”
崔岫岩冷笑道:“王府又如何,我既然进得来,就一定出的去!”
“崔兄未免过于自信了吧。”这时候从崔岫岩的身后传来了一个男子的声音。完颜琼喜道:“无明哥哥。”崔岫岩回头看了看,只见无明、斡勒元戎带着十八个黑衣武士正站在门口。
崔岫岩陡然拍出一掌,完颜琼本来还挟持着耶律雅馨,只觉得一股气浪迎面迫来,她只觉得手掌一阵酸麻,“当”得一声匕首摔落在地上,未等再次出手,又是一股气浪冲来,完颜琼脚下一滑,摔出了一丈多远。再看崔岫岩,已然拦在了耶律雅馨的身前。就在这时,无明、斡勒元戎带着十八名黑衣武士冲进了屋子。唰唰唰,唰唰唰,黑衣武士们纷纷亮出腰间的钢刀,将崔岫岩团团围在其中。无明也缓缓从袖中取出了一柄寒铁尺,斡勒元戎则紧紧得握着大悲剑。刹那间,这安宁的绰云轩变得杀气腾腾。
无明道:“崔兄单人独剑,闯我金军大营,是何等的煞气,何等的威风,今天又只身潜入王府之中。我等自问留不下崔兄,但是崔兄武艺卓绝,见识非凡,总想与崔兄切磋几招,也好长长见识。”
崔岫岩冷冷得道:“客气话不必说,想要我崔岫岩的命,就放马过来吧。” 这十八名黑衣武士都是王府里的精锐,他们早就听说过崔岫岩的勇武,却是不信,一直都想与这位传说中的雁荡大侠决个高下,此刻机会就在眼前,岂能放过。未等无明下令,一名武士已经按捺不住,蹂身上前,便是一刀。这些黑衣武士虽然久经训练,武功高过一般的武士,但是比起崔岫岩,那是差得太远,岂是对手,他的刀刚刚举过头顶,便看见一道白光闪过,随即鲜血喷溅而出,头颅滚落在地,嗗辘辘的滚出两尺多远。吓得耶律雅馨花容失色,扑倒在了崔岫岩的怀里。余下的十七名武士大吃一惊,相顾骇然,不敢向前半步。无明也是微微心惊,暗道:“好一把快剑!”
“谁还要过来受死?!”崔岫岩怒喝道,拉着耶律雅馨的手,一步一步的向门口移动,包围圈也紧随着二人,缓缓得向门口移动,却始终没有一人敢冲上前去。待到得门口,再无可进,崔岫岩暴喝一声,剑光流动,光焰暴涨,但听得惨叫声连连,武士手中的钢刀或被斩断,或被挑飞,鲜血四散飞溅。耶律雅馨紧紧得闭上了双眼,不敢睁开。剑越舞越快,不消片刻,十八名武士变成了十八具尸体。无明和斡勒元戎虽然料定这十八名武士起不了什么作用,却没有想到,瞬息之间,便尽数丧命于崔岫岩的剑下。门外聚集的数百名王府侍卫,本想进来助黑衣武士一臂之力,此时此刻却不敢上前半步。崔岫岩冷哼道:“还有谁要上前送死!”
就在此刻,忽听得一声怪啸传来,一个黑影若鬼魅一般,夺过耶律雅馨,同时拍出一掌,袭向崔岫岩。崔岫岩从没有见过如此快的身法,急忙挥掌相还。两掌未及相交,那黑影的招式已变,化掌为抓,扣向崔岫岩的手腕。崔岫岩眼疾手快,只见那人手掌蓝光灿灿,带有淬毒的手套,上面还有一根根细小的钩刺,不等那人扣住崔岫岩的手腕,崔岫岩的手掌后撤,两指下戳,反点向那人的手腕。那人手掌一缩,单掌疾推,竟是少林派的大力金刚掌,以崔岫岩的破空雷手,硬拼这一掌自然没有问题,可是那人的手套附有毒刺,崔岫岩只得侧身闪避,同时袖中罡风破袭而出,左臂卷向耶律雅馨,又从那人手中夺回耶律雅馨。右掌一招“破碎虚空”,逼向那人,眼看便要击中那人的胸口。那人忽然身形幻动,一分为二,各持一柄分水刺,刺向崔岫岩。崔岫岩未料到会出现此等变故,掌中宝剑绕身而动,便是龙湫七绝剑的第三绝“龙蟠绝”。噼噼啪啪,剑刺相交,火星四射。两人后退半步,忽而前进,合二为一,窜起一丈有余,自半空落下,竟然变成了四个人,四柄分水刺一起刺向崔岫岩。崔岫岩陡然想起课四个人,暗道:“好一个完颜宗望,竟然找来了青城四杀。”念头飞转,掌中宝剑丝毫不慢,敛光绝生出,小天星的内力陡然提升到极致。但听见“当当当当”四声脆响。那四个人被弹出了一丈多远,立在一处。这几下对决说起来慢,其实也就是电光火石之间,快速绝伦。
但听见四个人齐道:“好功夫,我青城四杀联手对敌,竟然占不到半分便宜。”
崔岫岩紧紧得握住耶律雅馨的手,观察着当前的形势,不禁暗暗叫苦:“我也忒托大了,单单是无明和斡勒元戎联手,我便没有必胜把握,再加上青城四杀和那门外的王府侍卫,这一战可真是艰难万分。”就在这时,又是几声怪笑传来。五个人影由远及近走进了绰云轩中。只见为首一人双腿残疾,戴着铁面具,坐在一张铁质的轮椅上。他的身旁站着三男一女。那女子披着着长发,穿着一身紫袍,因为头发太长,遮住了半张脸,看不清相貌,手中握着一条软鞭。三个男子,一个身材高瘦,皮肤黝黑,一身穿着不僧不俗,掌中一条镔铁招魂幡;一个身材矮胖,好似一个大冬瓜,头发稀疏,嘴角上有一撇胡子,龇着牙齿,双手各持一条大锤;最后一个,相貌冷峻,脸上有一大块红色的胎记,提着一个铁琵琶。崔岫岩微微一凛,他已认出了这五个人,正是漠北七鬼中的五人。坐轮椅的便是七鬼中的老大黑山姥姥。那女子便是人称勾魂摄魄的三鬼幽紫烟。高瘦者乃是六鬼黑无常;矮冬瓜是唤作大肚水鬼鼠三郎的二鬼;手持铁琵琶是五鬼没面目谭中。
黑无常跳上前去,阴恻恻得道:“我家兄弟被你废了武功,病死在漠北,今天定要你偿命!” 崔岫岩紧紧得握住手中的长剑,小天星的内劲灌注在了剑身上,宝剑不停的缠抖着,仿佛一条颤动的金龙,这柄剑也是有名堂的,唤作逆鳞剑,此剑极具灵性,非有缘人不能驾驭,一旦被驾驭,便能人剑相合,刚猛霸道,威力非凡。
前文说道崔岫岩因为东京城下受伤昏迷,失落了随身兵刃鸿鹄剑,又怎么有了这柄逆鳞剑?
此事还须从半个月前,崔岫岩做客燕京马家说起。
夜半,冰冷的月光透过窗户落进房中,映在崔岫岩的脸上。白天的时候,他为了取斡勒元戎的性命,动用了极耗内力的“横空三尺渡”,因内伤尚未痊愈,此刻胸口不禁隐隐作痛。他盘膝坐在床上,默念小天星内力的口诀:
夫道者;以寂灭为体。修者;以离相为宗。寂灭是菩提,灭诸相故。佛者觉也;人有觉心,得菩提道,故名为佛。
而有三界,三界者:贪嗔痴是。贪为欲界、嗔为色界、痴为无色界,若一念心生,即入三界;一念心灭,即出三界。是知三界生灭,万法有无,皆由一心。若觉最上乘者,心不住此,亦不住彼,故能离于此彼岸也。若见彼岸异于此岸,此人之心,已得无禅定。
……
若见生异于死,动异于静,皆名不平等。不见烦恼异于涅槃,是名平等。何以故?烦恼与涅槃,同一性空故。是以小乘人妄断烦恼,妄入涅槃为涅槃所滞。菩萨知烦恼性空,即不离空,故常在涅槃。涅槃者:涅而不生,槃而不死,出离生死,出般涅槃。心无去来,即入涅槃。是知涅槃即是空心。诸佛入涅槃者,为在无妄想处。菩萨入道场者,即是无烦恼处。……”
这小天星的内功乃是雁荡门祖师萧玉昆所创。萧玉昆和兰秀心结为夫妇后,夫唱妇随,恩爱有加,岂料天有不测风云。兰秀心怀胎十月,待到生产的时候,竟然难产而死,留下一子,取名萧鼎峰。萧玉昆伤心欲绝,竟然丢下一手创立的雁荡门,出家为僧,精研佛法二十余载,到晚年的时候,融佛道和武学于一体,创出了名扬天下的小天星内功。这小天星内功共有九重,前四重的内功心法容易修练,少则三年,多则五年,便可练成。但是到了第五重,便开始变得艰难。此时,若再想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就需要精研佛法,对佛法领悟越深,内功修为才会越高。崔岫岩自幼跟随师父学习佛法,对佛法知之甚多,十六岁时,便可熟记佛教经典《瑜伽师地论》。以他的才智,本来不出三十岁,定可以突破第九重小天星内功“化身成佛”。可是,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少年英雄最多情。
二十一岁那年,崔岫岩爱上了一个几乎改变他一生的女子,那个女子也成为他心底最深的痛。
一个情字始终困扰着崔岫岩,因此每当他将小天星的内力发挥到第七重境界“得成罗汉”,便怎么也闯不过去。一到紧要关头,便会胸闷难当,如烈火焚身,如寒冰灌顶。
崔岫岩将内力运行了两个大周天,胸痛之感稍减。忽然想去试一试那第八重境界“寻觅大道”,便默念口诀,运转丹田真气,从中焦、贲门转云门、中府、天府、侠白,到尺泽、列缺,再到少商、商阳,可是刚刚抵达商阳穴,便觉得一股强大的真气如浪击长空般的反激了回来,五脏六腑一阵的剧痛,“哇”得一口,鲜血满地。
“阿薰,你究竟要折磨到我什么时候?”崔岫岩双眉紧锁,嘴唇微微的颤抖,低下了身子,无奈得轻声叫着那个名字。
第六章 诡变
崔岫岩缓缓得闭上了眼睛,试图将散乱的真气重新纳入丹田之中。可是他一闭上眼睛,阿薰的影子就在他的眼前晃来晃去,纷乱的真气在体内激荡,冲击着奇经八脉,尤其是任督二脉,在真气的鼓荡之下,胀得越来越粗,崔岫岩只觉得身体快要炸掉了,额上的虚汗簌簌的往下直流。忽然胸口一阵的剧痛,喉头微微发痒,吐出了一大口鲜红的血液。体内激荡的真气,方才稍稍平复。他几乎虚脱的用手撑住身体,喃喃得道:“阿薰,阿薰,你在哪儿?为什么不肯见我一面,你可知道,这些年来,我跑遍大江南北,都是为了打听你的消息。”说到这里,他身体一软,跌倒在床上。“他怎么样了?”马重天站在书房里,背对着门口。门口恭恭敬敬得立着一个马帮弟子。只听见那弟子道:“帮主,他似乎练功走火入魔,此刻正昏倒在床上。”“哦。”马重天眼前一亮,道,“如此甚好。老杨头他们都准备好了吗?”马帮弟子道:“一切都按照帮主的吩咐,都埋伏在了崔岫岩的房间外,只等帮主一声令下。”马重天摆了摆手,道,“你退下吧,随时听我的吩咐。”“是,帮主!”那弟子退了下去。
马重天见站在一旁的马空群仍在犹豫,道:“成大事者,该当机立断,你还在犹豫什么?!”马空群皱了皱眉,道:“爹,我们纵使要拿下崔岫岩,也该放手一战。怎么可以如此乘人之危呢?!”马重天冷笑道:“放手一战?哈哈,哈哈,今天你难道没有见识到他的武功吗?凭他的武功,只怕我父子联手都未必有把握拿得下他。要成大事,就要心狠手辣,不择手段,如此婆婆妈妈,怎么成得了大事?!”
马空群傲然道:“爹,我大周王室太祖皇帝、世宗皇帝是何等的英雄了得,若是用这样的法子取得天下,岂不为天下人笑话!”“啪”得一声脆响,马重天狠狠得给了马空群一个耳光。马空群的武功已臻一流高手境界,要避开马重天的耳光并非难事,可是这巴掌是他爹打的,他说什么也不能避开。可是马空群仍一脸的桀骜,不肯认输,道:“爹,我——”马重天道:“空群,你可知道我大周的天下是怎么失去的吗?!”
原来这马家并非姓马,而是后周柴家的后人。显德七年正月初一,后周的殿前都点检赵匡胤使人假传军情,言道辽和北汉入侵后周。后周宰相范质、王溥不经查实,便命令赵匡胤率领禁军前往迎敌。哪知道赵匡胤领着禁军刚刚来到陈桥驿,便演了出“黄袍加身”的把戏。之后率禁军反扑汴京,与石守信、王审琦里应外合,取得了后周的天下。显德七年正月初四,赵匡胤在汴京城接受了柴家的禅让,即位为帝,史称宋太祖。之后,柴家被迁到了房州。北宋开宝六年,后周恭帝柴宗训病逝,年二十岁。
马空群道:“我当然知道。”
“你知道就好,我柴家对他赵匡胤不薄,可是他赵匡胤欺我柴家孤儿寡母,夺了我大周的天下,之后又将我柴家迁到了房州,名为封王,实为软禁。宗训公郁郁而死。后来赵光义即位,对我柴家屡屡打压,意图将我柴家斩尽杀绝。你先祖剑髯公更名换姓,只身一人逃到了辽国,卧薪尝胆,励精图治,创下了这份家业,为得是什么?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可以起兵伐宋,重兴我大周的江山!如今金人势强,天下大乱,如果为父料得不错,两三年内,宋必为金国所灭。此等风起云涌之时,正是我柴家用兵之机。错过了这个机会,我柴家想再兴大事,可就难了。可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我柴家想要兴兵,缺得是粮饷、兵饷,饷从何出?如今他崔岫岩送上门来,我们若不抓住这个机会,那是后悔莫及!”马重天道。
马空群皱了皱眉,道:“爹,孩儿以为此事还是不妥。这崔岫岩可不是一般的人物,他是天下四义之首,我们若是伤了他,无疑是和四大剑派撕破脸,到时候,只怕我柴家永无宁日。此其一也。再者,天火教圣女莫薰八年前便在江湖上销声匿迹,抓住崔岫岩未必可以引得出莫薰,引得出莫薰也未必可以得到和氏璧。即令我们可以得到和氏璧,也未必就解得开和氏璧的秘密。倘若我们解不开和氏璧的秘密,岂不是平白得罪了四大剑派和天火教。那四大剑派和天火教可是高手如云,弟子遍布天下。这五个强敌可不易对付。”
马重天长长得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得道:“空群,自古以来,欲成大事者,哪个不是冒天大的风险。四大剑派和天火教算什么?我们将要面对的困难和艰险多着呢!”
马空群依旧犹豫不决,他与昆仑派的鹤公子李若愚并称为北雁南鹤,都是江湖上有名的大侠。现在让他如此乘人之危,他实在是做不出来。
马重天道:“这件事不用你管了,你只要给我老老实实的呆在书房里就行了。”说完,马重天一甩袖子走了出去。
马空群静静得立在书房中,看着墙壁上挂着的那幅周世宗的画像,喃喃得道:“世宗皇帝,您说我爹做得究竟是对还是错?您一身戎马,英雄了得。爹爹自幼便给我讲述您老人家的事迹。这些年来,空群一直以‘侠义’二字自居,自问无愧于这两个字,可是我将崔大侠骗到这六合园中,乘人之危,从此之后,再没有面目面对天下英豪。空群本当一死谢罪,可是老父犹在,大业未成。马家止有空群一子,空群不可轻言生死。世宗皇帝,您老地下有灵,能否告诉空群,空群该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阵阵惨叫声传进了书房。马空群心头一凛,他本不想介入此事,可是马重天正领着马帮弟子围捕崔岫岩,崔岫岩虽然练功走火入魔,但是铁胆狂侠岂是浪得虚名,不由得马空群不担心。
马空群匆匆走出了书房。只见院落中,崔岫岩正握着两柄长剑奋力砍杀。若是平时崔岫岩还可以一走了之,但是此刻崔岫岩重伤之下,心性大失,已无半点仁慈之心,只是本能的自保,一双长剑沾满了鲜血,地上横七竖八的躺满了一具具尸体。马空群细细得看了看这些尸体,竟然没有一具完整的,或被劈成了两半,或被斩去了头颅,当真骇人。
马空群不由倒抽了口凉气,崔岫岩手中的剑只是普通的剑,并不十分锋利,却能将人劈成两半,那份手劲和内劲,那份煞气,着实让人胆战心寒。
只听得崔岫岩大吼一声,“嚓嚓嚓”几声脆响,崔岫岩手中的剑被内力激得化作无数碎片,四散开来,如同一柄柄锋利的飞刀,直插入众马帮弟子的身体中,瞬间又倒下了几十名马帮弟子。当前的两名弟子未及倒下,被崔岫岩重重推出两掌,只听得“蓬蓬”几声闷响,那两名马帮弟子被震得血肉横飞,飞出七八丈远,重重得摔向地面,与此同时,崔岫岩飞身而起,与那两名弟子一起飞了出去,夺过两口长剑,直插入另两名弟子的胸口,快步疾奔,将这两名弟子活活得钉死在墙上。此刻马空群方才看清崔岫岩的脸,只见那张脸上沾满了鲜血,两只圆睁的眼睛凶神恶煞,好似魔鬼一般。
马空群虽然不愿意乘人之危,但是马帮弟子都是和他一起长大的好兄弟,他怎能眼睁睁得看着兄弟们惨死在崔岫岩的手中。马空群叹道:“崔大侠,空群得罪了!”但见马空群一跃之势,若矫龙飞天,虚空一划,便是家传绝技“天龙八法”。
当年柴剑髯为了躲避宋王朝的追杀,夜渡黄河,几经生死,终于逃到了上京城中。柴剑髯将家传的宝玉典当,换来三千两白银,开始做贩马的生意。也是柴剑髯有经商的天赋,不到三年,柴剑髯便在上京城中扎稳了脚跟,建起了这六合园。
就在这年,柴剑髯遇上一个无名老僧。柴剑髯经历了国破家亡,虽然置起了万贯家业,但是思念故国亲人,难以解脱,便请这老僧回来给他讲经。那老僧便给柴剑髯讲了有经中之王之称的《法华经》(笔者按:法华经、楞严经与华严经并称经中之王)佛家有言:不入法华,不知佛恩之浩瀚。待老僧讲到《法华经·提婆达多品》时,提到龙女成佛一事,其中言道:“天龙八部、人与非人,皆遥见彼龙女成佛,普为时会人天说法,心大欢喜,悉遥敬礼。”柴剑髯便问及“天龙八部”一词。
老僧告诉他“天龙八部”乃佛教用语,又称“龙神八部”,意指八种神道怪物:八部者,一天众,二龙众、三夜叉、四乾达婆、五阿修罗,六迦楼罗,七紧那罗,八摩呼罗迦。老僧接着说道:“人生万相,就像这天龙八部,种种经历各不相同。即令天神也难免天人五衰,衣裳垢腻、头上花萎、身体臭秽、腋下汗出、不乐本座。施主一生经历坎坷,其实不过都是虚像,岂不闻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柴剑髯听闻此言,若有所悟,修习佛法,竟然从中悟出了一套惊世武学“天龙八法”。
马空群凌空而下,施展得正是天龙八法中的第一法“天嫉穹苍”。此法是从天众部中演化出来的。 “天”乃“天神”,护法二十诸天中的大焚天、帝释天、四大天王、韦驮等皆属于天众。然而天神的地位也非至高无上,仍不免天人五衰。这“天嫉穹苍”正是取了其中的意思。刚猛霸道,一招既出,便将内力提升到了极致,如同万里苍穹,铺天而下,任敌人武功盖世,也绝难躲过这一掌,唯有以刚制刚。不过这一招也是最为光明正大的一招,马空群虽然意欲救他同生共死的兄弟,但是却不想偷袭崔岫岩。崔岫岩此刻内力反噬,小天星的真气在体内乱窜,意识模糊,但是他久经江湖,临战经验甚为丰富,本能得便以破空雷手相还。两掌相交,“轰”得一声巨响,两股强劲的真气激荡如雷,二人俱是一震。马空群被震得倒飞出七八丈远,崔岫岩脚下的青石砖被踏碎了两块。
马空群深深得吸了口气,调匀气息,暗道:“好一个铁胆狂侠,重伤之下,竟还有如此内力。若在平时,我定然不是他的对手。”崔岫岩体内的小天星内力本就乱窜的厉害,经此一掌,更是紊乱,五脏六腑剧烈震荡,大口大口的吐着血。 就在此刻,马重天忽然飞身而起,踏着地面,几个起落,便到了崔岫岩身后,掌影幻动,霎时间,仿佛长出了七八只手掌,袭向崔岫岩的后背。马空群大吃一惊,叫道:“不要!”马重天这一式,用得正是天龙八法第六法“鬼影鹏程”。天龙八部中有金翅鸟神“迦楼罗”。这是一种大鸟,翅有种种庄严宝色,头上有一个大瘤,是如意珠,此鸟鸣声悲苦,以龙为食。它每天要吃一个龙及五百条小龙。到它命终时,诸吐毒,无法再吃,于是上下翻飞七次,飞到金刚轮山顶上命终。因为它一生以龙为食物,体内积蓄毒气极多,临死时毒发自焚。这鬼影鹏程不仅霸道,而且暗含毒火,一旦被拍实,若不能及时以内力化解,便会手脚瘫痪,立时成为废人。
眼看崔岫岩便要被马重天拍中,忽然一个人影从天而降,那身影飘飘如飞,好似天神下凡,轻轻挥出两颗冰魄,砸向马重天。马重天未及崔岫岩后心,就觉得寒气逼人,急忙倒纵数步,随手抓起两名马帮弟子迎向冰魄。那两名弟子刚刚触及冰魄便被冻成了冰块,摔落在地,砸得粉碎,再定睛看时,手脚已经摔断在地上。
马重天和马空群都倒抽了一口凉气,再看那人影已经抱住崔岫岩纵身而起,飞上了园中的一棵大树。马重天刚想追赶,但见几道白光闪过,又是三枚冰魄袭来,马重天不敢追赶,倒纵十余丈,那冰魄砸在了园中的一棵树上,大树立时被冻成了寒冰。马氏父子再看时,那人影和崔岫岩都已不知去向。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崔岫岩终于醒了过来,体内的真气已不再乱窜,虽然仍有些酸软无力,但是内伤已无大碍。崔岫岩坐了起来,见自己正在一个山洞里,虽然洞中凉气阵阵,但因为身下铺着干草,并不显寒冷。崔岫岩看着背对着自己的紫袍人,道:“前辈,是你救了我?”
那紫袍人并不答话,忽然转身,出手如电,两指戳向崔岫岩的眼珠。崔岫岩重伤之下,万没有料到救自己的人会对自己突下杀手,饶是如此,崔岫岩亦不慌乱,身形后倒,单掌斜挑,封住面门,旋即化掌为抓,锁向那人的手掌。那人与崔岫岩相距不过数尺,这一抓本待抓住那人的手掌,可是崔岫岩刚刚触及那人手掌,那人便化掌为拳,撤臂斜砸,继而为手刀,划向崔岫岩的脖子,这一招颇是精奇,快如魅影。
崔岫岩急挥左掌,中指弹出,正是一招弹花指。指头刚刚触及“刀”缘,那人翻掌而下,扣向崔岫岩的脉门。然而崔岫岩乃雁荡门中百年一遇的武学奇才,虽重伤初愈,但手上动作丝毫不慢,缩手为拳,拇指升起,刺向那人的“劳宫穴”。那人疾收手掌,也化掌为拳。
崔岫岩心道:“我内伤初癒,不可硬拼,这拳要是接实了,我必为重伤,须出奇制胜。”他忽然撒掌,胸门大开,那人的拳头直逼向崔岫岩的胸口。可是就在此刻,崔岫岩的双手举过头顶,乃是一招“双风贯耳”,手呈铁拳,拇指竖起,戳向那人的“太阳穴”。那人若不闪避,虽可击中崔岫岩的胸口,但是“太阳穴”乃是死穴,若给戳中,即使没有内力,也有性命之虞。不过那人的武功也是奇高,崔岫岩虽然变招极快,但是那人出手亦丝毫不慢,立刻一招“举火朝天”。逼开崔岫岩的双手。
这二人用得都是寻常无比的招式,但因二人都是绝世的高手,招式虽然普通,到了二人手中,便化腐朽为神奇。每招每式都精妙绝伦,快若惊鸿。电光火石之间,二人已交手二十余招。
待到第二十八招,那人身形忽然后撤,立在一丈开外。崔岫岩重伤之余,只求逼退敌人,并未追击。那人道:“不愧为雁荡门的第一高手。重伤之下还能接婆婆二十余招。着实难得。”
崔岫岩这才有空打量那自称“婆婆”的紫袍人。只见那人面若僵尸,目无表情,显示戴了人皮面具,身上一件宽大的紫袍将她的双手双脚都笼罩在了其中。
崔岫岩道:“岫岩多谢婆婆救命之恩。”
“你这小子,好没礼貌。”紫袍人道。 崔岫岩微微一愣,道:“婆婆,岫岩哪里做得不对,还请婆婆责罚。”
紫袍人道:“你昏迷时,一直拉着婆婆的手,不停得叫着‘阿薰’、‘阿薰’,婆婆若是个黄花大闺女,岂不非得嫁给你不成?”
崔岫岩听闻此言,微有些尴尬,道:“岫岩昏迷之时,实在不知道此事,还请婆婆恕罪。”
“哈哈,哈哈。婆婆逗你玩呢。崔岫岩,你所习的内功乃是小天星内功。这门内功乃是雁荡祖师萧玉昆所创。你可知道修炼此功的大忌是什么?”紫袍人问。
崔岫岩微微一怔,道:“佛家常说四谛,曰苦集灭道。一切皆处烈焰之中。眼处有火,诸色有火。烈焰缘自何处?缘于情欲之火,缘于嗔恨之火,缘于生、死、悲、叹、恼、忧伤以及绝望。修炼小天星的内功,最忌有情。为情所困,倾尽一生,终难达至大成。”
紫袍人道:“你既然知道,为何还不能忘情?”
崔岫岩惨然一笑,道:“岫岩情根深种,难以忘情。难忘挚爱。阿薰是我这一生唯一爱过的女人,让我把她放下,我做不到。”
“你不要忘了,你是正道弟子,她是魔门中人。天火教与四大剑派的仇恨是永远难以化解的。你这一生都不可能和她在一起。如此执着,只会伤人伤己。”紫袍人道。
崔岫岩“哈哈”惨笑,道:“我又何尝不知道‘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无奈情根深重,难以自拔。终我一生,恐怕也无法放下我心内的那个阿薰。”
紫袍人幽幽得叹了口气,似是有无尽的心事,忽而轻轻吟道:“换我心,为你心,始知相忆深。”
听闻此句,崔岫岩只觉得心头一痛,嘴唇颤动,眼眶已然发红,几欲落泪。这是后蜀词人顾夤《诉衷情》中的一句,意思是说,只有把我的心换成你的心,你才会知道我对你的思念是多么的深,多么的苦。
崔岫岩喃喃得吟道:“永夜抛人何处去?绝来音。香阁掩,眉敛,月将沉。争忍不相寻?怨孤衾。换我心,为你心,始知相忆深。”吟罢,崔岫岩心头一酸,泪水终究还是悄悄滑落。
紫袍人笑道:“想不到雁荡大侠崔岫岩也会黯然落泪。也不怕被人笑话。”
崔岫岩苦笑道:“如果可以再见阿薰,纵然被天下人笑话,那又如何?”
紫袍人摇了摇头,道:“真是个痴情种子。崔岫岩,我听说一个多月前,你曾在东京城下重伤金国统帅完颜宗望。这一路北上,难道仍是为了这完颜宗望吗?”
崔岫岩道:“一月前,我被无明、斡勒元戎重伤,幸亏一女子相救,如今那女子被完颜宗望带走,岫岩必须救她。”
“知恩图报,君子所为。”紫袍人顿了顿,道,“不过你的剑呢?一个剑客如果没有了剑,就等于失去了一半的生命。”
崔岫岩道:“岫岩的鸿鹄剑,在与金军交手之时,失落了。待他日再寻一柄宝剑。”
紫袍人道:“所谓红粉赠佳人,宝剑赠烈士。婆婆倒是有一柄宝剑,可以赠与你,只是不知道你用不用得了。”
崔岫岩道:“什么剑?”
“逆鳞剑!”紫袍人吐出了三个字。
“逆鳞剑?!”崔岫岩眼前一亮,他是一名剑客,只要是剑客,他就一定听说过逆鳞剑。
三百多年前,黄巢起义,转战大半个中国。为了对抗大唐的军队,黄巢找来了天下间最出名的铸剑大师干天仇,此人乃是春秋时期铸剑名匠干将的后世子孙,颇好铸剑。一生铸剑无数,其中有三大名剑。一曰冰泉;二曰逐鹿;三曰逆鳞。这三柄剑各有名堂,均非凡品。其中以逆鳞剑最为神奇。
黄巢招来干天仇后,让干天仇为他铸一柄天下无敌的神剑。
干天仇言道,若铸神剑,首需神铁,而人间的铁都是凡铁,不堪一用。唯有天外神铁和海底寒铁可以用来铸造神剑。
黄巢便令人与干天仇一起到海上寻觅神铁。干天仇等人在海上漂流了七天七夜,来到了一座孤岛,竟然遇上了上古传说中的神龙。不过神龙已死,只留逆鳞。逆鳞若寒冰若烙铁,时而坚硬若磐石,时而柔弱如绸卷,神异无比,正是打造神剑的良材。干天仇取逆鳞,穷八年心力,方才铸成此剑。当他把逆鳞剑献给黄巢的时候,黄巢欣喜不已。然而当他刚刚接过这柄宝剑,宝剑竟不肯为黄巢所用,几度反噬,险些要了黄巢的性命。黄巢无奈,只得将此剑送给了他的义弟林超然。没想到这逆鳞剑一到林超然手中,竟然可以运用自如,威力倍增。后来,林超然被他的大弟子莫涵生所杀。逆鳞剑便不知去向。算起来,这柄逆鳞剑和崔岫岩还颇有渊源。崔岫岩又岂会不知。
第七章 激战
崔岫岩听得“逆鳞剑”三个字,微惊道:“婆婆,您说得可是圣师当年用过的‘逆鳞剑’?!”紫袍人笑道:“难道天下间还有第二柄逆鳞剑?”崔岫岩道:“婆婆,逆鳞剑乃是圣师的随身兵刃,晚辈在江湖上虽有些薄名,却也不敢妄动此剑。”紫袍人“哈哈”一笑,道:“你道我老婆子脑子有毛病吗?好端端得和你动手,不瞒你说,刚刚我就是要试试你的武功是否名副其实。看来江湖上的人所言不虚,凭你这身武功,配得起这柄剑。不过能不能使用逆鳞剑关键不在于武功,而在于缘分。老婆子的武功自信不比你差,但是却使不了这柄逆鳞剑。”
崔岫岩仍有些犹豫,对四大剑派的弟子来说,林超然是神话一般的人物,逆鳞剑乃是圣师超然的随身兵刃,崔岫岩虽自视甚高,但是也不敢妄动圣师的兵刃。
紫袍人见崔岫岩仍自犹豫不决,道:“傻小子,你还在想什么呢。你若与这柄剑无缘,纵然送与你用,你也驾驭不了。若是与这柄剑有缘,你想不要这柄剑也不成。”说罢,紫袍人手腕一翻,从身后抽出了一柄长剑,道:“接着。”
崔岫岩接过长剑,手猛得一沉,微觉不惯,他所使得鸿鹄剑只有十三斤,可是这柄逆鳞剑握在手上,沉甸甸的,少说也有六七十斤,当真怪异得很。再看剑长,逾三尺三寸,剑鞘呈紫金色,上有蟠龙纹。剑柄黝黑,乃是以乌金打制,上面镂刻着古怪的花纹,有些像龙,又有些像麒麟。崔岫岩左手握住剑鞘,右手搭在剑柄上,正要拔出逆鳞剑。紫袍人忙道:“慢着!待婆婆退后五丈,你万一控制不了这逆鳞剑,赶紧回鞘,婆婆可不想被这逆鳞剑伤了。”紫袍人说完,身形微动,滑开五丈,稳稳得站落。
崔岫岩握紧剑柄,心中忐忑,这毕竟是圣师当年用过的名剑,他被称作铁胆狂侠,此刻也不敢有半分狂态。虔诚得缓缓得拔出了逆鳞剑。逆鳞剑刚刚出鞘,就见寒光闪烁,冰冷的剑气直透入崔岫岩的体内。崔岫岩本来对这柄剑颇为虔诚,可是剑上的寒气激起了他的桀骜之气,反倒将剑柄握得更紧。岂料那冰寒之气,旋即化作火热之气,烫得崔岫岩紧紧得皱起了眉头。崔岫岩冷哼一声,运起小天星的内力,奋力一拔,只听见一声如风铃般的响声,在山洞中不停得回荡,逆鳞剑噌然出鞘,剑身不停得颤动,一股强大的力量自剑上生出,竟似要从崔岫岩的手上挣脱出去。崔岫岩紧紧握住剑柄,用力回夺,就见那雪亮的剑身寒气森森,不停得颤动,隐隐可见一红一白两道剑气在剑身不停的缠绕。细细一看,剑身上竟似还有一条淡淡的龙影上下游动。
见此神剑,崔岫岩不禁脱口赞道:“好剑!”心中爱极了这柄逆鳞剑,待要施展龙湫七绝剑,却听见逆鳞剑“嗡嗡”作响,剑芒暴涨,冰火二气从剑身直透入他的体内,崔岫岩急忙运起小天星的内力相抗。岂料他的内劲稍一增长,逆鳞剑的冰火二气便加重一分。待崔岫岩将小天星的内力提升到第七重境界“得成罗汉”,那逆鳞剑的冰火二气也是大盛,自崔岫岩的劳宫穴钻入崔岫岩的奇经八脉,忽冷忽热,不停得冲击着崔岫岩的五脏六腑,崔岫岩难受得紧咬牙关,,痛苦难当,却不愿意松开手。
紫袍人远远得看着崔岫岩,不禁有些担忧,道:“岫岩,你如果控制不了这柄剑,还是算了吧。我再给你找一口好剑。”崔岫岩倔强得道:“我就不信我控制不了这柄剑!它是逆鳞,我还是狂侠呢!若控制不了这柄剑,崔岫岩此生再不用剑!”说着,他暴喝一声,丹田内气从中焦、贲门转云门、中府、天府、侠白,到尺泽、列缺,再转少商、商阳,强劲的内家真气紧紧得缠住剑柄,同时默念小天星内功的口诀:“若见生异于死,动异于静,皆名不平等。不见烦恼异于涅槃,是名平等。何以故?烦恼与涅槃,同一性空故。是以小乘人妄断烦恼,妄入涅槃为涅槃所滞。”此时此刻,他为了与逆鳞剑相抗横,渐渐进入禅定境界,脑海中一片空灵,丹田内息在全身周转,片刻间已经运行了十二个大周天。随着崔岫岩的内劲越发强盛,冰火二气渐渐趋于平淡。陡然间,崔岫岩的双眼精芒暴射,大喝一声,胸腔中的一股闷气散得一干二净。
紫袍人惊道:“你的小天星内力似乎大有长进?!”
崔岫岩微微一怔,试着运了运内息,不由大喜,他用了三四年都没有达到的“寻觅大道”的境界,此刻竟已突破。崔岫岩长身谢道:“婆婆,多谢您,您真是我的福星,今日我不但得此宝剑,还突破了小天星内力的第八重境界。”
紫袍人微微一笑,点头道:“你的伤已然痊愈,内功大进,逆鳞剑也被你收服了,我这个婆婆可以走了。”说着,她转过身去,便要走出山洞。
崔岫岩急道:“婆婆,婆婆,您对岫岩有救命赠剑的大恩。还请您留下高姓大名,他日有用得着岫岩的地方,岫岩万死莫辞。”
紫袍人踏步走出山洞,道:“山水有相逢,若是有缘,他日仍会有相见之日。”说完,紫袍人飞身跃出了山洞。崔岫岩看着紫袍人远去的身影,心底忽然生出一种难言的亲切感,脱口叫道:“婆婆……”却不见紫袍人回头。崔岫岩长长得叹了口气,心中抑郁,默默得说了声“谢谢”。 崔岫岩虽然突破了第八重境界“寻觅大道”,但是毕竟内伤初癒,尚需修养。紫袍人临走前,给他留下了几坛酒和一些熏肉、瓜果蔬菜之类的食物。歇得七八日,崔岫岩觉得身体完全恢复了,提着逆鳞剑,离开了山洞,去上京城寻找耶律雅馨的下落。
逆鳞剑不停得颤抖着,散发着冰火二气,崔岫岩紧紧得握着剑柄,环视着无明、斡勒元戎、青城四杀和漠北五鬼以及绰云轩外的数百名王府侍卫。
无明道:“崔岫岩,我看你还是束手就擒吧,就算你有逆鳞神剑,也绝难逃出王府!”
崔岫岩冷冷得道:“不妨试试!你们是要一个个的玩车轮战,还是要群殴?我看你们还是一起上吧,省得我费事!”
黑无常与白无常是一母同胞的兄弟,白无常自那日被崔岫岩废了武功,回到大漠,连气带病,竟是一命呜呼户,黑无常顾念兄弟情义,岂肯罢休?此刻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只听得黑无常长啸一声,招魂幡劈头砸下。黑白无常的功力只在伯仲之间。此刻崔岫岩内力更上一层楼,黑无常岂是他的对手,但听得崔岫岩冷笑一声,劈手夺过招魂幡,内劲生出,透过镔铁招魂幡,直逼向黑无常,那布幡子被崔岫岩的内力一摧,立时化作了片片碎布,飞落一地。黑无常胸口猛得一震,就觉得对方的内劲波涛汹涌,如滚滚江潮,如泰山压顶,他急忙运劲相抗。可是他那点微末伎俩怎比得上崔岫岩,这不运内劲还好,一运内劲,他的内劲立刻被崔岫岩的内劲压了回去,一强一弱两股内劲一起攻向黑无常的心脉。
黑无常哪里承受到了如此强劲的内力,只觉得血气翻腾,一口鲜血直往上涌。大肚水鬼鼠三郎眼看黑无常不敌,急忙飞身上前,大铁锤狠狠得砸向崔岫岩。没面目谭中也手挥琵琶,“噼噼啪啪”,打出七七四十九枚钢钉,一起钉向崔岫岩的后背。崔岫岩摇了摇头,他虽然早有除去七鬼之心,但是一直没有机会碰上,今日七鬼自己送上门来,他焉能不痛下杀手,但见逆鳞剑旋转飞舞,冰火二气暴涨,一式龙蟠绝,冰火二气与小天星的内力混在了一起,只见红、白、蓝三道真气扩展开来,忽听得崔岫岩一声长吟,使出了龙吟功的绝技,冲天的龙吟之声仿佛漫天的乱箭,四散开来。黑无常、鼠三郎、谭中首当其冲,只听得三声惨叫,那三鬼像是撞上了一层气墙,弹开一丈多远,重重得摔倒在地上,不能动弹半分。
黑山姥姥阴沉着脸,冷冷得道:“好一个雁荡大侠崔岫岩,随随便便得便废了我三个兄弟。我倒想领教领教崔大侠的高招!”这漠北七鬼虽名为结拜兄弟,其实并没有太深的感情,只不过崔岫岩当着黑山姥姥的面重创了他三个兄弟,他如何拉得下脸面?一旁的烟紫烟却是默默不语,仿佛地上倒下的三鬼与她没有任何关系。
崔岫岩道:“黑山姥姥。漠北七鬼中就属你的恶行最多。七年前你被少林慧空大师震断了经脉,从此残疾,本以为你会就此收敛恶行,没想到依旧是恶行不断。崔某早就想会一会你了。”
无明站在一旁,暗暗心惊:“这一个多月不见,他的武功更上一层楼。单打独斗,这满屋子里的人,只怕没有一个是他的对手,再打下去,我们这帮人怕是都要折在他的手里?”
崔岫岩虽然被人称作铁胆狂侠,但是他这“狂”是狂放,不是狂妄。若论单打独斗,这群人中没有一个是崔岫岩的对手,但是这群人若真不讲江湖道义,一哄而上,崔岫岩纵然习成了九重的小天星内功,也未必应付得了。因此,他故意用话挤兑黑山姥姥,令黑山姥姥与他单打独斗,他好各个击破。
黑山姥姥听了崔岫岩的话,不禁勃然大怒,猛得一拍轮椅,连人带椅一起扑向崔岫岩。这一扑可是有名堂的,乃是黑山姥姥残疾之后,依据自身的特点,创出的一套武功,叫做雷霆斩。他这一扑,叫做“雷霆万钧”,下扑之势,当真如雷霆霹雳一般,未等黑山姥姥触及崔岫岩,崔岫岩便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压力,就像是一座山从天而降。崔岫岩不敢怠慢,屏息凝神,手掌翻动,破空雷手轰然而出,与黑山姥姥的手掌合在了一起。两股罡气如同两股波涛汹涌的浪潮撞在一起,激起冲天的巨浪。四散的真气,卷起阵阵的狂风,地上散落的兵刃“噼噼啪啪”四散飞舞。黑山姥姥虽然看见崔岫岩一招之间便重伤他的三位兄弟,但是他自视甚高,以为凭自己的功力,必定可以重挫崔岫岩。哪知道这一交手,才知道这崔岫岩的功力如同大海一般,深不可测。待要撤掌已然不及。崔岫岩情知今日之战宜速战速决,急摧内力,八重的小天星内力硬是将黑山姥姥高高得举到半空。黑山姥姥只得运劲相抗。崔岫岩虽有把握胜过黑山姥姥,但黑山姥姥四十年的修炼亦非泛泛,一时三刻,崔岫岩还拿不下黑山姥姥。 “崔大侠。”烟紫烟轻轻得将头发捋开,这时候崔岫岩等人方才看清烟紫烟的脸蛋,均是一怔。烟紫烟的一张脸虽然惨白如纸,就如怨夜里的女鬼一般,可是那当真是一张秀美不可方物的俏脸。烟紫烟缓步走到崔岫岩的面前,缓缓得拔出了腰间的佩剑,道:“崔大侠,您武功盖世,是一代大侠,我曾学过些微末的剑法,想请崔大侠指教指教。”未等崔岫岩应答,烟紫烟已然出招,仿佛毒蛇吐信,但见寒光一闪,烟紫烟手中的剑已经直指崔岫岩的咽喉,崔岫岩暗暗赞了一声:“好!好一手勾魂摄魄剑法!”同时举着黑山姥姥,错动脚步,向后滑去,掌上的内劲仍急摧不止。黑山姥姥头上脚下,屁股上顶着个轮椅,姿势颇为尴尬,却动弹不了半分。
烟紫烟剑若流星,快若奔雷,剑光划动,崔岫岩只是闪避,并不还招,脚下步法精奇,游走不定。黑山姥姥被举在头顶上,不停得加深内力,想要挣脱开来,可是崔岫岩的手掌就像是有一股强大的粘力,死死的粘住黑山姥姥的手掌,半分也脱不开。烟紫烟的勾魂摄魄剑越来越快,转眼间,烟紫烟似乎是与剑融为了一体,看不清人在哪里,剑在哪里。崔岫岩避得也越来越险,每一剑都贴着崔岫岩的身体滑过,可偏偏伤不到崔岫岩半分。
一旁的斡勒元戎见烟紫烟和黑山姥姥以二敌一仍不是对手,不由急道:“青城四杀,王爷请你们来护卫王府,如今有强敌来犯,你们怎么还不动手!”青城四杀相互看了看,长啸一声,四柄分水刺一起刺了过去,这四个人是一母所生的四胞胎,自幼一起长大,一起习武,心意相通。分水刺一经刺出,配合的天衣无缝,顿时将崔岫岩的神庭、人中、天突、中府、紫宫、灵墟、膻中、鸠尾、关元、曲骨、风府、大椎、至阳、阳关、腰俞、长强等周身三十六处大穴封死。崔岫岩以一人之力应付烟紫烟和黑山姥姥的攻击,虽不落下风,但一时三刻也难以取胜,现在又多了个青城四杀,顿时便落了下风。
崔岫岩不敢托大,逆鳞剑呼啸而动,冰冷的剑锋与四柄分水刺相交,同时击中烟紫烟的剑尖。刹那间,六道真气一起攻向崔岫岩。崔岫岩虽然内力深厚,但是这六个人都是江湖上的成名高手,内力均非泛泛。崔岫岩此刻就像是一座大堤,六股汹涌的巨涛一起冲刷着堤坝。黑山姥姥久经战阵,临敌经验丰富,见此情状,知道机会来了,呼啸一声,急摧丹田真气,那汹涌滚滚的真气,就如瀑布般得冲天而下,黑山姥姥的身体也越来越重,就像是是千斤重巨石一般。但听得“咔咔”几声脆响,崔岫岩的身体一沉,脚下的青石板被踏碎了好几块。
青城四杀对望了一眼,身形急动,绕着崔岫岩错动步法,越转越快,渐渐得四个人似乎融为了一体,在崔岫岩周身筑起了一道铜墙铁壁。这手功夫可是大有名堂,叫做“固若金汤阵”,四个人将内力合为一体,相互贯通,其中任何一个人等于同时拥有了四个人的内力,这就等于是四个绝顶高手共同对敌。崔岫岩连连劈出四剑,仿佛斩在了铜墙铁壁上一般,震得他手臂阵阵发麻。黑山姥姥的身子也越来越重,崔岫岩的身体又矮了一大截,两只脚深深得陷到了石板砖中。
崔岫岩暗道:“久闻青城四杀武功奇高,联手对敌,从未败过,今天他们是想合力累死我啊!”崔岫岩自幼是一副宁折不弯的牛脾气,越是艰难,越是奋勇。长啸一声,施展出了龙湫七绝剑中最为刚毅霸道的招数“亢龙绝”。
《易经》中有云:“亢龙有悔,盈不可久也。”这“亢龙绝”中糅合了《易经》的“乾”字卦的精义。所谓卦体六爻,每一个爻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位”,每一个“位”上也一定有爻,位与爻密不可分,乾卦上爻也不例外,只不过在卦体上这是一个高位,高到不能再高,因此从“位”上看这个爻,它的势能最大,而承受的“压力”则几乎没有。如此一来,便是到了绝顶境界,再无升腾之势,所有的能量都提升到了一个极点,攻敌之时再无余地,而于自身自然也不留半点余地,一招即出,便难以回头,纵然有悔,却已晚矣。
但见逆鳞剑剑芒暴涨,周身三尺之内,缠绕着刚猛霸道的冰火二气,剑刺相抗,只听得“轰轰轰”声不断。由于青城四杀与崔岫岩交手太快,以无明的眼力竟然都分不清究竟谁是崔岫岩,谁是青城四杀。
忽然间一声巨响,宛若晴空里炸了个霹雳。无明、斡勒元戎心头猛得一震,微微动容。一旁的完颜琼和耶律雅馨功力不继,被震得摔倒在地上。紧接着,偌大的绰云轩静得出奇,有些诡异,再看黑山姥姥、烟紫烟、青城四杀一起摔落在七八丈外,口吐鲜血,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而崔岫岩单脚跪倒在地,逆鳞剑直插在地上,苦撑着身体,大口大口的吐着鲜血。
刚刚崔岫岩施展出了最耗内力的亢龙绝,此绝一出,震天动地,鬼神莫敌,但是此绝极耗真元,虽然可以克敌制胜,但是若内力不继,对自身的伤害极大。崔岫岩与黑山姥姥拼了半天的内力,又与烟紫烟和青城四杀纠缠了半天,骤然使出此绝,经脉暴涨,五脏激荡,真元受损,已然受伤不轻。 青城四杀勉强爬了起来,苦笑道:“崔大侠不愧为雁荡门两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才,我们六人合力,竟然还是被崔大侠一招逼退。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们本没有脸面再与崔大侠纠缠。但是我等受了王府的聘用,自当为王府尽力。还请崔大侠见谅。”
崔岫岩咳嗽了两声,嘴角流出鲜血,笑道:“哈哈,哈哈,哈哈。来吧,你们都放马过来吧!无明、斡勒元戎,你们在一旁也看了这么久,手也痒了吧,不妨一起上吧!”
无明却是一笑,道:“崔岫岩,你一身武功确实不凡。但是以一敌八,也未免太托大了吧。”
“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死则死耳,有什么托大不托大的!”崔岫岩昂然道,“雅馨对我有救命大恩,除非我死了,否则我定要带走她!”
耶律雅馨看着崔岫岩为自己拼命,大为感动,爬了起来,快步走到崔岫岩身边,扶住崔岫岩,颤声道:“崔大哥,你走吧,不用管我,完颜宗望不会杀我的!”完颜琼起先还想着给崔岫岩一些颜色看看,可是她看到崔岫岩面对八大高手,竟然面不改色,暗暗道:“这崔岫岩真是个英雄,难怪他能于万军丛中,重伤二哥。”
崔岫岩看了看耶律雅馨,微微一笑,道:“雅馨,今天崔大哥既然来了,就算拼了这条命也要带你离开这里!哼,凭他们还杀不了我!”
无明上前道:“崔岫岩,你虽然是王爷要的人,但是此刻,你身受重伤,我不想和你对敌。你若就此离开,他日我们还可再战。你若是不知好歹,硬要带走雅馨公主,就别怪无明不讲江湖道义了!”
崔岫岩缓缓得站了起来,道:“无明,我知道你是条汉子,是天喆上师的弟子。你不会乘人之危,但是今天我是来此救人,不是和你比武,你不必和我讲什么江湖道义,尽管放马过来。”
无明怒道:“崔岫岩,既然你这么不知好歹,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崔岫岩与无明交过手,他虽然自信功力在无明之上,但是此刻他有伤在身,却未必胜得了无明。
无明长身站到了众人身前,他在众人身后站立的时候,文质彬彬,仿佛一个文弱书生,但是往人前这么一站,平平举起寒铁尺,竟有几分大宗师的风范。崔岫岩心中不由一动,暗道:“一个多月不见,这无明的气度比之东京城下大有不同,看来他的武功见识都大有长进。”
崔岫岩所料不差,东京城下一战,无明、斡勒元戎以二敌一,尚未拿下崔岫岩。对无明来说,这是绝大的耻辱。,回到金国之后,他便向恩师天喆倾吐心中的抑郁。
第八章 天下
已是三月,北方的大地上,仍然难以看到春的足迹,几许寒风袭来,让无明这位精研内家气功的一流高手,也微微觉得有些寒冷。他在无知堂外站了一个多时辰,不知道究竟该不该踏进堂中,打扰他的授业恩师天喆清修,也许在他的心中还有另一种难言的感情阻止着他前行。他向前走了两步,握住门环,欲叩又止。却听见里面传来了一苍老的声音。“是明儿吗?”正是天喆上人的声音。
无明推开门,走了进去。只见一身形枯槁的老僧,披着一件破旧的僧衣,背对着他,盘膝而作。这些年来,无明随完颜宗望南征北战,已经有三年没有见过师父了,此刻见师父身形瘦弱,比之三年前,似乎又憔悴许多,心中一热,跪倒在地,颤声道:“不肖弟子无明,回来看望您了。”
天喆缓缓得站起身,走到无明身边,扶起无明,微笑道:“佛家常道四大皆空,为师修行多年,却还是不能真正做到四大皆空。三年不见,你比以前成熟许多。”无明看着师父那张苍老慈祥的面容,心中感慨,眼眶微红,几乎落泪。二十多年前,天喆云游四海,做苦行僧游,在宋辽边境拾得尚未满月的孤儿无明,将无明抚养成人,传他武功,教他做人处事的道理。无明与天喆名为师徒,却情逾父子。
天喆见无明似要哭泣,道:“明儿,哭什么。”“师父,三年不见,您憔悴了许多。”无明道。天喆不以为意,笑了笑,道:“师父得将脱离苦海,这是喜事,不必挂怀。”无明虽知此理,但是仍然难以控制住内心的伤感。微微的沉默,道:“师父,这些年来,徒儿随王爷征战四方,常常挂念师父。”天喆道:“宗望天性仁慈,战争虽无可避免,但若由他统帅金军,或可减少杀孽。”“正是如此,王爷这些年灭辽败宋,却只求战胜,并不滥杀无辜。”无明道。天喆微微颔首,道:“如此甚好。”
二人走进无知堂中,面对面盘膝而坐。
“师父,我与崔岫岩交手了。”无明道。
天喆淡淡得道:“你败了。”
无明吃了一惊,道:“您是怎么知道的?”
天喆道:“多年前,我为求佛法真谛,云游四海,曾在苗疆与崔岫岩有过一面之缘,不过他并不知道我的名字。”
无明没想到师父竟然见过崔岫岩,道:“那您觉得徒儿应不应该败呢?”
天喆并没有回答无明的话,只是自顾自得道:“我见到他的时候,他不过是二十岁出头。那天雨下得很大,他受了重伤,躺在地上,不停的呕着血。在他的身旁有一对母子,母亲双眼紧闭,已然死去。那孩子尚在襁褓之中,嗷嗷待哺。在崔岫岩的面前还有十几具尸体,从那些尸体的装束和兵刃可以看出来,他们是苗疆鬼府的忍刀客。崔岫岩当时不过二十岁出头,竟然以一人之力,杀了鬼府十几名忍刀客,那身武功着实了不起。这时候,他本该运息调理,可是他却在干另一件事。”
无明略觉奇怪,道:“他在做什么事?”
“我看见他解开自己的外套,一只手将外套撑开,为那孩子遮住漫天的大雨,同时咬破了自己的手指,让自己的血一滴一滴的滴入孩子的口中。他是在用自己的鲜血去喂那个孩子。若在平时,这算不得什么,但是重伤之下,他已失血过多,多流一滴血,便多一份危险。这时候只听见他喃喃得说:‘昭儿,我只怕是救不了你了,也许这里便是我的荒冢。就让我的血慢慢的滴吧。希望可以等到人来救你。’其实,当时崔岫岩虽然受了重伤,但是若不管那孩子,或许仍有一线生机。可是他却放弃了那一线生机,将最后的机会留给了孩子,甚至连等待的机会都不给自己。看着他怜爱的表情,我起先以为他是孩子的父亲。直到我救了他之后,才知道,他与这孩子非亲非故。”天喆道。
无明似乎若有所悟,沉默片刻,道:“崔岫岩当得起‘大侠’二字。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天喆道:“你应该听说过崔岫岩的师父郭北玄吧。”
无明道:“嗯,郭北玄是雁荡门的掌门。十三年前,雁荡门因为一件误会与苗疆鬼府发生了冲突。郭北玄虽然武功盖世,但是却被敌人偷袭,中了鬼府的‘天末流音’之毒,从此心性大失,被囚于雁荡天柱峰。”
天喆点了点头,道:“不错。崔岫岩所以会在苗疆出现,正是为了给师父寻找‘天末流音’的解药。当年给郭北玄施毒的人正是鬼府的大护法秦阳。崔岫岩来到鬼府,本想找秦阳讨寻解药。哪知道秦阳非但不给,反而施用毒计,将崔岫岩骗到了碧水龙潭中。所谓龙潭,其实就是养着数千条毒蛇的深潭。崔岫岩身中奇毒,险些死在潭中。却意外得结识了鬼府宗主黄川的女儿黄语容。当时秦阳身为大护法,却觊觎宗主之位。设计陷害黄天川。黄语容为了救助父亲,便解了崔岫岩的毒。在崔岫岩的帮助下,救出了父亲。事后,黄天川夺回宗主之位,杀了秦阳。并且派人追杀秦阳的家眷。崔岫岩得知后,竟然不计前嫌,希望以救命之恩,换秦阳妻子和儿子一命。黄天川却道,如果崔岫岩肯做他的女婿,他不但可以放过秦阳的妻子和儿子,还可以将天末流音的解药送给崔岫岩。然而崔岫岩那时已经心有所属,是绝不会答应。黄语容感念崔岫岩的大恩,便将天末流音的解药偷出来给了崔岫岩,让崔岫岩速速离开。但是崔岫岩却坚持要救出秦阳的妻子和儿子。无奈之下,黄语容只得答应了崔岫岩的要求。然而,待救出秦阳妻子和儿子后,崔岫岩已经没有机会悄悄离开鬼府。黄天川派出了二十八名鬼府忍刀客,一路追杀崔岫岩。崔岫岩为了保护仇人的妻子和儿子,竟然不惜以性命相博,硬是将这二十八名忍刀客毙于剑下。” 无明听完天喆的话,不禁对崔岫岩又多了几分崇敬,道:“崔岫岩真得是一个大侠,为了救仇人的妻子和儿子,他竟然不惜以性命相搏,当真有摩诃萨埵那太子舍身饲虎的精神。”
天喆微微一笑,道:“现在你知道你为什么会败了吗?”
无明长长得叹了口气,道:“崔岫岩心里装得是天下的子民,我心中装却是王爷的天下。”他匍匐在地,向天喆行了个大礼,离开了无知堂。
此后,无明一直将自己关在屋子里,数日不出,甚至连完颜宗望找他,他也推脱不见。整整七日之后,他才离开屋子。
众人一见无明出场的架势,便知道这是一场激战,也一定是一场可令他们武学见识提升到另一个层次的大战。
“无明,我手中的这柄剑是圣师当年用过的逆鳞剑,这柄剑的锋锐天下无双,碎金断玉,易如反掌。我不想占你的便宜。”崔岫岩说着,将剑插回到鞘中。
无明笑了笑,道:“崔岫岩,我手中的这杆铁尺也不是凡品,未必就比你手中的逆鳞剑差”
无明手中的这柄铁尺唤作“寒铁尺”,本为天喆上人的随身兵刃,后来天喆上人佛法和武功均是大进,便不再使用兵刃,三年前无明离开无知堂,天喆上人便将寒铁尺交给了无明。这柄寒铁尺乃是以海底寒铁打制,通体冰寒,坚硬胜过寻常之铁,比黄金还重,一柄小小寒铁尺竟有五六十斤重。
崔岫岩道:“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必客气了。”
正说着,忽然听见众王府侍卫道:“属下参见王爷。”紧接着,就见绰云轩外的侍卫们闪开了一条道路,完颜宗望带着一名身材佝偻的老和尚,走进了绰云轩中。
无明和崔岫岩见到那名僧人均是大吃一惊。只见无明跪倒在地,道:“徒儿无明,拜见师尊。”这老和尚赫然是金国鼎鼎大名的天喆上人。崔岫岩直盯着这位昔日的救命恩人,惊讶万分,道:“大师,想不到您竟是天喆上人。昔年晚辈得蒙大师相救,一直铭感于心,不敢忘怀。”
天喆道:“崔施主宅心仁厚,自有上苍保佑。老衲不过是略尽绵力。”
崔岫岩道:“大师此来是要助完颜宗望一臂之力?”
天喆笑了笑,道:“崔施主此言差矣。老衲是为劣徒而来。崔施主为人光明磊落,堪称大侠。老衲不想你与小徒刀兵相见。”
无明道:“师尊,我也不想与他交手,可是他硬要带走雅馨公主,我也只好放手一战。”
天喆点了点头,走到崔岫岩的身边,握住崔岫岩的手掌。崔岫岩有些不明所以,忽然觉得一股暖洋洋的真气贯入体内,说不出的舒服。无明惊道:“师父,您这是——”
天喆没有答话,待过了一盏茶功夫。崔岫岩试着运转内息,小天星的真气已然畅通无阻。崔岫岩深深得鞠了个躬,道:“得蒙大师以天道元气为岫岩疗伤,岫岩感激不尽。”
完颜宗望看着耶律雅馨,心中绞痛,冷冷得道:“雅馨公主,我听说你很想见一见你的父汗。今天你若离开了这里,恐怕再见你的父汗就不容易了。”这句话暗含杀机,耶律雅馨眉头微皱,却又无可奈何。
崔岫岩却是大怒,他万没想到,完颜宗望竟然会用这个法子要挟耶律雅馨。他道:“完颜宗望,你也太卑鄙了!”无明和完颜琼不由得苦笑,情为何物,竟让人如斯?完颜宗望此举,无疑大悖他的性情,可是他之所这样,不过是为了留下一个他深爱着的女子。
完颜宗望死死得盯着耶律雅馨,眼神中满是哀伤和绝望,同时又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渴望。但是他毕竟是大金国的王爷,纵然深爱着眼前的这个女子,也不能吐露半分,竟是淡淡得一笑,道:“崔大侠当日于万军丛中伤了小王,小王对崔大侠的武功和胆量佩服之至。崔大侠如果肯投到我的门下,自可带走雅馨公主。”
崔岫岩仰天大笑,道:“完颜宗望,你是金人,我是汉人,我大好男儿,岂能认贼作父?你也太小看我崔岫岩了!今天我崔岫岩就要凭着手中的这把剑,带走雅馨公主!”
无明虽然对崔岫岩颇为敬重,但是他毕竟是完颜宗望的亲信,见崔岫岩如此倔强,不禁心头火起:“崔岫岩,你以为凭你的武功可以胜得了我师尊吗? 崔岫岩微微一怔,早在十几年前,他就见识过天喆的绝世武学,刚刚天喆以天道元气给他疗伤,那份功力可以说当世少有。他转身向天喆深深的鞠了个躬,道:“大师,您对我有救命之恩,您若是出手,晚辈本当受死,但是雅馨对也我有救命之恩,晚辈唯有仗剑一战。倘若晚辈不幸身死,还请大师帮我妥善照顾雅馨。”未等天喆回话,雅馨紧紧得握住了崔岫岩的手,道:“崔大哥,你走吧。你对雅馨的恩情,雅馨一辈子都忘不了。雅馨不想崔大哥为我而死,只求崔大哥平平安安。”崔岫岩笑道:“岫岩做事从来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八年前,岫岩独闯少林,连败少林寺一十九名高僧,当日情形,比之今日更为凶险。况且能够和天喆上人这样的绝世高手一较高下,也是崔某的荣幸。”
天喆道:“崔施主当真要和老衲动手吗?”
崔岫岩道:“大师,晚辈得罪了。”
天喆“哈哈”大笑,笑声越来越宏亮,渐渐得那笑声也越来越威严,隐隐可以听见狮子的吼声。崔岫岩心头一凛,暗道:“佛门狮子吼。”急忙长声高吟,那声音犹如矫龙飞天,直冲九霄,乃是道家的龙吟功。这二人一人施展佛门狮子吼,一人施展道家龙吟功。狮子吼刚猛雄劲,《维摩诘所说经·佛国品》中说:“演法无谓,犹狮子吼,其所讲说,乃如雷震”,这狮子吼代表的是“如来正声”,可以降服一切妖魔鬼怪。而龙吟功并非雁荡门的武功。二十多年前,龙虎山飞云观观主太虚道长做客雁荡门,见崔岫岩生得机灵可爱,眉宇间又透着股昂然正气,便把镇观神功龙吟功传给了崔岫岩。龙在道教中有上天入地,沟通鬼神之能,龙吟声更可以正人心,降鬼神。狮子吼、龙吟功一般得刚猛,一般得正气凛然。两股音波好似两道气墙撞在了一起,忽听得“哗”得一声,强大的气流直冲相绰云轩的房顶,那房顶顿时被震裂了,因为有两人的音波顶着房顶,房顶一时间并不得塌陷。
崔岫岩长啸声不断,已将内力提升到了小天星第八重“寻觅大道”境界,可是崔岫岩每加深一分内劲,天喆的狮子吼便加深一分内劲,却并不反击,只是与崔岫岩的龙吟功保持着一种均衡。忽听得天喆道:“崔施主,再拼下去,你会油尽灯枯而死的,不如我们一起收了内功吧。”崔岫岩脸色陡变,这天喆的武功比他胜出何止一筹,施展佛门狮子吼,竟还能说话。这份功力,当真是神鬼莫测。
崔岫岩自知再拼下去,也不会是天喆的对手,只得微微点头。
天喆道:“无明,你将屋里面的人都带出去。”无明躬身道:“是。”便带着屋内的人离开了绰云轩。紧接着便听见“哗”得一声巨响,那绰云轩顿时塌陷了。
天喆道:“崔施主还要再斗吗?”
崔岫岩默然不语。就在此刻,忽然听得三声清啸远远得送来:“大哥,大哥!”然后便见三条人影自半空而降,稳稳得落在了崔岫岩的身边。这三个人影乃是两男一女,均配有宝剑。不消多说,这三人,正是崔岫岩的结拜兄弟昆仑剑派的鹤公子李若愚,峨嵋剑派的玉娇龙秋玉音和天柱剑派的驼神秦天柱。
崔岫岩乍见三位义弟妹,不禁喜出望外,道:“若愚、玉音、天柱,你们怎么都来了?!”李若愚剑眉一挑,走到人前,道:“大哥,这得多谢完颜王爷不远千里送去英雄帖。我们怎么能不赏脸?”说罢,他“唰”得一声拔出了随身宝剑穹苍剑,秋玉音、秦天柱也分别拔出了天泓剑、天罡剑,齐道:“大哥,今天我们四人好好的与他们斗一场!”崔岫岩也缓缓得拔出了逆鳞剑,道:“完颜宗望。今天不带走雅馨,我们誓不罢休!”
天喆不禁微微皱起了眉头,道:“崔施主,你这又何必呢?”
完颜宗望冷笑道:“本王向来不受人要挟,天下四义,本王慕名已久,今天既然全到齐了,那就让小王开开眼界吧!”
无明暗道:“一个崔岫岩已这般难以应付,再加上他三个兄弟,今日之战怕是凶多吉少。王府侍卫虽然众多,但是这小小的王府,却难以施展开来。我总不能让师尊犯险吧。”他上前道:“崔岫岩,你为得是雅馨公主,可是若不得耶律延禧,只怕雅馨公主走了,还得回来。再过半个月就是论武英雄会之期。你们天下四义若能力挫群雄,夺得盟主之位。王爷不但会将雅馨公主交还,还会送回耶律延禧。” 崔岫岩看了看耶律雅馨,自知今天就算带走她,也必难使她安心,只得将剑缓缓得收回鞘中,道:“若愚、玉音、天柱,我们走。”
四义离开宗望的府邸,回到上京城中的一家客栈。崔岫岩刚刚踏进屋子,只觉得双腿一软,跪倒在地上,这一日他连番大战,虽得天喆以天道元气疗伤,却也是元气大损。秋玉音忙扶住崔岫岩,道:“大哥!”李若愚急道:“快扶大哥进屋,大哥元气损耗过重,我们三人合力运功给大哥疗伤。”
李若愚等三人将崔岫岩扶到了床上,各运本门内功,替崔岫岩疗伤。因为昆仑、雁荡、天柱、峨眉四大剑派本出一门,故内功虽有所不同,但是源出一理,自可相汇相融。足足过了一个时辰,崔岫岩的脸色方才稍稍好转。秋玉音暗自松了口气,睁开了眼睛,正要继续运功,忽然秀眉微蹙。李若愚急道:“玉音,不可分心!”秋玉音忙闭上了眼睛,默运玄功。可是来人却大大咧咧得叫了起来:“姐姐,你跑不掉的,龙慕华就是追到天涯海角,也要追到你!”
听到那人的疯言疯语,秋玉音芳心微动,粉颊透红,心神颇为不宁。李若愚的武功仅次于崔岫岩,立刻感受到秋玉音的心已乱,忙拂动衣袖,切开秋玉音的手掌,道:“去处理你的事吧。”
秋玉音一个纵身越到了龙慕华的身前。这龙慕华约莫二十岁上下的年纪,胖乎乎的身体,圆圆的脸蛋上透这些稚嫩之气,腰间悬着一柄二尺四寸的短刀,正笑眯眯得看着秋玉音。秋玉音看着这张脸,几乎要哭了,道:“死胖子,我求求你了,放过我吧。我是和你开玩笑的,你别当真好不好?”龙慕华有些不解得道:“姐姐,我又不会害你,你求我什么?”
“死胖子!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啊?我不会嫁给你的!”秋玉音怒道。
龙慕华笑嘻嘻得说:“姐姐答应过我的,姐姐不会骗我的。”
秋玉音苦笑:“我真得是骗你的。”
龙慕华执拗得说:“不会的,你一定不会骗我的。”
这时候,李若愚等已经行功完毕。秋玉音看着李若愚和秦天柱,一脸的苦相,大叫道:“二哥、三哥,你们帮帮我吧,我快要疯了!”李若愚和秦天柱不禁微笑。只听得秦天柱道:“玉音,我听你说这是你亲口答应的,我老秦还答应帮他作证呢。况且——”话未说完,秋玉音狠狠得白了秦天柱一眼,怒道:“你死了才好呢!”这时候崔岫岩缓缓得睁开了眼睛,有气无力得道:“你们在吵什么呢?”秋玉音急道:“大哥,你快救救我吧!这死胖子硬要我嫁给他。”
崔岫岩愣了愣,有些不信得看着秋玉音,道:“你这个刁蛮丫头,也有人要你?”
“就是嘛,玉音,趁着有人要,赶紧嫁了吧。”李若愚“哈哈”大笑道。
龙慕华赶紧接口道:“就是就是!玉音姐姐,你就嫁给我吧!”
秋玉音看着这四个男人,怒骂道:“哼,男人果然没有一个好东西,你们都去死吧!”说罢,她气鼓鼓得走出了房间,猛得一甩门,只听见“砰”得一声响,门被关上了。崔岫岩看着龙慕华,问道:“若愚,这是怎么回事?”
“哈哈,大哥,我们四大剑派源于圣师一门,可是圣师的小弟子龙城瑾前辈的后人却少出于江湖。他嘛——”李若愚还未说完,崔岫岩眼前一亮,道:“他,他是龙前辈的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