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国重 发表于 2012-7-18 07:23

韦小宝、金庸与“精神胜利”

鲁迅先生,曾经记述了阿Q种种光辉的优胜业绩,例如,当阿Q打架打输了,被人揪住黄辫子,在壁上碰了四五个响头,
“阿Q站了一刻,心里想,‘我总算被儿子打了,现在的世界真不像样……’于是也心满意足的得胜的走了。”(《阿Q正传•第二章•优胜记略》)

      如此克敌制胜,自然无往不利。老Q,真真不愧为“精神胜利”之集大成者。 
      金庸自称:“我写韦小宝就想到鲁迅先生写阿Q,……阿Q的一种精神胜利法。”因此,当我们从《鹿鼎记》中看到韦小宝的与阿Q相似的“优胜记录”,应该不会感觉太过突兀。 
   韦小宝初进北京,就让大太监海大富给制服了,

“韦小宝忍不住口中不干不净,但两个重重的耳刮子一打,也只好乖乖的不敢作声。众大汉叫了两顶轿子来,……韦小宝此刻只好自己心下安慰:‘他妈的,老子好久没坐轿了,今日孝顺儿子服侍老子坐轿,真是乖儿子、乖孙子!’但想到不知会不会陪着茅十八一起杀头,却也不禁害怕发抖。”(三联版《鹿鼎记》95页)

       将打不赢的强大敌手,一律想象为自己的“儿子”“孙子”,自然“心满意足”,心下得到“安慰”,这是阿Q与小宝共通的必杀技。 
   “精神胜利”,本非阿Q一人的专利,体现的是华夏民族整体的国民性格。
      金庸更自称“将观察到、体验到的许许多多的人的性格,主要是中国人的性格,融在韦小宝身上了”,在《鹿鼎记》中,不可能让韦小宝独得其秘,“精神胜利”的群众基础,必然是广泛的:

      “其时明亡未久,人心思旧,却又不敢公然谈论反清复明之事,茶坊中说书先生讲述各朝故事,听客最爱听的便是这部敷演明朝开国、驱逐鞑子的《英烈传》。……听客听来兴致最高的,却是如何将蒙古鞑子赶出塞外,如何打得众鞑子落荒而逃。大家耳中所听,是明太祖打蒙古鞑子,心中所想,打的却变成了满洲鞑子。汉人大胜而鞑子大败,自然志得意满。”(《鹿鼎记》79页)

   一个个,都是“意淫强国”的先行者。 
      “精神胜利”,体现在《鹿鼎记》主人公身上,体现在小说中群众演员们身上,更表现在小说作者金庸身上,尤其表现在作者在小说中对“罗刹国”的描画中。《鹿鼎记》径以“罗刹”称呼俄罗斯(“罗刹国就是俄罗斯,该国国人黄发碧眼,形貌特异,中国人视之若鬼,‘罗刹’是佛经中恶鬼之意”),本身就带有几分糟蹋人的意味。             
      金庸给康熙年间的中国凭空捏造出个“神龙教”,有深意焉。“神龙教”最恶心的地方,不在内部的装神弄鬼乌烟瘴气,而在它对外跟俄国人的挤眉献媚勾搭成奸。 
      何平《侠义英雄的荣与衰》,是我衷心赞佩的一篇大文。但感觉文中某些表述,仍待商榷,例如: 

      “英雄道义的另一明显特点就是强烈的汉族中心主义。……它表现为对汉文化圈以外、华夏文明以外的文化状态和文明成果缺乏细致观察、深人体会的耐心和推己及人、对等平视的姿态,多少取一种猎奇态度。……对异质文化的观察表现没有那种平实亲切的大家气度。……《鹿鼎记》中对旧俄的描述,除金庸一贯的诙谐穿插其中、尚可称道外,其余乏善可陈。……非不为也,实不能也。”

      这节文字,未免过于“学理化”了,忽略了金庸当年眼望北极熊的时候那么复杂的感情因素。
      鄙人感觉:金庸在1969-1972年创作《鹿鼎记》讲到俄国人的时候,心态极度不平衡甚至变态。 
一个稍具民族情感的现代华夏文人,在谈到写到俄国(无论新旧)的时候,居然是一种“对等平视”的眼光“平实亲切”的态度,怎么可能?
    前几日,俄国军舰,很无奈,‘被迫’以五百发炮弹,击沉我商船“新星”号,国人多有伤亡。俄外交部发言人安德烈•涅斯捷连科说,“俄方对这样的惨剧感到非常遗憾,但过错方在‘新星’号货船。” 
      如果此时我正写一篇康熙朝的故事,会不会浓笔写雅克萨之战?写时犹能抱持“对等平视”的眼光“平实亲切”的态度?我会不会让主人公上了俄国摄政女王的床?会不会让中国军队剥掉罗刹鬼的裤子?总之,写来是一种对俄国极度‘轻侮’的姿态?……
   应该会。
书中写道:

“当韦小宝之时,罗刹国一切器物制度,文明教化,远远不及欧洲法意等国,更与中国相去甚远。”(花城版,1859页)

金庸在《鹿鼎记》中对俄国的描写,姿态与阿Q近似,“我们先前——比你阔的多啦!你算是什么东西!”
      我承认这种心态很变态,根本是在意淫,但总比仍对着罗刹国苦害“单相思”的诸公更正常罢?
   1969—1972年,金庸写作《鹿鼎记》的时候,因为这个邪恶民族的存在,中国面对的还不是一艘货船几条人命的问题,而是亡国的威胁。
      我认为“《鹿鼎记》中对旧俄的描述”,确实“乏善可陈”,也许是“不能”,同时更是有意“不为”。
      俄罗斯,一个极度邪恶的民族。这样的民族产生了、存在着并且壮大,是耶和华老人家创世过程中最大的败笔。 
   1849年10月,林则徐辞云贵总督,回乡养疴。途经长沙,曾与左宗棠一晤。林则徐断言:“终为中国患者,其俄罗斯乎!吾老矣,君等当见之。”
      再一年,林文忠公辞世。他生前所言,一语成谶!中国最危险的死敌,永远是也只能是北极熊俄罗斯。
      左宗棠终于“见之”!在他1885年逝世前,亲眼目睹了俄罗斯怎样鲸吞蚕食了华夏150多万平方公里领土。若非左宗棠勉力撑持、艰难百战,新-疆160万领土也难免不被糟践于“熊”掌。
   “君等当见之”!金庸1945年主编《太平洋杂志》,1946年到《东南日报》做事,从此进入报界。作为关心国运民瘼的一位报人,金庸对当时苏联匪军在东北沃土上奸淫抢掠的累累罪行会一无所知?外蒙古156万平方公里的中国故土怎样被红罗刹劫夺而去,金庸会毫无感觉?
       金庸创办《明报》,时维1959年5月20日,半年之后,11月7日,《明报》社评:“首先声明,本报乃民族主义者。”.这个“本报”,代表了报社老板金庸的立场,且贯彻他的一生。
    1961年10月2日、11月20日,《明报》社评的题目,分别是:《西藏和外蒙都是中国领土》、《蒙古独立,中国之耻》。
       二十年前,邓先生会见戈尔巴乔夫,回顾中俄关系:

      “从战争起,……从中国得利最大的,则是两个国家,一个是日本,……但是由于日本战败,中国收复了所有被它侵占的地方,它在中国没有占去一寸土地。悬案是一个,……另一个得利最大的是沙俄,以后延续到苏联。沙俄通过不平等条约侵占的中国土地,超过一百五十万平方公里。十月革命后也还有侵害中国的事情,例如黑瞎子岛就是一九二九年苏联从中国占去的。……第二个问题,对中国的威胁从何而来。……六十年代,在整个中苏、中蒙边界上苏联加强军事设施,导弹不断增加,相当于苏联全部导弹的三分之一,军队不断增加,包括派军队到蒙古,总数达到了一百万人。对中国的威胁从何而来?很自然地,中国得出了结论。”(《猫头鹰文选•第三卷•结束过去开辟未来》)

    猫头鹰是金庸推重的政治人物,也是金庸小说的老读者了,二人对俄国的认识,也很相近。认清“对中国的威胁从何而来”, 《鹿鼎记》这才以浓笔重述雅克萨之战,让主人公上了俄国摄政女王的床,总之,一种对俄国极度“轻侮”的姿态。
   《鹿鼎记》在《明报》连载,始于1969年10月,结束于1972年9月。正是在1969年,中俄彻底决裂,俄国数十万大军压境,全面战争一触即发。当年3月的“珍宝岛战役”,短短四十年,我们不会这么快就遗忘了罢?
   俄国的原子弹,对准中国,随时准备引爆!也是1969年。
   1969至1972年,《鹿鼎记》的创作,基本与中美和解的进程同步,而北京与华府和解,最大的动因,便是共同面对来自北极熊的威胁,这一威胁,对北京,更加的迫在眉睫。 
   1969至1972年,《鹿鼎记》的创作,又伴以海外“保钓”运动的兴起。
   1969年,联合国亚洲经济开发委员会指出,钓鱼台列屿海底大陆棚为一大油田,引起民国、共和国与日本的注意。
   1971年4月9日,美国国务院发表声明,美国将琉球以及包括钓鱼台列岛在內的“南西群岛”,于一九七二年交还给日本,此举造成台湾社会(以大学生为主)強烈的反应,以及旅美侨界与留学生的抗议。“保钓运动”,由此展开。
      海外“保钓运动”,自1971年在纽约华人中兴起,延续至1972年,一直被除大陆之外的全球华人密切关注。北京,可能因信息不畅,不知此事(?),竟对问题未予置评。
      清楚此一历史背景,我们对《鹿鼎记》第四十六回——这一章回正好发表在1972年——的下列文字才不会感觉古怪:

   “至于这(由韦小宝居停并命名的)是否就是后世的钓鱼台岛,可惜史籍无从稽考。若能在岛上找得韦小宝的遗迹,当知在康熙初年,该岛即曾由国人长期居住,且曾派兵五百驻扎。” 

    处身于一个二流强国,乃有这样的民族主义,这样的“精神胜利”,如此无奈,如此无力。                                                                              

                                                                                                         2009、8

补记:
《鹿鼎记》连载完成于1972年9月23日,书中隐约涉及问题。此前一月,8月7日,《明报》社评的题目,则是:《不还钓鱼台,不必谈建交》。

                                                      2012、7

蹴鞠 发表于 2012-7-18 10:07

蹴鞠 发表于 2012-7-18 11:49

蹴鞠 发表于 2012-7-19 22:47

刘国重 发表于 2012-7-20 08:59

不是不想,是没水平回应。

我上学时是真正的“差生”,对归纳中心思想、总结作者用意这套高明的技术总是学不会。

抱歉,问好。

蹴鞠 发表于 2012-7-20 09:38

金风 发表于 2012-7-20 20:14

我想,楼主想表达的中心思想是:罗刹国不是好鸟,金庸(和楼主)都是这么认为的!

蹴鞠 发表于 2012-7-21 11:30

shaolinpai 发表于 2024-5-15 16:23

刘兄高见!不同于流俗之见如韦小宝实际上是成功人士乃至真正的侠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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