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客”究竟还行不行?
之所以写此文,是因为最近我在将金庸和古龙的作品互相参照加以研读之后,发现很多人(包括我自己)以前自以为已经读懂了金庸而实际上并没有,在此我建议各位侠客参照古龙来研读金庸,这并不是说古龙境界比金庸更高,也不是说离了古龙我们就无法理解金庸,而是说,研读古龙可以使我们对金庸的理解更精当,对两者的关系以及金庸在武侠小说界的地位把握得更为精确。无论崇金派如何看待古龙,也无论崇古派如何看待金庸,但既然金古并称,其中肯定有它的必然性,简单的贬斥一方而推崇另一方当然不行,但简单的列举或对比两者的异同也不能真正理解两者的真精神,关键是找到两者发展的内在逻辑关系。在此,我想先简单说明一下对网络金学的一些看法。
早期网络金学最值得推荐的杰作应该是北大王怜花的《古金兵器谱》,此书见地深刻,而且是将金庸和古龙放在一个整体中来加以对比——能做到这一点很不简单,应该是同时期的第一佳作。但此书的毛病在于,它仅仅是从文学欣赏的角度出发来阐明自己的观点,而且是借武侠说人生,而不是探讨武侠小说自身的意蕴所在。寒雪同志曾在反驳布蒂斯的文章中如此评价孔庆东:他只是在文学赏析的层次去解读武侠小说,而没有上升到学理层次,在此,我将对寒雪这个见解表示高度赞赏,而且修改一下表达自己的意思:包括孔庆东、王怜花在内的北大中文系的才子们都是类似的毛病。什么毛病?没有阐发出武侠小说的内在规律,对武侠小说本质的理解也没有上升到哲理性的层次。武侠小说固然是文学作品,但对文学作品的理解如果仅仅停留在文学的层次,是不可能得其真谛的,必须向超越文学层次的人性、命运和自由问题的深处进军。就此意义而论,孔庆东不仅与陈墨、严家炎等相差甚远,甚至比之于我们江湖上的武五陵女士亦远矣(刘大哥且不论,网络已有定论)。想必大家对武五陵女士之十二钗极为熟悉,我想要说的是,武五陵女士之文章并不仅仅是华美与质朴兼备的问题,也不仅仅是层层抽丝、缜密细腻的分析问题,而是在对十二位女子的整体把握中揭示出了江湖众生的命运和造成此命运的根源所在,对武侠小说的理解已经上升到了哲理的层次,无论谁对武侠小说的理解达到如此境地,他或她就已经达到了剑道的境界。
这和题目有关系吗?善哉!何出此言也?洒家其实并没有跑题。正是因为没有上升到哲理层次,所以我们很多人对金庸的武侠小说存在相当程度的误解,其中最明显的误解而且也是我体会最深的误解就是:以《笑傲江湖》为主要标志,金庸开始超越了侠客的局限性,更明确的说是金庸武侠小说中的侠客理想已经破灭,最明显的理由就是在《笑傲江湖》中,大侠的盖世神功比不上枭雄或小人的阴谋诡计,更有说服力的理由则是,金庸本人最好的作品、最成功的作品《鹿鼎记》恰恰是反武侠、非武侠,非侠韦小宝和康熙大帝才是现实生活中成功人士的典范,大侠固然可以在武侠小说的世界里纵横驰骋,但一旦进入现实世界,什么大侠、英雄,都不堪一击,统统败退,所以才有一种说法:大哥最好是萧峰,朋友最好是令狐冲,但要出来混还得韦小宝;所以我布衣三弟才写了一篇帖子《拿什么来拯救你,我的大侠?》;所以,华山论剑版最近也发了一篇《侠客行?侠客不行》的贴子;所以,武侠小说是成人的童话,但不是成人的生活,甚至只是一种自我麻痹的梦幻、空中楼阁而已。
难道侠客的理想最终真的已经病入膏肓、不可救药?侠客到底还行不行?
让我们先来回忆一下洒家在《新武侠小说之道》中对金庸武侠小说乃至于整个新武侠小说中侠客的三个层次之划分:
“金庸武侠小说作为一个整体,十四部作品都是其中不可或缺的必然环节,每部作品都有自己的独特视角和内涵,相互之间无法替代,因此,对金庸武侠小说的全面理解必须建立在对全部十四部小说的完整把握之基础上,但这并不意味着每部作品在金庸武侠小说的整体中所占的地位和具有的意义是一样的。最为明晰的展示金庸武侠小说发展脉络和规律的是三组九部作品,它们恰好构成三个不同层次的三部曲系列,三大三部曲系列逐层递进,逐步深化,逐渐完善,最终又构成一个总的三部曲系列,使得金庸武侠小说呈现为一个严整有序的系统:书剑恩仇录、飞狐外传和雪山飞狐为小三部曲,乃正侠境界的三部曲,其侠客的内涵主要是民族利益和社会正义,贯穿于其中的主线是“反清复明,侠之正者”,正侠所代表的核心价值理念是传统文化的正统观念,正侠就是此正统观念的维护者和践行者;射雕英雄传、神雕侠侣和倚天屠龙记是中三部曲,乃大侠境界的三部曲,其侠客的内涵主要是天下苍生的普遍利益,贯穿于其中的主线是“为国为民,侠之大者”,大侠所代表的核心价值理念是“为人民服务”,大侠就是此天下苍生之道的担当者和践行者;天龙八部、笑傲江湖和鹿鼎记是大三部曲,乃至侠境界的三部曲,它探询人类命运,开掘人性的本质,反思历史的真理,贯穿于其中的主线是“觉悟解脱,侠之至者”,至侠所代表的核心价值理念是“自主把握命运,顺应历史大势”,至侠就是此究竟大道的觉悟者和践行者”。
可见,侠客有三个层次,不妨简化为:民族主义、人类主义和本性主义,从传统意义上反清复明的正侠提高到为国为民的大侠是金庸武侠小说的伟大功绩,这两个层次之间的转换关系我们一般情况下能够理解和接受,但对从大侠到至侠的升华和转换有些人未必能认识得同样清楚,否则就不会得出侠客理想已经破灭或金庸最后已经对侠客的理想失望,因此走向反武侠、非武侠的结论了。后面这种转换和飞跃才是金庸武侠小说的最精微之处,才是理解金庸武侠小说之真谛的关键所在。
在此,我们必须要对金庸武侠小说中经典意义上侠客的最高典范——萧峰作出重点论证,因为从广义上说,萧峰不仅是金庸武侠小说中经典意义上侠客的最高典范,他也是自梁羽生以来整个新武侠武侠小说中经典意义上侠客的最高典范,甚至是中国传统文化精神中经典意义上侠客的最高典范,体现了金庸武侠小说中“大侠”的最高境界,而且更进一步说,只有我们看清了从萧峰到令狐冲再到康熙大帝的内在发展关系,才能真正理解金庸武侠小说乃至整个武侠小说之真谛。
英雄萧锋的命运是一个真正的悲剧——不过这决不是在“他的命运是悲惨的,可怜的”这种意义上来理解,如果仅仅如此,则萧峰的命运只是值得我们同情,或值得我们痛惜,但决不会具有象天龙八部书中所揭示出来的那种崇高伟大的品格。何为悲剧?悲剧不仅仅是将美好的事物毁灭,其中蕴藏着更为深刻的内涵,甚至是人类文化与哲学的终极问题,这就是人的命运问题:究竟什么是命运?我们应该如何把握自己的命运?就如我们每个人发自内心深处的一问:我往何处去?在此意义上,怀特海对“悲剧”的理解可谓深刻之极:“悲剧的本性并不是不幸,而是命运与必然性”。萧峰与其说是大侠,不如说更象一位殉道的圣者,无名老僧说的“菩萨心肠”,“大仁大义”的确不假。萧峰的问题,其最明显的意义就在于,金庸通过萧峰,提出了英雄如何承担和完成自己命运的问题。另一位大哲学家黑格尔对悲剧的理解也极为深刻:“悲剧是两个合理的力量之间的冲突”,也就是说,悲剧的冲突并不是发生在恶与善两种力量之间,也不是一种恶的力量将一种善的力量加以毁灭,而是两种同样合理的力量之间发生了冲突。两种力量都合理,为什么会发生冲突呢?那只是因为这两种力量本身仍然只具有有限的合理性,因此还没有完全、彻底实现自己的本性,此时就必然产生悲剧,因此,悲剧是人、人类本性自我完成的必然环节,由此,我们可以这样来理解喜剧与悲剧的关系:喜剧是人的自由境界,而悲剧则是通向自由境界的必由之路。因此,只有英雄和圣人才能承担这种冲突并且把它作为自己的命运,这就是为什么悲剧具有崇高与伟大品格的原因所在。萧锋之死,正是如此:在萧锋身上,一方面,作为大辽国的臣子,应该忠于自己的君主,这是合理的,在那种历史条件下,这就是谁也不能违反的法则和必然性,所以,这是一种合理的行为,正确的选择,符合那个时代的价值观;但,另一方面,作为一个英雄,他又体现了超出时代的普遍的必然性,在此,可以认为这种普遍的必然性就是英雄的一切行为都是为了谋求天下苍生的幸福,这与郭靖的“为国为民,侠之大者”之追求是一样的,不同的是在郭靖那里还不存在萧峰意义上的冲突,这也是合理的,甚至是更合理的。但两者在英雄萧锋的身上是冲突的,因为他要忠于的国君所谋求的利益是有害于天下苍生的,引起宋辽战乱,给两国百姓带来灾难,而两方面的责任萧锋都不能回避,必须要加以面对,并且还要都承担起来,更要加以解决,至于如何解决,我们看雁门关一战就知道,采取的是最悲壮的方式,萧锋威逼辽国君主订下盟约,保证终生不侵南宋,而后将箭插入自己心口,自杀身亡,这个场面可能是金庸小说中最震撼人心的场景。但这是萧峰的命运,萧峰的伟大之处在于他没有逃避命运,而是坦然承担了这种命运,而且通过死亡,萧锋真正完成了自己的命运、解决了两种合理的力量之间的冲突:如果按照臣子不忠于国君就是罪来说的话,那么,萧锋以死谢之,已经解决了这种矛盾;更重要的,萧锋的死,真正完成了他生前的愿望,那就是当年在少林寺,当慕容博激将萧锋“你是大辽国的大臣,若只记得父母私仇,不思尽忠报国,如何对得起大辽?”时,萧锋回答道“我对大辽尽忠报国,是在保土安民,而不是为了一己的荣华富贵,因而杀人取地,建功立业”,这是对于道的忠诚,对于百姓的忠诚,萧锋以一人之生命,换来宋辽两国百姓的平安,可谓舍生取义,杀身成仁,真正成就了自己。返璞归真、已经自主把握自己命运之人可谓自由人,追求觉悟、力求自主把握自己命运之人可谓大智者,承担命运、无论命运如何、无论人生有多少艰难险阻决不逃避、“虽千万人吾往矣”之人可谓大勇者,萧峰真乃大勇者也。
当然,萧峰之所以无法解脱或者说只能以自杀的方式获得解脱,归根到底还是因为他没有大彻大悟,没有超越那个时代的局限,所以,萧峰的悲剧与其说是他个人的悲剧,倒不如说是时代的悲剧,是只要人类还没有达到自由王国就必然会发生、必然要发生的悲剧。试想,如果萧峰真的达到大彻大悟的境界,认识到忠于道才是真的忠诚,则上面造成萧峰悲剧根源的“两个合理的力量之间的冲突”就不存在了,因为:萧峰采取威逼辽君折箭立誓的方式换取宋辽两国休兵,这既对得起天下苍生,但也不能说对不起辽君,因为是辽君首先违背了道,才导致萧峰只能采取如此方式解决冲突,也就是说,如果说有什么错的话,错也不在萧峰,而在辽君。设想:如果换成令狐冲,则这个冲突可能解决的更好,且看《传剑》部分:令狐冲笑道:“对付卑鄙无耻之徒,说不得,只好用点卑鄙无耻的手段”。风清扬正色道:“要是对付正人君子呢?”令狐冲一怔,道:“对付正人君子?”一时答不出话来。风清扬双目炯炯,瞪视着令狐冲,森然问道:“要是对付正人君子,那便怎样?”,令狐冲道:“就算他真是正人君子,倘若想要杀我,我也不能甘心就戮,到了不得已的时候,卑鄙无耻的手段,也只好用上这么一点半点了”。就是说,只要目的光明正大,倒不必过分拘泥于手段是否正当,甚至可以说,只要目的光明正大,无论什么手段都是正当的,令狐冲这种人生态度和处事方式倒颇有禅宗“邪人行正法,正法亦邪;正人行邪法,邪法亦正”的意味。从令狐冲处理林平之的手法上(象东方不败对待任我行一样,将林平之锁于梅庄湖底的黑牢之中),我们固然可以说令狐冲具有拿得起、放得下的大丈夫本色,但也可以说令狐冲是有一些刚狠果决的枭雄作风的,令狐冲如此对待林平之有些无情,甚至有点残酷——虽然林平之本身的确也是自作自受。我们当然不能由此就得出结论,令狐冲已经达到大彻大悟的境界,但至少,如果按照令狐冲的处事方式,则他既可以象萧峰一样做出威逼辽君折箭立誓之举,但他也决不会因此而自杀,因为令狐冲能够认识到:他这种行为并没有对不起辽君之处。因此,萧峰固然是金庸武侠小说经典意义上侠客的最高典范,但令狐冲才真正超越了经典意义上的侠客而走向了更高的境界,忠于道而不必忠于违反了道的人的境界,沿着这条道路走到极致,就是达摩祖师那样大彻大悟或康熙大帝那样内圣外王的至侠。
我们可以清楚的看到:《笑傲江湖》说明了一个道理:身负绝世神功的大侠敌不过枭雄或小人的阴谋诡计,由此我们看出经典意义上侠客的局限性,但如果由此就匆忙得出侠客本身的理想已经破灭之结论,那我们就还没有真正理解金庸的武侠小说,没有得金庸武侠小说之真谛,因为这种局限性只限于正侠和大侠的境界,是侠客还没有完全实现其本性时所不可避免的,如果达到至侠的境界,这种局限性就得到了彻底克服,因为达摩祖师或康熙大帝那样的至侠对付枭雄或小人是游刃有余的,达摩祖师既有普度众生的菩萨心肠,也具有降妖伏魔的金刚手段,是能够非常自由的做到以革命的两手对付反革命的两手的,而康熙大帝这样的明君圣主在治理天下的时候也是深谙王霸兼施、刚柔并济之道的,故通常盛谈的侠客的局限性并没有理解到侠客精神的最深处。在此处,我们将更为明确的阐明侠客的三重境界,即正侠-大侠-至侠之间的关系。正侠在江湖和武林的世界中做得相当成功,但超出此领域,进入政治范畴就显得力不从心了;正侠在维护民族利益的意义上可以起到一定的作用,但超越民族主义,进入到人类主义的层次就无能为力了,这种矛盾只有上升到大侠的境界才能解决。大侠首先在江湖和武林的世界中都是高手,而且在进入政治范畴和人类主义的的层次也做得很不错,与此相比,正侠意义上的侠客就成为侠之小者了,但即使象萧峰和令狐冲那样的大侠也对人心之险恶、人类的劣根性无可奈何,因为大侠的境界对教化人心、拯救灵魂、移情化性方面有力不能及之处,这种矛盾只有上升到至侠的境界才能得以彻底根除。至侠的境界,一种形态是以达摩祖师为代表的一切佛菩萨,他们的历史使命、“本职工作”就是教化众生、让众生觉悟自己的本性并将自己的真实本性完全实现出来,而且佛菩萨具有种种法门、无量方便促使一切众生觉悟真理,认识人性的真谛,因此而变革升华生命,主宰自己的命运。至侠的另一种形态是康熙大帝这样的明君圣主,他们可以以不同但同样有效的方式达到与达摩祖师等圣贤一样的目的,只要顺应历史大势、顺应民心,制订出正确的治国之策,比如大力推行圣人之道,则这一招“功夫”在教化人心、改造人性方面的威力比大侠的任何神功绝技,无论是降龙十八掌还是小无相功抑或是打狗棒法要强大得多。理解到如此境界,才是真懂金庸。
也只有在此处,我们才会真正体会到:将金学与红学并称、将金庸(和古龙)的作品与《红楼梦》并称并没有拔高金庸(和古龙),因为金庸(和古龙)的作品所达到的境界比《红楼梦》更高。《红楼梦》的最高境界只是揭示了大观园中众女子的悲剧命运,最后以各人承受各自的命运、“千红一窟,万艳同悲”为终结;而《红楼梦》中最具有自由精神、最清醒的贾宝玉,虽对人生悲剧命运的觉悟最深但也无力超越,最后只能出家了此尘缘。无论《红楼梦》在文学等方面取得的成就有多高,但它最终的结局是虚无主义的,《红楼梦》中众人都没有达到主宰自己命运的自由境界,因为《红楼梦》毕竟是衰世的悲歌,整个社会都难以超越自己的历史命运,何况是其中的个人?但金庸(和古龙)的作品却不然——这正是两人最伟大的地方!——金庸(和古龙)的作品通过正侠—大侠—至侠的逐步提升,通过对武侠小说内在发展逻辑和贯穿在其中的武侠小说之“道”的不断探寻和突破,终于在现实意义上而非乌托邦意义上提供了自己把握自己命运、自作主宰的范例:达摩祖师的自觉与觉他,康熙大帝的把握历史方向、顺应历史潮流,傅红雪的自我寻找和自我超越等等。《红楼梦》达到的只是一个否定的结局,它也许在离弃和批判旧世界之后启示了一个新的世界的曙光,但毕竟并没有亲眼看到那个新的世界,更无法告诉我们:怎样、靠什么才能建成那个新的世界。《红楼梦》只是向往而没达到的理想境界在金庸(和古龙)的作品中却做到了,金庸和古龙靠对传统武侠小说和传统侠客理想的真正超越做到了这一点,金庸和古龙靠对人性、社会和大道之本性的深刻思考做到了这一点,金庸和古龙把曹雪芹的“空想社会主义”变成了“科学社会主义”。就对传统文化的态势而言,在《红楼梦》中,我们只看到传统文化的没落,它的腐朽,而在金庸(和古龙)的作品中,传统文化观念既受到了批判,也得到了发掘、继承和弘扬:儒家文化兼济天下的伟大胸怀在郭靖的“为国为民,侠之大者”的理念和实践中得以充分彰显;道家文化的博大深邃、随和谦冲、包罗万象、自在逍遥在张三丰、黄裳、王重阳、无涯子等人身上得到多层次、多角度的丰富展现;佛家文化的大智大慧、普度众生的慈悲之心、“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伟大境界在达摩祖师传法、一灯大师化导裘千仞、空见大师教化谢逊、无名老僧化解慕容博和萧远山之仇恨等等事件中得到大力张扬。儒家文化、道家文化和佛家文化不仅是东方文化的精髓,而且也代表了人类的永恒价值,是不能简单的一批了之的,金庸(和古龙)的作品才让我们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儒家,什么是真正的道家,什么又是真正的佛家,什么才是对待它们的正确态度。但有人会从而且已经从表面的区别出发而下结论说金庸的作品更富有传统文化气息而古龙的作品更具有现代社会精神,却不明白,传统和现代本来就是时间的两个互补的维度,现代是传统的延续,传统是现代的源泉,因此,对传统的真正理解和继承并不是以与传统对立的现代的观念取代传统、消灭传统,而是让传统自我生发出现代、转化为现代,对现代的真正理解和发扬也不是以与现代对立的传统的观念来反对现代、拒斥现代,而是让现代回溯到传统、展开出传统。对于传统和现代关系的真正理解首先就是要打破和超越传统与现代之间的二元对立而将两者置于统一的整体之中,把两者化为一个整体,这样,我们才会进入既不局限于传统也不局限于现代而是贯穿于传统和现代之中乃至于贯穿于一切时代之中的普遍的人性和普遍的大道之境,这样,我们才会彻底理解:武侠小说的意义并不是如何对待传统,也不是如何看待传统和现代的关系等等,而是向我们揭示了超越时代和地域的人类的永恒价值,宇宙的大道。“我应该如何去生存?”,“怎样才能找到幸福?”,“如何做自己命运的主宰”,“如何达到自由境界?”,“如何去求索大道?”,这些问题不只是对江湖人有意义,而是任何人——无论他生活在何时何地,只要人类还存在,只要人类还没有彻底解决自己的困境——都必须要加以面对并必须加以解决的永恒课题、最高课题,而对这一最高课题,遍观整部《红楼梦》,我们看不到出路何在,但在金庸(和古龙)的作品中,尽管其中也有迷惑,也有沉沦,甚至也有罪恶,但毕竟给我们提供了多种多样的、切实可行的道路。金庸(和古龙)作品中的主人公,各有各的苦恼和磨难,各有各的人生求索和成长历程,但最终都找到了自己的安身立命之本,都找到了自己的实现人生价值之路,给我们提供了一部很好的人生启示录:无论你从哪里出发,无论你的人生历程多么曲折和艰险,总有通往解脱和自由之道,人最终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把握住自己的命运,实现从必然王国到自由王国的飞跃。
也只有在此处,我们才能真正明白至关重要的两点:
1、如果我们不理解侠客的终极理想——至侠的境界,那么我们不要奢谈对武侠小说或对侠客理想的超越。彻底掌握了金庸武侠小说内在逻辑和根本精神的人将非常清楚,《鹿鼎记》这部在通常意义上看来最不具有武侠小说特征的所谓“非武侠小说”恰恰是金庸武侠小说的最高境界,《鹿鼎记》完全达到了武侠小说的无剑境界。与通常人们对金庸作品之核心精神的理解相反,金庸从来就没有对侠客的理想失望过,他只是告诉我们,不要停留在侠客的有限境界,而应上升到侠客精神的最高境界去理解侠客和侠客所代表的人类本性。
2、《鹿鼎记》作为金庸武侠小说的终点,启迪出了武侠小说的真谛所在:侠客的最高理想不在别处,而是蕴含在历史和人性的最深处,所以无论历史如何变迁,也无论世事如何变幻,只要人类存在,则人性永存,故侠客的终极理想不灭。不过,这一武侠小说的最高理想必须要在彻底领悟金庸作品的本性之后才能完全显现,由此,我们就极为清晰地看清楚金庸和古龙之间的关系:古龙就隐藏在金庸武侠小说的最深处,将金庸深藏不露、深藏若虚的最高境界彻底发挥出来,就是古龙,所以,当金庸武侠小说达到大解脱和大自由之时,当金庸武侠小说的妙道冲破一切束缚破茧而出、破壁飞去之时,金庸就象涅槃的凤凰一样,幻化出了、幻化成了——古龙。
[ 本帖最后由 shaolinpai 于 2010-6-21 16:45 编辑 ] “武侠小说是成人的童话,但不是成人的生活,甚至只是一种自我麻痹的梦幻、空中楼阁而已。”
武侠是成人童话,童话和童话也不同,有“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灰姑娘”公主和王子过上了幸福美好生活的童话,也有“海的女儿”“豌豆公主”那样让大人读过以后也要思考回味的童话。
《天龙八部》《鹿鼎记》就属于后者。 楼上的这位兄弟所言甚佳,如果更展开就更好了。 ds1775465331 少林的文章总让我觉得自己智商为零...于是装作米看见...默默爬走...
那个...看到寒雪两个字了...撒花ds1775465354 ds1775465354
侠客在某些时候行...某些时候不行...
政治环境不咋地滴时候...人们就期待侠客行然后侠客自己也以为自己行,有的时候的确行有的时候依然不行...
那个好歹提供了精神信仰...
至少让人不那么绝望,不管咋地,侠客会来救我们滴啊,就像信仰上帝一样,你能单纯滴说行还是不行么,你只能说信还是不信...
汗...其实我只是瞄了一眼主帖...于是大概完全话不对题...
但是...我还是话了这么多...我是行还是不行.... 对于金庸作品以及所谓的金学,我们喜欢就行了,何必要做过多阐释呢?或许金庸并没有像我们那样想那么多。当然,金庸肯定也有一点自己想表达的东西,但它再怎么也上升不了媲美鲁迅作品的高度。武侠作品首要是娱乐性,然后才是思想性。每个人都可以有自己对金庸作品的理解,单纯喜欢也可以是其中一种。
或许每个人心底都有一个侠客梦。鲜衣怒马,仗剑天涯。但现实社会,这需要大本事,需要经济基础,对绝大多数人来说基本不可能。
对于我这个在现实生活中比较窘迫又不是以搞文学谋生的人来说,研究金庸小说的艺术性远不如研究明天吃什么来的实际。武侠只是我们偶尔用来幻想宽慰的产物。
[ 本帖最后由 血刀 于 2010-6-14 23:24 编辑 ] 已经完成,请看。
血刀兄所言有理,不过倒没有过度阐释,而是(力求)深度阐释,有这么一个问题要简单一说:金庸写文章时也许没有想那么多和我们解读作品时开掘出很多,两者之间并不矛盾。作品的内涵不等于作者的思想(伽达默尔的阐释学),从文学作品中反映命运(对作者而言),或从文学作品中看到命运(对读者而言),才真透彻理解作品。
对金庸作品(对其他也一样)可以有多角度理解,当消遣可,当文学欣赏可,进行哲理性阐发亦可,倒不必非此即彼。
荷笑笑的说法“有时候行有时候不行”倒有些虚竹下围棋珍珑的意味。 面对同一个文本,由于自身的原因,我们可以有不同的理解。各人有各人理解的自由。至于何种才是真正透彻的理解作品,那也是众说纷纭。或者它的答案也根本不是唯一的。 其实,说真的,我一直不太喜欢萧峰这个角色。我承认,他很高大,但正因为他的高大,世间并无萧峰,所以说这个形象显得有点虚假(从现实中来看),让我们大家都只能仰望,最后仰断了脖子。
另外,萧峰其实根本不必自杀。萧峰自杀的原因是什么?最主要的是因为他逼迫辽帝,辽国已无他容身之处,他又是契丹人,不想回中原。试问,他逼迫辽帝是因为他的错吗?不是,是辽帝违背信义在先。对辽国人民和大宋子民来说,萧峰都没有错。在古代,忠诚就是忠于朝廷(皇帝),萧峰说到底还是摆脱不了古代忠君思想的影响。当然,这是历史局限性,不是萧峰自己能摆脱的了的。金庸有意刻画了萧峰这个悲剧,但他上升不了俄狄浦斯王的高度。
其实,古代的所谓侠客,有俩种基本理解,一是为民解困的侠,二是仗剑天涯云游四方的侠。或许,这俩种侠也不是可以纯粹分离,只是在个人身上表现的具体程度不同。第一种侠以郭靖、萧峰为代表,第二种侠以令狐冲、风清扬为代表。第一种侠是为国为民,第二种侠是追逐个人个性自由。也就是楼主说的民族主义、人类主义和本性主义。相对我个人来说,我更喜欢第二种侠。
至于第二种侠,很大程度上追逐的是个人的洒脱。在金庸小说中,我认为最洒脱的是血刀老祖,无正邪、名利、情爱、野心之萦怀,坏也坏的赤裸裸、坦荡荡,当然,他已经不是侠了。但他是很洒脱的。
[ 本帖最后由 血刀 于 2010-6-15 12:10 编辑 ] 至于金庸和古龙的区别,我认为,古龙小说中很多是追求本性自由的侠,他们追逐的是一个自然人,从这一点上来说,古龙受西方文化的影响更深些。金庸笔下的侠更多的追求的是社会的人,为国为民。诚然,古龙笔下的人有很多阴谋、野心、欲望,但他们似乎在精神自由上走的更远些,追求的是一个本真的自我,而没有金庸小说中那么多为国为民的高调。
古龙的小说更多的是充满了欲望和纠结的精神符号,他的小说也更加的天马行空。或许这与他的小说没有太多历史背景,也与他的个性精神有关。
[ 本帖最后由 血刀 于 2010-6-15 12:40 编辑 ] 有道理,金庸更注重大侠,古龙更注重游侠(即血刀兄所言令狐冲等,浪迹天涯、自由自在者)和浪子,我这贴的主题正是揭示从大侠到游侠再到至侠的进程,至侠就是自由人,觉悟者——故至侠才是人类的理想境界,古龙对此阐发也许更好、更典型。
尼采有一个精神的三种变形说放在这里也极为好:承担命运重负的骆驼、追求自由的狮子和返璞归真的儿童(其实改为圣人更好)。萧峰是第一种,令狐冲和古龙大部分主角是第二种,达摩祖师和傅红雪等是第三种。 另外,在下的《新武侠小说之道》新版中的“古龙武侠总论”部分对古龙笔下的侠客与金庸的侠客做了对比,血刀兄不妨参照一下。 金庸和古龙确实应该都读,俺也是既喜欢金庸,又喜欢古龙。 金庸如道,古龙如禅。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侠有大小之分,做到为国为民是很辛苦的,而功成身退的大侠是我最向往的。 当做不到功成身退之时,就成了为国为民的大侠。
辛苦,但那是命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