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刀 发表于 2009-7-16 17:59

武侠原创作品——梅花错

俩年前的一个武侠中篇处女作,三万多字,欢迎大家批评指教。

楔子

      “恭喜郭庄主”“贺喜郭庄主”,一个个衣着光鲜的武林中人道着贺词,携着贺礼,鱼贯步入郭府大堂。
      “同喜同喜,郭某甚感荣幸。”郭百川春风满面的立在门口,神采焕发,不停的抱拳回礼,亲自迎迓四方宾客。
      郭百川刚三十出头,已是杭州西湖畔流云山庄的庄主。流云山庄是天下第一大庄,领袖江南武林三十余年,江湖中人人既敬且畏。郭百川武功精强,罕逢敌手自不必说,兼之他惩恶扬善,仁义过人,武林中人武功之强,声望之高,无人能望其项背。三年前,郭庄主娶了江南第一美人苏影为妻,俩年后郭夫人生下孩儿,今儿正是他孩儿的周岁生日。冲着他的金面,各路江湖豪杰纷纷前来道贺,郭百川亲自待客。
      这场宴会甚是喧闹,三教九流的人物会聚一堂。敬畏流云山庄名头者有之,知己好友者有之,慕郭夫人芳容者有之,巴结讨好者也自不少。
      大堂上来客极多,武林中诸多原本名头极响,平日却又难得一见的英杰侠士,今日在此意外相会,免不了又是一番阔论。待众人在百来桌酒席桌上坐定,便不约而同的向主人道贺敬酒。大堂正中,郭氏夫妇面宾客而坐,笑容满面,如沐春分,不停的颔首举杯。男的眉目俊朗,却不失英武挺拔之气,女的清丽绝伦,容光照人,真是相得益彰。
      众宾客中,靠西首门口的角落里,坐了一个其貌不扬的青衣老头。他闷着头只是喝酒,偶尔也插话与旁人闲谈几句,脸上却瞧不出几分神情。待众人喝到酣处,那老头寻个借口,悄悄的溜出了大堂。
      老头朝四周张望了一下,几个左拐右弯,躲过了来往巡逻,迅捷而熟悉的来到后院。只见他径直走到东首一间房前,敲了敲门,沉着嗓子道:“张婆,夫人在前院叫你。”然后纵身一跃,伏在了屋檐下的横梁上。
      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太婆马上走了出来。待她去远,那老头双臂一伸,从窗户跃进了房内。他径直走到摇篮前,左手抱起熟睡中的孩子,右手同时一挥,一张纸笺嵌在房内的柱子上。纸笺上留了十六个字:郭大庄主,卑鄙无耻;十六年后,纵悔犹迟。那老头抱着孩子,窜上房顶,远远的出了流云山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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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刀 发表于 2009-7-16 18:04

一太行三虎

      夜色深沉,天幕上疏疏落落的挂着几颗星星,杭州城内显得一片沉寂。“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只有打更人亘古不变的声音在巷子里回响。一轮寒月静静的垂在半空,照着沉睡中的常归客栈。
      蓦地,月光下闪过一条黑影,它窜过客栈房前的庭院,伏在客栈一间客房的窗下。虽然已值深夜,这窗纸上却仍透露出朦胧而摇曳的灯光。
      黑影在窗纸上戳了一个小孔,悄悄的朝里张望着。房间内一张小桌,桌上一灯如豆,照耀着桌旁坐着的一老一少俩人的脸。夜早深了,这俩人竟兀自未曾歇息。老的是个五十来岁的瘦高老头,鬓角微白,却精神灼矍。老头对面是个十七八岁的俏姑娘,清丽脱俗,肤色胜雪,一对亮闪闪的眸子里却含着三分倦意。她手肘支在桌上,正拨弄着桌面上油灯里燃着的一根灯芯。
      俏姑娘打着哈欠,幽幽的道:“爹,这都什么时候了,那人到底还来不来呀?女儿可要睡了。”那老头正色道:“不是说好这个时辰的么?应该就快来了,这可关系到你的终身大事,乖柳儿,咱们再等等吧。”那柳儿听了,撅着小嘴,不甚耐烦的样子。
      那黑影窥了片刻,又悄悄的转到另一扇窗下。这间房子里一片黑暗,一点动静也没有,却歇的是一个青年公子。
正在这时,房顶瓦片上传来嚓嚓几声轻响,黑影知道又有人来了,环顾四周,身形一纵,藏在庭院西首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上。只见月光下几条黑影如飞奔来,一闪身也落在了庭院之中。
      来的共是三人,都着夜行衣装束,黑巾蒙面,其中一人却一袭白袍。这时,那老者所在的客房里传出一个声音:“来的可是白兄么?”此语正是那老者所发。三个蒙面客都怔了一怔,那白衣蒙面人道:“柳大,你可还记的我么?可找得你好苦!”那老者“噫”了一声,道:“怎么会是你们,白兄为何没来?”那老者正是柳大,他显然知道来者何人。只见他打开房门,携着柳儿,缓缓走到了三人身前。
      柳儿站在爹爹身旁,柳大环顾一下三人,抬头望着天空,冷冷的道:“早知道有这一日,老朽躲了半辈子,终于叫少庄主给找着了!”白衣蒙面人正是流云山庄的少庄主,他仰天打个哈哈,道:“我和爹爹可是惦记你的紧,一时半会都不敢忘,今日可想邀您大驾去敝庄做一做客!”说完,不待柳大答话,探手从怀里取出一份请柬,右手微微一送,那请柬便竟稳稳的向柳大身前飞去。柳大见了他这一手功力,不敢大意,伸手向前一抄,五指抓住请柬往后微缩,卸去纸上劲力。只见他微微冷笑,五指运力一搓,那请柬顿时在他掌中化成了碎片,一张一张从他指缝缓缓飘落。
      少庄主见此情景,脸上瞬间闪过一丝诡笑,阴阳怪气的道:“敝庄乃天下第一大庄,辱没了名头也不甚打紧,只要你说出姓白的下落,还是会留你一条活路的。”柳大正眼都不瞧他,微微侧头,转向另俩个蒙面人道:“范青、韩风二兄弟,在庄上过的可还好吗,你们今日也是来跟大哥为难的么?”左首那个蒙面人脸色动了一动,沉声道:“劳大哥挂怀,兄弟们过的还行,只是想念大哥的紧,大哥二十年来可受苦了。”顿了一顿,又道:“今日却想请大哥去庄上做一做客,还望大哥不要介意。”此话软中带硬,说话的人正是范青。
      柳大哈哈一笑,慨然道:“想当年,咱三人义结金兰,在太行山做那没本钱买卖,何等快活,焉能想到却有今日?范兄弟还念着往日的情义,嗯,不错不错。”另一个蒙面人心下有气,道:“并非韩某不念往日情义,只是一直猜不透,大哥何苦二十年来苦苦瞒着那姓白的下落。”说话之人正是韩风。
      柳大正色道:“大丈夫行走江湖,最紧要的莫过于‘信义’二字,白兄和我是知己至交,应承知己之事,我岂能轻易说出?”姓范的听了,拍掌赞道:“好,大哥果然是一诺千金,兄弟很是钦佩,但知己之情可贵,咱们往日的情义就可以弃之于地了么?”柳大怆然一笑,道:“此一时彼一时也,二十年前,咱们落草为寇,同为武林正道所不齿,自然患难与共,但自从十八年前那场血战,做大哥的侥幸逃得一命,早已厌倦江湖而沉迷棋术了,白兄和我以棋论交,情同肺腑,他的下落我自是不能说的,至于咱们三人,现在是各有所求,往日的情义不说也罢!”其实,柳大心底还存着一个诧念:当年他孤身逃命之后,曾遍访韩范二人下落,后来得知二人竟然早已投身仇敌流云山庄的门下,他心里自是十分震怒!
      那黑影藏在树上,见此情景,心底不胜惊讶:二十年前,太行三虎在太行山一带据山为王,劫财掠色,好不猖狂,成为武林中一大祸患,后来在与以流云山庄为首的武林正道的一场大战之中,据说除柳大一人孤身逃脱之外,其余二虎连同手下百多兄弟尽皆被诛,料不到韩范二虎不但没死,竟然还隐姓埋名,甘为流云山庄一介家奴,嗯,想必是那自居仁义的郭百川饶了他们一命。他一转眼见到那个少庄主,心中更是一凛,心想这个人倒是不能小觑,他既为夜行之人而着一袭白袍,必然是对自己武功颇为自负的了。
      他正在暗自思索,却听那姓范的愤愤的道:“我明白了,大哥不是往日的大哥,情义自然也就没了,但郭庄主却于我二人有活命之恩,咱们用兵刃说话吧!”
      那少庄主听得早不耐烦,一旁喝道:“还罗嗦什么?快拿了交给爹爹,慢慢逼问,看他说不说!”说完,退开三步。姓韩的踏上一步,沉着嗓子道:“咱们本为姓白的而来,你既然执迷不说,休怪我们无情了!”不及说完,举刀便往柳大头上砍去。
柳大轻蔑的一笑,恨声道:“谁承你们的情了,我也不会容情,你们二人卖身为奴,我柳大岂能与你们为伍!”这自然是骂韩范二人投身仇敌,杀友求荣了。那范青听了,脸色铁青,却不做声,冷冷的瞧着。
      忽听得一声娇斥:“休得伤我爹爹!”一人挺剑便来接招,正是柳儿瞧得形势,抢上接招。但其时已晚,韩风之刀虎虎生风,已砍至柳大面门。只见柳大不慌不忙,身行一错,堪堪避过刀锋,待对方招式使老,右手五指箕张,抓向对方持刀右腕,运劲一捏,便将对方钢刀抢过。右掌同时拍出,“嘭”的一声,对方胸口便已中掌,口中鲜血狂喷,身子如断线风筝般摔了出去,转眼毙命。
      柳儿拍手叫好,少庄主二人勃然变色,范青更不打话,跨前一步,横刀便削。但见寒芒暴闪,刀光霍霍,直逼柳大而去。柳大不想多缠,见对方来势猛恶,挺刀一立,便往对方刀身砸落。俩招过后,柳大忽觉右臂十分酸麻,已使不出平时几分力道。眼见对手钢刀转眼又至,连忙举刀格挡。“当”的一声,俩刀相交,柳大只觉手腕剧震,手中钢刀“突”的一跳,竟然脱手飞了出去!柳大惊出了一身冷汗,不及细想,斜刺里向右一窜,右手似拳似掌,猛的拍向对手面门,范青但觉劲风扑面,知他掌力奇大,连忙双掌一错,向他单掌上迎去。但听“咯喇喇”一声响,柳大右臂自腕至肩骨头齐断。蓦地里柳大身行急转,左手食指猛的戳出,“噗”的一声,插入了范青左边太阳穴之中。范青哼也未哼一声,扑地便倒。
      柳大惊魂甫定,定眼向右臂瞧去,但见整条右臂软喇喇的垂着,五指其黑如墨,右臂上隐隐泛起的一股青黑之气正向腋下延伸,转瞬间右半边身体便觉酸麻。柳大全身冷汗,不知何时竟然中此剧毒。
      那少庄主见韩范二人转眼毙命,竟毫不怜惜,他哈哈大笑,阴恻恻的道:“这蚁毒的滋味可好受么?你是不是在纳闷,好端端的怎么会中此剧毒啊?”说完,他右掌在黑暗中晃了一晃,但见他右掌五根手指亮晶晶的,竟然全部缠了金丝套。少庄主得意之极的道:“呵呵,告诉你也无妨,我的请柬上涂了剧毒,你沾了不说,还将它揉成了碎沫,那可真是毒入骨髓,自作孽不可活了,哈哈哈哈!”
那黑影黑暗中见了,十分诧怒,暗暗忖道:“这少庄主真是毒的可以,自己先在手指上缠了金丝,不会中毒,却引得柳大中此剧毒。那蚁毒是天下第一奇毒,中者全身痛痒无比,可偏又神思清晰,周身不能动弹,犹如万蚁噬心却偏又不能抓挠,直叫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待三天三夜后,方能活活折磨而死。
      那柳大早已委顿在地,面黑如墨,牙关紧咬,牙齿仍“咯咯咯”不住打颤。少庄主走近柳大,狞笑道:“你倒是说还是不说,想不想得解药啊?”忽然听得一声怒喝,斜刺里一剑刺到,正是柳儿。她见爹爹受此无法禁受的痛楚,早已是泪雨滂沱。
      少庄主瞧了她一眼,方始注意到这个美貌少女,心下动了邪念,奸笑道:“你这丫头长的倒真俊俏,只可惜命不久长了,倒不如跟了我去做个少主夫人吧!”说完欺手直进,只一招便打落了柳儿手中长剑,反手点了她穴道。少庄主托住她下巴,干笑道:“脸蛋儿长的真不错,不跟我去享福,真是可惜了这副容貌。”
      柳儿满脸愠怒,动弹不得,忍不住怒声喝骂:“恶贼,发你的清秋大梦去吧!”她心下打定主意,万一受辱便只能咬舌自尽。少庄主不住狞笑,却不回嘴,衣袖中倏的滑出一柄钢刀,举在柳儿头顶,对着柳大喝道:“你说不说,不说我就宰了她!”
      柳大躺在地上,双目狠狠的瞪着,如欲喷出火来,忽然他嘴角一张,“突”的一声,一口浓痰向对方疾射而去。少庄主偏头避过,心中顿觉暴怒已极,不作多想,喝一声“找死!”举刀便往柳儿头顶上砍落!

血刀 发表于 2009-7-16 18:07

二苏落

      眼看着柳儿便要香消玉殒,正在这时,“嗤”的一声,一个细小事物破空而至,“当”的一响,砸在刀刃上,少庄主只觉手臂一震,钢刀竟被撞的脱手飞了出去。转眼看时,只见地下正滴溜溜的转着一枚小小的铜钱。
      众人吃了一惊,少庄主更是心下大骇。自己这柄钢刀虽不算啥神兵利器,却也是精钢所铸,匠心打造,寻常兵器根本无法与之相抗,此人但凭一枚小小的铜钱就将其打落,这分劲道与功力,委实非同小可!
      只见从旁边那间客房之中,缓缓走出一个长身玉立的青年公子,秀美俊雅,二十来岁年纪。柳儿脸露惊喜,痴痴的瞧着,浑然忘了自己的危险。
      少庄主见是个少年公子,心下稍定,喝问道:“阁下是何高人,为何横插一手?”少年公子神采飞扬,淡淡一笑道:“在下乃过路之人,只是却没横加插手,阁下可看到我有哪一只手动了?”少庄主被噎了一下,怔怔的道:“这么说这铜钱不是你发的了?”
      少年公子不置可否,呵呵笑道:“发没发我不知道,只是这位姑娘我却是救定了的。”少庄主听了大怒,咬牙道:“原来阁下却是消遣老子来的!”少年公子做了个“请便”的姿势,嬉笑道:“要不阁下也可以请便呀,留下这姑娘和解药,呵呵,我就当没看见。”
      柳儿在一旁乐得“咯咯”直笑,少庄主忍无可忍,气得便欲晕去,一字一顿道:“阁下管这闲事,可怨不得我!”少年公子见了,叫唤一声:“哎呀呀不得了,快来救命呀!”
      少庄主横刀便削,少年公子腰声一躬,双肩微晃,“嗖”的一声,身似游鱼,便从对方刀下溜了过去,有如行云流水,毫不凝滞。这一下真是妙也妙到极点,险也险到极点。
      少年公子钻到对方身后,拍手笑道:“这一招叫做‘老鼠戏猫’。”少庄主遭受戏弄,竟不转身,右腿闪电般的倒踢出去,直奔对方小腹,少年公子飘身而退。少庄主手中钢刀疾趋而上,追着对手身子狂舞,眼看着便可触到对方身体,偏偏却在极险之处堪堪避过。少年公子腾挪闪避,十分自如,简直迅捷若猿猴,灵动似脱兔,竟连半分衣角也沾他不到。
      少庄主忽的收刀而立,骂道:“你这般躲闪,是在逃命么?”少年公子挤眉弄眼的道:“你倒砍中一刀瞧一瞧啊,再退的不算好汉!”少庄主道了一个“好”字,左手斜引,右手钢刀自上至下斜劈而出,刀光映日,风声猛恶。少年公子不敢空手接招,一闪身绕到对方身后,右掌一扬,一记劈空掌向他后脑门上拍去。对方不及回身,横刀回掠,顿时化开这一掌。少年公子左手向刀背上一拍,右手一招“苍龙探海”,五指疾如闪电,便向对方当胸抓去!少庄主闪避不及,忽将刀背一翻,刀刃朝上,对准对方抓来的手掌,少年公子眼看着自己左掌竟向对方刀刃上抓去,赶忙硬生生缩手,右手那一招便也使不出来。
      俩人相视而立,少庄主横刀抱胸。少年公子呵呵而笑,转眼瞧见柳儿钉在地上,动弹不得,却满脸关切的望着自己,不由得心中一热。再一瞧那柳大横躺在柳儿脚下,额上豆大汗珠不住滴下,便想过去替柳儿解开穴道,让她照看柳大。他不禁向柳儿走了俩步,正欲解穴,忽听得柳儿一声惊呼:“小心,背后有刀!”
      正是那少庄主眼见对方背对自己,全无防范,趁此良机,便施杀着。少年公子知他偷袭,不待回头,右腿一计反踢,对方避开一步,险些便中了敌人手腕。他回过身来,心下着实动怒,讥讽道:“如此行径,真不愧是阁下所为,没的脏了手脚!”
      少庄主不由得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只怨自己武艺不高,偷袭不成,怒声问道:“这二人是你何人,你何必如此苦苦相护?”少年公子听了,不怒反笑:“这老头我不认识,这位姑娘却是我朋友,这个理由够充分了么?”少庄主重重“哼”了一声,微微冷笑道:“我看,这俏姑娘恐怕多半便是你的相好吧?要不,少年人怎会如此舍力相护!”少年公子脸色微微一红,却不做声,给它来个默认。
      少庄主见势,自以为猜中,口气一转,说道:“俗话说:相识不如偶遇。我们在此一会,也是有缘,不如做个交易,你救了这姑娘去,这老头也没活头了,干脆让我带走,咱们各得其所,俩不相犯,岂不甚好?”少年公子一乐,向柳儿一努嘴,眨了眨眼笑道:“这我可做不了主,这是她爹,你得瞧她答不答应。”这是不消说的,要带走柳儿她爹,柳儿岂能答应?
      少庄主一计不成,念头一转,向柳大靠近了俩步,忽的一刀,便向柳儿头上砍去。柳儿穴道被制,自然无法闪避。少年公子大惊,赶忙抢上相救。却见对方斜刺里一窜,抓起柳大胸口,便往前奔出。少年公子知他想逃,不待思索,双掌一错,呼呼俩掌,便向对方背心拍去,势若惊涛裂岸。
      少庄主奔逃之中但觉劲风袭背,十分生疼,百忙中便将柳大身体往背上一搭。便在此时,只听得“砰”的一声大响,少庄主只觉背心陡的一震。虽然对方掌力拍在柳大身上,自己仍觉抵受不住,胸口一疼,“哇”的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少庄主转过身来,只见柳大身体已经掉落在地,脸如死灰,不知死活。心下料想姓白的下落自是无从得知的了,自己一番苦功算是白忙活了。少庄主只觉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也不顾对手武功到底有多高了,忽的往回走了三步,咬牙切齿的道:“你小子当真欺人太甚,难道我真怕你不成?”
      少年公子本为救人而来,不料对方使此奸计,致使自己一掌反而拍在柳大身上,心里颇觉歉疚。也是恨恨的道:“有种的便别逃,待我瞧瞧你的庐山真面目。”不及说完,他左掌倏的拍出,直击对方胸口。少庄主退开一步,钢刀自下而上,反撩他腋下极泉穴。少年公子左手本乃诱敌之招,一待引开对方刀锋,右手疾伸而出,骈指如戟,五指如钩,抓向少庄主面目。少庄主知他想抓下自己蒙面白布,一惊之下,连忙脖子一缩,侧脸相避,手中钢刀向前递出,指向对方喉头。少年公子一抓不中,肘间猛的下垂,砸向对方手腕神门穴。少庄主连忙手腕一沉,钢刀复又砍向对方胸口。俩人相距甚近,少年公子退避不及,忽的双掌一合,竟将对方钢刀劈掌夹住。
      少庄主心头一喜,暗道:“臭小子自己送死,可怨不得我!”他手腕运劲一旋,便想转动刀锋,将对方一双肉掌绞成肉片。谁知自己力气使尽,钢刀夹在对方掌中竟是纹丝不动。少庄主顿觉不妙,连忙催劲回抽,哪知对方双掌竟似铁钳一般,自己钢刀刺之不进,抽之不出。少庄主运劲连抽三次,忽觉钢刀上劲力一松,“砰”的一声,刀柄回撞在自己胸口,只觉胸口气血翻涌,如遭重击,忽的又是一大口鲜血喷了出来。定睛看时,只见自己手中竟只握着一个刀柄,刀身竟被对方掌力一截一截震断在地。
      少庄主这一下惊骇到了极点,想不到眼前这个小小少年竟有如此功力,颤声问道:“阁下到底是何高人,跟白玉郎是何关系?”少年公子嘻嘻而笑,说道:“呵呵,白玉郎是谁,他是你爹么?至于在下,行不改名,坐不更姓,姓苏名落是也。”少庄主口中喃喃念着“苏落,苏落”,脑海中却实在想不起苏落是谁。
      苏落只想早些救人,竖眉喝道:“快把解药留下,便可放你走人。”少庄主听了,忽然阴恻恻一笑,喝声:“解药来了,接着!”说完右手一扬,却将手中刀柄对准苏落咽喉激射而至,身体趁机向后倒纵而出。
      苏落这一次有了防备,见他想逃,身子一侧,避过了眼前刀柄,便想疾追上去。正在此时,不料那刀柄竟然在他颈边突然“啪”的一声爆裂开来,只见蓝光一闪,数点银光便从烟火中激射而出。苏落见势不妙,连忙向后凌空一翻,落在一丈开外,落地之时,只觉双臂微微麻痒,似被蚊虫叮咬了几下。苏落连忙向手臂上瞧去,只见双臂自肘关节以下各中了俩枚细小的银针,虽然细若发丝,长不盈寸,却在月光下泛出幽幽的蓝光。原来对方这个刀柄竟是一件特制的暗器,其中藏有银针,只是不知针上是否喂毒,饶是苏落惊觉的早,仍不免着了对方的道儿。
      苏落心下大急,举目瞧去,却早已不见了少庄主踪影,料知是刚才趁机悄悄溜了。苏落心里十分沮丧,自己误伤柳大,救人不成,反倒中了敌人暗算。他拔出银针,察觉周身无甚异样,便过去替柳儿解了穴道。
      柳儿一得自由,连忙问道:“你没受伤吧,要不要紧?”苏落微微一笑,说道:“我没事,先瞧瞧你爹爹再说。”柳儿听了,脸上早已泪如雨下,奔到柳大身旁,俯身便欲抱起爹爹身体。苏落急忙制止道:“别碰他身子,小心有毒!”柳儿连忙硬生生缩手。苏落探了一下柳大鼻息,感觉气息已甚是微弱,心想多半挨不到一刻了,口中却安慰道:“你别伤心,待会他就会醒来,咱们定想法子治好你爹爹。”柳儿满目焦急,眼泪一颗一颗落在柳大身上。
      那黑影伏在树上,直到此刻一直一动不动。挨了片刻,柳大呕了一大口鲜血,慢慢醒转过来,见二人凝目瞧着自己,喘息片刻,对着苏落说道:“多``````谢少侠伸手相救,在下还``````有一事相求。”苏落心中悲痛,点了点头道:“您尽管说吧,只要在下力所能及,定当尽力而为。”柳大脸露慰藉,看着柳儿,说道:“大恩不敢``````言谢,江湖险恶,盼少侠能尽心照料好柳儿,莫受恶``````人伤害,在下也就``````无憾了。”柳儿听了,脸颊晕红,急得掉下泪来,说道:“爹爹,您快别说了,好好歇歇吧,女儿定能将你治好。”柳大缓了口气,艰难的道:“柳儿,你过来,爹爹告诉你一个秘密。”柳儿连忙把脸凑近,柳大急剧喘息,说道:“你,你是——”刚说道这里,苏落忽觉周围气流微动,转眼看时,一根银针早已射中柳大咽喉,柳大不及说完,张口毙命。
      苏落知道有人偷施暗器,回转身来,一声大喝:“是谁?”只见庭院西首一株大树树枝一动,一个黑影飘然落在几丈开外,转瞬消失在沉沉夜色之中。苏落纵身急追,那人早已去的远了。忽然,苏落觉得全身一阵酸软,四肢百骸没了半分力气,顿时晕倒在地。

血刀 发表于 2009-7-16 18:10

三倾心

       第二日,苏落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床上,一双清亮的眼睛正关切的瞧着自己,双目微红,正是柳儿。她见苏落醒来,便重重的松了口气。
       苏落环顾一下四周,发觉自己竟置身于一间陌生的房间之内。柳儿叹道:“你醒来就好啦,我怕敌人再来,已经换了一间客栈,我也不想在那个伤心的地方呆下去了。”苏落听了,心里颇觉歉疚,说道:“要不是我那一掌,你爹爹也,也不会——”
       柳儿没等他说完,神色黯然道:“我爹爹中了那‘蚁毒’,说什么也是活转不来了,反而多受一些痛楚罢了,我还得感谢公子的救命之恩,不然现在也不能站在这里跟你说话了。”顿了一顿,想起他昨日忽然晕倒,又问道:“公子昨晚是不是受伤了,重不重?”
      苏落眉头微蹙,有点疑惑的道:“真是奇怪,昨晚受了那几根银针,应该受了伤的,可是除了浑身酸软无力外,全身上下竟没一点别的受伤的迹象。”女孩儿毕竟比较心细,柳儿听了,说道:“说不定这就是受伤的症状,公子不能大意,总得趁早找个人来瞧瞧,公子现在好点了吗?”苏落听她一直叫自己公子,微笑说道:“我的伤无甚大碍。你就叫柳儿么,我能这样称呼你罢?我也不是什么公子,叫我‘落儿’好了。”
       柳儿听了“落儿”这俩个字,感觉未免太过亲昵,脸颊红了一红,说道:“我爹爹给我取名‘柳依依’,只要公子喜欢,以后就叫‘柳儿’好了。”苏落微笑道:“柳依依,真是好名字。”柳儿见苏落神色疲倦,问道:“苏公子,你饿了么?我去叫伙计送早饭来。”柳儿觉得“落儿”俩字一时难以出口,便仍称呼他“苏公子”。
       苏落这次来杭州,自是为要紧事情而来,不料竟与柳依依相遇,实是意料之外,于昨晚的经历,也是疑问甚多。用过早饭,苏落仍觉浑身酸软,便仍留在房内,柳依依陪他闲聊,二人甚是投机。
       柳儿一双清亮的眼睛望着苏落,忽然问道:“苏公子,昨日你说我是你朋友,可我以前从未见过你,难道你以前真的认识我么?”苏落听了,眨了眨眼道:“我苏落当然不会骗你,我以前是从未见到过你,可昨日一见你面,就觉得以前似曾相识一般,总之感觉十分的亲近。”柳儿“哦”了一声,问道:“当真是这样么?”心底却掩饰不住一阵阵的惊喜。
       此时,苏落心里不由自主的便想起少庄主说过的那一句话:“我看,这俏姑娘恐怕多半便是你相好吧”,苏落记得自己当时老实不客气,竟来了个默认,现在想来不免仍觉得微微脸红,转眼瞧见柳儿明眸浩齿,美目流盼而又娇羞可人的模样,觉得真是说不出的可爱。
苏落记起那句话,不禁想起昨日之事疑问甚多,于是问道:“昨晚那三个人你都认识么,不知他们苦苦找寻那姓白的下落,到底为了什么?”柳儿摇了摇头,道:“这三个人我可一个都不认识,姓白的更是从没听过。”苏落想不到柳儿竟然也是一点都不知晓,问道:“难道你爹爹都没跟你说过么?”
       柳儿缓缓摇头道:“爹爹是从来没跟我提起过,他只是酷爱下棋,平时常跟一些棋友结交,爹爹的棋术很高,没人胜得过他,后来听说只有一个人曾赢过他。”苏落觉得这个人多半便是那姓白的,说道:“你爹爹可说过他是姓白么?”
       柳儿想了想,摇头道:“那个人不是姓白,我只见过他一俩次,也记不清他到底姓什么了,只听爹爹叫他‘幽谷客’。”苏落心中疑惑,一时摸不到头绪,说道:“看来你爹爹都不大跟你讲起他自己的事情。”柳儿应口道:“是啊,爹爹总是不大乐意跟我讲起他以前的事情,要不是昨晚,我还不知道他以前有过这样一段经历呢。”
      苏落说道:“有这么一段往事,换了任何人,都是不太愿意说出来的。”柳儿“嗯”了一声,说道:“苏公子,你还没跟我讲你的事情呢,你昨晚怎么恰好也会在那儿呢?”
      苏落沉默了一会儿,柔声说道:“我的事情,自然迟早会跟你说的,只是现在我心里不大痛快,但我保证以后一定会对你说的。至于昨晚碰到了你,我现在心里还是十分快活。”顿了一顿,续道:“我的事情,不对你说,又能跟谁说呢?”古时男女心怀恋慕,只凭一言片语,便传倾心之意。柳儿听了这些话,心如鹿撞,又是激动,又是喜慰,想起爹爹临死前的嘱托,大有替自己托付终身之意,不禁脸红心跳,面红过耳,便偷偷的向苏落瞧去。
      苏落此时也正凝视着她,柳儿目光与他一遇,心里大窘,连忙垂下目光,说道:“苏公子,你先歇息,我去找个人来瞧一瞧你的伤势吧。”说完,不及对方回答,便带上门走了出去。
      柳儿满心欢喜的来到街上,但见商铺酒楼十分繁华,她是初次来此杭州,真是耳目大悦。她穿街过巷,不觉到了西子湖畔,一番游览之后,便在湖畔一座茶楼上拣了个临窗的座位,饮起茶来,心里想着女儿家的心事和怎样替苏公子疗伤。忽然,她发觉对面一座十分气派的府第前面,一大群江湖汉子捧着一块匾额,正朝府里走去。柳儿向茶博士询问,茶博士告诉她道,这是“江南神医”风际平的府第,前一日他救了沙河帮少帮主的性命,这少帮主上月不知中何剧毒,本已咽了气,却在风神医手中起死回生,今日是沙河帮帮主遣人送来匾额。茶博士朝那匾额上一指,只见上面镶了四个烫金大字:妙手回春。说完,茶博士口中还“啧啧”有声,似乎对“江南神医”的医术不胜赞叹。
      柳儿心下大喜,待到下午,便将风际平请到客栈,替苏公子诊断伤势。风际平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头顶半秃,颌下几根黑须,神色之间颇为倨傲。风际平问明症状,伸手探了探脉搏,忽的双眉紧蹙起来,又要来银针仔细端详,凑近鼻前闻了一闻,喃喃的道:“莫非这就是‘噬血咒’么``````”苏落和柳儿从未听过“噬血咒”三字,不禁吓了一跳,齐声问道:“‘噬血咒’?那是什么?”风际平道:“‘噬血咒’乃是江湖上三大剧毒之一,相传只四十年前的‘千手毒王’会使,江湖上失传已久,老朽今日也是第一次见着。”他说这话时神态谦恭了不少。
      柳儿一听,急忙问道:“真是这毒么?大师医术高明,可有解救?”风际平缓缓摇头道:“此毒无色无味,伤人无形,中毒之时全身不痛不痒,绝无异状,只是中毒者从此终生不得运用功力,否则毒侵入血,便会全身瘫软,内力骤失,比寻常人尚且不如,直待七七四十九天之后,方能全身奇臭、血管爆裂而死。此毒乃是‘千手毒王’的独门秘药,旁人绝难解救。”
      苏落见他说得郑重,心中一片灰败,柳儿更是大急,语带颤音:“大师医术无双,当真一点办法也没有么?”风际平叹息了一声,歉然道:“恕老朽无能,另请高明吧。”说完拱手作别,竟自走出了房间。
      苏落想起自己武功已失,躺在床上默默的想:“真的只能四十九日后待死了么?”

血刀 发表于 2009-7-16 18:12

四 约定

      好容易挨到天黑,苏落躺在床上一声不吭,柳儿心中也是一片黯然。用过晚饭,柳儿自先打破沉默,突然说道:“苏公子,素闻西湖美景如画,咱们左右无聊,不如便去散散心吧。”苏落沉默了一会,也便答应了。
      俩人来到西湖畔,但见淡淡月光照耀下,西湖上游船如织,船上灯光倒映在层层荡漾开去的水波之上,泛出点点金光。柳儿买了一个花灯,俩人乘坐一条小船,便向湖心划去。二人聊了一些闲话,心境慢慢开朗起来。
      柳儿边说话边走到船边,伸手出去拨弄湖面清水。忽然“噗”的一声轻响,怀中一个细小事物滑落水中。柳儿连忙伸手去捞,但已然晚了。柳儿默默的怔在当地,心中懊悔。苏落见此情景,好奇之下走了过来。
      柳儿眼泪已在泪框中打转,苏落询问之下,原来是一块玉佩掉落水中,便脸上挂着微笑道:“我还当是什么呢。吓我一跳,明日我买一个更好的给你,呐,哭鼻子可不大好看。”柳儿分辩道:“你知道什么,这块玉佩对我十分紧要,我爹说,它是――”忽然醒悟似的住口不说了。苏落被逗的好奇心起,故意说道:“说呀,有什么要紧的?呵呵,你不说我也知道。”
      柳儿不假思索,脱口说道:“这是我爹留给我的幼时定亲的信物。”说完,脸色红了一红。苏落越发高兴,嘻嘻笑道:“噢,原来这位姑娘已有如意郎君了的呀,嘻嘻,一定是一位翩翩佳公子吧。”柳儿岔岔的道:“是父母小时定的,我还没见过呢,这次就是为他而来。”
苏落故意叹了口气,说道:“嗯,这信物丢了可不大好办,不知人家会不会――,呃,要不,我送你一个,我这也有一块玉佩,说不定将就也能行呢。”说完,从腰间解下一块紫色玉佩,模样十分好看,翠色欲滴,玉佩中间还镶着一粒红豆。柳儿见了,忽的眼睛一亮,显得又惊又喜,脱口说道:“这块玉佩是你的么?怎会跟我的一模一样?”
      这一次轮到苏落吃惊了,他大出意外,怔了半响,忽的明白过来,急忙问道:“你们幼小定亲的信物是一对的么?”柳儿低着点了点头,怪不得苏落那晚恰好也会准时出现,原来他便是与自己自小定亲尚未谋面的少年。

       二人回到客栈,苏落想起自己毒重未治,内力已失,却又偶遇自小定亲的姑娘,真是又悲又喜。柳儿把玩着那块紫玉玛瑙,叹息道:“爹爹说,这一次离洛阳南下,便是为了完成我的一桩亲事,想不到却有昨日的一场经历。”苏落问道:“你爹爹平日提起过我么?”柳儿摇了摇头:“爹爹自小跟我说过这门亲事,却从没告诉我详情,只是说我十七岁时自会一切知晓。”
      苏落沉默了好大一会,仿佛触动了心事,低头说道:“其实,我是一个孤儿,自幼跟随师父长大。我出生那年,师父救我上山,此后不久,便为我和他的世交定了一门亲事,这块紫玉玛瑙便是订情信物。师父真如我的亲生父亲一般,我这次来杭州,便是为报父母大仇而来的。”说完,不禁想起自己身世,可偏又身中剧毒,性命尚且难保,不知还能不能报得父母大仇,心中灰暗到了极点。
      柳儿不料触及他的伤心之处,正想安慰几句,却听苏落接着说道:“十几年前,洛阳城内有一个姓苏的镖师,在一次护镖中,无意中目睹江南第一美人苏影芳容,自此愁眉不展茶饭不思,后来终于相思成疾,在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那镖师眼看着病情渐重,无奈中他家人只好想法请求苏影现身一见。不料此举除那镖师尚在襁褓中的婴儿外,竟遭至一场灭门大祸。那苏影是天下第一庄庄主夫人,在灭门之后严密封锁消息后,江湖上也就逐渐淡忘了此事。”
      柳儿知道那婴儿便是苏落,想起他为救自己身受剧毒,大仇难报,心中更增悲痛。顿了一顿,脑海中忽然想起昨日那白衣蒙面人曾自称天下第一庄,爹爹竟叫过他一声“少庄主”,莫不是他就是苏公子那仇敌的儿子?想到此处,柳儿忙把心中想法说了出来,接着说道:“苏公子相救之恩,柳儿永记在心。咱们目前第一要紧的是治伤,然后慢慢想法报仇不迟。”话虽如此,可是连神医都束手无策,这毒还能治好么?
      苏落此时方才知晓,昨日那人就是自己找寻的仇家的儿子,自己初次下山,毕竟经验浅薄,白白错过了一次机会。
      又过得一晚,柳儿好容易又将风际平请到客栈,也只开了一些寻常驱毒疗伤的药物,然后嘱托卧床静养。苏落想起自己反正性命难保,大仇难报,不觉想念起师父来,偶尔也与柳儿说笑几句。柳儿见他强颜欢笑,心中悲痛难抑,苦思对策却又别无他法。

      待到下午,苏落忽觉十分困顿,不禁沉沉睡去。一觉醒来。已是第二日午后,睁眼一看,柳儿已不在身边,自己竟栖身于一间十分奢华的房内,屋中摆设十分精致。苏落心中疑惑,不知是何所在,挣扎着便欲爬起。这时“吱呀”一声响,房门打开,一个丫环模样的人端着午膳走了进来。苏落张口便问:“请问姑娘,这是哪儿,你可见到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那丫环却不作答,将午餐放在床头,说道:“这是午饭,你快吃了吧。”见被苏落问的急了,只好说道:“少主人吩咐的,不能告诉你,那位姑娘没事。”说完,带上放门走了出去。苏落心中稍定,却仍然不知身在何处。
      苏落哪有心思用饭,正想从床上爬起,忽觉全身竟比上次更加疲软,四肢百骸浑没半分气力,似欲虚脱一般,心中料想毒伤又已加重。苏落躺在床上,一时想起柳儿,一时想起师父,心中愁思不断。大约一个时辰过后,一个满脸胡碴的中年汉子走了进来,不由分说背起苏落来到一间小室之中。只见室中一只硕大的水缸,碧油油的缸面上水气蒸腾,灼热难当,还不时散发出一股刺鼻的怪味。苏落询问之下,那中年汉子说,他只是遵照少主人吩咐给他沐浴,说这能有益他驱除毒伤,每天泡上三个时辰,连续七天不断便可愈可。那汉子把苏落抱到缸中,给他拿来浴巾,说三个时辰后自会回来,然后带上房门走了出去。
      此时房中便只苏落一人,他赤身泡在缸中,只觉全身火烧般灼热,皮肤发烫,胸口憋闷难当,不一会全身出了一身密汗。苏落只觉全身通红,但说也奇怪,胀出几身细汗后,身上竟觉有了半丝力气。苏落正暗自高兴,忽然隔壁房内传来那中年男子的声音:“你听说了吗?咱们快有少主夫人了。”口气仿佛在与人交谈。接下一个声音说道:“那丫头长的真叫标致,要不少主人也不会动心了。”这声音真像那丫环。苏落心中奇怪,不知他们所说何事。
      接下那丫环道:“听说少主夫人小名叫做‘柳儿’,七日后主人回来就拜堂成亲呢。”那中年汉子接口道:“夫人也很喜欢那少主夫人,看来咱们又有一笔赏钱了。”那丫环仿佛十分高兴:“还等几天呢,少主人脸真薄,没等成亲还不准我们说呢。”俩人接着聊些闲话,也就慢慢走开了。
      苏落心中早已十分疑惑,那少主人就是前几日那少庄主么,怎的柳儿又要做少主夫人了?难道我是在他们庄上么?他们是我敌人,又怎么会救我?哎哟,不好,苏落心中忽然明白过来,心头十分难受。定是柳儿答应做那少主夫人,以换取“噬血咒”的解药了。柳儿终不忍见我为救她而丢掉性命,无法报仇。
      苏落心下大急,苦于武功已失,他心中只想早一刻见到柳儿,也顾不得疗伤,匆匆起身穿好衣服。此时他的内力虽然大半尚未恢复,但经过刚才三个时辰治疗,也已大致有了俩成。苏落轻轻走出房间,在庄上悄悄的四处乱找。此时天早黑了,他又不知目的所在,流云山庄屋宇重重,焦急之下哪能轻易找着?每一处灯光之下他都找遍,仍是不见柳儿踪影。
      苏落哪能知晓,中年汉子和丫环那番对话,是少庄主故意安排好的,柳儿也早被藏了起来。少庄主料定,苏落若苦寻不到,内力又失,一气之下必然走人。宁可死了也不能在仇敌手下窝囊受气,哪能眼看着自己的心上人与仇敌的儿子成亲!这一切少庄主算计早定。

血刀 发表于 2009-7-16 18:15

五 夜探

      苏落失魂落魄,离开了流云山庄。想起自己初入江湖,闹得这么一番灰头土脸,真是有点丧气。七日之后便是柳儿与少庄主的成亲之日,自己自小定亲的姑娘却与仇人的儿子成亲,真是莫大的讽刺。
      苏落心想自己命不久长,乐得一日便是一日。白天在杭州城内喝酒耍钱,晚上便四处游逛,露宿街头,好在晚上天不甚冷,逍遥放荡倒自有一番风味。当然,每天晚上都得潜入流云山庄,结果仍是一无所获。
      到第四日上午,苏落从茶楼听说书回来,走在街上。忽见前面一片人潮拥挤,上前一看,原来是贴了一张红榜——天下第一庄少庄主于十月初九娶亲,届时诚邀各位江湖好友做客。苏落不想徒惹伤心,正想快步走过。这时,前面一个左足略跛之人似乎突然跌了一跤,身子朝街旁一个烧饼摊斜斜撞去。苏落不以为意,惊奇的是,那人爬起之后怀里竟神不知贵不觉的多了俩个烧饼,卖饼的老头竟浑然不觉。苏落一旁瞧的清楚,好奇心起,便欲看个究竟。
      那人向前走出十几步,从怀里掏出一个烧饼吃了起来。苏落走上前去,嘻嘻说道:“阁下怀中还有一个烧饼,能给我吃一吃么?”那人闻言怔了一怔,转过身来。只见他一袭破烂青衫,一双滴溜溜转的眼里透出十分狡狯的光芒。他朝苏落瞧了一瞧,眨了眨眼道:“喏,我就一个烧饼,不嫌弃的话,就给你吧。”说着,将手中刚吃一口的烧饼递了过来。
      苏落更觉有趣,说道:“明人不说暗话,吃了一口的我可不要。”说完,伸手便欲往他怀里摸去。那人脸色变了一变,退后俩步,叹了口气道:“也罢,今日算我栽到家了,这个烧饼就给你罢!”说完,掏出怀中烧饼递给苏落。
      谁知苏落这时却不要了,嘻嘻笑道:“呵呵,其实我并不真想要你烧饼,只是觉得好玩,不妨的话,咱们交个朋友,在下请你喝一杯去。”那人倒也爽快,见苏落似无恶意,想了想也便答应了。
      苏落这几日憋闷的很,又本是少年人脾性,见对方有趣,交个朋友散散心倒也无妨。俩人找了一家酒楼,那人也不客气,大大咧咧坐下。苏落叫上酒菜,又要了一碟花生,几个酥糕,说道:“不敢请教阁下大名,那一手可妙的很啊,不知能否学上一学?”那人见他说得诚恳,绝无半分讥嘲之意,脸上似乎闪过一丝悲伤之色,悠悠说道:“不瞒你说,在下实是一个孤儿,因身无长物,才干了这个勾当,街上脸熟的人都叫我赵三儿,不知阁下大名?”苏落可不知道,这赵三儿可是杭州城内一个有名的偷儿,只是平常不甚露脸,即使熟识的人也未必知道他的身世。苏落可仍不死心,回答道:“在下姓苏名落是也,阁下还有啥高招儿,有空的话,都得学上一学。”那赵三儿也甚年轻,少年人脾性相投,见苏落也似无恶意,便乐得交个朋友。
      酒酣过耳,二人逐渐熟络起来,谈论起杭州城内发生的一些大事。赵三儿道:“你知道么?天下第一庄的少庄主定于三日后娶亲,看来杭州城又有一番热闹瞧了。”苏落本不想谈及这个,但已经提起,淡淡笑道:“噢,难道赵兄要打它的主意么?”
      赵三儿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道:“那倒不是,不怕你笑话,赵某半月前还是流云山庄上一介家厮,庄主对我也有几分信任,只是后来被赶了出来,才落得现在这副模样。”苏落不知真假,不知他对流云山庄是否真的熟悉,想托他打听一下柳依依的下落,可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想了想道:“这么说赵兄对流云山庄是十分熟悉的了?”赵三儿眼珠转了转,点了点头道:“不说熟悉十分,总也还略知一二。”苏落考虑了一会,道:“如此苏某有一事相求,在下一个朋友陷落流云山庄多日,想偷偷救他出来,但苦于庄子太大,一直找寻不到,不知赵兄能否——”
      赵三儿望了望他,下决心似的说:“朋友之事,自当应承,只是能否找到,在下也不敢打这包票。”要知流云山庄为江湖第一大庄,自然是屋宇重重、房舍繁多,少说也有几百个房间,要在其中找寻一个有意藏匿之人,还要躲避众多庄丁的巡查,自然不是件易事。苏落见他答应了,便详细告知柳儿的身行相貌。酒席结束,俩人当即约定,就今夜子时在西湖畔相会。
      天渐渐黑了,苏落用过晚饭,早早来到西湖畔。那赵三儿果真守信,准时来了,俩人换上夜行衣,来到流云山庄后院。俩人悄无声息的翻墙而入,当时月在中天,影影绰绰的见是一个花园。穿过花园月牙洞门口,弯过几条长廊,竟来到一座颇大的院落之中,院内屋宇甚多,却黑沉沉的只透露出几处灯光。俩人东寻西找一阵,一点结果也没有。
      赵三儿道:“这么找寻下去不是办法,得先打听清楚关在何处再说。”苏落心想不错,忙点头答应。这时忽觉一阵内急,肚子里翻江倒海极不舒服。赵三儿哭笑不得,只得先带他去出恭。幸好没被人撞见,苏落稀里哗啦一阵痛快,出来之后发觉竟不见了赵三儿踪影。苏落轻声唤了几下,无人应答。他心里一阵埋怨,赵三儿肯定是捞自己好处去了,只是胆子未免太大了些。苏落十分踌躇,正不知到底去何处寻找,环顾四周,忽然发觉较远处刚刚还黑着的一间房里竟映出了灯光和人影。
      苏落猫腰悄悄过去,一个十分轻柔的声音传进耳朵:“你当真不知道白玉郎的下落么?”接下去一个声音道:“白玉郎三字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又怎会知道他的下落?”苏落大喜,这声音正是柳儿,忙用中指沾了点唾沫,轻轻的戳破窗纸。
      只见房内共有三人,西首坐着的是个中年美妇,三十六七岁年纪,容貌艳丽绝伦,旁边站着的正是少庄主。那中年美妇便是流云山庄庄主夫人,只见她道:“柳姑娘,那白玉郎跟我们有莫大干联,还望你坦诚相告。”
      柳儿听了,脸色十分诚恳:“多谢夫人这几日好生相待,但在下确实不知,绝不敢有丝毫隐瞒。”少庄主冷笑道:“这怎么可能,那柳大没告诉你么?”柳儿变了脸色,语气十分坚定:“我爹爹的确从没跟我提起过,我跟姓白的素昧平生,见都没见过,他的下落又何从谈起?如果今日偏要柳某说个明白的话,柳儿惟有一死而已。”苏落没想到柳儿说话还会如此决绝,真是好生相敬。
      庄主夫人叹了口气,脸上露出十分失望的神情,叹道:“看来柳姑娘是真不知道了,多说也没用。这世上原本只令尊大人一人知道姓白的下落,如今柳大已死,看来真是无望了。哎,只可怜了我的孩儿!”少庄主道:“娘不必太过伤心,以我们天下第一庄的名头,迟早会找到那人下落的。”
      庄主夫人摇了摇头道:“十多年了都没消息,你爹爹这次出去也有多日了,明日就会回来,不知道这次会不会有那人的下落?”柳儿见他们整日问及那人下落,心中一直十分疑惑,不解的道:“不知夫人问那姓白的到底所为何事?”庄主夫人显然不大愿意说出,语气凄婉的道:“不说也罢,都是十六年前的事了,天儿,三日后就是你们俩人的成亲之日,记住以后得好生相待柳姑娘,我先走了,你们早点歇息。”少庄主默默颔首。
      苏落躲在窗外,生怕庄主夫人出来发觉,连忙跃上屋顶。就在这时,屋顶另一头忽然人影一晃,一个人跃下房顶,显然又有一人偷听。苏落不管那人是谁,待庄主夫人去远,重又跃回窗下。这时,忽听房内一声断喝:“是谁?”只因苏落功力尚只恢复了俩成,这一跳落弄出了声响,终被少庄主发觉。
      苏落索性落落大方的站在屋外,说道:“少庄主别来无恙,可查到姓白的下落了么?苏落听你多时了。”少庄主一见是他,仰天打个哈哈,说道:“你还没死啊,‘噬血咒’的滋味可好受么?不在家等死倒闯到这儿送死来了!”柳儿听得苏落声音,早已奔了出来,一见果然是他,脸上又惊又喜,连忙问道:“苏公子,你的伤好了么?”苏落不答,急道:“柳儿,你受苦了,快些跟我走吧!”
      少庄主冷笑了一声:“想逃?未免太晚了,你自嫌命长,来受死吧!”说完,忽的一掌便向对方面门拍去。苏落自知不是敌手,只得使用灵巧身法闪避。柳儿见他一味躲避,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正想上前夹击,早被十几个闻讯而来的护院庄丁围了起来。
      少庄主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苏落只落下俩成功力,怎会是他对手?眼见少庄主右掌一拍,直击自己胸口,苏落忙侧身相避。少庄主忽然右掌化拳,右臂横弯直扫过来,同时左掌拍出。苏落无奈中忙矮身相避,少庄主左掌右臂便同时从头顶忽忽而过。苏落趁机一掌拍在对方小腹,少庄主竟只晃了一晃,硬受了这一掌,突然左掌一翻,便往苏落头顶急速拍落,同时右腿踢出。苏落来不及多想,连忙双掌上举,抵挡了拍向头顶这一掌。但对方右腿这一踢终于闪避不及,“啪”的一声,正中苏落右侧胯骨,他身子飞起,一头撞在房柱上,转眼便晕了过去。柳依依急得掉下泪来。
      少庄主走上前去,便欲趁势结果了苏落性命。忽然房顶上“嗖”的甩下一条长绳,劲势猛恶,直向少庄主兜头打去。少庄主大吃一惊,连忙后退俩步,堪堪避过,那绳子忽的劲道一转,卷起苏落身体便提上房去。少庄主不暇思索,纵身跃上屋顶,苍茫夜色下只见一人抱着苏落身体远远去了。少庄主奋起急追,那人竟似对流云山庄地形十分熟悉,几个起落便不见了踪影。
这人正是前几日晚上藏在树上偷听之人。

血刀 发表于 2009-7-16 18:19

六 闹堂

      迷迷糊糊中,苏落只觉耳畔不住忽忽风响。待他悠悠醒转,只觉自己睡在一张柔软的床上,已然回到了先前的那间客房之中。房内烛光摇晃,一个小二模样的人正目不转睛的盯着他。
      那小二见苏落醒了,似乎长吁了一口气,说道:“客官醒来就好,刚才大夫已来瞧过,客官身体无甚大碍,一点小伤,静养俩日就好了。”苏落这才发觉,后脑勺和大腿一阵不住生疼,一摸痛处,却已都敷了药物。
苏落问道:“小二,我昨日是怎生来到这儿的,带我来的人呢?”小二答道:“那人小的没有见到,昨天半夜小的被叫醒来伏侍客官,那人便已经走了,听掌柜的说像个道士。”苏落心中大疑,自己生平从未与任何道士有甚交往,何人会来相救自己?又问了小二几句,见他实在答不出什么,便让他也早去歇息。
      此时天还未亮,正是一天的酣睡时分,苏落躺在床上确是睡意全无。不知那救自己的道人到底是谁,而且竟会熟知自己以前的落脚之处,显然是对自己的行踪十分熟悉的了。苏落想了半会,始终猜不出此人是谁,难道是赵三儿么?他又怎会知晓自己先前的栖身之处?
幸好伤势不甚严重,但苏落本身“噬血咒”毒伤未愈,迷迷糊糊中终于睡了过去。一觉醒来,已是天色大白。待用过早饭,苏落百无聊耐中正愁思不断,忽听小二说外面有人来访。
      来人正是赵三儿。只见他嘻嘻笑着走进房来,说道:“苏兄昨晚受伤了么?恕赵某看望来迟。”苏落微微起身,请赵三儿坐了,说道:“昨日区区小伤,不足挂齿,不知赵兄今日是如何找到在下所在的?”赵三儿呵呵而笑,说道:“天机不可泄露,杭州城内才十几家客栈,即便一家一家去找,虽然费事些,总也找得到吧。”
      苏落心想,赵三儿昨晚无故与己半途而别,救己之人说不定就是他了,当下说道:“原来赵兄是真人不露相,这救命之恩苏某是终生不敢或忘。”赵三儿愣了一愣,随即仿佛明白过来,说道:“赵某未能帮苏兄找到所找之人,已是惭愧的紧,这救命之恩从何说起?”
      苏落以为他有意作伪,当下也不勉强,微笑道:“赵兄昨晚在庄上不告而别,得了不少宝物吧,可有一点柳姑娘的下落?”赵三儿爽快的道:“不瞒你说,宝物倒是没有,不过不致空手而归罢了!”口气顿了一顿,续道:“那柳姑娘到底是何许人也?劳你这么挂怀,她是你意中人吧?”
      苏落既不便承认,也不否认,含糊的道:“我和她是很好的朋友,我们俩家是累世世交。”赵三儿哈哈一笑道:“果然好一对青梅竹马——”正在这时,先前那小二又推门走了进来。
      那小二道:“客官,这里有您的书信,掌柜的交代,这是昨晚那人临走之前吩咐交给您的。”说完,递过一封薄信笺。苏落接过一看,撕开封口,只见里面露出一张白纸,上面写着八个劲秀挺拔的大字:十月初九,必来相助。
苏落心中一跳,十月初九不正是柳儿与少庄主的成亲之日吗?心中料想,不论这道人到底是何方人物,不论好意还是坏意,这一趟都得去瞧个明白!

      俩日时间弹指即过,转眼便到了十月初九。苏落身上除“噬血咒”毒伤只愈三成以外,其余的已然大好。这一日,杭州城内似乎比往日又多了几分热闹。时当南宋末年,杭州城正是天下繁华胜地,名士风流,商贾云集。
      碧柳垂杨的西湖畔,流云山庄正是一派喧闹景象。从一大早,全庄上下便为这个特殊的日子忙碌开来。江湖第一大庄的少庄主成亲,自然是江湖中的一件大事。此时庄上已是宾客如云、群贤毕至,天下英雄数以百计,敞亮奢华的郭府大堂内更是高朋满座,贺礼堆成了一座小山似的,连远在云南的点沧派和西北青海派都遣人送来贺礼。
      眼眼吉时已到,赞礼生朗声唱道:“请新娘子入堂!”只见俩个丫鬟携着一个头戴红绸、身穿红纱的女子婀婀娜娜的步入大堂,瞧身形正是柳儿。新娘新郎并肩而立,少庄主满脸红光,掩不住的意气风发。
      赞礼生接着唱道:“拜堂!一拜天地——”少庄主和柳儿对着门外拜了三拜。“二拜高堂——”少庄主和柳儿对着坐在大堂正中的郭氏夫妇盈盈拜了下去。郭百川是一条虬髯满腮的大汉,身形魁伟,形态甚是威猛,脸上笑容满溢。
      正在这时,忽听得一个声音喝道:“且慢!”一个面目乌黑的少年从宾客中走了出来,正是苏落。他怕少庄主发觉,便乔装改扮来到庄上,眼看着拜堂即将结束,再也忍耐不住出来喝止。
      众宾客大吃了一惊,想不到江湖上竟然有人敢来天下第一庄的婚礼上撒野。郭百川站起身来,沉着的道:“阁下是谁?今日是犬儿的大喜之日,是朋友的话,且请喝一杯喜酒!”这一句话说得声色俱厉。苏落盯着他瞧了半会,一字一顿的道:“在下今日是来闹堂的!”
      此言一出,闻者大哗,满堂人众尽皆盯着苏落。少庄主早已将他辨了出来,眼见喜事即将被搅,森然说道:“你小子是不是嫌命太长,到庄上送死来了?!”苏落心想自己今日孤身犯险,誓难善罢,索性大大方方的道:“在下姓苏名落,今日报十八年前的血仇来了!”
      满堂人众尽皆变色,郭百川怒气勃发,他不明所因,一拍桌子,猛的喝道:“休得放肆!即便有甚仇怨,也得明日再说!”他实不愿看到如此一场喜庆之事闹得不欢而散。苏落缓缓说道:“父母大仇,岂能延误?今日便请你在天下英雄面前做个交代!”
      苏落摆明了是来搅局的,郭百川眼见今日一场闹剧势所难免,何况自己不明事理真相,强抑怒气,说道:“阁下父母是谁?这报仇之话从何说起?”苏落痛恨的道:“十八年前,洛阳苏姓镖师那场灭门大案,你可还记得?幸得老天有眼,让在下侥幸逃脱活至今日,来报这场血海深仇,在下今日无父无母、孤伶一人,全拜你郭庄主所赐!”
      郭百川心里一震,十八年前那场惨案确实是流云山庄所为,是他平生惟一甚为悔恨的一大错事。所幸自己当时行事相当诡秘,岂耐人算不如天算,终究还是有人侥幸逃脱。众宾客中年纪稍大者对此惨案均有耳闻,虽使有人怀疑是流云山庄所为,但苦于一无证据,二怕得罪流云山庄,年长日久,这场惨案便在江湖上不了了之,想不到十八年后在此喜筵上重提了出来。
      堂上众人屏息凝气,面面相觑,瞧着事态如何发展。郭百川思虑片刻,冷笑一声,说道:“这场大案年深日久,天下英雄皆有耳闻,阁下凭何咬定是我所为?”
      少庄主在一旁早不耐烦,他对苏落愤恨已久,不待苏落回答,一声断喝:“这人搅我喜事,胡说八道,薛管家,快替我拿下此人!”一人应声“是!”便及窜出。
      薛管家是一个脸色紫黑的矮胖子,手执一对判官笔,立在苏落面前,说道:“进招吧!”他料定对方存心前来搅局,必然身负绝艺。苏落暗想今日只得一拼,长剑递出,口中说道:“当着天下英雄的面,你们想杀人灭口么?”
      众人眼见好端端的一场喜宴,转眼便成一场血光之灾,都是心怀忐忑。薛管家早年曾是西北道上一个剪径的大盗,绰号“黑脸判官”,一对精钢所铸的判官笔使得颇有几分火候。苏落今日抱着必死的决心,虽然只落下平时三成功力,一时倒也斗了个旗鼓相当。
      薛管家七十二路判官笔法使将开来,或勾或点,或挑或刺,银钩铁划,招招凌厉。苏落一时无隙可寻,渐渐便感体力不支。薛管家双刃配合甚是机巧,守中带攻,攻中有守,苏落连换几套剑法,竟是慢慢处于下风。
      只见薛管家使一招“吴钩破雪”,左手兵刃疾刺苏落小腹,右钩点向对方背心悬枢穴。这一招出手迅疾无比,认穴又准,欲让苏落前后难顾、势难闪避。苏落不及细想,危急中使一招“举火撩天”,长剑从上而下撩向腹前兵刃,手腕趁势陡的一翻,长剑顺势搭着对方兵刃疾削敌人手腕。薛管家心下一惊,后退一步,避开对方剑锋。苏落趁机“刷刷刷”连刺三剑,抢攻敌方要害。苏落占得先机,不容对方有丝毫还手之机,“噗”的一声,长剑刺中对方手腕。薛管家右腕血流不止,几根手指掉下地来。
      眼见着薛管家败了,一声呼哨,八个彪形大汉又转眼围了上来。苏落这一战已是气喘吁吁,体力难支,心中正要喝问:“你们想实施车轮战,倚多为胜么?”
      正在这时,堂外响起一声长笑,接着一个清朗的声音传了进来:“流云山庄要不要脸,想赶尽杀绝么?”只见青影一晃,那人已经来到堂中,来人是个道士。只见他一袭邋遢的道袍,颌下一部白须飘扬,却是面色红润,相貌清奇。众人见他露了这手轻功,心下都大为喝彩。那人向郭百川拱了拱手,说道:“郭庄主,老道来迟一步,还能喝一杯喜酒么?”
      众人见忽的钻出一个如此怪异的老头,心中大奇。郭百川略一回礼,说道:“不知阁下何人,这杯喜酒可难说的很了。”那老道道:“好说,好说,想不到老道漂泊江湖三十余年,江湖上竟无人识得了,真是可叹!”郭百川见这人举止特异,武功极高,忽的想起一个人来,问道:“莫非阁下就是武当派的逍遥道长么?”
      堂上诸人听到“武当派逍遥道长”这七个大字,纷纷议论起来。原来三十年前,武当派中出了个不世出的奇人,号“逍遥道人”,是武当派现任掌门清虚道长的师叔。此人武功亦正亦邪,生性不羁,一生放浪江湖,但对江湖之事却是不论巨细,无一不知,无一不晓。只是在十几年前便忽然绝少现迹江湖,却不料今日在此突然现身。
      逍遥道人朗声而笑,说道:“江湖后浪推前浪,老道已是垂垂老矣,郭大庄主英雄不减当年,怎的却跟一个少年为难?”郭百川皱着眉头,说道:“道长实有不知,不是郭某愿跟这少年为难,而是他搅了犬儿的喜事,还盼道长早些劝他罢手,大家一起喝杯喜酒,岂不甚好?”逍遥道人转向苏落,瞧他一瞧,问道:“可是这样么?”
      苏落昂然说道:“在下跟这郭庄主父母深仇不共戴天,又中了这位少庄主的剧毒。”说着,向少庄主指了一指,“在下只想在众家英雄面前为父母讨个公道,以慰父母在天之灵,这有何不可?”郭百川眉头紧凑,沉声道:“阁下简直一派胡言,在下人品如何,天下英雄自有公断,你既然如此一口咬定是我所为,可拿出什么证据?”
      逍遥道人说道:“依老道看,不妨先请这位少年把父母之仇的经过在众人面前说个清楚,再请天下英雄代为决断,这样甚为公道。”众人纷纷叫好。于是苏落把自己身世、下山的目的以及如何中毒的经过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
      众宾客直到此时方得明白事情始末,逍遥道人向郭百川说道:“如此说来,令公子行事有欠光明之处,这位少年的父母大仇,郭庄主还有何话说?”郭百川沉吟半晌,当年苏姓镖师思念自己妻子成疾,在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不少好舌之徒不免将此事添油加醋的说得龌龊不堪,自己一气之下便杀了苏姓镖师满门。此事原是自己一人所为,跟流云山庄毫不相干。自己事后想来不免也常常深为自责,只是错已铸成,自己身为江湖第一庄的庄主,却自叹放不下这个脸面来坦认罪责。
      郭百川凝思半晌,辩道:“天下之事抬不过一个‘理’字,在众家英雄面前,这位少年口口声声认定是我一人所为,却拿不出任何证据,凭他一面之辞,便判定郭某这滔天大罪,可叫天下英雄心口难服!”苏落哼了一声,慨然说道:“大丈夫做事敢作敢当,郭大庄主望重武林,敢做却不敢当,岂不让天下英雄耻笑?”
      逍遥道人缓缓走到大堂正中,说道:“郭庄主,老道有一句话相问,不知当说不当说?”郭百川缓缓点头,说道:“道长请讲。”逍遥道人道:“郭庄主,十八年前的七月初九晚上,郭庄主到哪里去了?”郭百川脸色立变,随即说道:“如此年深日久,在下如何能记得?”
逍遥道人说道:“郭庄主记不得了,老道可还记得,那晚二更时分,郭庄主去了洛阳南城——”郭百川不待他说完,忽然叹道:“罢了!郭某生平做了惟一一件错事,深为悔恨,认了便是,要报仇的便来吧!”
      众人闻言大吃一惊,窃窃私议,想不到他竟会自认真有此事。逍遥道人点头不语,苏落说道:“如此甚好,郭庄主说过,天下之事抬不过一个‘理’字,今日便请郭庄主做个了断!”
      少庄主见势越前一步,叫道:“要报此仇,先杀了我再说!”说着便欲动手。郭百川叫其退下,说道:“咱们十日后做个了断,你此时毒伤未愈,非我对手,十日之后待你伤愈,咱们再公平决斗一场,此事乃我一人所为,你要报大仇,只须杀了我便是!”
众人均知,郭百川虽然罪责甚大,但江湖争斗自古弱肉强食,生死恩怨往往便凭个人武艺做个了断。苏落今日强敌环伺,武功未复,孤身一人要报大仇,绝计难逃一死。郭百川此举已属慷慨合理,苏落也想此言不错,口中说道:“一言为定!”心想自己毒伤救治有望,十日之后一场决斗,自己倾心尽力就是。
      一待苏落在大堂上与薛管家相斗,柳儿便被少庄主吩咐趁机带到后院藏了起来。众人眼瞧着一场喜筵闹得悻悻而散。苏落与逍遥道人出得庄来,正想郑重谢他几句。逍遥道人哈哈一笑,朗声说道:“我本逍遥人,自当逍遥去!”说完,竟自飘然而去。

血刀 发表于 2009-7-16 18:22

七 对决

      苏落回到客栈,便觉周身酸软,在屋内静养了一日。待得精力稍复,想起这一趟未曾救得柳儿,心中便觉沮丧。虽然约定与郭百川十日后一战,心中却也是殊无把握。
      吃过午饭后,苏落忽的想起那个逍遥道人来,自己竟忘了询问,不知前几日晚上在流云山庄相救自己的和那八字书信的主人是不是他,否则又有谁会这般熟悉自己的落脚之处?过了半盏茶时分,那小二又进来通报,外间有人前来拜访。
      苏落把那人请进屋来,这次进来的却是一个陌生汉子,五短身材,服饰做仆役打扮。那人问道:“敢问这位是苏公子吗?我家主人吩咐交给阁下俩样事物。”说完,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和一个黑玉瓶子。
      原来那人是流云山庄一介家厮,他家主人便是郭百川,此刻他是被专程遣来传递事物的。那人说道:“这封书信是我家主人亲笔所书,这玉瓶里装的便是‘噬血咒’的解药,连服七日便可解毒,我家主人请苏公子康复后准时赴会十日之约。”那人交代清楚后,便告辞走了。
苏落想不到郭百川竟真会及时送来“噬血咒”的解药,倒不禁对郭百川心底多了几分敬重。那黑玉瓶子触手生温,颇有古意,价值想来不菲,里面的解药自然更是弥足珍贵了。书信里详细载明了“噬血咒”的解救之法,言明十日后午时三刻在杭州城外十里滩生死一战,届时各安天命。
      依照书信上所载之法,苏落每天从街市上购来所需药物,拌着黑玉瓶子里的紫色药丸和入水中,每天依时泡上三个时辰,七天不断,身体果然渐觉康复便如从前。第八日上,苏落打坐一遍,觉得周身气血通畅,精力充沛,真是说不出的高兴。
用过午饭,苏落为舒连日来的郁闷之气,去杭州城里走了一遭,顺便去城外的十里滩察探一下地形。回到客房之时,发觉竟有人坐在屋内等他。
      那人便是赵三儿,只见他迎上前来,说道:“苏公子几日来名噪武林,今日果然气色红润,俊彩非凡!”要知自从八日前苏落大闹流云山庄,在江湖上已然是蜚声千里,声名骤起。苏落说道:“赵兄过誉了,几日不见,赵兄也是风采依旧。”
   赵三儿与苏落寒暄了几句,问道:“苏兄不日与郭百川一战,可有几成把握?”苏落深知,自己与郭百川这一战已在武林中引起极大轰动,至于胜算自己也实难料知,慨然说道:“拼死一战,倾尽全力耳!大丈夫为父母报仇,在所不辞!”
   赵三儿见他说得慷慨,心下赞叹,问道:“苏兄自从搅了流云山庄大堂,可曾见到柳儿一面?”苏落心下黯然,暗想过了眼前生死大战再说。

   十日之期转眼即到。上午时分,突然天色陡变,狂风大作,电闪雷鸣,天空犹如裂了无数道口子,倾盆大雨直往下泻,天地间突然变得白茫茫一片。
   十里滩是杭州城外好大一片荒地,地势低平,因靠近钱塘江岸,滩上造了一座年长日久的海公庙。好大一场雨,滩上已大部被淹,午时三刻,十里滩上只余下水泽一片。
   骤雨初歇,天还是灰蒙蒙一片,十里滩上只一座破庙孤零零的立着。郭百川站在庙顶的瓦片上,静静相侯。苏落准时前来,见郭百川已然先到,足尖在地下轻轻一点,已然跃上屋顶,朗声说道:“郭庄主果然是条汉子,解了在下剧毒,再公平一战,可是父母大仇,不能不报!”
      郭百川笑道:“一场大雨淹了这快空地,咱们在这屋顶上打上一架,也很过瘾。”苏落听了,说道:“郭庄主果然爽快,咱们便做个了断!”郭百川忽的一声喝道:“且慢!”猛的从胸前衣服上抓下一片白布,“待我先签了这生死状!”他咬破中指,手指在白布上奋指疾书,只见鲜血飞溅,一蹴而就。
      郭百川哈哈大笑,此举不异表明,他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即便死了,流云山庄后人也不得日后为此再行复仇。苏落为对方的豪气折服,不禁血脉贲张,依样而行。
      郭百川说道:“出招吧!”苏落道声“好!”左手五指箕张,向郭百川面门当头抓去。郭百川连忙侧脸相避,左脚同时弹出,踢向对方右膝。苏落不慌不忙,提足向下一跪,膝盖竟向郭百川脚被压去,郭百川应变奇速,足尖圈转,点向苏落膝盖外侧鹤顶穴。苏落脸色一沉,左足踢出,直踢郭百川下盘,同时骈起右手中食二指,闪电般插向对方双目。
      郭百川见此杀着,竟然不以为意,后退一步,避开对方左足,同时左腕一沉,左手二指抢出,自下而上直往对方右臂戳去。苏落右臂伸到一半,这一招便不及使出。
      数招即过,苏落便知自己拳脚非郭百川之敌。郭百川驰名江湖二十余年,刀剑双绝,武功造诣自然非同小可。苏落抽出腰身长剑,说道:“郭庄主小心了!”郭百川脸含微笑,神闲气定,说道:“在下恭候。”但自忖并无胜苏落的十成把握,便也以长剑迎敌。
      苏落挺剑便往郭百川眉心刺去,剑法巧妙,郭百川旁退让开,斜刺里剑光一闪,反手一剑削向对方右腕,苏落连忙挥剑格挡。转眼间二人十余招已过,郭百川武功本较苏落稍高,一套剑法徐徐使来,不疾不徐,不瘟不火。
      苏落一招“混沌初开”,指向对方右肩巨骨穴,郭百川欲待抵挡,苏落剑招已换“日月晦明”,滑向郭百川右肋渊腋穴,接着三式连环,连刺他小腹三处大穴,郭百川只得使用巧妙身法闪避。苏落见自己接连十余招不中,心中不禁微微急躁起来。
      郭百川知道对方功力没自己深厚,剧斗非其所长,便展开剑法与其缠斗。心下已定,将三十六式思贤剑法全力使出。这套剑法招式虽然不多,也非生平绝学,但变化甚多,繁奥已极,一套剑法徐徐使来,竟是滴水不漏。苏落心下越来越焦躁,招式越攻越快,竟然沾不到对方半分衣袂。
      转眼一个时辰已过,只见郭百川在苏落一番疾风骤雨般的攻击之下,竟兀自是脸含微笑,一派气定神闲模样。屋顶上只见他一袭青袍飘逸飞扬,在苏落面前舞成一团薄薄的灰影,可一招一式却偏又清晰可辨。苏落心中越发焦惧,可他哪能知晓,郭百川当先倾力使出这套自己淫浸数十年的剑法,意在扰敌心神,耗其体力,趁其心气浮躁然后寻隙胜之。
      苏落见对方招式有如黄河之水滔滔不绝之势,手下凝神拆招,心中寻求破解之策。数招过后,苏落手中长剑一紧,陡的剑法大变,“刷刷刷”猛然疾刺抢攻,一时手中攻势大盛,守势已不愈俩成,剑中破绽亦是增多。郭百川见对方终于上当,心头暗喜。
      眼见苏落肋下破绽大露,郭百川手腕一紧,手中长剑疾刺过去。不料眼前忽的寒光一闪,对方长剑亦刺向自己右肋,所使剑招与己如出一辙,只是招式猛恶,大有后发先至之势。殊知此时苏落眼见父母大仇难报,已抱定俩败俱伤的打法,这一招气势迅猛无匹,又倾其全力。而郭百川所使剑法虽然姿态优美,破绽亦少,但速度未免稍嫌不足。
      郭百川心下略骇,眼见势难闪避,慌急中只得向左疾跃一步。苏落长剑这一击顿时落空,郭百川一招“剑击长河”已翩然袭来,剑尖微颤,直刺苏落前胸。原来郭百川眼见一计难成,对方招法如此猛恶,剑法已换。苏落心中稍定,右手斜剑一挥,往胸前剑身挡去。谁知郭百川一招未待使足,长剑忽的一挺,急向对方手腕刺去。苏落不料对方一计虚招,他如此格挡,恰似将自己手腕往对方剑锋上送去。收招已然不及,苏落大骇之下疾向后跃,不料手腕一麻,已被郭百川剑锋一划而过。苏落斜眼看时,只见右腕上一条寸长血横血肉模糊,心下又惊又怒。
郭百川哈哈一笑,抛下手中长剑,说道:“苏兄弟,我再以单刀打过!”瞧他这个打法,倒不似二人生死决斗,而恰如切磋武艺。苏落默不作声,暗暗告诫自己不该再这般焦躁冒险打法,否则只怕自己大仇未报,先丧命仇敌手底。
      苏落这一次招式十分沉稳,将门户守得极是严密。只见郭百川当头一刀直劈而下,与苏落手中长剑相交,“当”的一声,俩人手腕均是一震。郭百川第二刀跟着斜劈而出,刀光映日,势道甚是猛恶,苏落无奈中斜身侧步,又是封剑一挡。使到第三十招上,只见青光闪动,郭百川身随刀进,钢刀直往苏落右肩劈落。苏落赶忙挺剑抵挡,未待刀剑相交,郭百川忽然刀势一转,方向突变,钢刀横削苏落颈项。苏落慌急中只得矮身相避,左掌趁机重重拍出,“嘭”的一声,击在郭百川小腹。
      郭百川神情一痛,蹬蹬蹬连退三步,赞声“好功夫!”不待苏落喘息,挥刀又已砍至苏落面门。郭百川这一次出手迅捷无伦,青光霍霍,招式延绵而出,将自己耐以成名的“断水流”刀法倾力使出,心下不敢存半点疏忽。苏落亦是气度谨严,手中长剑舞得如同疾风骤雨一般,端的是泼水难入。
       日头逐渐偏西,二人相斗三个时辰已过。苏落右腕鲜血不断涌出,渐感右臂酸麻。郭百川察觉对方功力渐弱,心中暗喜,使招“开门揖盗”,身位左移,手中钢刀自上而下斜往苏落左肩砍落,招式沉狠凌厉。他料想对方右腕受伤,如若阻挡,势必大耗气力。苏落慌乱中仗剑斜挥,微抵对方剑锋。“当”的一声,俩人刀剑锋刃相交,郭百川手中钢刀力道甚大,发觉刀上受阻之势果然微弱,运劲于剑,荡开对方兵刃,“嗤”的一声,钢刀透入苏落左肩。
       与此同时,苏落示弱于敌,手中长剑顺着被荡开之势,尽生平余力,往郭百川胸前猛然斩落,招式狠辣。苏落左肩衣襟连着一块皮肉已被对方砍落,正在此时,郭百川手中钢刀忽然硬生生停住,口中叫道:“你是——”苏落长剑此时恰好砍中郭百川胸口,鲜血喷溅,郭百川轰然倒地,呼喇喇滚下屋顶。
       苏落惊魂未定,只听一声惊呼,一个人影忽然奔出海公庙,正是郭夫人苏影,不知何时她竟然已经来到这儿。她抱起郭百川尸首,怔怔的盯着苏落左臂。
       只见苏落左臂肌肤上衣襟被削之处,赫然映着一个梅花烙印。

血刀 发表于 2009-7-16 18:25

八 棋终人散

      流云山庄宅第前终于系出了白绫,黑铁大门紧闭。夜幕下,只有门首的俩个白色灯笼泛出昏黄的烛光,在寒风夜色中显得摇摆不定。
      夜已三更,偌大一个流云山庄竟是一片死寂、静悄悄的,浑没了往日的喧嚣气派,透出一份黑沉沉的压抑。只有不远处的大堂上依稀透露出烛光和人影。
      只见在一片惨白的烛光照映之下,大堂正中摆着一具黑木棺材,上面贴了一个大大的“奠”字。堂上跪着三人,中间那人正是郭夫人苏影,左右分别是柳依依和少庄主,还有一人却是苏落。
      少庄主脸上神色对苏落极是愤恨,若不是郭夫人喝止,二人早已动起手来。郭夫人身着丧服,站起身来,说道:“苏公子,你可知道我为何请你而来?”苏落心中一凛,暗想此番请己前来,说是与柳儿相会,恐怕多半不怀好意,心下暗暗戒备,说道:“在下不知,还望郭夫人实言相告。”
      郭夫人却不答,徐徐问道:“苏公子,你多大年纪了,生辰八字是什么?”苏落心中更觉奇怪,当下说道:“这和郭夫人有关吗?”郭夫人沉吟片刻,说道:“苏公子,我给你说一段故事,说不定和苏公子有关。”此言一出,不仅苏落疑惑到了极点,连少庄主和柳儿也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郭夫人兀自不管不顾,开口说道:
      “大约四十年前,江湖上出了一对夫妇,二人武功甚是稀松平常,但是却精通天下毒药,江湖上解毒下毒无出其二人右者,二人在江湖上合力得了个‘千手毒王’的称号。夫妇二人一生谨小怯懦,平素从不敢使毒药害人,但因为替武林正道解除不少黑道中人下的疑难剧毒,得罪了不少黑道成名人物。夫妇二人武功不及,为躲避祸患,便去投奔世交、衡阳府有名的‘开碑手’白雄府上,不幸却累的白雄夫妇惨死。二人无奈中只得在湖北乡下隐居起来,潜心钻研医道毒术。”
      少庄主和柳儿从未听郭夫人说起过这段故事,苏落一开始也甚觉疑惑,但听到“千手毒王”四字,便凝神继续倾听下去。郭夫人接着说道:
      “四年后,毒王夫妇为研治一种毒药,齐往长白山中采药,不幸归途遭逢仇家追杀,恰被江湖第一庄前任庄主救了二人性命。毒王夫妇无处藏身,从此便投身在江湖第一庄上。那白雄夫妇遗有一个儿子,和毒王之女自小便有婚姻之约,二人同在洛阳城中学艺,自幼情投意合、两小无猜。俗话说:女大十八变。那千手毒王之女自小便是个十足的美人坯子,不几年更成为名动江湖的美人。那白雄之子虽然是个孤儿,但也英俊年少。正当男女二人情浓意蜜难舍难分之际,毒王夫妇因为炼制毒药不慎,身染剧毒。那女儿回庄探望伤势,却被江湖第一庄的少庄主瞧中,老庄主对其儿子十分溺爱,使尽千般手段,亲自为儿子提亲。那毒王夫妇一来念其救命之恩,二来自己寄人篱下,仰人鼻息,倘若女儿真成了少庄主夫人,自然也不惧日后黑道人物报仇,权衡再三终于答应了。江湖第一庄势大,可怜那女儿被强留在了庄上,不几日便真成了少庄主夫人。”郭夫人说到这里,叹息了一声。
      少庄主和苏落问道:“后来怎样?”郭夫人凄然一笑,隔了半会,幽幽的道:“后来不久毒王夫妇便死了。那白雄之子久侯意中人不归,闻说她已嫁与了他人,便离开洛阳,在江湖第一庄外苦守了三年,期盼见意中人一面。可怜那少主夫人俩年后已在庄上生下孩儿,白雄之子苦候一面而未得,三年后便突然音讯全无,在江湖上消失的无影无踪。”说完这句话,郭夫人兀自怔怔出神。
      苏落猜想,那白雄之子说不定便是那白玉郎,正想询问,突然一个声音传进耳中:“小影子,这些旧事还提它做甚,你跟我走吧!”只觉青影一晃,一个人已经来到庄上,身形与逍遥道人一般无二。苏落失声叫道:“师父,您怎么来了,您不是留在山上的吗?”
      只见来人是个中年书生,一袭粗布白袍,相貌清秀,只是面相显出几分凄苦。那人向苏落道了一声“好徒儿!”,便对着郭夫人说道:“郭百川已经死了,小影子,你还是跟我走吧!”郭夫人听他又一次说起“小影子”三字,不禁想起曾经的情景来。当年她和师兄白玉郎同在洛阳城学艺,二人共养了一只小花狗,因为自己对它非常喜爱,任何时候都把它形影不离的带在身边,他便笑称自己为“小影子”,何况自己本就单名一个“影”字。想及此处,曾经的种种甜蜜情景一幕幕纷至沓来。
      郭夫人凄然欲绝的道:“玉郎,往昔若流水,这都很多年前的事了,你就让它过去吧,如今我夫君刚死,尸骨未寒,你叫我如何跟你走?”那人正是白玉郎,听了脸色愤然的道:“难道这么多年来,你当真一点都不想念我么?如今姓郭的已经死了,你还当真这么念着他么?”听得“玉郎”二字,柳依依和少庄主早已惊诧莫名,苏落心中更是一团迷糊,自己朝夕相处的师父几时变成白玉郎了,自己竟然一点都不知晓?
      柳依依突然插口道:“你当真便是白玉郎么?你可知道我爹爹便是为你而死?”白玉郎仰天打个哈哈,说道:“那柳大是自寻死路,他差点坏我大事,中了‘噬血咒’又怎能活命,我不过帮他早点解除痛楚罢了!”柳儿眼泪扑簌簌而下,怒骂道:“我爹爹宁死不肯说出你的所在,他怎么坏了你的大事?”白玉郎说道:“也罢!反正姓郭的死也死了,说个明白又有何妨?嘿嘿,只多亏了我的好徒儿!”
      苏落听他说及自己,回想柳大去世那晚情景,突然问道:“看来那柳大所中毒针便是你发的了?你们二人贵为知己,你怎可如此对他?”白玉郎恨恨的道:“不错,这一切都愿那姓郭的!”郭夫人叹了口气,口气苍凉的道:“玉郎,我的孩儿看来果真是你抱走的了,拙夫也是你处心积虑所害。”白玉郎哈哈大笑,阴沉的道:“不错,这一切都是姓郭的罪有应得!当年流云山庄仗着天下第一庄的名头,横刀夺爱,好不威风!我白玉郎势单力薄,便在流云山庄外苦侯三年,只盼能见你一面,结果是徒受流云山庄羞辱。自此我白某立下重誓,但叫我白玉郎有一口气在,必叫郭百川为此悔恨终生!”
      郭夫人萧索的道:“当年我虽为少主夫人,但一言一动极少自由,想见你一面而不得。你自知斗不过流云山庄,便偷走了我的孩儿,你和流云山庄的恩怨纠葛,和我孩儿又有何相干?”
      白玉郎脸色变得扭曲,说道:“你的孩儿?那是郭百川的孽种。我抱走他,养他长大,是为了令他们父子相残,要么让郭百川亲手杀了他儿子,要么被他的亲生儿子所杀,惟如此才能解我当年夺妻之恨。只可惜姓郭的没早杀了我,不然他也落不到今日这个下场!”说完得意已极,忽然纵声大笑起来。
      苏落悚然心惊,万万想不到竟有这般往事,看来这郭夫人便是千手毒王夫妇之女了。少庄主冷笑道:“你不敢找流云山庄光明正大的一决雌雄,却使出这般阴险奸毒的歹计,岂不是小人的行径么?”白玉郎面不改色的道:“任你怎么说,大丈夫宁斗智不斗力,自古亦然。”
      郭夫人淡淡的道:“如今你一切得逞,郭百川也已经死了,你就将一切原委清清除楚的说了吧。”白玉郎阴森的道:“不错,苏落正是郭百川的儿子,也就是你的孩儿!当年我从喜筵上抱走孩儿,便在浙东括沧山的山谷中隐居起来,自号‘幽谷客’。三年后,我遇到了流落江湖的‘太行三虎’之首柳大,我们二人一见如故,倾盖相交。那柳大有一项绝艺,他的棋艺号称‘打遍中原无敌手’,结果却被我战胜了,我们因此定了一个十三年之约。柳姑娘,你小之时我曾见过,你可还记得我吧?”
      苏落自从听到那一句“苏落正是郭百川的儿子,也就是你的孩儿”,脑海中哄然一响,胸口便似给人重重狠命锤了一拳,接下来的话再也没有听清。柳依依听白玉郎如此说,蓦地惊觉,眼前这人正是自己十多年前见过的、与柳大下过棋的“幽谷客”,难怪眉眼间极其相似,只是神态比以前更显苍老罢了。白玉郎接着说道:“我把那女孩儿送给柳大,柳大便认她做了女儿。十三年后,我们在杭州相会,假定他们二人自小便有婚姻之约,以紫玉佩为证。反正郭百川死也死了,说出来也无妨。不错,这柳姑娘也是你的孩儿,也即是苏落的胞妹!我不仅要让郭百川父子骨肉相残,还要让他的儿女兄妹结亲,哈哈,哈哈!”
      郭夫人脸色陡变,怔怔的看着白玉郎,不知是仇恨还是恐惧,忽然叹道:“玉郎,你打的好算盘!这不是犯了父子相残、兄妹成亲的**大罪么?!”柳依依惊的目瞪口呆,自己一直认做父亲的柳大竟不是自己生父,而自己一直倾心爱慕的苏落竟然是自己胞兄。苏落失声叫道:“不可能!郭百川怎么会是我的父亲,柳姑娘又怎会是我的妹妹,难道我的身世也是假的么?”
      白玉郎眼光一瞟,得意的道:“苏姓镖师那场灭门惨案倒是有的,不过那家人十几年前就早死绝了,嘿嘿,你又怎会是他的儿子?”郭夫人缓缓说道:“当年,我的孩儿生下来之时,左肩上均留有一个胎记,一看便知究竟,苏公子的我在决斗时已经见过。”柳依依连忙撂起左臂衣袖,只见她左肩雪白的肌肤上赫然映着一个清晰的梅花烙印,与苏落的一模一样。郭夫人苦叹一声:“罢了!”难怪苏落一见柳依依之下,便觉说不出的亲近,原来二人果真便是一对同胞兄妹。
      苏落清醒神智,悲愤的问道:“看来那晚在流云山庄救我之人也是你了?”白玉郎仰天大笑,说道:“不错,在你们父子骨肉相残之前,我怎会让你轻易死了?不仅那晚救你之人是我,就是你与柳姑娘初见那晚,也是我把这位少庄主引到那儿的,然后再让你出手相救。至于柳大临死前差点说出我的大秘密,则是他自作孽不可活,可怨不得我了,哈哈,哈哈!”
      苏落一字一顿的道:“你好狠毒的心计!”白玉郎哈哈笑道:“还不仅如此,那逍遥道人也是我乔装改扮的。那老道十几年前便与我师父同归于尽了,江湖上知此之人少之又少。为了让你找郭百川报仇,我自知教你的这点武功是打不过的,便让你跟我的师叔亲自讨教。嘿嘿,我徒儿的天赋可果然比我高的多了!”苏落气的眼前一黑,似欲晕去。
      郭夫人插口道:“玉郎,如今一切如你所愿,郭百川也死了,你自幼酷爱下棋,要我跟你走那也容易,只需赢了我一盘便是。”白玉郎说道:“你要和我下棋,以后有的是时间,何必急在一时?”郭夫人说道:“反正我迟早要跟你走的,赢我一盘再走又有何迟?”
      郭夫人亲自取了一副棋具。他们二人自幼同门学艺,闲暇之余下过不少棋局,对彼此的棋路自是十分熟悉。起首白玉郎有意相让,郭夫人所执黑子便略占上风。三十几个回合后,白玉郎稳扎稳打,竟慢慢扳回了棋势,棋局顿时陷入胶着状态。
      苏落和柳依依紧盯着棋势发展。二人棋艺本在伯仲之间,只见棋盘上黑白棋子纵横交错,二人各自占据半壁江山,一时杀得难解难分。一个时辰过后,郭夫人在左上角开辟出一片据地,渐渐变成燎原之势。白玉郎双鬓边不禁微微现出汗珠,右手不住把玩着棋子,拿不住到底如何落定。
      少庄主凑近身来,眼见着白玉郎举棋不定,心无旁骛,趁机转到白玉郎身后,衣袖中忽的滑出一把匕首,猛然往白玉郎颈中砍落。白玉郎正全神贯注盯着棋局,忽见棋盘上映出一道阴影,脑海中念头一闪,慌急中急忙向左一侧。少庄主一击不中,竟将棋桌上一角猛然斩落。白玉郎反应机变,左手俩根手指疾探,闪电般往少庄主眼中插落。少庄主大惊,连忙横起匕首格挡,不料白玉郎左手一缩,右掌趁机拍出。“砰”的一声,正中少庄主胸口,少庄主狂喷了一口鲜血,便及晕了过去。
      郭夫人和白玉郎竟不以为意,继续摆棋对弈。眼看着白玉郎将要满盘皆覆,惊此一吓,竟然思路顿开,突出重围,忽的杀出一条血路。郭夫人沉着应对,白玉郎接着妙着连施,最后一着一子穿心,竟成绝杀之势。
      郭夫人投子认负,白玉郎纵声大笑。郭夫人问道:“玉郎,你可知道当年千手毒王夫妇是如何死的?”白玉郎说道:“这干我何事?”郭夫人缓缓说道:“当年,他们二人为炼制江湖三大奇毒的解药而不幸染毒身亡。一是‘蚁毒’,二是‘噬血咒’,三是‘催命丸’,如今这棋子上三毒皆有,我们还能活命么?”白玉郎霍然而惊,叫道:“什么?快拿解药!”郭夫人摇了摇头,口边沤出一口鲜血,脸上绽出一个苍凉的微笑,幽幽的道:“师哥,你再叫我一声‘小影子’吧,我们再去黄泉相会。”苏落柳依依同时抢前相救,但为时已晚。片刻,二人同时毙命。
      堂内烛火忽然“啪”的一声爆响,竟燃尽了最后一滴蜡珠。只见堂外寒风依旧吹着,一轮昏黄的寒月挂在半空,照着沉睡中的大地,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只有流云山庄门首的俩个白色灯笼依旧不知疲倦的摇着,不知掩盖着多少江湖往事。
      郭夫人的死带走了一个秘密,少庄主和赵三儿至死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世。这对兄妹其实是孤儿,郭百川只是将他们养大。
      秋风拂面,残阳如血,孤零零的古道上一个逐渐远去的人影。赵三儿立在杭州城外的十里长堤上,目送着苏落远去的方向,在夕阳下化成一尊雕像。其实,她不叫赵三儿,真名叫郭小凤。
      至此,流云山庄真的烟流云散了。

纳兰寻 发表于 2009-7-16 18:58

刀刀夫君,多日不见,可安好?ds1775465359

萧湘子 发表于 2009-7-16 19:09

来支持下楼主ds1775465354 很吸引人看下去的故事,不过……哎,颇为失落的结局呢……

荆青 发表于 2009-7-16 21:17

走笔的文总是那么好看。。。

支持下。。

竹光 发表于 2009-7-17 00:39

ds1775465354支持原创!

傻丫头 发表于 2009-7-17 10:54

支持支持,原创太不容易了

血刀 发表于 2009-7-18 16: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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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好久不见,你还好么?夫君正在为生存而奔波。。。找工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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