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行——大雅陈衰录
http://att.bbs.duowan.com/month_0911/20091114_735ed15781e1db007a6dRNZ88lMRtFJT.jpg刺客行文:华伊云 插图:董羁 链接:http://342056035.qzone.qq.com
第一回
猿猱欲度愁攀援
http://att.bbs.duowan.com/month_0911/20091114_7d6a71786b5d5f060d36dGzXddDpVIOj.jpg
那少年手一伸,便把那女孩往人群里拖,口中说道:“这是人家耍猴儿戏呢,你倒当真了。”
只听众人吆喝声中,那猴儿双足一蹬,径直从火圈中钻了过去。这猴儿身子既小,动作又灵活,钻火圈自是比狮子老虎来得容易,但众人心知这个只是破题,后头还大有文章可作,于是都喝了声彩。
那耍猴人是个六十来岁的老者,穿着一身蓝布衫子,头上戴着顶草帽,想来是长期与猴为伴的缘故,这老者瘦瘦小小的,倒也似足了一只猴儿。但听他一声呼哨,那猴儿蹦跳着跑将回来,跟着便蹿上了他肩头,猴爪一伸,已将老者头上的草帽摘了下来。
众人齐声大笑,那老者佯作脑羞成怒状,伸手便去抓那猴儿,但想那猴儿何等机敏?不等老者手掌擒到,早已跃下地来,双足一曲一直之间,已在数丈开外。
众人见这老者须发皆白,走路已是颤颤微微,此时竟东倒西歪地想去捉那猴儿,又不禁大笑起来。只见那老者摇摇晃晃地追了两步,跟着就一个踉跄,坐倒在地上。那猴儿见他停了追赶,也便立在当地,将草帽扣在自己头上,口中一阵怪叫。
众人看得有趣,纷纷拍手叫好。那老者面色通红,愤然之情固是真切,最奇的还是那猴儿,牲畜叫上虽不会有笑容,但观其动作,听其叫声,却又分明可以看到它的得意劲儿。
这时,人群中却忽然走出一个身穿红衫的小女孩来。众人只见她走近那个老者,伸出一双白白的小手便欲相扶,口中说道:“老伯伯,可没摔痛吧?”
想那老者游艺江湖多年,每场必有此一摔,形象虽然狼狈,但又焉有摔痛之理?然而老者生平大小无数摔中,还是第一次碰上有人相扶,心中着实感激,当下飞快地站起身来,说道:“老头儿一身残废架子,倒让小姑娘挂怀了。”
忽听一人惊呼道:“红妹!”人群中又蹿出一个人来,这回却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那少年手一伸,便把那女孩往人群里拖,口中说道:“这是人家耍猴儿戏呢,你倒当真了。”
那老者抬头打量这少年男女时,只见那男孩一袭青衣,容貌清秀,眉宇间颇有英气。那女孩则只十一二岁年纪,脸上几无血色,但眉目如画,十分可爱。
老者目送着他们走回人群时,本来是面带笑意的,但当他的目光扫过人群时,嘴角却忽然抽动了一下。
只见在人群之中,赫然站了七八个身穿黑衣,腰悬红带的劲装汉子。这些汉子大多面目狰狞,恶狠狠地盯着老者。
老者脸色微变之后,跟着便转过头来,好似什么也没看到一般。只听他口中发出各式各样的奇怪声音,那猴儿跟着指令,时而端坐,时而跃起,时而穿过火圈,众人都看得十分惬意,彩声不断。闹了一会儿,那老者大约是觉得时机到了,便抱拳走近人群,行礼道:“老朽姓罗,今年六十有五,父母死得早,又没娶过媳妇,赤条条一个糟老头子,就指着这猢狲过日子,今儿个是第一次到洛阳,耍得不好,还请各位乡亲们原谅。”
众人听得这话,便知道是在要钱了,彩声顿时也降了下来。但见那老者把手指放在口中一吹,那猴儿便端着个盘子跳了出来,埃个挨个地讨钱。众人见这猴儿双眼瞪着自己,确实十分讨人喜欢,钱倒也真给的不少。
待那猴儿走到黑衣红带的劲装汉子身前时,众汉子对望了一眼,走出了一个高瘦的中年男子,这男子长眉秀目,约莫三十来岁年纪。只见他从怀中掏出一样物事,重重地往盘子里一掷。那猴儿拿捏不住,一盘铜钱都摔在了地上,那物事从铜钱中滚将出来,却是个拳头大小的铁玩偶,那玩偶形貌怪异,生着三个眼睛,四条手臂朝天举着,裸了身子,十分可怖。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这汉子意欲何为。却听他阴阳怪气地说道:“孙师叔,想不到您这点手艺荒废了几十年,今儿重操旧业,倒也玩得似模似样,师侄今儿个可是特地带了弟兄们,给师叔道喜来啦。”
那老者哈着腰快步踱过来,讪笑道:“几位爷台,老头儿这猴耍得不好,几位肯来赏光,老头儿已是脸上贴金,还请几位爷台手下留情,老头儿就这么一门手艺……”
那汉子笑道:“孙师叔,您就别瞎扯了,我何天川您老人家不识得,这修罗令,难道您也不识得了吗?”
那老者一脸茫然,只道:“老头儿就这么一门手艺,不知怎么得罪了几位爷台,还请几位爷台……”
那汉子何天川一声狞笑,跟着就要翻脸,忽听得怪叫声起,那猴儿竟向自己扑将过来,想是为了报先前砸盘之仇。但这猴儿来得虽快,那何天川却更是应变奇速,只见他右臂挥出,一下便把猴儿甩了开去。
那猴儿本来张开了爪子便要把何天川抓个大花脸,岂知瞬息之间,身在半空,猴已变向,这一双利爪登时便向先前的那红衣女孩伸了过去。众人见那女孩容颜娇美,皮肤吹弹得破,给这猴爪子抓上了还得了?都不由得惊叫出声。
众人惊叫未歇,但见那老者身子一晃,已向那女孩欺将过去,眼见猴爪就要划上女孩的面颊了,那老者一掌拍出,掌风所至,那猴儿便直挺挺地斜飞了出去。
众人万万没想到这糟老头子竟身有武功,见他令那女孩免于破相之险,都喝起彩来。
何天川哈哈一笑,说道:“师叔,你这招‘修罗神掌’,可再也藏不住了吧?”
那老者一直腰,眼睛几乎眯成了一条缝,说道:“好师侄,怎么?你师父不要你了,你就来跟着师叔耍猴么?”
何天川身后的一名汉子厉声道:“孙胡子,我们何流主是看在师门上,尊你一声师叔,你这个叛教之徒,却怎么跟何流主说话的?”
那老者孙胡子淡淡地道:“是了,现在是流主了,怎么?要孙老头跪下来,给何流主请安么?”
何天川微笑道:“师侄不敢,师侄此次前来,是奉了师父之命,邀请师叔移驾去修罗殿一趟。师父常说,当年和师父一道出山的几位师叔伯中,就只有孙师叔和他老人家关系最好,师叔,您说是么?”
孙胡子点头道:“是啊,我们师兄弟感情一直很好。”何天川道:“既然如此,师叔,咱们这就启程吧。”
孙胡子摆了摆手,道:“不忙,不忙。”说话间,右手轻轻一拂。何天川忽然闻到一股腥气袭来,心知不妙,连忙卧倒在地上,但听惨叫声传来,己方已有一人倒下。
何天川怒道:“孙老头这等歹毒,真要动手么?我可不怕你的毒针!大家一起上啊!”和他同来的众汉子闻声上前,眼见便要形成围殴之势。
众人见耍猴耍得打起架来,这倒是附送的难得好戏,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只待高声喝彩。
孙胡子双拳捏紧,微微冷笑。
二〇〇九年十月十一日 金庸Q群一梦如是观:30552646
[ 本帖最后由 仇松年 于 2009-11-25 16:38 编辑 ] 忽听一人叫道:“且慢!”那人说话之间,已一个箭步抢到了孙胡子身前,双手张开,将他挡在身后。
何天川早知孙胡子不会这么容易被己方擒下,这时见有人出来助他,倒也是意料中事,但细看此人时,却原来是和那红衣女孩一道的青衫少年。
那少年看了何天川一眼,郎声道:“几位朋友请了。在下和这位老伯及诸位朋友都素不相识,虽显唐突,但还请各位看在武林一脉,高抬贵手,放了这位老伯。”
这少年莫名跳出,孙胡子、何天川等人都大出意料之外,这时听他一席话说来,似乎也是个走江湖的人。但何天川又哪里把这后生放在眼里了?他手一挥,喝一声:“把孙老头拿下了!”身后立马就有两名大汉抢出,一齐向孙胡子扑了过去。
那少年竟不躲闪,左手划个圈圈,右掌呼地拍出,正向右首大汉的胸口击去。左手则跟着拉开架势,阻住了左首的大汉。口中叫道:“红妹,快去请司马叔叔来帮忙!”
那红衣女孩应了一声,转身跑出了人群。何天川心中一凛,看那少年和己方汉子缠斗时,只见那少年年纪虽轻,一招一式却是法度严谨,在己方大汉的夹击之下,虽是守多攻少,但殊无败象,颇有名家之风。
忽听得“啊啊”几声叫唤,和那少年缠斗着的汉子都倒退了两步,坐倒在地上。那少年在围攻之下,本已渐感不支,忽然见到这番情景,也是好生诧异。但见那两名汉子坐下之后,跟着便扑通一声,仰天倒下,跟着一股腥臭袭来,那少年眉头一皱,收拳站住,回头看了孙胡子一眼,说道:“老伯暗器精妙,在下倒是多事了。”说着迈步便走。
孙胡子在危急中得这少年相助,心下自是感激异常,待见他逐渐不敌二汉,于是出手以毒针退敌,这时见他愤然离开,不由得一怔,抱拳道:“少侠高义,孙胡子决不敢忘。”
何天川见己方又折了二人,本来十分恼火,但见那少年不领人情,却是走了个心腹大患,不禁转怒为喜,当下亲自出击,取下腰间铜棍,喝叫一声,夹头夹脑地朝孙胡子劈了过去。
孙胡子不退反进,抢上一步,提掌攻他腋下,何天川撩棍回走,格开了他这一招,孙胡子跟着上前,掌风顺势扫向何天川咽喉,何天川不敢怠慢,向后退了一步。
那少年是名门之后,虽不喜孙胡子用歹毒暗器暗算的手段,但毕竟那暗器时为了助自己而发,再说孙胡子释才对红衣女孩有恩,因此他虽然决定不再出手,却仍站在不远处,怕孙胡子吃了亏去。但见孙胡子一番抢攻,将何天川压制得全无还手之力,显然武功高出对手甚多。那少年只道孙胡子定然是要胜了,正待离去,忽听孙胡子一声大吼,肩头竟被何天川铜棍打中。
何天川一着得手,后着跟着便源源不断地使将开来,孙胡子连声惨叫,胸口、腹部、手臂不断被铜棍击中,只瞬息之间,二人对战情况便全盘颠倒。
那少年见势不妙,连忙提掌加入战团,心下却好生纳罕,不知何以孙胡子以大占上风之势,转眼便身受重伤。
孙胡子手按伤处,颓然坐倒。何天川也不追击,回身便来斗那少年,那少年先前看孙何相斗时,觉得他的棍法不过尔尔,岂知一旦上手,自己却反而处处受制。那少年识得这是一套“修罗棍法”,江湖上甚是常见,但何天川却显然深得其精要,于各般变化都了然于胸,只使了五招,便已占得主动。
何天川不愿多结梁子,说道:“小朋友,此事时我教内部私事,你犯不着踩这趟浑水,这便去吧,何某也不跟你一般见识。”
那少年奋力抵挡,实无半点回话精力。孙胡子虽知他不喜自己以暗器相助,但当此情境,那也说不得了,于是伸手入怀,便要以毒针退敌。
忽听一人暴喝道:“兀那汉子,快放了我家公子!”围观众人听得又有人加入战团,都不禁发了声喊,纷纷道:“今儿这猴戏当真看得酣畅。”
何天川扭头一瞧,见来人是个四十多岁的文生。那文生见何天川棍法精妙,只怕那少年受伤,当下展开轻功,快步杀到何天川身前,发掌向他胸口逼去。
何天川正欲挥棍逼开那少年,不想那文生来掌如此之快。他只觉胸口一阵发闷,手上霎时间一点劲也使不上来,只得以棍护胸,顺势飘开。
那文生也不追击,向那少年道:“公子,可没伤着吧?”那少年剧斗之余,面色发白,摇了摇头。
何天川只为收拾那老者孙胡子而来,本也不愿与这少年结仇,眼下对方又有强援到来,当下卖了个人情,说道:“在下修罗教何天川,和贵公子之间也只是有些误会,那是我何天川鲁莽了,还请两位不要见怪。”
那文生见公子无恙,已知对方是手下留情,此时听他自报姓名,脸上登时变色,连声道:“原来是何流主,在下东方神教司马权,贵我两教是多年的盟友,这‘见怪’二字,再也休提。”
何天川微笑道:“司马大哥客气了,今儿是我教在处理一些教内私事,只是这叛党好生奸猾,贵公子也是一片好心,以致为奸人所用。现在何某尚有公事在身,司马大哥若是有什么见教,咱们不妨另挑时候地方,再开怀畅饮如何?”他言之凿凿,显得十分渴望与司马权结交,心下想的却是如何和那少年冰释前嫌。这司马权虽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但也没有太多过人之处,但看他对那少年十分尊敬,显然那少年必有不凡出身,何天川心中寻思:“这少年一表人才,没准是上官一剑的公子,就算不能结交,也总比得罪了他好。”
司马权面露喜色,连声道:“好说,好说。”转头向那少年瞧去。那少年看了看孙胡子,又看了看何天川,一时沉吟不决。
孙胡子忽道:“何流主说的是,此事是我修罗教教中之事,外人原也不便插手,少侠今日相救之恩,老朽是无以为报啦,还没请教少侠高姓大名。”
众人见他在重伤之下,竟断然拒绝东方神教二人相助,都是大出意料之外。那少年道:“老伯太客气了,在下复姓东方,单名一个素字。”
孙胡子、何天川二人俱是一惊,何天川道:“莫不是……少侠和东方教主怎生称呼?”
孙胡子哈哈一笑,道:“何流主啊何流主,你连东方少侠的名字都没听过?还问什么和东方教主怎生称呼,真是笑死人了。”跟着又向东方素道:“我说江湖上几时出来了个少侠这般的人杰,却原来是东方教主的公子!说起来,十五年前你周岁的时候,我还和弟兄们上东方顶去祝贺过呢。”
东方素微微一笑,眼见孙胡子并不愿自己再插手帮忙,而自己也确实不知事情的来龙去脉,再横加干预是名不正言不顺,当下一拱手,便准备告辞。
忽听孙胡子惊叫道:“小姐,你……你怎么来了?”
众看客见那文生来后,一场架似乎就这么结了,都颇有意犹未尽之感,但听得孙胡子惊叫出声,知道又有女子将登上戏台,精神顿时为之一振。
二〇〇九年十月十二日 金庸Q群一梦如是观:30552646
[ 本帖最后由 仇松年 于 2009-11-5 14:44 编辑 ] 东方素向那来者看去,只见一个三十来岁的紫衫女子腰悬宝剑,满脸怒色地快步走开。
何天川见了那女子,也是一惊,说道:“师妹,你怎么来了?莫非师父他老人家有什么指示么?”
那女子哼了一声,道:“大师兄,本教十大戒律第一条,你还记得么?当年爹要你教我们背的时候,你可是倒背如流的呀。”
何天川哈哈一笑,提棍对着孙胡子一指,冷笑道:“‘尊师重道,长幼有序’?那我倒是要考较下师妹了,本教三大新戒律第一条是什么?”
那女子刷的一声拔剑出鞘,大声道:“孙师叔乃本教创教元老,和爹共事四十余年,他老人家年事已高,是征得爹同意后,方才从教中隐退,又怎么说得上是‘为官叛教,举而歼之’?”
司马权听了她这番话后,恍然道:“原来是岳剑藜岳女侠,修罗教教主松柏先生的女儿,我说怎么如此眼熟。”
东方素见岳剑藜和何天川互引教条,争论不休,当下道:“这既是修罗教的私事,那我们也不用干涉了,司马叔叔,红妹呢?”
司马权尚未答话,身后便传来一阵清脆的笑声,说道:“我怕哥哥你有事,当然叫司马叔叔先来啦,那位老伯伯呢?”
东方素回过身来,笑道:“你这小妮子,来了也不先打声招呼,还偷听我和司马叔叔说话。”
那女孩眨了眨眼睛,小嘴一扁,道:“我哪有偷听你们说话?有什么好偷听的?哎,老伯伯,你没事吧?”最后句话却是她看到了倒在地上的孙胡子,连忙跑了过去。
岳剑藜见一个小女孩忽然跑近孙胡子,只道是何天川安排的毒计,当下展开轻功,挡在了孙胡子身前。
这时那女孩却已被东方素拉住了,一边的司马权也凑了上来,说道:“小姐,这是别人家的私事,我们还是走吧,待到了陈相爷府上,便能先把明儿花会上的花看个遍了。”
岳剑藜奇道:“这位时在下的师叔,修罗教孙师傅,几位和他老人家是旧识么?”
司马权抱拳道:“在下东方神教司马权,‘苍猿神剑’孙老前辈的大名,在下一向是久仰了的,可惜一直无缘结交。”
岳剑藜看了他一眼,点头道:“是了,贵我两教虽是多年盟友,但你终究不便插手我教中私事,嗯,那也在情理之中。”
司马权只道她是下了逐客令,便道:“在下原也不敢多管闲事,这便告辞。”
岳剑藜又点了点头,双手跟着一抬,司马权以为她要拱手为礼,正要还礼,但觉岳剑藜身子陡然一晃,长臂伸出,已将那女孩揽入怀中。
这一下来得又快又奇,司马权和东方素面面相觑,一时间竟不知该有什么反应。
东方素率先回过神来,喝道:“放下我妹妹!”跟着便要抢上。岳剑藜右手从那女孩肩头滑下,将她脉门扣住了,说道:“少侠请留步。”
东方素见妹妹被她所擒,不敢再上前抢夺,只得停住。司马权暴跳如雷,怒道:“江湖上都道修罗教岳女侠是何等厉害人物,想不到竟如此卑鄙。”
那边何天川也是大惑不解,说道:“师妹,你疯了么?”
岳剑藜不去理他,低声对那女孩道:“你别怕,暂时先跟着我吧。”那女孩年纪尚幼,也不知她抓住了自己手臂干嘛,只是叫道:“哥哥,哥哥!”
岳剑藜拉着她转过身来,又俯身将孙胡子扶起,向司马权道:“司马先生,如今你‘一向是久仰了的’孙老前辈有难,这正是有缘结交的机会,现在我带孙师叔前去疗伤,还请司马先生帮忙,引着何流主找个好地方喝酒去吧,我听说东城有个‘冷月楼’,美酒远近驰名,两位不妨去试试。”
司马权怒道:“你捉去了小姐,***还说这等风凉话!”
岳剑藜笑道:“只要你留住了何流主,明儿我自会送这小姑娘去陈相爷府上参加洛阳花会,万一她在我手里出了什么差池,我把这条命给你便是。”
司马权气急败坏,喝道:“你的命?难道松柏先生女儿的命便贵重些么?我们这位小姐难道又是一般人了?倘若她真在你手里出了事,我东方神教便倾全教之力,也要让松柏先生给个交待。”
东方素几次欲出手救妹妹,但见岳剑藜右手始终不离开她脉门,自己实无半分成功救人的把握。当下一抱拳,说道:“这小姑娘是当今东方神教教主的女儿,还请阁下看在贵我两教盟友之义、松柏先生与东方教主朋友之情的份上,代为照顾一天,明日未时,在下将在陈相爷府上恭候大驾。”
岳剑藜笑道:“你看我爹是修罗教教主,便说她爹是东方神教教主么?好好,我便把她当东方红一样伺候好了。”
那女孩听她忽然叫出自己的名字,只道她认识自己,瞪大了眼睛抬头看她。东方素和司马权则不由得相对苦笑。
何天川一声招呼,和带来的几名汉子冲上前去,将岳剑藜围在中间。司马权叫道:“何流主莫慌,别伤了我家小姐!”
何天川笑道:“师妹,你这是干什么?你可不能为了这叛教之徒,伤了我教和修罗教之间的和气。”
岳剑藜不去理他,携了东方红、孙胡子二人,径直向司马权走去,司马权不敢阻拦,只得侧身让开。何天川长棍一提,便要上前留她下来。却听岳剑藜道:“司马先生,何流主酒瘾一发,那是谁也拦不住,只能麻烦你去陪他啦。”说着展开轻功便行,虽然带了两个人,却也走得十分迅速。
司马权逼于无奈,说道:“何流主,眼下她扣住了我家小姐,还请何流主看在东方教主的份上,先让她去了吧。”
何天川心知司马权、东方素二人武功不低,自己和带来的几个联众齐上,要拿下他们也得费一番周折。眼见岳剑藜等人已然走远,倒不如干脆结为一道,同去打岳剑藜的主意,当下点头道:“如今我们同仇敌忾,若是再斗,倒中了她的计了。她带了两个人,怎么也跑不了太远,我们现在便跟着上去,待追上了他们,再从暗处着手,到时候你们救人,我们去擒了孙胡子回来。”
司马权喜道:“那便照何流主的吩咐。”
岳剑藜和孙胡子、那女孩走过几条街市后,走进了一家客栈。这地方正是岳剑藜的歇脚处,她安排孙胡子先歇息了,又将带的药给他敷上。那女孩站在一边,不知该干什么好。
岳剑藜把孙胡子安顿好了,这才把那女孩叫过来,温言道:“小姑娘,委屈你了,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孩也不害怕,奇道:“我叫东方红,怎么?你不是认识我么?”
岳剑藜吃了一惊,心道:“莫非这小姑娘是顺着司马权骗我来着?小小年纪,古怪倒多。”当下笑道:“那么你是六月初七的生日,是不是?”
那女孩摇了摇头,道:“我是六月十七的生日,开元二十六年出生的,今年十二岁。”
岳剑藜更是惊奇。却听躺在里屋的孙胡子笑道:“小姐,这位当真是东方教主家的千金,现在你把师叔也救出来了,便送她回去吧。”
岳剑藜本也不准备留她到明天,现在更知道自己劫持来的是东方神教教主的女儿,当下便站起身来。她正要开门送东方红出去,脑海中却忽然冒出一个念头,于是回来坐下了。
岳剑藜向里屋的孙胡子看了一眼,说道:“只怕大师兄带了人跟着,还是谨慎点好。”跟着扑哧一笑,又道:“那司马权说什么要‘倾全教之力’云云,我还只道他是出言恐吓,想不到我请来的还真是东方教主的千金。东方姑娘你放心,我既然答应了他们,明儿一定送你回去便是。”
二〇〇九年十月十六日 金庸Q群一梦如是观:30552646
[ 本帖最后由 仇松年 于 2009-11-5 14:45 编辑 ] 东方红道:“这位姑姑,你只留我在这里待一天,我是不要紧啦,只希望哥哥不要太担心就好,倒是那位孙师伯,不知道他有没有事?”
岳剑藜叹了口气,孙胡子却哈哈大笑,说道:“那自是不会有事,小姑娘心肠好得很啦!”
岳剑藜也随他笑了笑,脸上却不自禁流下泪来,东方红很是奇怪,盯着她看了看,没有说话。孙胡子听到外面没人接过话头,自顾自地续道:“何天川这孩子几年没见,武功竟似没什么长进,可我孙老头子是更没用了,若是……若是……”
岳剑藜再也忍耐不住,哭道:“若是您老人家没受伤,哪里会被这些鼠辈欺负!师叔,爹欠您老人家的,我便是把命赔给您也补偿不了啊。”
孙胡子默然不语,过了良久,方才缓缓地道:“岳师兄和我几十年的交情,这些年虽然有些误会,但那也没什么好说的。藜儿,岳师兄近来身体还好?你这次出来,他不知道吧?”
岳剑藜拭泪道:“爹这几年武功越练越强,自觉除了当年的木流主之外,当世应罕有其匹。这次,这次也是我无意中得知,说他派了大师兄来洛阳找你,我就跟着过来了。我是怕您老人家出事,特地托人带信给了杨师伯,本来是约好今晚和他在这儿会面,然后再一起去找您。不想今儿就出了事,我只怕大师兄对您不利,因此抢先出手,哎,这也多亏了东方神教几位教友的帮忙。”
孙胡子闻言大喜,问道:“杨师兄今晚上会过来么?我们师兄弟可有好几年没见啦,他这几年都在哪?哎呀,这今晚上可得好好热闹热闹,东方小姑娘,你这会可不能走了,藜儿,你到时候把东方少侠,那司马权,还有什么的何天川之流都请了来!他奶奶的,我倒要看看这姓何的小子还敢不敢把老子怎么样。”
岳剑藜听他语音发颤,最后更几欲哽咽,连忙跑进里屋,只见孙胡子靠床头坐着,满脸通红,双眼微含泪光,显然极是兴奋。
岳剑藜伸手把眼泪擦了,笑道:“您倒是只记得杨师伯了,还有个人,不知您还记得么?”
孙胡子一愕,跟着也是眉开眼笑,说道:“那自然是也白了,哈哈,这孩子得有十八岁了吧?也不知他这几年跟着杨师兄过得怎么样,想来杨师兄那一手顶糕工夫,应该都已经悉数传给他了。”
岳剑藜嘻嘻一笑,先前的忧愁一扫而光,说道:“我儿子才不跟他学卖顶糕呢,去年我去沔阳看过他一次,这孩子本来就生得秀气,还打扮成个书生模样,跟他父亲倒真有个七八分相似。”说到这里,又不禁黯然了。
孙胡子忙岔开话头,说道:“那我们今晚上上哪聚去?听说西城有个‘赊月楼’,是湖南岳阳那个赊月楼的分号,其中的招牌酒,叫做‘白云边’,听说劲儿够足,我看到时候就拉了杨师兄和也白一道去试试吧。”
岳剑藜却不答他的话,低头喃喃道:“‘且就洞庭赊月色,将船买酒白云边’,这酒家倒会取名字。”
东方红忽道:“不要去那儿,我哥哥这几天都在那喝酒的,要是碰上了就不好了。”
孙胡子和岳剑藜对望一眼,都不禁哑然失笑。岳剑藜伸手拍了拍东方红的头,笑道:“你倒是生怕被你哥哥带回去了似的,我真不好意思再留你了,这样罢,等到晚上杨师伯他们来了,我们请你一起吃个饭,当是赔罪,到了晚上便送你回去吧。”
东方红淡淡一笑,问道:“你说的这位杨老伯伯,是‘室外糕人’杨横风杨老爷子吧?只是不知道那个‘也白’,又是哪位英雄?”
岳剑藜瞪大了眼睛,说道:“杨师伯的名字你都知道?他老人家最后一次在江湖上出现时,你才只七八岁吧?那个‘也白’倒不是什么英雄,比你也大不了多少,到时候可以要他陪你玩玩。”
东方红笑道:“爹爹十分佩服这位杨老爷子,平时和哥哥也不知提过多少回了,这次我要是能和杨老爷子见上一面,爹爹定然十分欢喜。”
孙胡子听了她这番话,心下又是高兴,又是伤感,遥想杨横风当年神威,不由得怔怔出神。
岳剑藜向东方红使了个眼色,两人从里屋退了出来。方一出来,便听得远方隐隐传来一阵清幽的笛声。
东方红低声叫道:“是哥哥!”岳剑藜先是一惊,跟着笑道:“吹笛子的人多了,你怎么知道是你哥哥?”
东方红侧耳倾听,口中说道:“我从小就听哥哥吹笛子,尤其这首《梅花落》,他吹得最多了。”
岳剑藜虽然不懂音律,但听笛声传来,悠扬清朗,却也颇有心旷神怡之感,说道:“你哥哥想必是在找你,这笛声自是在引你出去见他,你这便去吧!”
东方红笑吟吟地道:“你不留我啦?我还想晚上见见杨老爷子呢,你是非留我不可,不见到他老人家,我是不会走的。”
孙胡子听在耳中,又不禁大笑道:“杨老头若知道有你这么个小姑娘这么想见他一面,只怕又得得意好一阵子了。”
岳剑藜正要说话,确定笛声陡然上扬,似乎便在耳畔一般,她吃了一惊,心道:“想不到东方素小小年纪,内力轻功竟都有了如此造诣,他运起内力吹笛,使笛声远及数里,那倒也罢了,但先前明明尚在一里开外,怎么片刻之间,便似已到了客栈门口一般?”
但再一细听,却又笑着摇了摇头,原来此时是南边又来了一人,这人同样运起内力吹笛,吹的同样是一首《梅花落》,功力似不下于东方素。两边声音合在一起,响度自然升高,却不是她所以为的,东方素“轻功竟都有了如此造诣”。
但听二人笛声虽然几近重合,听着确实差别显著,东方素的笛声圆润通达,显然是有数载寒暑之功,颇有浑然天成之神韵,而后来那人的笛声,自是及不上东方素的纯熟优美,但大开大阖之间,却也另有一番风致。
东方素在听到有人相合后,便向发声处走近,听得对方笛声不纯,显是习练未久,当下将节奏变缓,笛声中带有提携之意。那人也不逞能,跟着东方素吹将下去。东方素见对方似乎不含敌意,当下停笛不吹,郎声道:“是哪条道上的朋友,便请现身相见,待在下做东,一起去喝上几杯如何?”
却听那人跟着也停了吹奏,长声吟道:
“中庭杂树多,偏为梅咨嗟。
问君何独然?念其霜中能作花,露中能作实,摇荡春风媚春日。
念尔零落逐寒风,徒有霜华无霜质。”
东方素听得是南朝诗人鲍照的一首《梅花落》,不禁暗生结纳之意,却听那人续道:“兄台既然如此潇洒,那在下便冒昧叨扰了。”但觉语音悠长,中气十足,显然内功造诣亦是不凡,东方素心下更喜,迈步走近。
二〇〇九年十月二十日 金庸Q群一梦如是观:30552646
[ 本帖最后由 仇松年 于 2009-11-5 14:46 编辑 ] 岳剑藜听了那人说话,却是更加的惊喜,大声叫道:“也白,是你么?!”但她内功尚未臻一流境界,声音虽大,却难以远远地传送出去。
这时几近黄昏,街市上甚是喧闹,岳剑藜凝神细听,并不见东方素和那人再有声音传来。睡在里屋的孙胡子听到叫声,问道:“怎么?那人是也白?”
岳剑藜点了点头,说道:“声音听着像。”跟着又忍不住打开了窗子,探头向街上望去。但见街头市井闲人游走,却哪有也白的影子?
孙胡子难掩激动,又坐起身来,说道:“这么说……他们来了?”
岳剑藜道:“如果我没听错,应该是来了,再说这会也快到晚上了,我们就在这等等吧。”
东方红道:“刚才那个就是也白吗?我哥哥一定是请他去喝酒了,你们要是想找他,不如直接去赊月楼吧。”
岳剑藜一怔,便准备前往问月楼一趟,但随即又想到孙胡子重病在身,自己贸然离开,倘若东方红反而呼应她哥哥前来,岂不糟糕?正沉吟间,忽听有人“咚咚”敲门,岳剑藜吃了一惊,问道:“哪位?”
却听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本是室外客’。”
岳剑藜“啊”的一声,连忙跑去开门。里屋的孙胡子更是喜极而泣,叫道:“‘闲来顶糕人’,你终于来看孙老头了啊!”
东方红向门外看去,只见那是一个须发皆白的高瘦老者,似乎已有七八十岁年纪,眉目和蔼,脸色十分红润。那老者见了岳剑藜,先笑了笑,道:“岳侄女。”跟着提高了嗓门道:“孙猴儿,哥哥这不是来了么?谁知道你已经和岳侄女见着了呢?怎么?闷在屋里生哥哥的气呢?”说着便往里屋走去。
岳剑藜跟在他后面进去了,东方红在屋门口站在,只听那老者一声惊呼,问道:“孙师弟,这……这是怎么回事?”说着快步上前,便要看他伤势。
孙胡子摆了摆手,说道:“不碍事,岳侄女都包扎好了。”
那老者怒道:“怎么?岳师弟也来了洛阳么?好家伙,还有一点旧日情分没有?我杨某人这次可不能再善罢甘休了!”
这个老者,自然便是“室外糕人”杨横风了。
孙胡子摇了摇头,道:“孙老头哪有这么大面子,能请得动岳师兄驾临洛阳?他只是要何天川带了几个小孩子,就把孙老头给废了。”
杨横风奇道:“何天川?这小子能有多大能耐?他便再练三十年,也不见得能伤了你‘苍猿神剑’。”
孙胡子干笑了两声,岳剑藜忙道:“先不说这些了,大师伯,也白呢?”
杨横风道:“这孩子,刚在路上碰到个吹笛子的朋友,便同他一道去什么赊月楼喝酒去了,我本不想让他这会过去,但听那吹笛人年轻虽轻,武功造诣却着实不低,我本以为还会有一番恶战,因此叮嘱也白,要他结交了那位朋友,能多叫些帮手来总是好些。”
孙胡子笑道:“这你倒没看走眼,那人是东方神教教主的儿子,自然并非等闲之辈。”
杨横风一惊,问道:“怎么?你们会过他了?”说着向岳剑藜望去,这时才发现门口还站了一个穿红衫的小女孩,于是问道:“岳侄女,这小姑娘是……?”
岳剑藜道:“这事说来话就长了,先前我救孙师叔的时候,还真多亏了东方素的帮忙,这女孩是他妹妹,我好不容易请了她过来,这才设法逼退了何师兄他们。”
杨横风神色不愉,说道:“你拿人家的妹妹作要挟?嘿!好侄女,你可真是冰雪聪明啊。”
岳剑藜面有愧色,低头不语。孙胡子道:“杨老头,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要不是小姐急中生智,来了这么一手,我等你杨师兄这会赶来救命,你却到哪里找我去?”
杨横风怫然道:“你年纪都这么大了,还当着小辈胡扯,这话给那小姑娘听了,回去再说给她爹爹听,你这张老脸却往哪里搁去?杨某人自接到了侄女的信,几日来快马加鞭,不曾稍有歇息,倘若你如今失陷,杨某人自会豁出了老命找寻,那是你我交情深厚之故,但这小姑娘根本就是外人,你们把她抓了来,有何道理可讲?”
孙胡子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也说不出话来。
东方红却道:“杨教主,能帮上孙老伯的忙,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再说这次还见到了你老人家,这比跟着哥哥去赏花好多了。”
杨横风哈哈一笑,走近她身边来,说道:“小姑娘真是好心肠,不过‘杨教主’这三字,以后还是不要提啦。”
东方红瞪大了眼睛看他,杨横风摸了摸她的头,向岳剑藜道:“岳侄女,你同我一道去问月楼一趟,把这小姑娘送到她哥哥手里,顺便叫也白回来,好好看看他孙师叔。”
岳剑藜喜道:“有大师伯在,那自是随您吩咐。”
杨横风微一迟疑,又问孙胡子道:“孙猴儿,还爬得起来么?能动的话就同我们一道去趟问月楼,这次你我二人做东,咱们请东方素和东方姑娘喝酒,当是答谢,同时也把何天川请了来,你看怎么样?”
孙胡子喜出望外,说道:“妙极!我正有此意,这个酒啊,我便是爬着去也要请何天川喝了!”
杨横风微微一笑,道:“那咱们这便走吧。”说着走过去扶了孙胡子起来,同岳剑藜、东方素一道走出客栈,孙胡子意气风发,回想不久前狼狈投店的情境,恍如隔世。
二〇〇九年十月二十六日 金庸Q群一梦如是观:305526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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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首的那公子约莫十五六岁年纪,剑眉大眼,气宇轩昂,一袭青衫,举止十分潇洒;
右首的那公子峨冠白袍,瞧模样比那青衫公子年长几岁,俊眉秀目,英气勃勃。
四人来到街上,这时天已渐黑,但洛阳城中却处处张灯结彩。杨横风问道:“孙猴儿,你回来洛阳有几年了?” 孙胡子道:“有三年了吧,怎么?你有意陪我在这住下?”
杨横风摇头道:“我在沔阳住得惯了,如今叶落归根,更不打算异地而居,只不过杨某自负走了一生的江湖,倒真没见过如洛阳这般繁华的夜市。”
孙胡子笑道:“你生在沔阳这种小地方,也难怪没见过世面,好在明儿便是洛阳花会了,到时候也好让你开开眼。”
杨横风奇道:“洛阳花会?那有什么看头?”
孙胡子道:“这你就是不识货了,洛阳牡丹,天下知名,而洛阳‘花师’宋单父,那更是了不得,当年给明皇和杨贵妃种过花,真称得上是御用花匠,如今告老还乡,特地开了这次花会,据说连当朝宰相杨国忠也会前来参加。”
杨横风哼了一声,道:“乌烟瘴气,这花也没什么好看的了。”
孙胡子听他如此不屑,那便是侮辱了包括自己在内的洛阳父老乡亲,当下怒道:“却不知你那小小沔阳,又有什么好看的?”
杨横风也不和他较真,说道:“我沔阳小地方,如杨国忠这等权贵,自是不屑于去的。杨某挑着担子,四处卖卖顶糕,倒也乐得其所。”
孙胡子听他这么一说,那气也再提不上来了,说道:“你卖顶糕我耍猴,一般的贩夫走卒,哈哈,不如喝酒去也!”
洛阳是唐时东都,史上也多次作为都城,城市规模既大,街市上更是热闹非凡,杨横风等人足足走了大半个时辰,这才来到了城西的问月楼前。
但听笛声悠悠,懒洋洋地从二楼上飘落下来,杨横风笑道:“想不到也白跟那小姑娘只学了三个月笛子,便已吹得这般似模似样,不过小孩子终究没有过什么历练,这几天公子哥儿似的,我可真听不过耳。”
岳剑藜惊呼一声,率先跑进酒楼,孙胡子道:“只怕何天川那厮也在,老杨,咱们可不能让小姐出了岔子!”杨横风会意,搀着他跟了进去,东方红走在后面。众人上得二楼来,只见临窗处桌子旁边坐着两个年轻公子,整个楼层空荡荡的,倒似被那二人包下了一般。
看那二人时,只见左首的那公子约莫十五六岁年纪,剑眉大眼,气宇轩昂,一袭青衫,举止十分潇洒;右首的那公子峨冠白袍,瞧模样比那青衫公子年长几岁,俊眉秀目,英气勃勃。
岳剑藜再也忍耐不住,扑上前去,口中叫道:“也白!”
那白袍公子正在吹笛,听到有人叫唤,转过头来一看,连忙放笛起身,向岳剑藜迎将过去,说道:“娘!您怎么过来了?”
岳剑藜流下泪来,伸臂将他搂在怀里,一时间似有千言万语,但口中说来,却只是喃喃连声:“娘几年没去看你,这可苦了你了。”
东方素见岳剑藜忽然到来,更与自己的友人相拥而泣,互相以母子相称,自是大出意料之外。但见楼上又上来数人,自己的妹妹东方红及孙胡子赫然在内,此外尚有一名相貌不凡的高瘦老者,却不知是何方神圣。东方素惊疑之间,竟没出声和妹妹招呼。
那白袍公子和岳剑藜互道别来之情后,记起东方素来,于是拉了岳剑藜的手,回到酒桌前,向东方素道:“东方兄弟,这是我娘,这次我来洛阳,便是来看她老人家的。”又向岳剑藜道:“娘,这位是我新结识的朋友,东方素兄弟。”
岳剑藜和东方素面面相觑,想起几个时辰之前双方几乎兵戎相见,这时却处在这么一幅情境之下,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那白袍公子看出不对,却也不知其中情由。
终于东方素先微笑道:“伯母,舍妹可好?”
岳剑藜听他忽然这么亲热地叫了自己一声“伯母”,脸上不自禁地红了,后面东方红早蹦蹦跳跳地跑上前来,笑道:“哥哥,我自然好得很了啦,你倒好,我还以为你正忙着到处找我呢,却原来在这儿喝酒。”
东方素颇有歉意,拉着她手道:“哥哥给你赔不是了,来,给你介绍下哥哥新结交的朋友。”说着引她到那白袍公子身前,说道:“李大哥,这是舍妹东方红。”
那白袍公子微笑道:“东方姑娘好。”
东方红笑嘻嘻地看着他,说道:“李大哥,你大号是叫‘也白’吗?李也白,这名字倒也有趣。”
李也白哈哈一笑,说道:“那你东方红,较之我李也白也不逞多让,再说早上太阳出来时,也天上也是先白再红的吧?”
孙胡子从一旁凑将上来,笑道:“也白,怎么我孙老头来了这么久,你却连声也没吭下?”
李也白转过头来,见是孙胡子,连忙伏地拜倒,说道:“孙爷爷身子可好?”
孙胡子伸手将他扶起,乐呵呵地道:“本来是挺好的,今儿却不好了。”说着向东方素看了一眼,问道:“东方少侠,何天川地下落,你知道么?”
东方素与修罗教本无过节,眼下妹妹无恙归来,自己倒也乐于助孙胡子等人一臂之力,于是说道:“何流主及贵教教友,联同我教司马权等人,如今正四散在城中寻找几位地下落,我站在发了讯号出去,他们便会过来了。”
杨横风哼了一声,说道:“很好,东方小友,你便与我们一道做东,咱们请何天川好好喝上几杯。”
东方素早已留心到此老者地存在,此时听他谈吐,地位似乎尚在孙胡子之上,他心中闪过一个念头:“莫非是松柏先生亲至?”正要出言相询,李也白已替他引荐道:“东方兄弟,这位是修罗教教主……”东方素只道自己猜对,正要躬下身去,说一声:“东方神教末学后进东方素,拜见修罗教岳教主。”岂知李也白跟着说下去却是:“……杨老爷子,他老人家绰号‘室外糕人’,近几年退隐江湖,东方兄弟只怕是不识得了。”
东方素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身子仿佛僵住了一般,竟没躬身行礼,只道:“您老人家……当真是他老人家?”这句话全然不知所云,东方素自己一说出来,便不禁哑然失笑。
东方红得意地道:“我比你早一步见到杨老伯哦,他老人家……当真是他老人家啦!”这句话学着东方素地调子,说得她笑脸盈盈的。
杨横风笑道:“东方小友,我们一道喝酒吧,不过,还得劳驾你先去请了何天川过来。”
东方素自小受父亲熏陶,对杨横风极是景仰,这时听他发了话,那是更不迟疑。走到窗边放出讯号,只见一柱红线直冲上天,在空中散作圆形。杨横风和岳剑藜等知道这是东方神教所信奉的太阳神地象征,往往是东方神教内部召集同伴时所用。
众人拼桌坐下,杨横风请孙胡子坐了首席,自己和岳剑藜在两边坐了,岳剑藜之下依次是李也白、东方红、东方素三人。东方素唯恐妹妹又在自己手中出事,因此特地安排她在自己和李也白之间坐了。
不一会儿,店家端了酒肉上来。众人分酒举杯,方喝了一口,却见司马权率先上得楼来,他见了席间众人,自是一惊。东方素招呼他在自己下首坐下,介绍着与杨横风等见了,司马权听到杨横风的名头,心知何天川要糟。但自己一来与何天川并无交情,而来也万万不敢与杨横风作对,当下只是喝茶,权当是来看戏。
但听脚步声响,一众人拥着走上楼来,当先一人身裁甚高,正是何天川,他先瞧见了东方素和司马权二人,只道其他人都是他们请来的帮手,连声道:“甚好,甚好。”
岂知席间忽地站起一人,何天川本来已是甚高,那人却更比自己高了一头。何天川一惊,还没省过神来,却听那人一声暴喝:“给我跪下!”
这一下声如雷霆,别说是何天川,便孙胡子等早有准备之人,心中也不由得一紧。何天川听得耳熟,烛光下只见发声之人白发苍然,满脸怒色,正是自己怕了二十余年地大师伯本尊。他双足一软,情不自禁地跪倒在地上。
跟着何天川前来地七个教徒见流主忽然跪倒,只道是中了暗算,纷纷喝道:“何方妖魔,躲在角落里做矮子,算什么英雄好汉?”“是谁?给我滚出来!”正嚷嚷间,却听何天川颤声道:“天川大胆,以下犯上,大师伯要责罚,天川不敢有丝毫怨言。”众人听得惊诧,这才停了喝骂,一齐向那站着的老者望去。
二〇〇九年十一月五日 金庸Q群一梦如是观:30552646
[ 本帖最后由 仇松年 于 2009-11-14 20:39 编辑 ] 杨横风森然道:“既然如此,你和你的这些朋友,便都弄得像你孙师叔这样了再走吧。” 何天川素知这个大师伯的脾气,知道他是要自己自废武功,成为和孙胡子一般的废人。他虽然惧怕杨横风,但也不愿数十年苦练的武功就这么毁于一旦,何况眼下自己还带有一帮部下,要自己在他们面前受如此折辱,那真是比死了还难受。
何天川身后的一名教徒见流主沉吟不语,便自行上前一步,喝道:“你这老头是什么东西,还在这里大言不惭?信不信爷爷让你提前躺棺材里去?”他说得正酣,忽觉眼前剑光一闪,跟着胸口一凉,自己的上衣已从中间分成了两半。他惊骇之下,连忙向后跳开,烛光下看那向自己攻击之人时,却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年。
那少年正是李也白,他听那教徒对杨横风出言辱骂,于是愤而出手。这一剑拿捏得恰到好处,虽没伤到对方,却大有震慑人心之效。
何天川却心中另有一动,他虽眼见这少年剑法不凡,但毕竟年少稚嫩,功力定然不深,自己当此情境,唯有效仿岳剑藜,擒了这少年为质,方能逼退杨横风等人。他此念一出,便即拔棍暴起,使一招修罗棍法中的杀着“夜叉探海”,直指李也白胸口膻中穴。
岳剑藜一声惊呼,和东方素一道抢上前去。岳剑藜右手伸出,要以一只肉掌拦住铜棍;东方素则挥掌击向何天川面门,要逼他回掌自救。但二人出手虽快,毕竟还是慢了何天川一拍,眼见他便要得手时,忽听“嗖”的一声响过,何天川仰天便倒。李也白一笑收剑,说道:“多谢孙爷爷救命之恩。”
岳剑藜惊魂未定,伸手拉住李也白,将他扯回桌边,东方素见过孙胡子放过几次暗器,知道这次又是他出手相救,心道:“若非孙老伯出手,我和岳伯母定然相救不及,只是这般趁敌不备,放暗器伤人,终究不太正大光明。”
杨横风却笑道:“孙老头你别自鸣得意,你当没你这几根钢钉,也白就会给何天川毙了不成?你也太小看你大师兄的调·教本领了。”孙胡子一愕,问道:“怎么?”
东方素上前一看,却见何天川右臂上鲜血淋漓,那自然不是被细小的暗器所伤,只能是出于李也白手中的长剑了,这一下若非何天川中了暗器跌倒,那他这右臂非得被卸下来不可,但倘若暗器没打中何天川,那他又未必会被这一剑砍中,不过无论如何,他只要想躲开这一剑,那自己挥出的一棍是怎么也打不到李也白了。
众教徒见流主负伤,更是慌了神,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东方素则坐回酒席,同众人喝酒,杨横风笑道:“东方小友,你看也白这两招剑法,比之你东方神教如何?”
东方素道:“杨教主是剑术名家,孙老伯和岳伯母也是久历江湖的前辈,小生岂敢在几位面前妄谈剑道?但李大哥仅比小生年长两岁,便已能将一套‘修罗剑法’信手拈来,委实非同小可。小生在东方神教少年子弟中,也没见过有人能达到李大哥这般的水准。”
一名修罗教教徒忽然插口问道:“这位杨教主是什么教的教主?还请划下道来,修罗教日后再行讨教。”
东方素听他这话,神色间掩不住惊奇,忍不住反问道:“这位是贵教杨教主,你们没见过么?”
那教徒脸色立变,怒道:“东方素,贵我两教素为盟友,你这话却是什么意思?世人皆知我教教主乃松柏先生岳教主,几时有什么杨教主了?你这等肆意羞辱我教,却不知东方教主怎么说。”
东方素更是诧异,说道:“当年杨教主和岳教主分权共治,杨教主主管修罗殿,是教派至尊,而岳教主则掌有修罗令,是军民统帅,二人互不干涉,共同领导修罗教,此事天下皆知,怎么你神威修罗教教众,却不知杨教主为何人?”
几名修罗教众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杨横风哈哈大笑,道:“东方小友这话真是大开玩笑了,修罗教明明是岳教主率领四大弟子一手所创,他老人家坐镇修罗殿,掌有修罗令,传播修罗教义,统领修罗教众,哪里还有什么杨教主、牛教主?”
东方素不知他这么说是何意,自然一脸困惑。先前那教徒则喜道:“还是这位老丈明白事理,老丈若是修罗教的好朋友,那什么事都好商量。”
何天川挣扎着爬起身来,他所谋不成,便已有了破罐子破摔的打算,此时听杨横风出言讥讽,己方众人却还不知轻重地大放厥词,连忙喝叫一声:“此人回护叛党孙胡子,哪里是什么好朋友了?大家一起上啊!”说着拔腿便往楼下跑去。
众教徒听教主发了号令,当下也收起了场面话,各逞绝技,便向杨横风和李也白二人扑去。他们顾忌到岳剑藜是教主千金,东方素等三人又是盟友,因此目标只锁定在这陌生的一老一少身上。
杨横风此行便是为了何天川而来,如何能让他逃脱?当下展开轻功,快步追将上去。他随手点倒了两名敌人,叫道:“也白,你收拾了这些家伙,待我去擒那何天川回来!”
李也白应了一声,拔剑与众教徒斗在一起。岳剑藜和东方素唯恐他又遇险情,跟着上前相助,几个回合下来,便将对手打翻在地。
孙胡子哈哈大笑,唱喏道:“壮士!赐酒!”说着举杯站起,郎声道:“多谢大伙,给孙老头出了一口恶气!”
李也白回到桌边,提起酒壶给自己斟酒,说道:“只怕我酒还没倒满,杨爷爷就擒了那何天川回来了。”
孙胡子笑道:“这个自然,别说那何天川受了伤,即便他身子完好,又焉能在杨老头手下走半招?”
岂知直到李也白给桌上所有人都把酒倒满了,仍没见杨横风上楼来。孙胡子微感不安,说道:“也白,你去楼下看看,莫不是那何天川还设了埋伏?”
李也白仗剑下楼,却见大堂上众人觥筹交错,毫无打斗迹象,自然也不见杨横风及何天川二人身影。他过去向掌柜一问,那掌柜说到他一直坐在门口,虽没留神大堂中情况,但倘若有人斗殴,他必然不会不知。李也白又跑出酒楼一看,亦无丝毫异状。
忽听一人喝道:“小子,接住了!”李也白一惊回头,只见一匹马从面前寂驰而过,马上坐着一个中等身裁的黑衣男子,那男子手一样,一柄细长的木条便向李也白飞了过来,李也白伸手接住,看那人时,已消失在街尾拐角处。
李也白将木条拿在手中一看,只见上面竖着一排字写道:“修罗教依恭请孙胡子岳剑藜东方素及其它诸位名气未时于宋花师府上共赏牡丹花会。”他一见之下,已知不妙,忙跑上楼去,却见岳剑藜正笑嘻嘻地给孙胡子劝酒,浑不知楼下已然生变。
二〇〇九年十一月九日 金庸Q群一梦如是观:30552646 看帖回帖是美德,加油 东方素见他孤身上来,奇道:“李大哥,没见到杨教主么?” 李也白拿出木条,说道:“不但没见到杨爷爷,听那掌柜说来,他老人家只怕都没和那何天川动过手。方才有人给了这木牌我,约大家明天一起去参加花会,却不知是何用意。”
众人本以为那何天川必以被杨横风手到擒来,这时听李也白一说,都惊得呆了。岳剑藜问道:“是谁?留了什么话给你?快拿过来看看。”
李也白依言递过木条,众人围上一看,脸上都不自禁地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孙胡子道:“怎么依这厮也来了洛阳?”
岳剑藜一把抓起一名修罗教教徒,喝道:“你们到底来了多少人?怎么白师兄也来了?”
那教徒奇道:“白流主?他来了么?我不知道。”
岳剑藜见他一脸茫然,神色不似作伪,又转头去看孙胡子。孙胡子喃喃道:“即便依来了,合他与何天川二人之力,也断然奈何不了大师兄,难道,难道岳师兄亲自出马?”
岳剑藜心中一寒,说道:“爹去爷爷那了,应该不会这么快回来吧?”孙胡子沉吟不语,过了一会儿,又小声自言自语:“若非岳师兄,修罗教中又有何人能对付大师兄?”
李也白急道:“那我们怎么办?明天去那姓宋的府上么?”
东方素道:“这位宋花师和家父是多年老友,此次我兄妹北上洛阳,便是受了他老人家邀请,前来观赏牡丹花会的。常言道‘强龙不压地头蛇’,待到了宋花师府上,倒是我们反客为主了。”
岳剑藜眉头紧锁,说道:“白师兄却为何约了我们去那姓宋的府上?实在让人好生费解。”
东方素道:“想来因为宋花师府上的洛阳花会,乃是近日城中的第一盛世。白流主约了我们前去,只道那是个好找寻的去处,而他们则在那安排了人马,想来个以逸待劳,依在下愚见,我们不妨这便启程,今晚便在宋花师府上住下,如此一来,也不至于全然被对方所制。”
李也白道:“东方兄弟所言甚是,娘,孙爷爷,你们怎么看?”
岳剑藜默然不语,转头去看孙胡子。孙胡子道:“如今大师兄不知所踪,我们唯有前往宋单父府上了,东方少侠既与那宋花师相熟,那我们此刻便行,自是一步妙棋。只是……”他说道这里,斜眼看了看东方素,续道:“只是东方少侠,如此一来你势必与何天川依等人交恶,此事原是我修罗教内部之事,你们东方神教又何苦牵涉进来呢?”
东方素道:“孙老伯说哪里话来?杨教主本是在下生平最为景仰之人,能为他老人家微尽绵力,在下义不容辞。修罗教岳教主雄才大略,想来也不会与我乳臭未干的小儿一般见识。”
岳剑藜唯恐孙胡子再多说几句,倒真引得东方素罢手不理了,忙道:“白师兄说得清楚,也请东方少侠一道前去,咱们这便启程吧,别让对头赶在了前面。”
孙胡子原也不愿失去了东方素这一路强援,于是点了点头。众人也不再多耽搁,收拾了东西,便即动身出发。
行到途中,李也白向东方素询问道:“这依是何等样人,东方兄弟,你知道么?”
东方素奇道:“你是修罗教的,却来问我?杨教主他们没跟你说过么?”
李也白摇头道:“我只知道修罗教教主是我外公,连杨爷爷他也曾当过教主都不知道,还请东方兄弟细细说来。”
东方素看了看孙胡子和岳剑藜,见二人相隔较远,料来听不到自己说话。他又看了李也白一眼,这才缓缓说道:“这些我也是听爹爹说的,李大哥以后还是再问问杨教主他们。”
“‘修罗教’之名,硬是取自‘天龙八部’中的阿修罗,教中安排,也和天龙八部有些牵连。当年岳教主和杨教主双~峰并立,自是‘天’、‘龙’二尊了,而在教主之下,又有四个流派,分别是紧那罗流、迦楼罗流,夜叉流,干达流,之前会过的何天川,便是紧那罗流流主,而这个依,也是夜叉流流主,夜叉流是修罗教中主攻武学的流派,因此四大流主中,往往属此流流主武功最强。”
李也白奇道:“修罗教既与天龙八部有些渊源,却怎么单单没有‘摩呼罗迦’这个流派?”
东方素摇头道:“这个我就不清楚了,杨教主是修罗教创教祖师,待会到了他老人家,自然便知其中缘由。”
李也白心道:“孙爷爷和娘应该也知道原因,不过如今救杨爷爷要紧。再说也许外公只是见了‘天龙八部’中几个鬼怪的名字好听,便用作了教名和流派名,本来也没准备完全按天龙八部的来。”
众人一路疾行,转过了两条街后,小贩逐渐少了,道路上也昏暗下来。原来已出了闹市区。
忽听东方红赞道:“好香!”李也白一闻,果然有淡淡的花香飘来,不禁心中一荡。
东方素道:“便要到宋花师府上了,自然‘好香’。”众人随他走到街尾,向右边一望,只见远处一扇朱红色的大门敞开着,门上挂着两个大红灯笼,中间的牌匾上写道:“宋花师府”。几个人站在门口说话。
一个管家模样的人见了东方素,忙跑上前来,连声道:“东方少爷来了!哦,小姐也在!这几位朋友是一起来赏花的么?快里边请,我去叫老爷出来。”
岳剑藜见他鞍前马后,显然宋单父与东方素确实交情不浅,心中稍觉宽慰。那管家迎众人进去了,门内便是一个极大的庄园,四面都是精心布置的花草,其中自以牡丹居多。
东方素道:“岳伯母,那白流主既约好了明日未时会面,我们不如便在前门的客房住下,这样也便于留意对方的动向,不知岳伯母意下如何?”
岳剑藜点头道:“便照你说得办,只是孙师叔身受重伤,看来要另找一处静养才是。”
东方素道:“这个自然,我去问问宋花师,看他能不能安排个好住处给孙老伯休息。府上还有名医,也正好助孙老伯养伤。”
忽听脚步轻响,一人笑着走过来道:“东方贤侄,带了这么多朋友来给老朽捧场啊!”
二〇〇九年十一月十五日 帖子很精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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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他头戴峨冠,同自己一般的文士打扮,但丰神俊秀,颚下长须飘动,隐隐有仙人之姿,虽似年愈五旬,但双目如电,面色红润,殊无衰老之态。
第二回
春风拂槛露华浓
众人巡声望去,只见假山后踱出一个身着青衫的矮小老者。那老者慈眉善目,笑容十分和蔼。东方素微一欠身,说道:“宋伯伯,这几位是小侄的朋友,也是特地来观赏牡丹花会的。”
岳剑藜和李也白一听,已猜到此老者便是人称“花师”的宋单父,当下躬身行礼。孙胡子却笑道:“老朽也是洛阳本地人,与宋花师一般,离乡多年,只怕便是当年的街坊好友,如今也识不得我啦!”
那老者宋单父一惊,向孙胡子看了看,东方素忙道:“宋伯伯,这位孙老爷子,是家父的至交好友,如今身上有些不方便,还得麻烦宋伯伯请人看看。”
宋单父脸上惊诧之色尚未尽去,但仍笑道:“孙兄是我的老乡,年纪想来也和我差不多,宋伯伯自不会怠慢。”说着亲自上前扶住了孙胡子,又向东方素道:“东方贤侄,你叫张管家给你们安排住处,至于这位老兄,宋伯伯负责找个好大夫便是。”
孙胡子也不跟他客气,任宋单父将自己搀着,二人并肩向后园走去。岳剑藜还觉奇怪,却听东方素笑道:“宋伯伯一向是古道热肠,何况孙老伯还是他老乡,那是非得亲热亲热不可。”
李也白环顾四周,见左右两侧各有两间客房,问道:“我们是一人住一间么?”
先前站在正门口的那管家闻声答道:“这位小爷,左首的两间客房已有人住下了,要不我就安排几位住到后院去吧。”
岳剑藜跺了跺脚,向东方素使了个眼色。东方素会意,说道:“张管家,你派人安排一下,我们就住前院的这两间客房。”
那张管家应了一声,便退下去了。东方素道:“岳伯母,你和李大哥住南面的那间,我和红妹住北面的这间,你们还要吃点什么么?”
岳剑藜眉头紧锁,摆了摆手,说道:“不用了。”跟着径直走进了南面的客房。东方素知她担忧杨横风,也便不再多言。李也白看了母亲一眼,问东方素道:“东方兄弟,你知道孙爷爷在哪儿休息么?我想去看看他老人家。”
东方素点了点头,说道:“这个一问便知,且让岳伯母在房中歇息,我们去看看孙老伯了再回来。”李也白便进屋跟岳剑藜说了,东方素又吩咐下人做了点心给她端去。二人这才与东方红一道,向庭院深处走去。
绕过门前的巨大假山之后,便是一条幽深小径,两边都是竹林。其时明月在天,众人在密林中不觉诡异,唯有清新淡雅之感。东方红道:“哥哥,我们回去之后,便要爹爹把家也搬到这种地方来,你说好不好?”
东方素笑道:“你这真是孩子话,爹爹有那么多教务要忙,怎么能和宋伯伯一般修身养性呢?别让李大哥听了笑话。”
东方红便拉了拉李也白的衣角,说道:“也白哥哥,那你说,难道住在这种地方不好么?那有什么好笑?”
李也白见她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微笑道:“住在这里当然好啦,不过你哥哥比较孤僻,他只怕是更喜欢一个人住。”
东方素正要答话,忽觉眼前一亮,原来已走出了竹林。前面赫然是一方池塘,几片硕大的荷叶飘在水面上,一道窄窄的青石板桥弯弯曲曲地通向对岸。池塘中间有个亭台,月光下倒也有几分风致。
东方素当先走上青石板桥,李也白让东方红先走,自己跟在最后。三人听得蛙声四起,都不禁停了谈笑,似乎唯恐吓走了青蛙一般。
待走近了池中小亭,众人才发现亭中早已坐了一人。那人一身白袍,斜背着东方素等人按剑独坐,月光正照在他背上,显得十分萧索。东方素等脚步虽轻,却也不至于全无声音,但那人却一动不动地坐着,更不曾回过头来。
李也白见他如此,忽然生出一股莫名的亲近之意,当下迈步进亭,拱手道:“这位前辈请了。皓月当空,前辈一人独享,未免过于豪奢,便让我和这两位朋友陪陪前辈如何?”
那人哈哈一笑,语音十分清朗,但听他说道:“如此月色,在下可消受不起,也只是暂且赊来用用罢了。三位朋友有此雅兴,便请坐吧。”
东方素听他谈吐不凡,也走进亭来。那人回过身来,将手中长剑放在石桌上,说道:“几位是宋花师请来的宾客。”
李也白这才看清他的相貌,只见他头戴峨冠,同自己一般的文士打扮,但丰神俊秀,颚下长须飘动,隐隐有仙人之姿,虽似年愈五旬,但双目如电,面色红润,殊无衰老之态。
这时东方红也走了过来,众人在桌边坐下了。东方素问道:“前辈仪表不凡,似是剑术名家,敢问是哪一派的高手?”
那人微笑道:“在下少年时,也曾学剑东鲁,至今已三十余年。如今虽然腰偕长剑,却也不过聊作弹唱之用罢了。‘名家’‘高手’云云,何以克当?”
东方素吃了一惊,问道:“阁下是鲁教中人?那是在下冒昧了。”说着站起身来,东方素也随他站起,二人面色郑重,看着那人。
那人微微一笑,说道:“鲁教马教主德高望重,可惜在下一直无缘得见,引为生平一大憾事。”
东方素一拱手,郎声说道:“杀母之仇,不共戴天,告辞!”携了东方红,转身便行。
李也白见他兄妹忽然拂袖而去,自是一头雾水,正踌躇间,却听那人说道:“十三教,十五教,争了十几年了,有意思么?”这话说得声音甚小,似是自言自语。
李也白好奇心起,问道:“敢问前辈,我只听说江湖上有什么三教九流,这十三教、十五教,又是什么来头?”
那人手一抬,从足边提起一壶酒来,口中说道:“管他什么来头,且干了这壶酒再说。”说着一仰头,只听咕噜咕噜连声,已是大半瓶酒下肚。他这一口喝了,也不抹嘴,伸手把酒壶递给了李也白,道:“请。”
李也白自小跟杨横风长大,虽也经常喝酒,但断无这般拿着酒壶便灌的道理。但这时见他豪饮之际,顾盼生姿,心中只觉一股热气上涌,接过酒壶之后,竟一仰头便干了。酒虽辛辣,这一口却只觉得荡气回肠。
那人大拇指一翘,赞道:“兄弟年纪轻轻,原来竟是海量,咱们再干一杯!”
李也白只觉脸上一阵发热,笑着说道:“老兄这话说得可不大对,咱们是再来干~他一壶。”
那人哈哈大笑,又提了两壶酒上来,一壶自己取过了,另一壶便递给了李也白。李也白接在手中,正要喝时,那人手一挥,说道:“慢!无声喝闷酒,如何能尽兴?”
二〇〇九年十一月二十四日
[ 本帖最后由 仇松年 于 2009-12-3 15:59 编辑 ] 李也白一愕,问道:“前辈又待怎地?”
那人笑道:“你我即是为洛阳花会而来,不如便以此赋诗一首,以诗下酒,再妙不过。”
李也白脸上一红,说道:“晚辈自小便随家中长辈游走于市井之间,以卖糕点为生,连平仄也不识,如今要晚辈做事,谈何容易?”言下深以为憾。
那人也不讥笑,反而劝道:“昔时杨炯《从军行》诗中言道:‘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兄弟年纪虽轻,但骨骼精奇,步履轻健,武功自是不低,若潜心修习,他日必成大家。”
李也白听他虽寥寥数言,却似是深谙武学之道,显然并非普通文士这么简单。那人饮了一口酒,续道:“洛阳城以花闻名,其中犹以牡丹为最,历朝历代均有依次敷衍而成的诗篇,依我之见,当以刘希夷之《代悲白头翁》成就最高,此篇行文雅而不腻,虽似庸俗,却成奇篇,我每到洛阳,一有意以花作赋,便想到庭芝之诗,这三四十年来,竟始终不能走出《代悲白头翁》的意境。”
李也白道:“这诗我倒也听过,只记得其中有‘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两句,颠倒重复,读来排沓回荡,以花的枯荣与人的老去作对比,实在妙绝。”
那人叹道:“故老相传,庭芝君成诗之后,其舅父宋之问十分喜欢‘年年岁岁’这两句,欲据为己有,庭芝君不允,竟遭宋氏杀害,传言虽未必是真,但也证明了‘年年岁岁’这两句诗的价值之高。庭芝之诗,炼字近乎苛刻,一字一句均经千锤百炼,在下吟诗,则是随性而走,自不免粗糙了。”
李也白大惊失色,问道:“此宋之问,遮莫是‘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之彼宋之问?”
那人点头道:“正是。”李也白道:“此人诗风迥异,那《渡汉江》一首,本是情感真挚、引人下泪的佳作,但我另看过他的一首《龙门应制》,其中‘群公拂雾朝翔凤,天子乘春幸凿龙’云云,极尽阿谀奉承之能事,这两首诗竟出自同一人笔下,倒是一件奇事。”
那人笑道:“这却不奇。”李也白一怔,跟着恍然道:“是了,既是应制而作,那么身不由己,被迫说些奉承话,也是情理之中。”
那人摇了摇头,说道:“是不是身不由己,我不知道,但宋之问既得皇帝赏识,那他自有感激之情,这个却不见得是作伪。”
他说到这里,举起酒壶向李也白示意道:“太史公有言道‘士为知己者死’,而士为知己者死时,往往是不讲道理的,小兄弟,我们喝酒!”也不等李也白答应,先自顾自地喝了一口。
李也白随他喝了一口,却听那人续道:“我有个朋友,叫杜子美,他祖父杜审言,是这宋之问的朋友,当年宋之问有绝句《送杜审言》,诗云‘卧病人事绝,嗟君万里行。河桥不相送,江树远含情’。此情此景,怎不叫人动容?”
李也白“啊”了一声,问道:“这位杜子美前辈既是杜审言的后人,想来也是诗才惊人了?”
那人笑道:“这位子美老兄为人老实,是个好朋友,诗才嘛,倒不见得如何惊人。”
李也白道:“这么说来,前辈的诗才想必才是惊人的,有机会还得请教请教。”
那人哈哈大笑,又喝了口酒,说道:“你要和我斗诗么?这倒有趣得紧。”
李也白忙道:“晚辈怎敢?只是听家母说起先父之时,得知他老人家生前以诗盛名,可惜晚辈无缘得他老人家指点。不擅诗赋,一直是晚辈心中的隐痛。”
那人奇道:“原来兄弟是名门之后,请问令尊是?”
李也白举起酒壶,歉笑道:“请前辈见谅,家母素有严令,不让我向外人提起先父名讳。”
那人举壶还礼,说道:“那是在下冒昧了。”
忽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后院传来,李也白侧头回望,见青石板桥尽处闪出一个瘦瘦小小的红影,那人来得甚急,不等上桥,便大声叫道:“李也白,孙老伯伯……他不好了!”
李也白腾地站起,快步迎上前去,问道:“怎么了?他老人家伤势有变?”
那红影自然便是东方红了,月光下只见她满脸通红,显然是一路跑着过来的。却听她喘着气道:“我和哥哥去找孙老伯,先找到了宋伯伯,他便带我们去孙老伯住的地方。我们敲了半天门都没人答应,后来把……把门推开一看……孙……孙……”说到这里,她秀美的脸上不自禁地露出了恐惧的神色。
李也白惊疑更甚,回头向亭中那人一拱手,说道:“晚辈身有要事,先行告辞,来日若有机会,当再与前辈把酒言欢。”
那人一挥手道:“兄弟家中有事,便当速速赶回,不必多礼。”
李也白道:“前辈说的是。”他心急如焚,一把抓住了东方红的手,展开轻功便行。东方红随在他身边,替他指明路径。二人连穿几条岔路,一直在树林中疾行。
从林中出来后,正面对着一排精心布置的竹制小舍。只见最左首的小屋旁围满了人,李也白放开东方红,自己纵身上前一看,见里屋空荡荡的,一人坐在床边,却是东方素。
李也白拨开围观众人,走近床边一看,却见孙胡子仰面躺在床上,怒目圆睁,一脸狰狞之色。东方素叫他到来,沉声道:“孙老前辈去了。”
李也白本以为孙胡子只是伤势恶化,哪知东方素却说出这句话来?他又悲又怒,只见被子上满是鲜血,似是死前吐血所致。却听东方素续道:“孙老前辈是心口吃了一掌,此人不知是否跟踪我们到此,想宋伯伯府上如此繁杂的布置,外人本不易找到孙老前辈的所在。”
李也白掀开被子一看,见孙胡子左胸处一片暗红,出手之人武功似是阴柔一路。他不敢再看孙胡子脸上神色,又拉过被子遮住了他尸身。
忽听门外一人吆喝道:“这是宋老爷住的屋子,你们快把这死人拖出来罢!哎,不过屋里死过了人,老爷自然也不会再住了。”
李也白满腔悲愤之气压在胸中,这时听到有人放话,头猛地一回过来,便欲暴起伤人。东方素怕他动手,连忙拦在了他身前。
忽听身后“啊”的一声号叫,先前说话那人仰天便倒。东方素只道李也白放暗器伤了他,回头一看,却见那人坐在地上,用手捂住了脸,他身前又站了一人,那人迈步进屋,说道:“孙三哥死在我房里,我死不足惜!你却在这放什么屁话!”这人竟是宋单父,先那人正是被他一巴掌扇倒在地。
东方素和李也白听他说得奇怪,都是茫然不解。但见宋单父大踏步走到床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哭道:“孙三哥,你我自小情同手足,如今久别重逢,兄弟没好好款待你便罢了,竟还让你因我而死,我不如也死了得好!”
李也白疑心大起,他脸色铁青,森然道:“宋花师,个中原因,在下还要请教。”
宋单父缓缓起身,垂泪道:“此事本非我所愿,谁知宫中才几年,世上已这般模样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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