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归去来兮

碧海仙踪侠 发表于 2004-6-2 16:25

那年的夏天，周豹在每个下午都在街口的空地练拳。上窜下跳，拳打脚踢的。每到夕阳让周豹矫健的身影在地上拉出一条长长的影子时，都会有一个女孩经过这里。她似乎对周豹毫不注意，虽然周豹在她来临时，总要做几个高难度的动作。她只是低着头，害羞的偷偷看周豹两眼，脸上浮现出一丝可爱的红晕。每次女孩从她眼前慢慢走过，最终消失在长街尽头时，周豹都觉得非常满足，尽管他也说不清这种感觉。 十八岁时，周豹离开了这座小城，成为了一个浪荡江湖的游侠儿。他家传的功夫非常过硬，因此混的还算不错。两年的时间，就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卒，成为黑道上响当当的人物，而且还加入了大江南北最强的帮派——猎鹰帮。 二十岁那年一个偶然的机会，周豹回到了生他养他的那个小城，同样在一个懒洋洋的下午，在他几年来都不曾间断练拳的空地上，和那时一样，那个女孩子仍然在傍晚时分，从周豹面前轻轻的走过。 这时的周豹忘掉了江湖。 三个月后，周豹和这个女孩成亲了。女孩子叫阿梦，她不喜欢周豹继续过刀头舐血的日子。 “大秤分金虽然快活，可是每杀一个人，世上就多了孤儿寡母。”阿梦在新婚之夜，对周豹说。 周豹轻轻的拥着怀里的阿梦，在她耳畔道：“那咱们就走，到一个清净的地方去。 周豹从江湖中消失了。 远离了故乡，周豹和妻子来到了一个恬静的江南小镇，用以前的积蓄置办了一座屋子，开了一间小店。 可惜他对做买卖很不在行，为人又太豪爽，半年下来，小店就开不下去了。 阿梦对他说：“豹哥哥，咱们不开店了，把店面卖出去，找点别的事干也好。日子紧点没什么，能和你平平安安在一起也好。” 周豹虽然心里很不是滋味，不过妻子这样善解人意，他很欣慰。 镇上的吴员外最近买卖做大了，买了周豹的店面。临了，他对周豹说：“周兄，看你身手了得，不如来我这，替我看看院子，一日三餐，每个月还有五两银子，够你家娘子买花布的了。” 如果三年前有人这样对周豹说话，他肯定会大怒。不过这时候，他反而觉得这个吴员外挺可爱。 第二天一早，周豹就来到吴员外的宅子里，当了一名庄丁。每天早出晚归，虽然无聊，可一想到家里的阿梦，他就有了精神。 太阳下山，周豹就从吴宅返回自己的小屋，一见到阿梦的笑脸，一天的疲劳就一扫而光了。每到月底，领到五两银子的薪水，他都会为阿梦买些可口的小吃，他喜欢阿梦偎依在他怀里吃瓜子的样子。日子虽然清苦，既然阿梦每天都笑着，他又有什么叹气的理由呢？ 这样的日子又过了两年，周豹已经二十三岁了。 这天早上，周豹披上外衣，摇醒尚在梦乡的阿梦，对她说道：“梦儿，最近吴家刚出了一大笔货，风声有些紧，怕小蟊贼听到动静来下手，晚上得加值。” “嗯～”阿梦睁开眼睛，“豹哥哥，一切小心。” 白天很快就过去了。夜幕降临之后，周豹带了几个小伙子，在银库的门房守着。前半夜风平浪静，手下的小伙子已经有些困意。周豹却依然警觉。虽然很长时间不行走江湖了，但是在那两年惊心动魄的日子里练就的功夫，似乎还没有退步。 终于，其他的庄丁都闭上了双眼，有两个坐在墙角已经发出了鼾声。 周豹摇摇头，微微笑了一下。 他听到了房顶上轻微的脚步声。 轻轻拉开房门，月光下的周豹真的像一只豹子。悄无声息的跃上房顶，眼前就是发出响声的那个人。 他的身手还算敏捷，也挺机警，只不过和周豹比起来，还差了不少。察觉到不妙，贼一拳向周豹击来。 周豹却轻描淡写的一闪，简简单单一招，就扣住了贼的咽喉。 贼叹道：“想不到，这里还有仁兄这样的高手。想不通仁兄如此身手，怎么甘心在这个地方做家丁？” 周豹脸上闪过一丝尴尬的神色，松开了卡在贼喉咙上的手，低声道：“快滚，识相的以后就别来送死。” 听道周豹开口，贼似乎有些惊讶，他接着月光仔细打量了眼前的这个高手，半晌，忽道：“周大哥，是你？” 周豹也认出了眼前的这个飞贼。“你是陆松？”原来是他浪迹江湖时的一个朋友。 飞贼一把拉住周豹的手腕，跃出几丈，落在了院子外的小巷里。转过身来，深施一礼，道：“周大哥三年前绝迹江湖，怎么会……” 周豹摇头道：“以前的周豹没有了。” 飞贼叹道：“我真想不通。” 周豹道：“想不通就别瞎想了。回去跟道上的兄弟们说，这里我守着，叫他们别打主意。陆松，你快走吧。” 陆松摆摆手，道：“周大哥，你甘心在这窝着？这家的财主给你多少钱？” 周豹道：“钱多钱少我不在乎，只是不想再在江湖上混了。别的，我也干不了。” 陆松大惑不解，不过他熟悉周豹的脾气，也就不再多问，拱手道：“既然周大哥说了，小弟自然会吩咐兄弟们不要来惹大哥生气。告辞了。”说罢，身形一闪，就消失在茫茫的夜色里。 周豹纵身跳到院内，回到门房，几个家丁仍然在呼呼大睡。周豹坐了下来，心中不知什么滋味。也许陆松的一番话让他很矛盾。 天明了，回到家中，阿梦拥上来，一把抱住他的脖子，“豹哥哥，昨天晚上你没回来，我好怕。”周豹轻轻的搂住妻子，微微一笑，道：“怕什么，有我在呢。”说着吻了妻子一下。阿梦柔软的好像没有骨头一般。周豹心里平静了许多，阿梦比名声、地位、金钱都重要，他坚信不移。 等到吴家库存的银子都换成了货物，周豹的日子也轻松了。这天傍晚回家，阿梦没有像往常一样热情的迎接他，反而有些拘谨：“豹哥，你的朋友来了，在里边坐着。” “朋友？”周豹很纳闷，他江湖上的朋友才不会找到这个地方来看他。而这个小镇里，他又没有什么朋友。 这个朋友是陆松，看见周豹回来，他起身行礼，态度仍然和几年前一样恭敬。 陆松带来了一坛美酒，自从和阿梦成亲后，周豹就很少喝酒了。 “陆松是我江湖上的兄弟。”几杯酒下肚，周豹的眼里闪烁着阿梦未曾见过的神气，她只见过周豹温情脉脉的双眼，眼前的这个夫君，却是豪气逼人。 周豹和陆松畅谈着从前江湖上的故事，似乎忽略了身边的妻子。阿梦仍然和平常一样，温柔的好像水。只是她眼中也闪过一丝哀怨和忧愁。当然，周豹根本没有注意。 老朋友之间的畅谈，一直到深夜才结束。陆松起身告辞，周豹将他送到门外。 陆松拉住周豹的手，笑嘻嘻道：“大哥，我知道你为什么甘心窝在这里啦！嫂子是个美人，要是我娶了这样的老婆，说不定比你还……”说到这里，神色转为严肃，“大哥，以后用的着兄弟尽管说……” 周豹拍拍陆松的肩膀，道：“兄弟，你的好意我知道，大哥我过得不错，回头告诉兄弟们，说我想他们，不过别来看我，也没什么好看的。”说到这里顿住了。 陆松走后，周豹酒意仍未散去，回到屋内，看见阿梦已经收拾好了餐桌，正情深款款的看着他。他走过去，一把抱起阿梦，道：“梦儿，今天我很开心，来，亲一个。” 激情过后，两个人躺在床上。阿梦握着周豹的手，幽幽道：“我从来都没见过你今天这么开心的。” 周豹轻轻扶弄着妻子的秀发，道：“陆松是我出生入死的兄弟，他来看我我很开心。” “你还是喜欢从前的生活。我知道，和我这样过日子太委屈你了。”阿梦有些哽咽。 周豹翻过身，贴着妻子的脸，道：“哪里，和你在一起我才开心，梦儿，千万别乱想，我既然退出了江湖纷争，就不想再回去了。” “其实你不必太在意我。”阿梦使劲的搂住丈夫，“如果你想重出江湖，我也会跟着你的。”说着又更使劲的抱着，好像生怕丈夫跑掉似的。 周豹却沉默了。或许他已经再幻想带着妻子行走江湖了。半晌，他才开口道：“不，你不会武功，江湖又凶险无比，我舍不得。” 日子还和往常一样，周豹早出晚归，阿梦在家守候，每天回家，都能享受到妻子温柔的照顾，周豹努力让自己满足于这样的生活。这天他不当值，带着妻子，在小镇闲逛。英挺矫健的丈夫、温柔可人的妻子，路人都投来羡慕的眼光，只不过看到二人朴素的衣着，以及阿梦寒酸的首饰，有些人不禁面露惋惜的神色。 这些周豹当然看在眼里。他们来到一家首饰铺，走进店门，老板一看就知道这对夫妇不像有钱人，也就不冷不热招呼着。 阿梦看到了一对耳环。周豹分明的看到了妻子眼睛里闪烁的光芒。没有女人不爱珠宝首饰的。虽然这副耳环算不上贵重，可对他们来说，已经遥不可及了。阿梦把玩着耳环，没有说话，可她的眼睛分明在说她很喜欢。 明知道自己囊中羞涩，周豹还是开口问道：“老板，这副耳环多少钱？” 老板抬了抬眼皮，心不在焉道：“三十两。” 周豹的脸红了，三十两是他半年的薪水。他想说点什么，可是只动了动嘴，没有出声。 阿梦察觉到丈夫的尴尬，连忙道：“豹哥，走啦，我不喜欢这副耳环，走，我们去买好吃的。”说着拉着周豹的手，走出首饰店。周豹表情狼狈。身后的首饰店老板露出一副不屑的神气。 这一天，周豹都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阿梦却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仍然有说有笑。 从那天起，周豹回家的时间就越来越晚，有几次居然半夜才回来，阿梦从来没有开口问他原因，无论多晚，都和平常一样，精心的伺候丈夫。可周豹无论怎样也难遮掩自己重重的心事。 一次阿梦出门买米，偶然瞧见周豹和一个男人一起进了酒楼，夜深了好久，才回到家中，虽然难掩酒气，可他却说是晚上加值才回家晚的。阿梦没有多问。只是心里觉得丈夫变了。几次她想问问丈夫为什么骗自己，却难以开口。 “梦儿啊，我要出趟门了！”丈夫匆匆的收拾自己的行李，“吴家一批货，需要我押着送到苏州去，大概来回得半个月。” 阿梦为他做了最好吃的菜，打了一壶五钱银子的酒。夜里，对丈夫叮咛备至，好像周豹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她轻轻咬着丈夫的耳垂，道：“一路上千万小心，遇到贼人千万别硬来。”周豹笑道：“我还怕小蟊贼？我可是贼的祖宗，哈哈，不找他们的晦气就算他们走运了。再说这普通的货物，不过是些绸缎、布匹，没有贼愿意劫的，你放心吧。”阿梦却轻轻叹了口气。 周豹走后，阿梦每天都盼丈夫回家。可是半个月过去了，周豹半点影子也没有。 眼看一个月过去了，阿梦一天比一天焦急。这天晚上，她吃罢饭，双手托着腮，静静出身。这时敲门声响起，阿梦跳了起来，打开房门，正是她日思夜想的丈夫。 周豹满脸风尘之色，额头还有一道伤口，一进门就抱住了妻子。 “可想死我了。”他亲了阿梦一下。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精致的首饰盒，得意道：“梦儿看看，我给你带来什么了？” 阿梦打开首饰盒，正是当日他们在首饰店看到的那副耳环。 “这个……这个很贵的……”阿梦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她欣喜的将耳环捧在手中，两行清泪已经顺着腮滑过。周豹幸福的看着妻子，似已醉了。 可是阿梦的欣喜却突然停止了。看着周豹额头的伤口，她欣喜的泪水似已变成悲泣，转而泪水潸然而下，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 她抬起头，注视着周豹的眼睛，冷冷道：“豹哥，你不应该骗我的。” 周豹却嘿嘿一笑，不发一言。 阿梦好像受了极大的委屈，越哭越伤心。周豹发觉事情不妙，连忙问道：“梦儿，你哭什么，我回来你不高兴么？” 阿梦哭道：“你为什么骗我？你说你去替吴家送货物，半个月就回来。到了半个月的时候你还没回来，我很着急，就跑到吴家问。可人家说根本没有派你去发货，问你同值的那几个人，他们都不知道你干什么去了。” 阿梦越哭越伤心，倒在周豹的怀里，道：“我不要你去为我拼命，也不要金银首饰，我只要我们两个好好的，你难道不明白吗？你在江湖上威风八面，有花不完的金银，可我看来这都不如我们两个辛辛苦苦积攒的银子花的舒心。”周豹的前襟都被妻子的泪水打湿，他有些摸不着头脑，道：“我没有呀？我不是早就退出江湖了么？” 阿梦有些发怒了，道：“你还骗我。你为人家送货物能挣出这首饰的钱吗？你额头都受伤了，还不是跟人家打斗弄的？你走之前有一天我看见你和一个男的进了酒楼，回家你却说吴家有事，要你帮忙。分明是去会你江湖上当朋友了吧！这次你说不定就是和他们去做什么没本钱的买卖了，要不就是替谁杀人。” 周豹哈哈大笑，道：“梦儿，我是骗了你，这次送的货物不是吴家的，而是江南朱记银号的一笔银子。是吴家推荐我去的。那次见的男人正是朱家的人，说是给吴家帮忙，也不错。吴家的那些家丁自然也不知道我去干什么。这次路上很顺，一个小蟊贼也没捣乱，大概是陆松放下口信，这一带没人找我的晦气。这不，这一个月的辛苦没白费，朱家给了我百两银子的工钱。”说着一摸额头的伤口，脸上一红，低声道：“这个伤，是刚才过石拱桥的时候，心里高兴，一不留神脚下一滑，磕在青石台阶上了，当真丢人。”

冷霜凝霞 发表于 2008-5-16 01: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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