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传统武侠——王淡然
因为之前先构思了一长篇,但考虑到从没写过小说想先写一部中篇练练笔,所以就写了《王淡然》,但这小说的故事情节与那一部长篇联系紧密,差不多算是前传吧,是以在《王淡然》中有的人物、情节还没完全交待清楚(⊙_⊙)前几天寄去了《武侠故事》,那编辑说叙述还可以,比较流畅,就是情节少了转折,埋了好多伏笔,像是从长篇中截取的一段,所以不能刊用,汗!小弟特别发来江湖,求各位高手再指点、指点●▽● 时至腊月,飞絮漫天,正当深夜,这姑苏城外的小镇街上无一行人。突然,街角人影一闪,只见一个背负长剑的中年汉子疾奔而来,他来回转了一圈儿,在一家名叫“南友”的客栈门前停了下来。这南友客栈楼高三层,两只大石狮蹲在门口,显得颇为气派,虽到深夜,客栈大堂仍是灯火通明。
那汉子径自推门,门并未栓上,所以轻而易举就被推开了。汉子走了进去,只见一个打盹儿的店小二,喝道:“王淡然,滚出来,老子来了。”店小二惊醒过来,忙迎了上来,道:“爷,您找王公子啊,他刚出去了,让您稍等一会儿。还有三位爷没来么?”那汉子一怔,双目一瞪,道:“什么还有三位爷?姓王的搞啥子把戏,他哪去了?”店小二见这操着四川口音的汉子,满脸横肉,相貌凶恶,心中惧怕不已,颤声道:“这,这小的就不知了,王公子只让我候着,吩咐说有四位爷来找他,要我好生招待。”
这时,只听门外“咦”的一声,接着一个身材高大,神情飘逸的老者大踏步走了进来。汉子见了那老者也不禁“咦”了一声,奇道:“何大哥,你怎地也到了这?当真巧得紧。”那老者道:“邓老弟,此事说来话长,你怎地在此处?”原来这汉子姓邓名宏山,乃是青城派掌门邓宏林的胞弟。而那老者名叫何士离,以一手快剑名动西南武林,人称“铁剑神龙”。他二人早已熟识。 邓宏山与何士离不理会小二,径自坐了下来。邓宏山道:“想我青城派近年来领袖西南武林,我大哥更是威震天下,眼红者必定不少,前不久就有个姓王的送来战书,跟我大哥叫阵”何士离听到这,耸然动容,插口道:“此人可是王淡然?”邓宏山一震,道:“是啊,怎么,何大哥识得此人?”何士离摇头道:“不识得,你们可见过王淡然?他连你们青城派也敢上门叫阵,想必大有来头。”邓宏山道:“战书是我大哥在窗台上发现的,王淡然人却没见到。他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送来战书,看来也非泛泛之辈。何大哥,你又是怎么晓得王淡然的?”何士离不语,从怀中摸出封信来,拆开念道:“久闻何前辈铁剑无敌,仁义无双,晚辈仰慕已久。特于腊月初四三更时分,在姑苏城外南友客栈设宴相候,万望您能屈驾前来,让晚辈一瞻风采。这世道欺世盗名之辈,多不甚数,您应该不会让晚辈失望吧。后生王淡然叩上。”何士离念罢,冷笑几声,道:“这分明是上门挑衅,还说什么仰慕已久,我虽非什么仁义无双,倒也不敢失了约,妄居这‘欺世盗名’的大号。” 邓宏山道:“原来何大哥也收到了战书。我大哥他宽宏大量,不与小辈计较,还不让我们赴约,我偷偷赶来了苏州,拼着一顿责骂也要好好收拾下这小子。”何士离脸色微变,因他与邓宏林乃同辈武林成名人物,邓宏林都宽宏大量不与后辈计较,他却巴巴的不远万里,风雪载途地赶来江南只为出口气,倒显得心胸狭窄了。何士离当下岔开话题,道:“我在江湖上混了几十年,朋友也着实结识了不少,却无一人知道武林中有‘王淡然’这号人物。这王淡然长什么样,服饰打扮怎样?”后面这话是向店小二问的。小二听他二人是向王淡然寻仇的,唯恐惹祸上身,哪敢不说,忙道:“这王公子大概十八、九岁,穿件破旧单衣,长得倒还俊俏。奇怪的是这大雪天的,他穿一件衣服丝毫不觉冷。”这小二口齿伶俐,说得倒也清楚。何、邓二人对望一眼,均想:“这小子内力非同小可,不能小觑了。”
忽地,门外传来一阵笑声,如金铁相击,刺耳异常。何士离三人突觉寒风扑面,眼前一花,面前已多了个五十来岁的老者。此人身材矮小,长得尖嘴猴腮,贼眉鼠眼,这样副尊容让人看了当真有说不出的厌恶。这怪客哈哈一笑,道:“我又不是个绝色大美人儿,你们这样看着我干吗?”邓宏山见他容貌猥琐,出言无礼,冷哼一声,却不言语,要不是被他刚才那神出鬼没的身法所慑,“贼厮鸟、龟儿子”等早已招呼了出来。何士离精明干练,
老于世故,一看便知此人乃武林奇人,不敢失了礼数,抱拳道:“恕小老儿眼拙,敢问老先生怎生称呼?”那怪客笑道:“‘铁剑神龙’怎地如此客套,我姓薛的跟你们一样,是给那王淡然请来的,他要见识我的风采,就让他见识见识吧。”何邓二人听他自称姓薛,心中一凛,不禁都想起一个人来。邓宏山换过副嘴脸,道:“老先生莫非便是‘一指断人肠’薛夜,薛大侠?”怪客道:“哎,什么狗屁断人肠,人家就是听不惯,不然怎会找上我这个糟老头。”这话一说也等于承认自己就是薛夜了。 何邓二人虽事先料到,也不免大吃了一惊。原来这“一指断人肠”薛夜在武林中被公推为天下绝顶高手之一,武功之高也当真只有“深不可测”才能形容了。何士离这等老江湖对他也只是闻名,从未见过。他二人实是做梦也想不到这样一个其貌不扬,甚至说是貌似市井无赖般的老头,竟是天下闻名的“一指断人肠”。他们上前自报了家门,着实说了番仰慕之话。
薛夜微微一笑,不以为然,从怀里摸出锭银子往桌上一扔,对店小二道:“把王淡然的事好好说说,你知道的都一五一十说清楚,我先来见识下他的风采。”说着往椅子上一坐,懒洋洋的摆了个貌似很舒服的姿势。小二喜出望外,心道:“嘿,这王公子的事我还真知道点儿,这银子可是赚定了。“道:“王公子我一个月前就见过了,记得他那天还和凌家的人打了一架。”何士离插口道:“是‘江南奇侠’凌木老爷子家的人?”小二点了点头。薛夜道:“这小子怎地到处惹事,不知是何用意,谅他也接不了老凌几招。”凌家是江南第一武林世家,凌木也位列天下绝顶高手,功夫不在薛夜之下,他二人相交多年,感情甚笃。
小二道:“不是凌老英雄,而是凌管家。那天王公子来吃饭,我见他虽衣着破旧,但出手阔绰,很是有钱,心里好生惊奇,便跟他聊了起来。王公子说他初到苏州,让我介绍几个好去处,我便滔滔不绝的给他作了介绍。后来说到江南武林人士,我道:‘别的小的不知,但凌木老英雄名动天下,我想江南武林可得先推他了。’王公子听了我这几句话,嘿嘿一笑,道:‘你见过凌木?’我道:‘那倒没有,小的哪有如此荣幸。’王公子道:‘既是如此,你怎能知道他称得上英雄?有时亲眼所见也不一定是事实,更别说传闻。’我听王公子口无遮拦,敢这样说话,急忙道:‘公子,话可不能乱说,凌老英雄的大名谁人不知啊,他仗义疏才,济贫救困又有哪个不晓!’” 邓宏山大掌在桌上一拍,怒气冲冲地道:“这小子硬是哪个都没放在眼里,不晓得他啥子来头,仗谁人之势。”何士离道:“从王淡然言语间来看似乎他对正派人士颇为仇视,莫非他是哪个邪派高手的弟子。”薛夜点头道:“何老兄跟我想到一块儿去了,不过那小子说的也有点道理,人本就不该随波逐流,不管别人怎么说,自己不了解的就不要妄下断言,吹什么这个狗屁大爷了得,那个英雄无双。”何邓二人为之愕然,惊异不定。惊得是王淡然对他的好朋友不屑一顾,他却帮王淡然说话;诧异的是王淡然没将他放在眼里,他似乎丝毫不以为忤。
店小二续道:“王公子听我这样劝他,反而说得更大声了,道:“凌木到底配不配称‘英雄’二字,我去拜访下便知,只盼不是个浪得虚名之人才是。’王公子他平时说话挺随和的呀,我实在想不通他为何总爱在这话上抬杠。当时满屋子的人都望着我二人,只吓得我手足无措,六神无主了。这时只听门外一女子说道:“但是凌老爷子这虚名也不是自封的。”说着一个身穿淡绿衫的美貌姑娘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三个人,这三个人我倒识得。一个是凌家的老管家,还有两个是凌家家仆。这姑娘一进来啊,只看得大家目瞪口呆,想是他们跟我一样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姑娘吧。”接着,小二搜索枯肠,穷毕生自认为美好的词,将这绿衫女子赞扬了一番,说得口沫横飞。邓宏山“噗嗤”一笑,骂道:“我看你这龟儿魂都没了,光说这些废话,拣要紧的说。” 薛夜微笑道:“这须怪不得小二,我这侄女确实惹人怜爱。”小二满脸通红,说道:“是,是。我后来才知道原来她就是凌家大小姐。王公子见是个美貌姑娘有点诧异,怔了一怔,道:‘姑娘说得也是,不过要是凌老爷子表面一套,背后一套,大家还不是被蒙骗了。’凌管家勃然大怒,虎吼一声,道:‘你这小子好生无礼,你这番话可有何凭证?我家老爷岂能由你个无知小辈随意诋悔,小姐不与你计较,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了不得的本事。’”
“王公子面不改色,笑道:‘原来是凌家大小姐,失敬,失敬。’凌小姐嫣然一笑,道:‘不知公子大名,是哪位高人门下?’王公子见凌小姐一笑,面上一红,竟是有点痴了,半晌才回过神来,道:‘我的确是位高人门下的,但他老人家早已不理江湖俗事,我也不便说。我大名没有,小名倒有一个,姓王名淡然。’凌小姐道:‘王公子,听你口音应该不是汉人吧,你对中原武林好像也不大瞧得起。’王公子道:‘凌姑娘言重了,中原武林高手如云,我怎敢小觑?何况家师也是中原人士,至于我嘛,非辽非宋,也非西夏、大理,不属任何一国。’凌小姐抿嘴道:‘王公子当真世间少有,其实你不把我爹放在眼里也罢,中原武林高人多不甚数,像‘一指断人肠’薛夜,‘七彩霓裳’黄语,‘伏牛神拳’沈百川…’凌小姐话未说完,王公子已仰天大笑起来,满脸不屑之意,连我都觉得王公子未免太过无礼了。凌小姐却无半分怒色,只是俏脸微红,道:‘不知小女子哪说错了,让王公子如此见笑。’王公子摇了摇头,道:‘我想起沈百川这种人也称高人,实在忍不住想笑,你不知也怪不得你,哈哈…’他还自顾自的笑着。凌小姐道:‘哦?原来王公子认识沈百川,沈大侠不仅武功高强,向来侠义为怀,不知他什么地方让你如此鄙夷了?’王公子不紧不慢地道:‘这沈百川与我比武输了,还耍下三烂的手段,结果偷袭不成,反被我割下只耳朵。嘿嘿,你说这种人算得上高人吗?’一旁的凌管家再也忍不住了,怒道:‘好啊,你这牛可越吹越不像话了,来来,让我先来会会你的绝学,出招吧!’王公子仍是大马金刀的坐着,道:‘你们既然不信就当我没说过吧,哪天你们见了沈百川自有分晓。’这话说得竟颇为诚恳,凌姑娘不由惊疑不定。” 何邓二人也是将信将疑,薛夜却是神情古怪。何士离道:“沈百川十五年前单掌劈死西北恶霸,五台山独歼高原六鬼,就凭这功夫已是纵横江湖的绝技。再说此人性格豪迈,公正无私,近年来已隐有西北武林领袖之势,要说他败在个无名小卒手中,还被割去只耳朵,实难令人相信。”薛夜道:“我两月前曾见过沈百川,他确实少了只耳朵,但他说是因误信他人之言,中了仇家埋伏,致使自己损折八名弟子,他心中愧疚,一气之下割下了自己的左耳,以示教训。”何邓二人听薛夜说完,俱是惊叹沈百川乃一血性好汉。薛夜道:“他与王淡然所说的差了个天远,谁真谁假也真让人难猜。嘿,王淡然这人我可是对他越来越有兴趣了。”邓宏山嚷道:“肯定是这小子的碰巧见过沈百川,便到处胡天胡地乱吹一通,他打败沈百川是决不可能的事。”邓宏山不但为人鲁莽,心胸也最是狭窄,他一心以自己大哥邓宏林为傲,王淡然竟敢向他大哥挑战,对他来说简直就是难以形容的侮辱,是以他对王淡然恨到了极处。
薛夜却道:“江湖代有人才出,话也不可说得太绝对了。就说你大哥邓宏林吧,他十九岁接掌青城派,二十三岁坐上西南武林盟主宝座,出道至今却从未一败,一手快剑令人闻之色变。”薛夜说出来的话邓宏山胆子再大却也不敢反驳,心道:“他是什么东西,怎可与我大哥相提并论。”
何士离手一挥,示意店小二继续说下去。 店小二道:“凌管家也不相信,喝道:‘沈大侠纵横江湖之时你尚未出世呢,还是手底见真章吧,出招。’凌管家自恃身份仍不愿先出手。王公子道:‘你不信也罢,又何必非得动手呢?’凌管家冷哼一声,道:‘小子,你是怕泄了老底吧!好,你既不肯先出手,那就接招。’说完,他一掌向王公子拍去,我站在旁边都觉劲风扑面,站立不稳,摔倒在地。只听凌小姐一声惊呼,叫道:‘凌伯伯不可鲁莽。’”小二说到这,薛夜插口道:“凌管家虽是凌家家仆,但他跟随凌木兄弟多年,着实学了不少精妙武功,内外功俱是一流。”小二道:“虽是如此,但等我爬起来时,王公子的剑已经指着凌管家脖子了,凌管家一动也不敢动。到底王公子的剑怎生刺去的我却没看见。”何士离不仅自己精通剑法,也曾见识过凌管家的武功,听到这不由骇然变色。
邓宏山自是不信,道:“一招制住个江湖一流高手,嘿,未免太过匪夷所思了。就打这小子从娘胎里开始练功,也不过二十年,就有如此造诣了?”言下之意,便是不信小二所说。
薛夜却道:“不然,一来凌管家过于轻敌;二来心情急躁,这可是武学大忌;三来这小子确实有点功夫,凌管家给他一招制住也不是没有可能。”何士离拍手称是,道:“薛大侠果真名不虚传,分析得如亲眼所见一般。”小二生怕到手的银子就此飞了,忙道:“是,是,小的决不敢虚言相欺。当时,凌小姐只吓得花容失色,道:‘王公子,我凌伯伯也并非对你真有什么恶意,还望你手下留情。’她一面说一面拦住了想冲上去救凌管家的两个家丁。王公子淡淡一笑,收剑道:‘要我是他也不会相信这样个黄毛小子斗得过名震西北二十于载的沈大侠。得罪了。’凌管家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作了个揖,道:‘王公子,恕凌某失礼了,你年纪轻轻便已有如此绝高的剑法,要不是我亲眼所见,真是不敢想象。一代新人换旧人啊!’凌管家说完退在一旁,不再说一句话,神情说不出的落寞。” “王公子淡淡道:‘过奖了。凌姑娘,我还想听你说说你们中原武林还有些什么了得人物。’凌小姐道:‘王公子,你武功既是如此之高,这话却又问得不像武林中人了。我常听我爹说,当下武林人才辈出,一流高手多不甚数,绝顶高手也不少,实是自古以来武林从未有过的繁荣,我们中原武林人士称之为武林盛世。你师父既是汉人,这总该知道吧。’王公子道:‘家师归隐已有四十多年,想必他老人家也不知这武林盛世之说吧,是以从未提起。今日我可长见识了。’凌小姐惊道:‘你师父归隐都有四十几年了,可比我爹辈份大得多,不知是个怎样的世外高人。’王公子似乎不太想提起他师父,岔开话题,道:‘你们中原武林的高手都爱打着所谓的侠义道旗号,加上沈百川我也算见识三个了,武功都不错,但也没看出哪侠义了,相反都是些沽名钓誉之辈,令我实在不敢恭维。’
“凌小姐奇道:‘哦?不知除了沈百川外,还有哪两位也败在你手下了?’王公子道:‘站着不嫌累么?坐下来说岂不更好。’凌小姐也无寻常小儿女忸怩之态,大大方方地坐了下来。看他们刚才还剑拔弩张的样子,现在竟坐下来如朋友一般聊了起来,可实在把我看糊涂了。只听王公子道:‘一个是鼎鼎大名的秃头鹰爪福宝,还有位两河刀客童大年。这两人倒比沈百川好斗点。’凌小姐颇不以为然,淡淡道:‘就算他们不是你的对手,最多也是技不如人,何来沽名钓誉之说!’王公子道:‘这两人都号称一代大侠,行事却恁地龌龊无耻。福宝想干那强暴妇女的下流勾当,我只好废了他的武功,让他蹲几年大牢;童大年暗地里专抢珠宝商人,每次劫后灭口,不知有多少富商命丧他手。上次他在襄阳抢夺珠宝被我碰上,还欲杀我灭口,我只好当场结果了他。’”
“凌姑娘叹道:‘想不到这两位中原有名的侠客,却如此的道貌岸然。’王公子道:‘所谓的大侠本就爱说一套做一套,凌姑娘,你不要听那些江湖浮夸之辈胡吹这人了得,那人了得,道听途说十有八九非真相。’凌姑娘听了王公子这话颇为不悦,秀眉微蹙,道:‘说给我听的不是什么浮夸之辈,而是我爹。王公子你是不是浮夸之辈也未可知,要我信了你算不算道听途说呢?’王公子好生尴尬,顿时语塞。凌小姐接着道:‘王公子,就此别过。’说完,凌小姐带着凌管家等人径自走了。王公子目送凌小姐的背影,叹了口气,似是自悔失言,喝了几杯酒也去了。”
店小二说完,望了望桌上的银子,道:“小的知道的也就这些了。”何士离问道:“他几时回到这的?”小二道:“昨天晚上来的,两个时辰前出去了。”薛夜手一摆,道:“好了,拿上银子去吧。”小二抓起银子嗫嚅着却并不离去。邓宏山道:“嘿,你个先人板板,还嫌少?”小二慌忙道:“不,不,不是…”邓宏山一句“龟儿子”还没骂出口,只听一声音道:“他是怕你们等下动起手来打坏了东西,这小子虽是贪才,倒也没敢忘了本分。”一个陌生、苍老、沙哑的声音。邓宏山四处张望了一下,并未看见人,这声音却似在耳边一样,他心知遇上了高手,沉声道:“何方高人,还不现身,何必鬼鬼祟祟。” 那声音道:“谁鬼鬼祟祟了,你这家伙连话都说不来。”只听楼梯“嗒,嗒”声响,一个身材肥大,作员外打扮的老头走了下来。此人行步极缓,似是他那肥胖的身躯已压得他走不动了,每跨一步都万分吃力。薛夜瞄了这胖老头一眼,便闭上了眼睛,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何士离紧紧盯着胖老头,沉声道:“阁下怎生称呼?”那胖老头道:“我怎生称呼?你就叫我老板吧,因为我正是这家客栈的老板。”何士离道:“哦?我倒没想到这客栈老板还是位武林高手。”胖老头道:“又没人规定武林高手就不可以开客栈做老板。嘿嘿,我们先不说这些,我只怕你们等下打架损坏了我的东西,所以麻烦你们先把押金付了。”
这胖老头一副傲慢自大,老气横秋的样子,邓宏山早就看着有气,道:“好,押金来了。”大袖一挥,只听“嗤”的一声,一道金光向胖老头射去,去势奇疾。胖老头“嘿”的一声,手一晃,便若无其事的接住了金子,在手里掂了掂,笑道:“足足有五两,够了,够了。邓宏山脸色微变,连他用的什么手法都没看清,委实摸不透此人武功高低。
胖老头满脸笑意,又道:“你们只要不把我这客栈拆了,其它的都好说。这大雪天的,咳咳,恕不奉陪了。”说着,胖老头拖着他肥大的身躯懒洋洋地往楼上走。
一直未开口的薛夜忽然说道:“我只道‘懒刀员外’胖三刀已经归西了,却不料躲在这江南温柔之乡享清福呢。”胖老头身子一震,缓缓转过身来,哑着嗓子干笑几声,道:“薛大侠,你好。你我素未谋面,却不知你如何识破我的身份的。”薛夜笑道:“这还不简单,从你的武功呗。”胖三刀心下大惊:“我使了招华山派的‘袖中带手’,并非本门武功,竟还是被这老不死的看出来了,当真邪门。”他面上不露声色,道:“佩服,佩服,薛先生果真名不虚传。” 薛夜“哼”了一声,忽然猛地翻起身来,正色厉声道:“胡挑四呢?你躲在此处到底又想作什么恶?”此言一出,何邓二人都是悚然变色。
要说起“金财双恶”,江湖上不闻之色变的也没几人,胡挑四就是双恶之一,他的臭名三十年前在中原就已人尽皆知,但对双恶的另一恶胖三刀却知者甚少。因为胖三刀为人十分谨慎阴沉,几乎从未在江湖上公开露过面,是以连何士离这等老江湖也不知他为何方高人,直到薛夜提起胡挑四才想到了他的来历。
胖三刀素知薛夜嫉恶如仇,想起自己过去所作所为不由冷汗直冒,说道:“我兄弟俩近两年早已改过自新,做起了正经买卖,试想一下要我们在此为恶,纵然您薛大侠高抬贵手放我们一马,凌木老爷子也饶不了我们。”话声竟有点颤抖。薛夜心下一想倒也不错,说道:“你二人近十年来确也无甚恶迹,好!你们既有改过之心,我今日且放你一马,但愿你好自为之。”胖三刀松了口气,忙道:“薛大侠不杀之恩在下没齿难忘,在下告退。”话未落音人已是飞奔上楼,再无半分“行不动”之态。薛夜哈哈大笑道:“胡挑四虽恶,却也不失为条硬汉,这胖三刀可差远了。”
何士离道:“不知这胖三刀跟王淡然有没什么关系。”邓宏山道:“管他有没的关系,看胖三刀这样,能有啥子作为,我看王淡然也好不到哪去,哼,敢惹到我青城派头上,一定不与他善罢干休。”邓宏山人虽浑,但这般有恃无恐也决非吹嘘,他大哥邓宏林与“鬼没神处”姚学并称当世两大剑神,从出道至今从未一败,早被武林中传得近乎神话。有这样个大哥确实想不骄傲都难。
薛夜忽然纵声笑道:“来了这么久了,也该现身了吧。”倏的一个转身,右手食指伸出,作势一点,一股无形之气疾射而出,“啪”的一声,窗户顿时应声而破。何邓二人相顾骇然,不知他是何用意。只听窗外一粗豪的声音道:“薛大侠的‘气还指’果真不同凡响,要不是我躲得快,只怕一命呜呼了。”说着,一个光头汉子径自走了进来,此人圆脸大耳,衣着褴褛,污秽不堪。何士离又惊又喜,快步迎了上去,笑道:“张兄,哪阵风把你吹来了,我们兄弟多年不见,不料却在此处相逢,哈哈,当真巧得紧。”薛夜道:“恐怕不是这么巧吧,想必张护法就是王淡然所约的第四人了。”这光头点头道:“不错,薛大侠别来无恙。”原来这光头名叫张海,乃江湖第一大帮丐帮的两大护法之一,昔日他曾救过何士离一命。四人当下又是一阵寒暄。
原来薛夜刚进门不久便知道门外有人偷听,而且此人还是个武林高手。他心想偷听别人谈话之人也不是什么光明磊落之辈,让他听过够了再略施小惩,不料此人还是正派中顶尖儿人物。 薛夜笑道:“张兄怎不直接进来?我还以为是哪个小毛贼在外面偷听呢,要我误伤了你可实在误会大了。”话中颇含讥嘲之意。张海面上一红,心道:“好个狂妄老儿,莫以为你号称天下绝顶高手谁就怕了你。”不过因为自己理亏在先,他也无言以对,干笑了几声。何士离忙为张海解围,转移话题,道:“只怕今晚这小子不敢来了,自问纵是‘竹青老人’复生,要我们四人联手也是大有胜算。当然,对付这小子我们不可能联手。”薛夜忽然一拍脑袋,大声道:“对了,王淡然说他师父退隐江湖已有四十几年,而仔细算来,‘竹青老人’参加了上上次的‘煮酒论英雄’大会后隐退也正是四十八年。董华剑法几可通神,简直已到了超凡入圣之境,而王淡然不过十八、九岁的样子剑法已是如此高明,莫非他便是董华的弟子!”“竹青老人”真名就叫董华。“煮酒论英雄”乃是二十三年一次的武林盛会,大会以斗酒、论武为主。董华当年以一柄竹剑连败一十三名超一流高手,这实为震古烁今的一战,甚至有人说纵是达摩复生,在武学上董华也不遑多让。
张海沉吟道:“薛大侠所言确有几分道理,可董华老前辈乃有名的侠客,我看王淡然这小子行事却有点邪乎,董前辈的弟子决不至如此。”
何士离正要开口却见薛夜手一挥,示意他不要说话。薛夜低声道:“有人来了。”何士离等人凝声静听了一下,果然有人踏雪而行的脚步声,但极其细微,显然距离尚远。张海心道:“这老儿果真名不虚传,内功已到了登峰造极之境。
脚步声渐近,门“吱呀”一响,进来个少年,只见他面目青癯,长得本还算英俊,就是一张脸苍白得吓人;灰白的单衣上积了一层薄薄的雪,在灯光下透明、晶莹。
众人心中均想:“这定是王淡然无疑了。”何士离向这少年抱拳道:“不知王公子把我们约来此处有何见教?”那少年一怔,似不明白何士离的意思。邓宏山性格粗鲁,脾气最是暴躁,骂道:“你龟儿把大爷请来,现在又装傻了是吧!啊?”语气咄咄逼人。薛夜转念一想:“不对,他这苍白的脸如此显眼小二却只字未提,莫非他不是王淡然。”心念未已,只听“啪,啪”两声,邓宏山已是挨了两巴掌。这少年出手并不快,招数也不见得如何精妙,邓宏山却硬是避不开,薛夜看得啧啧称奇。 邓宏山一声虎吼扑了上去,长剑出鞘,一招“残月冷夜”遍袭那少年六处穴道。青城派的剑法向来讲究速度,邓宏山手下也不慢,一剑刺六穴。那少年冷笑一声,举掌一挥,邓宏山的剑刺到离他身体半寸处硬生生的停住了,似是定在了空中一般。邓宏山只觉被一股无形之气压得喘不过气来,欲举剑回夺,剑却纹丝不动,手臂一麻,剑已到了那少年手中。张海与何士离尽皆骇然,万万想不到这少年内功竟深厚至斯。
邓宏山眼里都快喷出火来,又待扑上,薛夜一把拉住了他,道:“邓老弟,让我来向他领教几招。”伸指一点,“嗤”的一声,指力破空而出,射向那少年璇玑穴。薛夜已是有心一试少年武功之意,却不管他是不是王淡然了。那少年“咦”了一声,举臂横扫,薛夜顿觉一股内力排山倒海的涌来,将他的指力化于无形,且还可反击,他右臂画了个圆,将那少年内力往上一带,轻描淡写破了少年这招。
“前辈武功虽高,但这般毫无来由的想教训人,晚辈也只有再领教几招。”那少年说道。他把邓宏山的剑往空中一抛,长袖挥出,那剑挟带风声向薛夜疾射而来。薛夜也是大袖一挥,欲将剑卷过来,不料这剑如长了眼一般,一个转弯从薛夜绝对意想不到的方位射来。何士离等人都是一声惊呼。薛夜对这怪招虽是意外,但他到底是绝顶高手,临危不乱,反手双指一夹,那剑到底没逃过这一夹。面对此等凶险,薛夜仍是气定神闲地笑道:“好个‘峰回路转’的巧劲。”那少年喝了声采,挥掌又上。薛夜长剑一丢,使出了他的独门绝学“绕身指”。这“绕身指”是薛夜凭奇高的武学天赋从“气还指”里悟出来的。“气还指”虽是一门极高深的奇功,甚至可隔空杀人于无形,却也有缺陷,就是不适近搏,要遇上绝顶高手难免会吃亏;而绕身指顾名思义最适近搏。薛夜将这两种指法一结合,笑傲江湖,难逢敌手。 薛夜此门功夫一出果是大占上风,那少年只能挥掌苦守。何、邓、张三人更是对薛夜佩服的五体投地。
他二人又斗了数十招,张海心下称奇:“每次眼看这小子已是无招可施,唯有手招投降了,他却总能绝处逢生,以怪招化解,偶尔甚至能反击一两招,奇了,奇了。”薛夜心下更是诧异,心道:“这娃娃招数平淡无奇,使将出来却威力奇大,难道他小小年纪已到了返璞归真之境!”指法随之一变,一招“欺上瞒下”,径点那少年“膻中穴”,动作却是慢到了极点。
那少年左看右看,只觉薛夜此招实在太妙,蕴含着千万般变化,一时无破解之法,一个倒跃,退了开来,心想:“此人武功如此之高,却恁地糊涂,硬是把我当成什么‘王公子’。”怒道:“我不是你们要找的什么‘王公子’,若你们定要再纠缠下去,那在下也只有奉陪到底了。”薛夜早就怀疑这少年不是王淡然,现下更无疑惑,哈哈一笑,道:“恕小老儿鲁莽了,还请小兄弟见谅。唉,想不到斗了这么多招你的武功路数我一点也没看出来,可见武学之浩瀚!”薛夜遍识天下武学,通晓各大门派武学精要,与这少年过了近五十招,却仍不见丝毫端倪,也难怪他有此感叹。
张海愕然道:“你不是王淡然?那你深更半夜跑这来干吗?”少年听他语气霸道,心中有气,冷冷道:“这客栈是你家的?你来得我便不能来?”张海一时不知如何措词,顿时语塞。何士离满脸堆笑,出来打圆场,说道:“误会,误会,我们见你深夜来到此,年纪又与我们要找的王公子相仿,以致认错。大家行走江湖都是朋友,何必为这点小事动气。”那少年“嗯”了一声,并不接口。邓宏山不明不白地挨了两巴掌,更是苦笑不得,尚不知编个什么理由好让邓宏林为己雪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