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次发】天下
一、唐家有子初长成只因昔年旧敌皆因路途遥远,不愿长途奔袭,来此寻仇,故这一百五十年来唐门倒也相安无事。正是这安逸生活使得唐门后人不思进取,待到唐老太爷时,唐家暗器已然没落不可寻了。
却说这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唐门虽说武功不如从前,经商之道却胜往昔,人道是富三代方出一个贵族,这唐门有一少年,名字叫做唐寅,其人文雅的很,少时不读诗书,倒是偏爱奇淫技巧,十七岁年纪时竟以一己之力盖了酒肆一座,其中砖石瓦砾、木工油漆、厨卫水电皆独立完成,为周边小商小贩所奇也,皆称之为唐先生。
这酒肆既已建成,自然便是要营业的,唐家子弟自是不屑这小本营生,求来求去也只有外姓弟子徐子陵勉强愿意去做个厨师,而跑堂的小二却只得外聘了,不几日便有一中年汉子愿意来做小二。
此时唐寅正兼职着小二趴在柜台打盹,见着中年汉子过来,只道是吃饭,便问:“客官要点什么?”
这中年汉子忽地便扭捏了起来,脸也红了,说:“听说你们这招个跑堂的小二,莫非已经有了?”言毕狐疑的看着唐寅。
唐寅仔细的打量了一下他,说:“没见过四十来岁的小二。”
他脸更红了,以细不可闻的声音道:“只是人有老相,其实小弟我才十八。”说完便递给唐寅一张身份证明。观之,果然仅仅十八,姓名叫花兰馨,扬州人士。
唐寅哈哈一笑,这天下果然无奇不有啊,只听过四十多岁长相年轻的,这十七八岁长成这样的倒是第一次见着,再说这名字,估计他老娘就是位妓院还俗的老鸨,只记得当年的阿花阿兰阿馨,干脆凑了一锅,叫花兰馨得了。
唐寅止不住笑,问道:“有过工作经验不曾?“
这花兰馨或是被别人笑话的多了,也不恼,只是回道:“原是扬州丽春院的龟奴“
唐寅一听,倒是像猜了六七八,看面相也是个老实人,于是应道:“我就是老板,你被录取了。”言毕便出门而去。
然后就见着花兰馨快乐的蹦了起来,众位食客无不喷饭叫绝。
话说这徐子陵做饭真心不怎么样,若是有两位客人点了牛肉,他便会烧上满满一锅牛肉,即便是其他客人点的是青菜豆腐,或是猪肉咸鱼,皆推脱没有,只上牛肉。
这天正当午饭时,徐子陵炖了满满一锅的牛肉,分成了十几大盘,这花兰馨一盘一盘的端,嘴里只是嚷嚷:“一号客官,您要的牛肉,二号客官,您要的牛肉,三号客官,……”
后来的人却是以为这家的牛肉一绝,皆点牛肉,倒是乐坏了厨师徐子陵。
然而待到花兰馨把牛肉上到十二号桌时才知道这下倒了大霉了,只见这桌上正端坐着一男一女,男的顶着个秃瓢,女的却是一顶法帽。原来是一个大和尚和一个小尼姑。
尼姑双手合十,只道:“罪过罪过。”大和尚眼观鼻鼻观心一言不发。
花兰馨战战兢兢的站在桌前,颤抖着双腿说:“要不二位,我给你们换盘青菜豆腐,却不收你们钱,当是赔罪。”
这和尚忽地睁开了眼睛,说:“既有业,便有果,何当我鲁大师该有此劫,吾师曾教我,若有善心,便可普度一切,今日小僧便直面此劫,且看我来超度这盘污秽。”言毕,竟是不用筷子,双手齐飞,便向那盘牛肉杀去,嘴里却还是说:“即说有不要钱的青菜豆腐,为何还不去端来?”
花兰馨骇然,心下却想这等无拘无碍的大和尚倒是难得一见,果然唐门左右藏龙卧虎,一点也假不得啊。
待到过午酒肆无人时,才见唐寅晃悠悠的回来了,花兰馨和徐子陵正在柜台清点收入,一枚铜钱不小心跌落,徐子陵用脚踩住,只当不知。花兰馨年纪小,倒是个实在人,嘴里不禁道:“跌……”
不待话说完,徐子陵便一巴掌拍到了他的头上,说:“爹什么爹,好好工作,想爹也等下班了再想。”
花兰馨唯唯诺诺,终于还是没敢说出话来。
唐寅行至柜台,一股脑儿将铜钱全划入自己的口袋,说:“不数了,这些我拿走。”也不等徐子陵和花兰馨回复,径直又朝外走去。只是走到门口的时候看见两个青年人执剑相对,都是面红耳赤,似乎要是打架。唐寅一见,心想这可了不得,若是弄得血流成河,我这可如何做生意。连忙笑脸上去劝解,说:“两位小哥,有话好好说,没有过不去的槛,我一看你们就是为情所困,何必呢,都还年轻,看二位风度翩翩,又使得一手好剑,哪有女孩子不欢喜的。我看二位就别闹了,来我店里喝杯水酒如何,我请客。”
只见一位青年冲唐寅喊了句:“你别多嘴。”然后急忙别过脸去,对另外一个青年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武当派就是小心眼,我不小心拳头碰到了你,我向你道歉便是,你为何却要回打我一拳?”
另外一个青年哼道:“你们华山派倒是好了?偷偷的打我一拳却说是不小心,谁不知道你安的什么心?”
青年甲又说:“我要真想打你却还用找借口?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打你?”
青年乙说:“我敢回你,就不怕你打。还不知道是谁打谁呢?”
青年甲这时候没有答话,只是忽地抬起手来,冲青年乙的心窝就是一拳,青年乙也没小心,就这样直挺挺的摔了过去。
青年乙揉着摔疼的屁股爬将起来,嘴里骂道:“你真来锤我?居然还用上了碎玉拳,看我武当长拳!”说罢,提着拳头,径直锤向青年甲的裆部,青年甲吃痛,果然捂着裆部了。
然后甲乙二人就你一拳我一拳的锤来锤去,唐寅看了一会,实在像是俩王八打架,虽说有个好听的武功名字,但实在是华而不实,甚至打着打着都开始互吐口水,唐寅越看越是觉得没有新鲜劲儿,打着哈欠靠着门口便迷瞪了一会。待到醒来的时候发现门口早已不见了人。问了花兰馨才知道二人口水吐了太多,口渴的很,兜里却都是没钱买水,只好约好明天再来打了。
唐寅好生无语,摇摇头,心说武林中人原来也有小孩心性。便也不再问了,只是揣着鼓囊囊的口袋,回家去了。
二、皇城旧事随流水
却说唐寅回到唐家堡,唐老太太早已在客厅等候,见唐寅来了,关切之情溢于言表,却也不问那酒肆生意如何,只是直愣愣的看着唐寅。
唐寅被看的心里发毛,说:“母亲,为何这样看我。”
唐老太太说:“小寅啊,你今年十七了,是该给你说门亲事了,只是你这衫子怎么回事,上面印着一个好大的鞋印。”
唐寅低头一看,不禁大怒,心想指定是那两个王八羔子哪个不小心踩到了,只是自己靠在门旁睡的太沉,竟是没有感觉到。
唐寅掸掉身上的鞋印,唐老太太还在那兀自说:“只是这脚未免太大了些,定然不是女子的脚,若是个暴虐的女子倒也还好,你打小不务正业,着实得有人看管,贾家的闺女听说刚好十五,不好女红,倒也不像江湖女子偏爱舞剑,跟着一个头陀倒学了一身棍法。只是出门总带着一根比自己个头还高的棍子,也让人瘆得慌。”
唐老太太还没有说完,却发现这唐寅早已不见了,想必是回房睡觉去了。老太太叹了口气,也无可奈何,只是唤了管家来,让他去贾家通报一声。
这管家是姓唐的旁支,五十有六,名叫唐大枪,排行老大。布衣取名多半都是如此,也没甚么精神力气去想名字,即便是想,胸中毫无墨水,想必也没甚么新意,却又怕取的不好闹了笑话,只是因为他爹有一杆好大的长枪,并且引以为傲,干脆给儿子取名叫唐大枪。只是听说年轻的时候跟着他爹在鄱阳湖的一个三流帮会里做过渔夫,学得几手三脚猫的枪法,自因唐家家大业大,每每唐大枪出门耍一耍,总会得到许多赞赏,于是他总以为自己枪法纯熟,其实也就略知一二。
这唐大枪听得老太太的吩咐,急忙的便牵了一匹马朝贾家驶去,只是此人自小脑子缺根弦,总爱丢三落四,待行至成都北时肚子饥饿时才想起自己并未带银子,又不敢回去取,怕老太太笑话。只得小心翼翼的将马拴在一个酒店的门口,却也不敢唤小二出来喂马,径直便走了进去。
这小二见得唐大枪衣着光鲜,一心以为这是个贵客,自然不敢怠慢,急忙上去招呼问其所需。
唐大枪有点赧然,只是说:“歇一下脚,倒是不甚饿,缓过劲来自然便会叫你。”
小二唱了个喏,陪笑说客官您先歇息,然后便去招呼其他人了。
唐大枪只是低下头不言不语,忽然听得邻桌讲起三十年前皇城论战,心下便生得一计。
唐大枪将头别过去,对那二人说:“二位小哥哥只是道听途说,实际上三十年前的那皇城论战,老朽倒是参加的。”
只是声音未免大了些,诸多食客都睁着眼睛朝唐大枪瞧去。唐大枪知道此计已成,便不再言语。
众人之中终于还是有人忍不住,端了一壶酒来,道:“想必是先生口渴的紧,且润润喉咙再说也不迟。”
唐大枪只是觉得好笑:显山不露水啊,我若喝了这酒不得不讲,若是不喝,便是不口渴,也得要讲。于是便不推辞,顺手将酒接了过来。
那人一脸的愕然,只等待唐大枪推辞,却未曾想唐大枪并未推辞,一只手伸着,倒是不知道如何是好了。唐大枪对这人说:“谢谢这位仁兄,我便讲来。”
唐大枪拿起酒壶,对着壶嘴咕噜灌了一大口,然后清了清嗓子,道:“诸位有所不知,三十年前皇城一战其实我等小胜魔教,倒是卑鄙无耻投机取巧了,只是换得武林三十年安宁,想必诸位也不会见怪。不过所谓正派所用的手段着实卑鄙,故大家都不愿提起。我想,我们应该抛弃所有的自尊和面子,为武林安宁贡献一份力量了。”
“别磨蹭了!快说说当年的事情吧!”靠门口的一大汉等不急了,着急的插了句嘴。
众人白了他一眼,但却什么都没说。
“好性情!”唐大枪暗叹,“说出众人焦灼的心情,可反观其他人都缄口不语,倒是显得不真切了。”唐大枪也不说破,只是微微一笑:“小友莫急,我这就讲来。”
“由于交通和信息等因素,当年我们定于七月十五的皇城论武大会其实是搁浅的。”唐大枪语不惊人死不休.
众人骇然,皆面色苍白,不能言语。其中竟有一胖子呕血嚎哭:“我武大本来默默无名走街串户以卖炊饼为生,十年前偶闻皇城一役光辉事迹,我膜拜不已,不料竟是以讹传讹,想我十年信念毁于一旦,天作孽呐!”言毕,竟已昏厥过去,众人皆掩泪长叹,皆如丧失毕生信仰一般,一时酒楼内哭声一片,像是某大户人家死了老太太一般,这哭声一波接着一波,许久未能停歇。
唐大枪压了压手,好一会,众人才平静下来。
“记得当今天神是在五月十五发出皇城论武的邀请帖的,天神派一众徒子携贴长途跋涉拜访各大门派、世家。然而结局惨不忍睹。”唐大枪脸上露出浓重的神色。
“到底是怎么样的?”众人按耐不住好奇心了。
“大弟子功力深厚,天神将去往神仙山庄的重任交付于他,他满口答应,向天神要了来回的开销,半月后归来,与掌门说是神仙山庄嫌路途遥远,经费紧张不愿前来。可由天神出资。天神不忍心,于是拨了五百两银子让大弟子赶紧送去。大弟子就此去了,殊不知竟是一去无回。神仙山庄庄主与弟子五人直到八月初才赶到皇城,风尘仆仆,面如菜色。见到天神时,神仙庄主再也忍耐不住,指着他的鼻子就要骂,可话到嘴边竟是一句没有,然后脑袋一沉,歪倒在地,原来是饿晕了。后来才知,大弟子见钱眼开,又嫌路途遥远,携公款早已逃之夭夭。”
“小小神仙山庄不成气候,还有其他门派呢?”众人心下鄙视,却暗想自己说不准也会如此,便释然了。
“二弟子去了阴癸派,二弟子本是一表人才武艺高强,阴癸派皆是如花女子,二弟子只字未提,就此加入了阴癸派。老三去了少林寺,可惜定力不够,竟是被感化,现在已然是少林高僧了。三年前我去少林寺有幸得见,老三酒肉不忌。‘酒肉穿肠过,佛祖留心间。’已然成了他的口头语。老五来的便是我们唐门,本想坑我唐门暗器,但殊不知我唐门一百多年来兢兢业业努力发展经济,这暗器末道已然失传了,老五愤恨不已,只说是门人相邀,也不说是何时,唐家人自然也不能薄了天神的面子,最终还是派老朽前去了。老六半路竟被山贼所劫,无颜面对天神与众师兄,自裁于泰山之脚。老七行至扬州,流连于烟花之地,如今泯然众人矣!”
“自然收到邀请帖的门派也各异。有胆小怕事不敢去的;有没经费的;有高高在上但实际上功夫不行怕丢了面子的;也有去了延误时间的。唉!好多因素,七月十五到的不过五个门派而已。”
“却不知是哪五个门派呢?”众人好奇。
“我唐门是去了,西南魔教不请自来,华山派距离最近,磨不开面子,倒也来了。还有少林、武当,少林武当本一家,其中之情我不愿多说,想必大家有所了解。”唐大枪说完又对着壶嘴喝了一口。
众人皆点头以为是。
“狗屁!臭不可闻!”门口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声。众人如闻天籁,都企盼推门而入的是一妙龄少女。
“吱呀~”映入眼帘的竟是一张马脸,众人呕吐不止,皆以为见了鬼了,再朝上看时,竟是少女骑着马这么进来了。可惜马过于肥胖,竟是卡在了门内,进也进不来,出也出不去,这少女脸一下子红了。
这小二倒是个勤快人,急忙上前费了好大的力气将马推了出去,不多时便见得一个拿着木棍的女孩走了进来,这女孩正是唐门老太太朝思暮想的贾家姑娘贾珍儿。
所说这贾珍儿长的清秀之极,只是这会儿倒是气愤难当:“刚才哪个放屁说少林武当是一家了,简直臭不可闻臭不可闻。”
唐大枪并不认识这贾家小姐,听闻此话便唯唯诺诺了,其实这唐大枪见着人家拿着一人多高的棍子有点打怵,战战兢兢的说:“莫非姑娘是武当门人?”
贾珍儿忽地脸红了,懦懦的说:“我师傅是少林的灯草和尚。”
众人一听全都哈哈大笑起来,贾珍儿听得众人的笑,又羞又急,竟是哭了起来。众人见这水灵的姑娘在那哭,倒是都不好意思笑了,几个年纪大的连忙上去安慰,并呵斥众人不懂礼数。
小二见贾珍儿哭个不停,连忙到后厨,给她端了一盘桂花糕来。
贾珍儿见了破涕而笑,抓起了桂花糕就想往嘴里塞,但是抬头却看见唐大枪正笑吟吟的望着她,赧然一笑,眨眼见便成了两指轻捏,顺着边上浅浅的咬了一小口,然后抿上嘴,就用门牙轻轻的切着,说不出的清爽,跟刚才进门时的大嚷大叫判若两人。
“只是那句少林武当本一家这句着实伤人,若不解释清楚,恐怕——”尽管没了火气,贾珍儿却仍然耿耿于怀,尽管风传张三丰张老道长年轻时曾学艺少林,但武林中一直忌讳提起,以少林而言,叛出去的门人比自家门派的人人都强,不好意思。以武当而言,又不愿为少林的附属,“您老知道人言可畏啊!虽然交通不便,信息难以传达,但有关这花边绯闻之类,确是见风就长啊!今天老先生若不澄清,我们少林弟子以后如何见人呐!”说完双眼滚泪,看是又要哭了。
唐大枪莞尔,笑吟吟道:“那我便给说上一说。以免大家误会。”唐大枪端起酒壶又喝了一大口,便口是心非大义凌然的说天下武林本一家,何况是少林和武当?共同抵御外敌共建和谐武林甚至于还提到了在少林和武当的共同领导下武林中胡乱杀人的现象明显减少,武林中人都能和睦相处等等等等。说的贾珍儿喜笑颜开,仿佛是她也为了武林建设添砖添瓦了一般。
只是有一名食客在那边再也忍耐不住,“扑哧”一口茶喷到了唐大枪的襟前,本来茶是清新无比,倒不觉着脏,只是经过了那名食客的嘴,变得污浊之极,恰如酒楼后院里的泔水。
就算是修养极高的人也会生气,何况是没半点修养的唐大枪?唐大枪不禁变了脸色。只是抬头看见贾珍儿清澈的大眼睛巴巴的看着,便再也生不出半点气来了。
说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却未曾想到唐大枪这个小老头却是难过小女孩关。那名不好意思的看着唐大枪,急忙用手去擦拭,却不料是越擦越黑,竟是将唐大枪的月白丝绸长衫的襟前弄成了一块乌黑泛黄的斑点。
周围众人看着这一幕,都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纵是贾珍儿也笑出了声来。
那名食客面红耳赤,不知所错,只是用手搓着自己的衣角。
唐大枪先生眼见那名食客局促,说道:“老朽且陪你吃这一桌吧。”
众人皆赞叹唐大枪先生高义,不计前嫌,肯屈尊降顾陪这让他难堪的食客吃饭,都说唐门众人个个有涵养,果然不假啊。却不知是唐大枪实在是饿极了。
酒足饭饱,唐大枪对着众人抱了抱拳,出去牵马的时候发现马早已喂过,原来是小二敬仰,自是照顾周全了。唐大枪走的时候发现贾珍儿对着那块桂花糕仍是浅浅的咬着,唐大枪忍俊不禁,冲酒店内喊道:“小姑娘若是饿了,便大口的吃,小小年纪哪来那么多规矩,言毕哈哈大笑,打马便去了。”
三、路有少年伴我行
这唐大枪喝的醉醺醺的打着马顺着官道便朝扬州贾家的方向驶去,只是脑袋不甚灵光了,这拉着马缰的手一直在颤抖,这马也就东摇西晃的。过路的行人见了无不发笑。其中便有一名少年就这样紧紧的跟在唐大枪的身后。
唐大枪酒劲上来,全然忘却唐门的门训了,扭头看是个文弱的少年,瘦弱之极,骑着一头瘦骡子,不禁的便瞧他不起了。打着酒嗝便道:“兀那少年,上来说话。”
那少年憋的脸通红,使劲用腿打着骡子的肚子,可这骡子只是哼哼了几声,死活不肯向前。
那少年只好说:“老丈,我这驴子想必是怕了您的马,死活不肯上前。”
唐大枪哈哈大笑,只得放慢速度,与那少年平行前进。
那少年对唐大枪说:“小生名叫姬无双,扬州人士,前些日子在长安参加科举,可惜不幸落第,无颜回家,只得买了头驴子,到处走走,也算是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唐大枪不禁哂道:“你倒是果真读了万卷书?”
姬无双嘿嘿一笑,说:“若是算上官方的报纸和民间的小册子,差不离有万卷吧。”
唐大枪奇道:“民间居然也可以出书?官方不是明令禁止所有书册必须经过认证吗?”
姬无双偷偷的凑到唐大枪耳边,可惜那头驴子实在是可恶的很,很是不情愿,想必是自惭形秽,总是觉得比不上人家马儿来的正宗。这姬无双始终凑不到唐大枪的跟前,最后没办法,只得压低了声音说:“老丈,你有所不知,这所谓的小册子造价可是不菲的,所有的图画皆是手绘,扬州有位很是出名的画家名叫西门庆庆,那些民间的小册子,若是由西门庆庆绘图,兰陵生配文,那在扬州城内都是炒到了天价的。可惜小生经济紧张,只得看些盗印的版本,真是此生憾事啊。”
唐大枪忍俊不禁,说:“还有盗印非官方的书的,真是闻所未闻。”
姬无双从驴骡子肚子底下的书袋里掏出一本,侧着身子递给唐大枪,说:“老丈且看看。”
唐大枪拿起这本书,书皮上画了一个少女,只是用手捂住了私处,竟是未着半缕。少女的手里拿着一本书,书上写着“闺房秘史”四个字,想必这就是书名了,只是这做工着实差了一点,书皮上还有一些惨白泛黄的斑点。
唐大枪只看了书皮便知道这是什么书了,更是瞧姬无双不起了,心说难怪落第。再观其骨瘦弱柴,想必每日每夜都沉溺其中了,哪还有心思读书习字啊。倒是跟自家的少爷一个德行,不爱读书,不喜习武。
唐大枪将书还给姬无双,也不说话,倒是这姬无双兴致来了,滔滔不绝。
待到姬无双讲到扬州贾家的时候唐大枪不禁打了个激灵,连忙问到:“你说的贾家是不是那位贾老六贾侍郎?”
姬无双说:“自然是贾侍郎,除此之外扬州哪还有别的贾家?”
唐大枪听到这儿自然是不愿意放过了解的机会的,便问姬无双:“你对贾家大小姐怎么看?”
姬无双说:“老丈您说的是贾珍儿贾大小姐?”
唐大枪道:“正是。倒也不瞒小老弟,我这正是要往扬州去,我是成都南唐家堡人,主母吩咐我前往扬州贾家便是为了给小少爷求个亲,我们主母看中的正是贾家的大小姐。”
姬无双听完不禁打了个冷战,嘴里却陪笑道:“你的主母,口味……口味的确是挺重的。”
唐大枪狐疑:“莫非这贾大小姐?还有什么蹊跷不成?”
姬无双道:“蹊跷倒是没有,只是自小便顽劣不堪,周遭的同龄之人皆受过大小不等的对待。她还是七八岁那年,有个外乡人经过扬州,素闻贾侍郎清廉,前去拜会,却不料未曾见着贾侍郎,却被贾大小姐催逼的紧,只得将拿手的暗器功夫传授给了贾大小姐。这贾大小姐学了这一手暗器功夫,自然是欣喜异常的,便捡了些砖石瓦砾,经常趁着我们不注意朝我们这些同龄人掷来,虽说命中率极低,但也架不住次数多啊。老丈,您瞧我的额头。”
说罢,姬无双掠起了自己前额的头发,唐大枪望过去却只看到光秃秃的额头上有些汗渍,上面趴着一只虱子的尸体,想必是额头太滑,实在是难以爬入发丝进食,以至于饿死他乡了。
唐大枪说:光滑的很,没有什么异象啊。
姬无双赧然的笑了下,说:“以前倒是有个好大的包,或是时间太久了,慢慢痊愈了,看不出来了吧。”
唐大枪道:“这也没什么,小时候顽劣,长大未必就顽劣,或是几年没见,且闺秀了呐。”心里却想:若是这贾家小姐能和自家少爷喜结连理,说不准倒是能管管少爷,抛却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能好好读个书考个功名倒也是件没事。心里又想到这几百年来唐家和李家并为暗器世家,只是李家昔年连出三代探花,自家倒是一个能写文断对的都没有,实在是好生可惜。然而姬无双下面的话却让唐大枪心都冷了。
姬无双道:“哪有什么大家闺秀啊。贾大小姐的家就在扬州书院的旁边,小生前些年还在那里就读,塾师在学院门口开了一块地种了些青菜,亦养了几只鸡,自然是想自给自足的。然而不多时这鸡便一个不剩了。原来都是这贾大小姐偷偷打了去在湖边就洗净用荷叶包着,埋于土里,做了叫花鸡了。虽说是个姑娘,却总是大大咧咧的,同读书的二胖不因什么事情惹恼了她,她竟拉着二胖在泥水里摔来摔去,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啊!从那以后,再也没人敢惹她,那被她摔过的二胖本来是言谈风趣,个性不羁的,自那以后似是觉得难以见人,整天低头不语,不过一月竟活生生的变成了一个小瘦子。若是你到了扬州,见着有人把个瘦骨嶙峋的家伙唤作二胖,可别好奇,也别多问。”
“那贾侍郎也不管上一管?”唐大枪问道。
“贾侍郎公务繁多,自是没有时间管教,虽说贾大小姐在外顽劣,回至家中倒是一言不发的,若是贾侍郎见得她,她不是拿着针线便是捧着本书,着实是端庄极了。再说这些受了欺负的亦不敢前去告状,只怕会更惨。所以在扬州,只待是听得贾大小姐来了,皆噤声不敢高语,若是夜半小儿哭啼不止,只消说是贾大小姐来了,保准一止一个准。”姬无双边说边唏嘘不已。
唐大枪听了心底登时没了底气,心想唐家堡人人不会武功,若是贾大小姐嫁来,只怕是多灾多难了,老太太只道是这贾大小姐风风火火,却并不知道是如此的劣迹斑斑,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啊。
唐大枪把眉头皱的紧紧的,姬无双自知自己多言,也不敢多语,待到走到三岔路口,姬无双抱了个拳,推脱自己要去访友,便急忙顺着岔道走了,唐大枪一直在踟蹰,并未搭理他,待到抬头却发现已然到了扬州地界。
四、道是无晴却又晴
却说这唐大枪行至扬州时,这离家出走的贾家大小姐贾珍儿却是正朝着成都前去,其实当时贾珍儿已是囊中羞涩,只听得父亲曾说与成都唐家乃是世交,只想去骗的些许银两,想着唐家也是世家,自然不会为难她一个小姑娘。而她却并不知唐家的老太太已然在打她的主意了。
行至唐家堡外围树林的时候贾珍儿才发现自己竟然迷路了,其实唐家堡虽说人人不练武,但是毕竟当年还是武术世家,初建唐家堡的时候门口栽了很多树,树木已郁郁苍苍了,行至其中,很容易迷失方向感。贾珍儿发现自己迷路的时候心底着实后悔,若是带着的是一把朴刀,倒也好砍倒那么几株树木容易辨别太阳的方位,小的时候倒还能爬上树来,只是出门穿的是齐脚的百褶裙,若是撕坏了裙子被别人瞧见,那就十分的不雅了。
正矛盾间,却看见前面有个人就蹲在大树底下不言不语,贾珍儿只想去问路,径直走到这人的跟前,正要说话,这人却忽然转头,把手指放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这人正是唐寅。
贾珍儿只好等着唐寅说话,也不敢多问,怕打扰了唐寅,唐寅给乱指路,可就麻烦大了。
就这样过了半个时辰,眼看这唐寅只是呆呆的望着地面也不说话,说是在静修吧,也不像,若是打坐那也该盘膝而坐眼观鼻鼻观心啊,可是这唐寅就是这样蹲着。贾珍儿很是好奇,终于忍不住了,问道:“请问这位哥哥,你在看什么呀。”
唐寅揉揉膝盖,想要站起,只是蹲的久了,腿脚酸麻的很,竟一屁股跌倒在草地上。
贾珍儿忍俊不禁笑着说:“蹲了这么久,腿麻了吧?”
唐寅没好气的说:“你蹲你也麻!”
贾珍儿是个极其有好奇心的人,见着唐寅可以一动不动的蹲半个时辰,然而却不知道原因,心里实在是痒痒,于是又问:“这位哥哥,你刚才到底在看什么呀。”
唐寅这回改坐着看地面了,嘴里却还是回了贾珍儿的话了,说是蚂蚁。
贾珍儿不能理解了,说:“这蚂蚁有什么好看的呀。”
唐寅说:“你不懂。”
贾珍儿心里更是像猫抓似的,说:“好哥哥,你给我说说呗。”
唐寅笑了一声,说:“小姑娘,你懂什么,这风吹云动、叶落虫鸣都是天地至理。你曾听过树欲静而风不止吧?”
贾珍儿听的新鲜,连忙点头。
唐寅接着说道:“这难道没有意思么?但说这树,都有身不由己的时候,其实很多时候自己的心思总是被别人左右,实在是苦恼之极。”
贾珍儿想到自己总是被父母管的紧,不禁连忙点头称是,只是觉得这些都是自己懂得的道理,但是从来没有人能说出来给自己听,心底对唐寅既是佩服又是感激。
唐寅歇了会腿脚终于站了起来,双手背在伸手,抬头望着已被树木遮盖的只剩下斑驳的天空,幽幽的说:“我儿时曾仔细的思量这万物生灵,直到我十三岁时方才明白,所谓生物皆有自己的生活准则,不为其它所羁绊,马代步,牛耕田皆是人力所致,实在是无趣,鸟翔于空,鱼游浅底,蚂蚁奔走,蜜蜂采蜜这才有趣。鸟不会因为鱼不会飞而笑话,鱼也不会因为鸟不会游泳而看它不起。就像人之初生,无所谓善恶、美丑,甚至于肮脏于清白,只是后人强加,却把善恶美丑分的如此之清,其实贩夫走卒与帝王将相却又有和分别?各司其职而已,待到百年之后不过是一棺一穴。然而世人却将此做比,实是可笑,可笑之至!”
贾珍儿自出生至今从未听过如此大逆不道的话,骇然的说不出话来,却又觉得唐寅说的十分的有道理,也不敢反驳,只是怔怔的看着唐寅,心底虽说不愿接受这言论,却还是希望能继续听下去。
“世人太过忙碌,完全不懂何为美。太阳东升西落,如斯不绝,天下之事皆可循,唯道无痕,天下之事皆可追,唯道难测,恰如这长江之水,从来处来,到去处去,亘古如此,不为任何人所改变,它自享受这孤独,即便是人力的阻挠,亦丝毫不变,最终要归于大道。璀璨星空无边无际,其实天涯不过咫尺,目力固然不能所及,然心之所至,一切便豁然与胸。大道无边,却要比这宇宙广阔的多,即便是边缘,或是游离于尘世之外,无依无靠、无着无落、非明非暗、非清非浊,亦瞬间所至,绝不曾有半点停留。所以说道之所至,心之所至。”唐寅像极了一位哲人,继续说道,“其实这人生不过是梦幻,转瞬即逝,要与这浩瀚的宇宙比起来确实是不值一提。然而世人却在这如此渺茫的时间里无谓的挣扎。心之所至,情之所至,若是凡事皆有桎梏,那多无趣的很?”
贾珍儿不禁拍手叫道:“大哥哥,你说的真好,可是我一句都没听懂。”
唐寅为之绝倒,想是这半天的口舌都是白费了,倒是也不恼,只是说:“或许你现在不懂,若是以后为道德或是世事所困,记得我说的话,大可不必理会,人生白驹过隙,若是不能随心所欲,那倒不如不曾来过。”
贾珍儿听的稀里糊涂,倒也没忘记正事,便问道唐寅:“那你可知唐家堡怎么走,这树这么多我也不知道方向。”
唐寅哈哈大笑:“这又有什么方向了,爱往哪走往哪走,殊不知大道同归么?若是连这小小的树林都走不出,何谈走出自己的心?”说完踱着步子径自离去。
贾珍儿心说这人魔怔了,心底也没有刚开始的欢喜,反而有点烦躁了,也不去问唐寅的姓名,只是在树林里漫无目的的转悠。眼看天色转黑了,自己却着急了起来,忽地便想起了唐寅刚才说的话,是啊,若是认准一个方向,这林子再大总是还有边际的,如何又走不出了?这边才想来,走了没几步豁然开朗,原来自己一直在林边转悠,却始终没有踏出那一步。
眼看唐家堡就在眼前,贾珍儿却踟蹰了,暗自在心底想问话和对句。还没想个完全,后面便有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小妹妹不是要去唐家堡么?为何这到了门口反而不进了。”
贾珍儿急忙转过身,然后欣喜道:“原来是大哥哥,只是刚才忘记了问你姓名。”
后面的人正是唐寅,唐寅思考完人生便回了酒肆收了钱,又趴在柜台迷瞪了一会,这才回来。
唐寅说:“若是去唐家堡,就跟我来吧。”也没多说什么还是双手背在身后。
贾珍儿只好亦步亦趋的跟着,走了几步,贾珍儿又问:“你也不知我是为了何事,便给我领进去啊。”
唐寅说:“这么大的唐家堡便是让你一个小姑娘来拆,恐怕没个几年都拆不完,还怕你有什么企图?”
贾珍儿扬了扬手中的棍子,说:“我很厉害的哦。”
唐寅瞥了一眼,道:“朽了半截的烧火棍,却也拿当个宝。”
贾珍儿大急,说:“这是我师父给我的。”
唐寅哈哈大笑:“那你师父指定也是个烧火做饭的。”
贾珍儿无语,也不敢答话说自己是灯草和尚的弟子,灯草和尚原是少林寺烧火做饭的头陀,这点武林上人尽皆知,如果承认了,那不正证实了唐寅的话么?只得老老实实的跟着唐寅进了唐家堡。
贾珍儿走入大门时早已有人通报了唐老太太。唐老太太只是听说唐寅带了个姑娘回来早已笑不拢嘴了,心说儿子还是有些本事,却又不好意思着急出来相见,只是在房内急得抓耳挠腮,也不知道换上什么衣服好。
这犹豫间贾珍儿已跟着唐寅的后面进了客厅。只听得唐寅在那儿直嚷嚷说肚子饿了,要吃饭。唐老太太从偏门进来,看有姑娘在场,却又不好意思骂唐寅,只是在那跟着唐寅翻白眼。唐寅只是装没看见。
唐老太太正要问这姑娘姓名,门口却报说是唐大枪回来了。原来唐大枪听了姬无双的话,在扬州城门思考了良久,自觉得还是回来先汇报,再去提亲也不迟。于是马也不要了,干脆跟当地的驿站讨了一张车票,钻进了一间黑漆漆的车厢里,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待睁眼时不过一瞬,成都也就到了,只是这价格贵的要死,不管远近,一律10两。
唐老太心说可不能让这个大嘴巴胡三说四,却不能让唐大枪抢在话里头。
这唐大枪跌跌撞撞的闯进客厅,就像连珠炮似的,嘴里没停歇,一直在说路上遇见了一个叫姬无双的书生,说了这个名叫贾珍儿的贾家大小姐如何如何。最后却说这得这样的姑娘有失体统,不能嫁入唐家,自己如何的矛盾,最终还是回来禀报云云,直说的唐老太太和唐寅面面相觑。
这唐大枪面不改色说了近半个时辰,见桌上有水,便径直拿过来喝了。这放下茶杯,抬头却看见了贾珍儿。
这唐大枪一见是酒楼见过的那个小姑娘,登时乐了,说:“酒楼一别,还不知道小姑娘姓名呢?”
贾珍儿脸一会红一会白,憋了半天,说:“我就是贾珍儿。”
这话一出,唐老太太和唐大枪同时变色,只见唐大枪如兔子一般直接窜到门口,这身手矫健的谁也猜不出这人竟有这五十六岁年纪。
若是这唐大枪不跑认个错还好,他只是认为姬无双所言非虚,这一听竟是主人找上门来了,那还了得?
贾珍儿见着唐大枪跑了,拖着棍子便追。嘴里也不言语,只是一边追一边哭。
这边唐老太太只是瘫在椅子里抚着胸口大叫好险好险。
唐寅仍是在那嚷嚷很饿。
唐老太太被叫的烦了,冲着唐寅便说:“你自己开了个酒肆,自己倒是没吃的?”
唐寅嘿嘿一笑,说:“酒肆里的东西不干净,徐子陵这厮您又不是不知道。”
唐老太太不搭理他却又担心唐大枪,于是叫着唐寅搬了个椅子就出了客厅坐在了门口,唐寅紧跟着就一股脑坐在了地上。
这唐大枪虽说一开始矫健,只是年纪大了,跑了一会,实在跑不动了,索性往地上一躺喘着粗气说:“贾大小姐,我跑不动了,你要打要杀尽管来吧。”
贾珍儿扶着棍子站在唐大枪的面前气喘吁吁,好一会才回过气来,说:“你跑甚么,我只是要问你,那姬无双真是这么说的?”
唐大枪说:“是的。”
贾珍儿“呸”了一声,道:“这厮好不要脸。这人从小好色,总爱画一些让人害羞的东西,却总是洋洋自得,自以为天下画功第一。他指定给你看了他的画了吧?”
唐大枪说:“他只推脱是西门庆庆画的。”
贾珍儿又“呸”了一声,道:“西门庆庆为人体贴细致,虽说风流,但不下流。亦不会整日将那些羞人的话来说。想必是姬无双嫉妒西门庆庆的为人,诬陷于他。我是看不惯,打了他一顿,不料这混蛋,居然胡三说四,我……我……,我才没有那么骄横呢!”
说完,竟是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这下唐大枪和唐老太太都着急了,连忙安慰起贾珍儿来,却也都不甚相信贾珍儿所言。自然对于姬无双的话也就不信了一半了。
贾珍儿说:“父亲有意把我嫁出去,只是我想我还小,很多事情都还不懂,却不着急,于是偷偷的跑了出来。”说着说着脸都红了,过了好一会,才说:“行至此地时,以前听父亲说过与唐家是世交,我囊肿羞涩,所以……所以”声音欲说愈小,最后那所以后面的话都几乎像是没说。
唐寅倒是直接嚷了起来,说:“原来是没钱了啊!我这有。”说完只是把衣襟的口袋翻过来,洋洋洒洒掉了一地的铜板。
唐大枪见了急忙把头别过去,只当不认识这个少爷,唐老太太推脱肚子疼,连忙走了。只剩下唐寅在那一边捡着地上的钱一边数。
贾珍儿心说:这家大业大的唐家真是如此小气,只是拿着铜板像是打发叫花子一般,心下腹诽不已。
这唐大枪倒是会察言观色,只是瞧瞧的对贾珍儿说:“别理他,我这少爷很是迂,不通人情世故,脑子有点问题。”
贾珍儿笑着说:“那他倒是真心的很了,倒是比你到处胡言乱语强多了。”
唐大枪怕了贾珍儿的棍子,只是嘿嘿笑,并不答话。
唐寅把数好的铜钱另找了一个袋子装起来,递给贾珍儿,说:“给你。”
贾珍儿接过来说:“你家里没有银子么?你要这么多铜钱做甚么?”
唐寅神神秘秘的凑过来说:“经常有叫花子赖在酒肆门前,用铜钱总是好打发一些。”
本来唐寅说的是实话,只是这实话说的太不合时宜了,贾珍儿狠狠的踩了一下唐寅,把钱朝地上一扔,转身便走了。
唐寅挠了挠头,只是问唐大枪:“枪哥,我说错什么了么?”
唐大枪无奈的叹了口气,说:“少爷你没错,就是以后咱别那么实诚了。”
唐寅想了半天说:“那我应该告诉她,我那铜钱就是准备给她的,不是用来打发叫花子的?”
唐大枪仰天大叫了一声,把自己的额头使劲的磕在地上的石板上,晕过去的时候嘴角撇出了一丝笑容,心想:这下终于清净了。
五、不死神拳现酒楼
这贾珍儿气闷的从唐家堡走出,却是想着有人来追,然而最终没有人来。待走到堡外酒肆的时候已经完全没了念想了,心底只是恨恨的想这唐家真是坏透了。
见着这酒肆不禁又高兴了起来,心说这定是那唐寅的酒肆了,我且去闹个天翻地覆。
踏进酒肆的时候却见里面人满为患,其实天已经黑了,只是这成都人多爱热闹,总是有三五好友入夜没事,凑在一起胡吃海喝,所说这唐家堡周遭有三家酒楼,然则消费着实高,只有这么一家便宜之极,所以成都人多爱聚集于此。
这贾珍儿刚进了门,花兰馨便弯着腰笑嘻嘻的跑到了跟前,说:“店小,如今人满,请姑娘稍等。”
贾珍儿其实已经又饿有气,见着花兰馨这中年人的外貌却还是小孩子般的腔调,更是觉得可恶之极,伸出手来便给了花兰馨两个大嘴巴。
众人只听得脆响,都扬起头来看着门口,刚才还吵闹的酒肆顿时安静了下来。徐子陵从后厨跑出来,拿着菜刀,嘴里嚷嚷:“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出来看到一个姑娘拿着比人还高的棍子杵在门口,心底便怯了,只是说菜在锅上,不得不翻吵,急忙又躲了回去。
这花兰馨倒也不恼,连忙陪笑:“这位姐姐火气倒是大的很,只是这会儿真的没座了,要不,小的帮您问问谁愿意跟你共桌?”众人一听皆转过脸去,即便有某桌有空位的,也连忙有人摆上碗筷,心里想若是这个姑娘过来,只推脱有朋友马上便到即可。花兰馨看了一圈,也知道个七七八八了,虽说他年纪小,倒也不像唐寅那般没有脑子,心下生了个好主意,于是谄笑着对贾珍儿说:“要不,您柜台上将就将就?以前都是我们老板的位子,姑奶奶您倒是捡了大便宜了。”
贾珍儿虽说心里厌恶唐寅至极,但忍不住肚子饥饿,倒也没辙,只得去柜台坐了,把那近两米的棍子搁在了柜台旁,活脱脱的一个女掌柜。
这边刚坐下,万籁寂静的酒肆刹时又热闹了起来,想必是众人松了一口气,也就不那么拘谨了。
这菜仍是只有牛肉,当下的世人皆是这般。虽说这徐子陵烧的牛肉并不好吃,然而吃的人多了,总会是好吃的,即便是所有人都说不好吃,然而又怕别人说不懂欣赏,于是都装出一副好吃的样子来。
这贾珍儿见众人的桌上都是牛肉,心底也想怕是这牛肉是一绝吧。便叫花兰馨给上了一份。只是才入口,便觉得生涩难咽,这牛肉竟是逆丝切的,见所未见啊。口味也不地道,极大的油,却是没盐,甚至是连入味的大料都没有,就像是油炸的肉,实在是难吃之极。
贾珍儿正待发作,抬头却见众人都用着一种鄙夷的目光看着她,她想:莫非这是成都的一种独特风味?倒也不敢多说,只是微微笑笑,说:“别有一番风味,这牛肉,额???真心不错。”
众人皆伸出拇指,连赞贾珍儿有眼光。
贾珍儿夹起一块肉,放到嘴边,实在不忍,又放下,反复几次。复又看到众人灼热的目光,只好忍住反胃的冲动,僵硬着脸,摆出一副陶醉的表情,将这块肉吃下去。心里却是把厨子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
这时门口忽然过来了两个彪悍的大汉,径直走向柜台,只把前来的招呼的花兰馨推的好远。这俩大汉走到柜台,狠狠的拍了下柜台,把正在天人交战的贾珍儿吓了一跳,只听这俩位异口同声的说:“打劫,把钱交出来。”
贾珍儿想想自己就算带着十根棍子也很难打得过这么彪悍的人,只怕是棍子打到人家身上不疼不痒,反而棍子可能便折了。贾珍儿掏了掏身上,一毛钱也没有,颤颤的说:“我没有钱。”
那边的花兰馨却是不愿意了,嘴里大嚷嚷:“你这姑娘真不厚道,打了我两个嘴巴不算,竟然是来吃霸王餐的!”
那俩大汉只道是这贾珍儿是女掌柜,以为他们一唱一和。听得花兰馨在那聒噪,心生烦恼,又是朝着柜台狠狠的拍了一巴掌。却不料这柜台不是很结实,这一巴掌竟是将这柜台打烂了。这半盘子牛肉合着汤汁撒了一地。众位食客见状都低着头逃之夭夭了。
花兰馨怒了,额上青筋暴露,嘴里狠狠的骂道:“兀那贼人,打劫便打劫,吓跑了我的客人,打坏了我的桌子作甚。”其中一个大汉哂笑:“便是打坏了你的桌子,吓跑了你的客人却有甚了不起,信不信爷爷将你也打了。”
花兰馨一听,急怒攻心,嘴里大骂:“吓跑了我的客人也便罢了,可这满桌的酒菜,竟是一个铜板未收,倘若老板回来,我交不出钱来,却又如何是好?你们误我前程,可别怪我不客气!”
花兰馨捋气袖子,提着拳头便奔了上来。这俩大汉却是瞧他不起,只是一个窝心踹,便将花兰馨又踢了回去。
贾珍儿只是缩在柜台的角落,扮作小女儿状,楚楚可怜,大汉瞧了,却也没有难为她。那厨子徐子陵只是探头看了一眼,便急忙缩了回去。
花兰馨爬将起来,说:“二位,是你们逼我的,倘若你们被打得你们妈妈都不认得你,可别怨我心狠手辣。”
花兰馨将头狠狠朝下一缩,竟是连脖子也看不见了,两只手握着拳头的样子举在了头顶,活脱脱的乌龟的样子。俩大汉一见,登时变色,大叫:“莫非?这便是失传已久的老不死王八拳?”
花兰馨并不答话,步履阑珊的朝着两位大汉踱去,只是那速度太慢,大汉们害怕之极,在那瑟瑟发抖了好一会,这花兰馨才踱到跟前,只是一拳,其中一个大汉急忙拿刀背来挡,只是这拳虽说去势缓慢之急,但力量奇大,却将这钢刀的中间打出了一个深深的凹槽。这刀本是贴着这大汉的胸口的,这一下竟是将刀横着划进了大汉的身体。疼的这大汉叫也叫不出来。另外一个大汉见状,急忙跪下,边磕头边说:“好汉饶命,这桌子连这饭菜的钱,我们给,我们给。”
花兰馨听了,转怒为喜,说:“这样最好。”剩下的一拳,便不再打了。这位大汉待到花兰馨将数目算清楚,付钱的时候倒是多给了几枚铜板,花兰馨笑滋滋的把多余的钱装到了自己的口袋,转过头来对贾珍儿说:“你什么都没看到哦。”
贾珍儿无语的点了点头,只是说:“我也没钱,但我刚才没走,这二位好汉是否可以把我的钱也付了?”那大汉却也不敢多说,只是又多给了几枚铜板,这才扶着另外一个出了门去。
贾珍儿心里却只是想这成都之地藏龙卧虎,实在不宜久待。提着棒子也便走了。
这酒楼转眼间也就剩花兰馨一个人了。
六、青楼有女唤飞仙
话说这姬无双别了唐大枪一路向东,这一路美好风景倒是领略了不少,也写了几首小诗,只是总是随性而来,写了一句却总想不起下句来,心底却也不恼,只是道这风光不怡人,难以勾人的才思罢了。行至无人处,却从驴子腹下掏出那本《闺房秘史》来,面红耳赤的读来,看到妙处总是难以自禁。
这不几日便回到了扬州境内,入了城本想着回家休息,转眼一想,扬州多女子,若是不去瞧上一瞧,岂对得起自己浪荡人生?于是不管不顾,便直奔这扬州最好的青楼“丽春院”去了。
这边才下了驴子,那边早有龟奴乐呵呵的招呼着姬无双入了楼。这姬无双自诩为文人雅士,自然是不愿意和大厅内众多粗鄙汉子呆在一起的,摸了摸自己的腰间,倒是还有些银子去个雅间,这便吩咐龟奴带着去了。却说这雅间倒也不是这青楼女子的香闺,时间并未入夜,倒也不急。
这雅间已然坐了五个人,为首的是个中年人,一袭长衫,眼睛清澈透明,虽说这是个雅间,竟是一个女子都没有,其他四人只是频繁的向这个中年人敬酒。
这龟奴见了,急忙唱了个喏,说道:“小的不长眼,误闯了江爷的雅间,这就去了。江爷您尽性。”
这刚要掩门出去,江爷倒是摆了摆手,说:“既然来便来了,又走作甚,难得我见这小兄弟面善,不若留下一起吃酒如何?”姬无双本就是爱贪点小便宜,看这有酒有菜,自是高兴非常,也不怯场,只说:“谢江爷抬爱,如此再好不过了。”
待龟奴离开,这江爷笑吟吟的看着姬无双,问:“不知这位小兄弟是来听曲,还是来看舞?”姬无双不自然的笑笑,自是知道不能说所为何事,只点头称是来听曲。
这江爷哈哈一笑,说:“你来的倒是凑巧,我约了操飞仙操大家,你耳福不小,倒是可以听听天籁。”正说着,只听得有人扣门,江爷说了请进,这便进来了一位风姿绰约的女子,身段修长匀称,举止神情仪态万千,更动人的是她有对能勾魂摄魄的翦水双瞳。她穿着一件淡白色的宫装,却是在裙裾绣了一朵大红的玫瑰,一直延伸到裙角,只是在行走间隐约的露出嫩白的脚趾,趾甲上似乎点了些许胭脂,处处透漏着一种旖旎,一根细细的丝织腰带随意的挽在腰间,却把这美好的身段衬托无疑。这操大家见着江爷,浅浅的一笑,美艳不可方物。
江爷轻声一笑:“早闻操大家天生貌美,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如今看来,倒不尽然,只怕这貌美二字远远不够。”操飞仙扑哧一笑,恰如星夜斑点缀着的明珠,早把呆立一旁的姬无双看的目瞪口呆,嘴角流涎,即便是这定力深厚的江爷,也直到厉害不已。
操飞仙道:“江爷只称呼飞仙即可,倒也不必操大家如此的叫,再说了,小女子何德何能得此殊荣?不过是多读了几本闲书而已,若是跟众位比起来,却是不敢提了。”
操飞仙目光缓缓扫去,待看到姬无双的模样时,又是忍不住一声轻笑,可这声轻笑中却带着明显的讥诮味道。这姬无双本虽说是半个草包,只是极其精通人情世故,见了操飞仙的轻笑,却也不恼,自然,面对如此秀美的女子,也是恼不起来的。姬无双只是做了一个揖,便将目光移向别处,反去观看这雅居的布局了。
操飞仙最后将目光定格在江爷的身上,然后便低下了头,继续说道:“至于琴之道,小女子倒是有些心得,今特来奏一曲,若是不合雅意,诸君请多担待哦。”
操飞仙轻拍了一下手掌,自有婢子捧着琴进来了,只观其木色黝黑、松透入骨便知此是绝世好琴。
江爷不禁动容,“敢问操大家手中可是九霄环佩?”
操飞仙淡然一笑:“好眼力,确是九霄环佩,此琴三尺六寸半,昔年师祖为帝师,玄武门之变时曾为圣君三日奔袭三千余里而后长病不起,圣君感念其德,亦知师祖甚喜此道,便将琴赠之,待到吾师时,武功之道全然不会,却只剩下这抚琴造乐了,小女子不才,却要用此四弦为诸君奏曲,企盼莫笑。”
江爷道:“武功乃末节,雨扬若是能得一曲,便是此生无憾,岂敢造次?”
姬无双暗道:“原来这江爷名唤江雨扬,只是听闻十年前江湖上似乎有这么一号人物,只是这些年时间久了,逐渐淡忘,谁知是不是那位。”正沉思间,却忽然变色。
只见操飞仙跪坐,轻拂瑶琴,只是一拂,空旷悠远,仿佛这声音是从天外而来,无边无际,却又乍然出现在耳旁,纵是其落差,让人不能自已。
“冰雪少女入凡尘,西子湖畔初见晴,是非难解虚如影,一腔爱,一身恨,一缕清风一丝魂。”操飞仙娓娓唱到,众人皆如痴如醉。尝想江雨扬心智非人,今却也泪流满面,只盼冲冠一怒为红颜其犹未悔也。
姬无双常年混迹青楼,却也从未听过如此动听的声音,早已泪潸潸了,只是用他略显稚嫩的声音接起,“仗剑挟酒江湖行,多少恩怨醉梦中,蓦然回首万事空,几重暮、几棵松,几层远峦几声钟。”
虽说姬无双的声音稚嫩但却极具穿透力,和操飞仙的琴音相合,尽管一个稚嫩一个细腻,但却无一人感觉不妥,这种矛盾下的结合倒是让众人觉得有一种别样的亲和力。像是轻柔的孩子忽然扑进了母亲的怀抱,只是让人觉得旖旎。
“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心事付瑶琴,却有几人听?钟期既遇,奏流水业已不惭。自先师百年至今,飞仙曾未如今日般感觉人生如此美好,得一知音,今无憾矣!”操飞仙轻垂皓首,似是吐露心事。
姬无双只道是操飞仙对自己有意,喜不自胜,正待答话,却听得江雨扬长叹一声,道:“飞仙你却又是何苦,他已去十年,何必念念不忘。”
姬无双叹了一口气,原来这操飞仙早已心有所属。
操飞仙轻呼一口气道:“只是我一介女流,又不懂半点武功,只得依附在这丽春院,幸好妈妈待我不薄,倒也不曾吃亏,只是这容颜终将逝去,而他却再也不会回来了。”说完竟是要哭了。
江雨扬走上前,只是轻抚着操飞仙的后背,只是说:“何苦来哉,何苦来哉。”
操飞仙忽然抬起头来,说:“文命葬于何处,我要去看他。企盼江爷可派人随行,小女子孤身一人实在是多有不便。”说完盈盈拜倒。
江雨扬连忙将她扶起,却说:“罢了。十年了,我也不想再瞒了,只是期盼十年来能换得你的淡忘,却不曾想是愈陷愈深,孟先生跟我至交一场,正葬于瘦西湖畔,明日你便跟我去吧。”
这姬无双一听说是孟文命,心下大骇,听得老人说过,这文命先生作恶多端,昔年于神仙山庄斩杀武林豪杰三十余人,最终力竭而死,导致如今各门派良莠不齐,再也难以恢复当年的盛状了,好多武学就此失传,只是问起何事,老人们皆闭口不谈,想来已有十来年了。姬无双看操飞仙的年纪心想只怕当年她还是个孩子,倒就知道男女之情了,确实早熟的很。然而他却并不知道,这个时候的操飞仙已然三十出头了。
这曲也听完,姬无双只得告辞,江雨扬只说句不送,想必是恼他无故接操飞仙的曲子。操飞仙冲着姬无双微微一笑,说:“先生好清澈的唱腔,若有机会,不妨合作一首。”
姬无双喜不自胜,满口答应,这便去了。出了门连夜赶路,也不投宿了,只盼赶快到瘦西湖,暗想自己的一头破驴子若是不早赶路,只怕难以在瘦西湖见得操飞仙了。
七、坟前伊人苦断肠
操飞仙随着江雨扬来到西湖边的时候,这天竟下起了雨来。江雨扬住了马,指着远处的一座坟说:“文命先生便是葬于此。”
操飞仙浑身颤抖,几乎说不出话来,就连下马也是着人扶着,操飞仙从江雨扬的手中接过雨伞,雨水打在伞上顺着伞的边缘流下,恰形成了一个帘子,让人看不真切她的脸。
姬无双远远的看着,也不敢上前,只是觉得心里无尽的悲伤,似乎所有的力气都被抽空了,心生怜惜,竟是觉得自己污秽之极了。
操飞仙行至文命先生墓前,抛下雨伞就这样径直的站在墓前,任雨水顺着发髻流至腮边,她竟无力拭去,只是站着,亦不看清是喜是悲。
“十五年前一见,如今竟是生死茫茫,飞仙这些年来苦苦思索,不敢须臾或忘当年一曲之缘,而今,飞仙终于明白,只是文命你沉迷武术,如今落得身死,身后之名不过是过眼云烟,唯有知己可常伴君之左右,然如今一抔黄土耳!君却又是何必?”
雨水湿了操飞仙的眼睑,再也分不清什么是雨什么是泪。
“这十五年来,飞仙无不饱受相思之苦,直到一个月前,飞仙于小楼听雨阁抚琴,观飞鸟双飞,鱼儿嬉戏,莫不谙天地至理,方才大彻大悟。更是明白文命您为何既知必死,却依然毫不言语,明知那神仙山庄有去无回,却仍是义无反顾。其实何尝不是啊,双飞燕,同游鱼,两情相悦,不外如是。情之物,无功无利无名无德,纵是混世魔王、天地不容亦毫无悔意,你当年懂得,我却不懂,十五年已然晚矣!飞仙既有所得,心急如焚,终于得见于此,只为君奏一曲,盼君泉下有知,飞仙且讨心安。”
言毕,操飞仙缓缓坐下,丝毫不在乎地上的泥浆。雪白的长裙立刻沾染上了肮脏的泥水。
操飞仙摇头苦笑,“世人蔽之矣!人之初生,无所谓善恶、美丑,甚至于肮脏于清白,只是后人强加,却把善恶美丑分的如此之清,贩夫走卒与帝王将相却又有和分别?百年之后不过一棺一穴而已。实是可笑,可笑之至!”
“明月西回,夜夜如斯不绝,天下之事皆有迹可循,唯梦无痕,天下之事皆可追寻,唯梦难追,恰如这长江之水,从来处来,到去处去,亘古如此,不为任何人所改变,它自享受孤独,即便是顽石的阻挠,亦丝毫不变。星夜烂漫,璀璨星空无边无际,其实天涯不过咫尺,目力所及固然如斯,然心之所至,大道无边,却比这宇宙广阔的多,即便是边缘,或是游离于尘世之外,无依无靠、无着无落、非明非暗、非清非浊,亦瞬间所至,绝不曾有半点停留。鱼在水中追逐,梅花在寒冬绽放,用心体会,却丝毫不曾感觉有所不妥。”操飞仙仰望太空,语气趋于平淡却让人惊骇欲绝,如此离经叛道闻所未闻的话从一个女子的口中说出有着一种别样的惊心动魄,“今飞仙就为君奏一曲《招魂》,至此而后,飞仙断琴不复弹矣!”
言毕,操飞仙从身后琴囊拿出那把九霄环佩,尽管只是四弦,然在她手中,宫商角徵羽五音却如变幻莫测般流出,丝毫让人感觉不到有半点的不妥,其中的衔接正如浑然天成,恰如这大自然一般,壮阔无比,却非人力可为。
“夫异日而西向兮,阻我于归程。漫漫而长循兮,潇潇之以目。熙熙而风和兮,盈盈以枝摇。忆笑颜之嫣嫣兮,窈窕而帘招。三步而逍遥兮,四步以容拘。感质芳之流丽兮,若桃李之夭夭。故朝暮而代谢兮,虽经年而不敢忘。”操飞仙轻歌于此不能自已,调子却忽高了,琴弦“崩”的断了一根,打在了葱葱玉手上,手上满是鲜血,操飞仙却丝毫不知,面目依然平静不波,只是短而急促的呼吸已然出卖了她。
“三年两载,倏然如烟。而今杳杳,殊途两隔。故伯牙哀音,以斯不在;嵇康抚琴,终成绝响。高山已远,流水渐逝;广陵飘渺,华年早夭。生离死别,奈何日月?九泉其荒远兮,已为陌路。人鬼而两地兮,悲乎于天。叹人生如梦,今日而君独醒。年岁不待兮,数载之以恍惚。魂归来兮,魂归来兮,我思君之迢迢!”唱至此,琴弦又断一根,操飞仙手上鲜血更浓,只是心中凄苦别人未尝可知。操飞仙面色再也不能保持古井不波了,朱唇轻启接着唱时,声音却已压抑不住,开始颤抖。
“尝欲与君同去兮,惟功名之未就。世笑我之碌碌兮,我自惭而无功。而今事殊世异,未得其所。悠悠经年,怅然依旧。欲感慨而奋起兮,望南北而无路。悲歌以长啸兮,奈何风高而途险。已逾弱冠,未名未碌。淑女无愁,君子有忧。触白发以愁鬓兮,叹名禄之未已。恐他日见于九泉兮,应笑我之苍颜。俟夫于命,奈何于天。凤凰于飞,已尽悠然。我今招魂,以待君言。却是殊路,万水千山。存者且偷生,死者长已矣。乌呼哀哉!魂归来兮,魂归来兮! ”唱毕,琴弦复断,却只剩下一弦了,曲,再也不成曲了。
操飞仙再也忍耐不住,拂地大哭,“文命啊!你可知飞仙凄苦,苦恋十五载却是天人相隔。我所言语,不过是痴人说梦,真的能做的到么?想我相思一生,韶华尽逝,换得的却是苟活,心有情,却饱尝相思,只是天人相隔,我却如何才能得见你,你可知当年一见,你的深情曾让我嫉妒她不已,她死于非命,你却宁肯连性命也不要,也要杀尽这沽名钓誉的所谓正道人士,可是,可是你为何不曾正眼瞧我一瞧。圣人易寻,痴情人难找,文命哇,飞仙曾想就这样随你而去了,可是我的韶华,我的等待。你还我青春啊!”
天地动容,雨下的急了,打在地上“噼啪”作响,雨伞在漫的越来越高的水上漂流,一会儿便不见了。操飞仙擦了下亦是雨水亦是泪水的脸颊,从地上站起,朝着孟文命的墓碑把琴狠狠的摔去,然后转身离去,似要下定决心离去,然而却又立住,转身望着孟文命的墓碑,呆了半晌,最后还是忍耐不住,捂着脸痛哭的跑开了。
江爷着下人给操飞仙撑住了伞,说:“操大家不必难过,当年夏小姐受辱自尽,孟先生不顾正道,化身为魔,那天的大战我倒是去了,文命脱力的时候曾拉住我的手对我说他心已生情,再也容纳不下别人。只是我见你痴情的很,倒也不愿意与你说。”
操飞仙浅浅一笑,腮边却兀自挂着两行不知是泪还是雨水,倒是把好好的妆面弄花了,只是这笑容再也难以掩饰眉间的愁容了。操飞仙说:“我早已知道,夏小姐去时,文命不吃不喝三天,而后痴于武学三年。临去神仙山庄之时作了这篇《招魂》,只是当年这么一位文弱书生,却要以此以己之力复仇,那要有多深爱,有多大的勇气呀。我敬仰他,亦是芳心难抑,只是明知绝无可能,只是这心里实在是难以割舍。”
江爷看着操飞仙,蓦地便想起了那二十年前已嫁于贾侍郎的如花表妹,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对着操飞仙说:“看也看了,这便走吧。”
操飞仙回头看了看孟文命的墓,终是不忍,两行清泪滚滚而下,姬无双仍是远远的看着,只是不自禁的也流下泪来。直到再也看不清操飞仙一行人,这才敢走到墓前,捡起了琴的碎片,抱着回家去了。
八、只道断琴可否弹
无双得了琴失魂落魄的回到家里,他父母倒是以为这孩子在哪儿捡了破烂,正要开口大骂却发现姬无双情绪不对,登时忘了骂,只是问姬无双如何了。姬无双只说自己好像是恋爱了。他父母喜不笼嘴,连忙问是谁家姑娘。
姬无双没有回话,只是抱着琴的碎片回到了房间,躺在穿上看着天花板也不言语。心里只是想:总以为西门庆庆的画已是美丽绝伦,看到操飞仙才知一切不外如是。我若沉迷于这些,如何才能得到那些我心里所想念的?
其实他并没有想到贾珍儿也是个美人,或是当年饱受欺凌,心里自然觉得也就不美了。
姬无双把床底的书都抱了出来,放在门外,然后到了厨房,拿了一根正在燃烧的木棍径直把西门庆庆的书都烧了。他拖着腮就蹲在旁边看,火映红了他的脸,也映红了他的心。
姬无双的父亲拿了一根棍子狠狠的敲着姬无双的脊背,说他败家子。
姬无双倒也不反驳,也不反抗,似乎是觉察不到疼痛,只是沉浸在自己的臆想里。只是火烧完的时候这才感到后背火辣辣的疼,想起刚才似乎是有人在抽打自己。不禁跳脚大骂:“刚才哪个孙子打我?”
姬无双的父亲在屋里听得,这还了得,拿着棒子就冲了出来,嘴里大骂到:“小兔崽子,是你爷爷我打的你,你还反天了不成。”
姬无双脸色大变,他记得他小时候常听他母亲说他的父亲曾一棒锤死过一头牛。想必是力气大的很,这见着父亲拿着棒子出来,只是吓得瑟瑟发抖,竟是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他父亲把棒子举在这空中,只是还没落下,便听得里屋他妈在那叫:“死不要脸的,打便打,却拿我擀面杖作甚?”
姬无双的父亲“哦”了一声,怏怏的收起了擀面杖,回到屋内,交予了他夫人。
姬无双这才缓过劲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只是抚着胸口。心想他父亲当年是个莽夫,一定记仇的很,这家倒是不好呆了,这出去走走,顺便也打听下谁能修琴。
待到第二天早上,家人叫姬无双来吃饭的时候,这姬无双早已在数十里之外了。
这姬无双骑着驴乱走,脑子想了个遍,这许多朋友中竟是没有一个靠的住的,想想这西门庆庆和兰陵生是什么样的货色,姬无双都是仰慕已久高攀不起的,这才想着改邪归正,这些狐朋狗友是万万不能投靠的。想来想去,倒是想到了唐大枪,记得听过他是唐家堡人,家大业大,想必会认识许多有奇淫技巧的人,去碰碰运气也好。
一路无话,待到姬无双到成都境内时,却不巧在路上遇到了垂头丧气的贾珍儿。姬无双急忙拿出一件衣服包了头脸,只露出一双眼睛。
这贾珍儿本是目光涣散,情绪低落,倒也懒得去观察四周来往的人群,只是余光处瞥见了这位蒙着头脸的人,却是好奇了。贾珍儿抬头一看,可不正是姬无双么?想到了在唐家受到的冤枉,气不打一处来,指着姬无双的鼻子便大骂道:“姬无双,你个王八蛋,给我下来。”
姬无双怏怏的去了伪装,说:“大小姐,我包成这样你都认得出来,这也太扯了吧。”
贾珍儿没心情跟姬无双废话,拉着他便往唐家堡去,却只是说:“你在唐家人面前说我的坏话你得跟我去解释清楚,要不是需要你给我澄清名誉,姑奶奶早把你大卸八块了。”
姬无双只说:“不要拉扯,我跟你去便是,男女授受不亲,我一个文弱书生,也打不过你,你大可以松手,你还怕我跑了不成?”
贾珍儿只得松手,这俩人一前一后便往唐家堡行去。
行至半路远远的贾珍儿便发现这唐寅又蹲在路边数蚂蚁,想起了之前受到的奚落,心底气不打一处来,走到跟前便踢了一脚,然后便要抽唐寅一个大嘴巴,只是这贾珍儿计算失误,若是先给嘴巴后踢上一脚倒还好。这一脚把人踢开了这大嘴巴却是怎么也够不着了,只是这力气使得太大,自己转了一个圈,这大嘴巴直愣愣的打在了姬无双的屁股上。
姬无双觉得委屈便要嚷嚷,这还没开口,这脚便被唐寅给抱住了,唐寅似乎眼中并没有发现贾珍儿一般,只是流着口水幽幽的问:“敢问这位小兄弟怀里抱的可是九霄环佩?”
姬无双一听这话便乐了,连忙答着唐寅说是。
唐寅说:“这琴坏成这样不修怎么弹啊?”
姬无双说:“可是我不会修。”
唐寅正要接过话茬,贾珍儿不乐意了,瞪着姬无双说:“告诉大哥哥我以前没有欺负过你。”
姬无双只得说:“她以前没欺负过我,额?,兄弟这琴你能修不?”
唐寅说:“得费些功夫,还是能修的。”
那边贾珍儿却又冲着姬无双叫了起来:“那你之前说我的坏话是不是都是瞎编的?”
姬无双看着唐寅,说:“我是瞎编的,你得修多久?你看我给你多少钱合适?”
唐寅只是愣愣的看着这琴说:“钱我不要,琴给我玩一个月。”
姬无双高兴的说:“成交。”
这俩人忘乎所以,只是各自心怀鬼胎的傻笑,却把这贾珍儿看的糊涂了,倒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洗脱了暴力的罪名没有。只好跟着这二位的脚步往唐家堡去了。
九、九霄环佩惹事端
贾珍儿跟着这两位亦步亦趋,心下实在是恼,这两人一个痴一个傻,武功之道二人又全然不会。只听说唐家少主奇淫技巧很厉害,听此言,原来传言不虚。再一低头看到自己皙长的大腿,却总是感觉近期酸痛的厉害,或是练功较多,整天不是绷着大腿骑马就是紧着小腿走路,时间久之,怕是会愈来愈胖。
待走到小树林时,贾珍儿实在是忍耐不住,便追上前去拉住唐寅便问:“唐哥哥,听说你木工做的厉害,有没有能做出一种跑的又快,又不花力气的工具?”
唐寅笑了笑说:“我天生惫懒,我之前思考良多,倒是有想过,只是做起来困难之极。”
贾珍儿听闻觉得有望,赶紧说:“那你跟我说说,我爸有钱,需要什么东西全不在话下。”
姬无双也一脸向往的样子,心说一定赶上我的破驴。
唐寅接着说道:“我的设想是有一个把手可以控制行进的方向,前后各一轮,以脚踩踏板为动力,中间有链轴连接前后轮,实际上只消脚踏一圈,两轮跟着一圈,轮子越大,想必跑的就越快。只是这轮子、踏板均好做,这踏板与轮子之间的链轴确是很难。不过听闻武林中有种秘术唤作道心种魔,用无上的精神控制,心有所思,瞬间即至,只是听闻,我却从未见过。”
贾珍儿说:“我看驿站的马夫似乎都会,十两银子就可以到想要去的地方。”
姬无双本来听得唐寅的话语,惊为天人,嘴巴张的合不拢,再一听要十两银子,嘴巴张的更大了,这赶上家中一年的收入了,实在是乘坐不起。
唐寅笑了笑说:“那只是当年康节先生留下的奇门遁甲之术而已。驿站之和驿站相同,却是到不了自己想要去的地方。”
贾珍儿说道:“那也是很了不起。”
唐寅接着道:“这些书之前我家都有,只是看了几本后,我觉得又杂又乱,又无章法,天马行空的居多。譬如少林的疯魔棍法,什么叫疯魔,就是毫无章法胡乱舞棍子而已,看起来像是疯了着魔一般,还有六脉神剑,听得高冷,其实只是手指间装了机簧,以暗器打出而已。就连我们唐门的暗器,也是毫无章法,胜在量多。不怕你们笑话,我们唐家先祖原来就是个打铁的,铁器打的多了,边角料都做了弹珠、蝗石、飞镖、铁针之类。一股脑撒将出去,管你什么轻功都没用。”
贾珍儿一听唐寅如此诋毁,也把自己学习很久的疯魔棍法当做疯子撒泼,自是不高兴,一嘟嘴甩手,却把姬无双本来不完整的九霄环佩再次打落在地。
姬无双呆呆的看着跌落地上的九霄环佩,气不打一出来,怒目圆睁,伸手便掐住了贾珍儿的脖子,怒骂道:“臭丫头,你还我琴。”
贾珍儿气紧,本来会的武功却全然不记得了,只是伸着双手乱抓乱挠,挠的姬无双满脸是血。
这二人扭打在一起,虽说贾珍儿学过一些武功,可学的时候也都是跟着师傅学着套路,怎么喂招、怎么招架,但是掐脖子的招数怎么破,师傅似乎并未教过。不一会双手便挠不住了,眼睛上翻,嘴角流涎。
唐寅见了,赶紧要过去拉开,只是这上前一步,一脚便踩上了摔在地上的琴上面。
姬无双耳听得咔嚓一声,便低头向下看,见得唐寅站在琴上面,也忘记贾珍儿了,双手便又掐在了唐寅的脖子上。
唐寅憋着气,赶紧说:“能修,能修。”
姬无双听闻还有的救,赶紧松开了双手。这双手一松开便觉得酸楚无比,原来是力气使得大了,再一看贾珍儿口吐白涎,面目苍白,双脚不停的抽搐,双腿之间还有淡黄色的水渍,更是吓得全身虚脱,再也使不出半点力气。嘴里只是嘟囔:“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旋即想到贾珍儿的爹,心说这贾老六扬州城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虽说为人和善,但这贾珍儿可以是他的心头宝贝,这贾珍儿要是死了,自己还不如死了算了。越想越后怕,愣是晕了过去。
唐寅看着这两位,一个抽搐一个晕,吓得只是跌跌撞撞的往家里跑,一遍跑着一遍叫:“死人啦,死人啦。”
话说此时唐大枪正在吃着饭,此人又极爱热闹,听闻死人了,赶紧跑出来要瞧一瞧,见着是唐寅在叫,抓住便问:“在哪儿,热不热闹。”
唐寅粗喘着气,也不搭理唐大枪,拉着便朝着门外跑去,唐老太太脚小,走得慢,待到门口时,唐大枪和唐寅早不见了踪影。
待唐大枪跑到小树林时贾珍儿还在那抽搐,唐大枪只觉得稀奇,从唐家堡到这差不多有一盏茶时间,这打个来回起码得有两盏茶时间,这贾珍儿抽搐了两盏茶时间,这若是去学跳舞,定是比京城内最出名的赵四的抽风舞步强得多了。
唐大枪只是略微一想,但救人要紧,赶紧贴上去,双手按住贾珍儿的胸,挤压了起来。唐寅看了一会,心下狐疑,于是对着唐大枪说道:“记得救命中说过,应是上下压迫,从未见过有揉捏挤压之法,唐大叔,莫非这是什么失传的秘术?”
唐大枪赧然,只是说道:“或是时间久了,我倒是不记得了。”言毕,开始按照武林日志中人手一本的《行走江湖必备救命》中的“心脏复苏术”对贾珍儿治疗了起来。
唐寅心想,若是当年自己肯用心,之前天师派月心师傅来唐门的时候,如果自己能学得几手金针渡厄之术,倒也不至于现在束手无策。
这时候的唐大枪还在奋力的抢救贾珍儿,只是贾珍儿此时仍是昏迷不醒。唐大枪急道:“这可不行,看来还是要渡些真气,方可救命。”
唐寅奇道:“大叔有曾学过内功?”
唐大枪道:“当年随父亲在鄱阳湖打鱼的时候,遇见过风行烈风大侠,学过几天随意心法。”
唐寅更是好奇:“什么是随意心法呢?这内功很厉害吗?”
唐大枪挠挠头,说:“我倒是没有感觉很是厉害,只是当年风大侠说所谓随意心法,就是随意用心想想,不过我每次练的时候,想的都是成都的纹姑,也不知道中也不中。”言毕,唐大枪嘿嘿一笑,唐寅明显的从长着一口参差不齐、满口焦黄的嘴里看到了镶嵌在智齿深处的一根墨绿色的韭菜叶。
这时,唐大枪俯下身去,便要从贾珍儿的口中渡些真气。
贾珍儿悠悠醒来,便直道:“好臭,是什么东西?”
唐寅见得贾珍儿醒来,只是一边拍手一边笑道:“唐大叔真是厉害,这隔空渡气之术真是闻所未闻。”
贾珍儿睁开双眼,一张布满沧桑的老脸就这样横在面前,贾珍儿再往下看去,发现胸部上居然还压着一只邪恶的大手。
贾珍儿又羞又急,挣扎开后发现自己的双腿之间竟有水渍,暗想:“我是梦中经常会想到老男人,温柔体贴,可是,可是这……我竟湿了,实在是羞死人了。”
贾珍儿赶紧朝着唐门跑去,却全然不去再想之前是如何昏倒的了。只想赶快远离这儿,换身衣裳,权当他们并未看见。实际上她并不知道,所谓的水渍,实际上只是被姬无双掐的尿失禁而已。
唐大枪看着贾珍儿跑着远去,心下愕然:“难道我真的会真气外放了?”心下更是骄傲起来“看来以后要再多想想纹姑。”
十、唐门后山念切切
贾珍儿心慌意乱,忙不择路,不知不觉中却迷失了方向。只是这会儿走的久了,身上的衣服倒也干的七七八八了,也没之前那么尴尬了。想这贾珍儿倒是心大,转眼便忘了之前的不愉快,开始欣赏路边的风景起来。
山路崎岖,幸好贾珍儿练过几天马步,倒也不觉得累。只是这路的两边着实有点奇怪,看起来只是种了一些树木花草,可是偏偏密集的很,总是看不到树木花草背后的东西。这贾珍儿本身就是个好奇宝宝,但又不想这树和花草刮坏了裙子,一边踟躇一边走的时候,拐了一个弯,风景豁然开朗。前面居然有七八座房子。
贾珍儿登时好奇心来了,这路既难走又长,为什么会在这儿造房子。难道会有人愿意住在这边吗?
贾珍儿赶紧走过去,却发现所有的房子房门紧闭,但在门上却都有一扇窗户。贾珍儿更是觉得奇怪了:这是川湘这边的特色吗?没有见过这么盖房子的,真的是好生奇怪。
贾珍儿用力推门,可无奈毕竟女子,力气太小,怎么也推不动。贾珍儿气愤愤的用脚使劲的踢了一下门。
“哎呦!”没想到这门如此坚硬,贾珍儿再仔细一看,原来虽然外面是木头包着,但里面却都是铁汁浇灌,贾珍儿这才明白,这看似是一间房,原来竟是一座牢笼。
“呵呵,原来是个姑娘,我这儿可是十多年没来过姑娘了。”牢笼里传来一句好听的声音。
“你是谁?”贾珍儿大骇,吓得赶紧后退一步,只是仅仅三个字的问话,竟然也都发颤了。
然而当她看到从窗户边探出的脸庞时,却再也不害怕了,只见得一位少年,是那么温文,那么英俊,那温暖的带笑目光,简直可以使整个大地上冰雪融化。
“我叫俞佩玉,姑娘你呢?”这少年笑盈盈的回答。
“我叫贾珍儿,我父亲叫贾老六。”贾珍儿实在是害羞的紧,连回答都似乎有点不然,“是谁把你关在里面的呀,你为什么不出来?”
“这事情说起来话就长了。”俞佩玉似乎终于找到可以说话的人,整个人更神采奕奕了,“十年前,我来唐门游玩儿,当时这儿花草茂盛,我看到风景极好,一时流连忘返,不肯回去。当时唐家的主人唐无双说这是唐门的地盘,我来游玩可以,但是要给一两银子门票,不然就赶我走,我当然不依,话说唐家选址只是因为这儿漂亮,却不是因为有了唐家,这儿才漂亮。我就和他大吵了一架,我说我偏不走,我也不给你银子。于是这唐无双就说你不走是吧。那我就在这儿盖房子,盖了房子你总不能住到别人家里吧?我一听,更是觉得这人不可理喻,于是我告诉他,盖了房子我也不走。可不曾想,他竟真的在我站的这个地方盖了一栋房子。”
贾珍儿很好奇:“那他盖房子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走呢?”
“既然说了不走,再走,岂不是很丢面子,我眼见着房子从无到有,我就是没有挪开半步。”俞佩玉叹了一口气,“这可好了,我现在风景也看不到了。”
“那就给他一两银子好了,再让他放你出去呀。”贾珍儿说。
“既然说过不给,我为什么要给,他又不敢饿死我,每天也都会派人送吃送喝的来。只是这些年来没人说话,倒是有些寂寞。”俞佩玉再叹了一口,随即又言笑晏晏了,“正好你来了,要不你每天来陪我说说话,倒也不寂寞了。”
“那可不行,我要是长时间不回家,我父亲会以为我死了,很伤心的。”贾珍儿尽管很喜欢俞佩玉,但是最终还是摇摇头拒绝了他。
俞佩玉一听得这话,心下不喜,正待说话,忽听得有脚步声传来,他自知是唐无双唐老太爷,便不再言语。
待唐老太爷走向前,却看到一位妙龄的少女立在这儿,心下狐疑,便问道:“请问小姐你是俞公子的家人吗?如果是,请予个方便,给个一两银子,把俞公子领走吧,他已经死乞白赖坑了我们唐家十年了。吃住但不再多提,只是给个一两银子面子钱。”
“真是稀奇,堂堂唐家老太爷的面子只值一两银子,却说一两银子若是给你了,我的面子又要往哪放?”俞佩玉酸溜溜的回道。
“你!”唐老太爷正待反驳,却发现贾珍儿捏着衣角正扭捏不已,唐老太爷心下狐疑,“莫非是他的妻子不成?只是这年纪确实小了些,十年前恐怕也才七八岁。难道是近几年来此游玩碰上的?”
“姑娘,再请问你是俞公子的家人吗?”唐老太爷又问了一遍。
“啊!”贾珍儿方才却在想,若真是俞公子的家人倒还好,怎么看起来都比唐寅那呆子强。“不是,家父贾老六,我从扬州来游玩。”
“原来是老六的孩子啊,看着跟老六一个模样,我说怎么看起来如此面善。”唐老太爷一听是贾老六的闺女,登时高兴了起来。然而这话说的却有点伤人心了,实际上贾老六五短三粗,小眼睛大鼻子尖下巴招风耳,着实丑陋。这贾珍儿倒是不像他,却和贾老六的二弟眉目有几分相似。
“只是我没带钱,是否可以欠着。”贾珍儿不愿就长相问题纠缠,只好转而求次询问唐老太爷。
唐老太爷早就对俞佩玉头疼不已,只是拉不下脸,一听说可以,自然是满口答应,“自然自然,欠多久都行。”
俞佩玉一听,更是不爽,只见屋内怒吼一声,再听得几声啪啪作响,俞佩玉在墙上打出几掌,这房子竟径自倒塌了。
原来,这十年来,并非俞佩玉不能走,也非唐老太爷非要留,只是二人均为银子的面子问题,一直在怄着。
贾珍儿噗嗤一笑,脑袋一转,于是说道:“俞公子弄坏了唐老先生的房子是否要赔?”
俞佩玉只是一时生气,这再一想来,自己堂堂正正,自然不能做这赖账之事,“我自然要赔。”
贾珍儿接着说:“那看这房子年久失修,地势又不佳,依我看来,最多值一两银子。”
俞佩玉说道:“一两就一两,就不知唐先生可否答应。”
唐无双道:“一两也罢。”
贾珍儿转过头来对唐无双道:“既然俞公子愿意支付一两银子,那这来去自由是否得由着俞公子说了算?”
唐无双接着道:“那是自然。”
贾珍儿拍拍手,笑道:“那就好了,十年钱的帐如今已还清,各不相欠,二位可以各自回家啦。”
唐无双和俞佩玉其实早就各自想要找台阶,如今贾珍儿一番话,自然这二人都顺坡下驴,皆道:“如此甚好。”
俞佩玉心下感激,想到没什么东西感谢,只得从怀里掏出一本破旧的书籍给到贾珍儿,并说道:“这是我家师所赠,我看你可爱又聪慧,送你了。至于唐先生的一两银子,改日着人送至府上。”言毕,大步流星,头也不回的走了。只听得远远的传来一阵歌谣:“谁言佛魔两难全,不死心法可通玄。美人折花花间舞,幻魔占尽天下先。” (注:感谢Tuna提供诗一首)
贾珍儿听得此曲,再低头一看,这本破旧的书皮上豁然写着四个大字《不死法印》。
十一、圣门旧事一场空
贾珍儿看到此书并不为意,心下却还在想,这世上哪有人能不死,取个名字叫《不死法印》,看来作书之人也是沽名钓誉之辈,想必跟街头跳大神的没啥区别,无非类似铁布衫、金刚腿之流,名字响当当,其实别说铁、钢了,连小小的木棍都挡不了。
贾珍儿嘟囔着:“看俞公子仪表堂堂,我倒以为会送我什么美容养颜美体之类的书籍,没成想给我一本吹牛皮的书,太不够意思了。”
唐无双听得此言,低头望去,待看到书名时,脸色大变。
唐无双说道:“侄女,你却是不知,这不死心法乃是武林中人人都想得到的秘法,只是我作为唐门老大,自是不能学别派武功,不然武林中人知晓,岂不是笑死我,否则,我都想据为己有。”
贾珍儿听得此言说道:“莫非这《不死法印》真有什么厉害之处?”
唐无双笑笑道:“我也只是道听途说,其实也从未见过,只听说当年有位少年奇才,融合花间派与补天阁的极端相反的武学心法,以佛学义理中‘不在此岸,不在彼岸,不在中间’的高深思想作为理论依据,又经过无数次生死之际的战斗终於形成的一套高深的武功。听闻这武功邪恶至极,但却又含天道,所以能学成者皆为有大智慧并极具灵性之人”
贾珍儿一听,登时气馁了,心想自己打小跟师傅学的疯魔棍法,说来也有十年,只是这十年所学仍是毫无头绪,看来自己既没有灵性,也没有悟性。这不死法印,看来自己是万万学不来的。心冷不已,于是她对唐无双说道:“看来,我是无缘了,自知几斤几两,要不我将书转送给您吧,您看着谁合适,帮我送出去好了。”
唐无双听得此言,喜不自胜,急忙把书抢来抱在怀里,贾珍儿见着天色将暗,再一想尽管和唐寅、姬无双吵吵闹闹,但这许久找不到自己,想必也会很着急。只好原路返回了。
唐无双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
待贾珍儿走到唐家堡门口的时候,后面的唐无双说道:“天色将暗,世侄女不如就在我唐家堡歇息一晚吧。”
贾珍儿经过小树林时并未发现唐寅和姬无双的踪迹,一面担心一面又十分感动,心想这二位一定在努力的寻找自己。又想到唐寅是唐家堡人,总是要回家的,与其瞎子乱撞不守株待兔,听得唐无双的话,连忙拍手笑道:“好呀好呀!”
待二位走进大堂时,贾珍儿不禁怒火冲天,原来此时,唐寅和姬无双二人早把她忘记脑后了,不知从哪儿弄来一条黑狗,早已剥了皮煮好,二人赤着胳膊,满头大汗,正吃得津津有味。
唐寅抬头看见贾珍儿,连忙说道:“这狗肉可只够二人吃的,你要是想吃,下次咱再去捉一只。”
姬无双跟着说道:“不过酒你可以随便喝,方才在唐家的地窖里发现他们家的酒可真不少。”
贾珍儿气鼓鼓的坐到了唐寅的旁边说道:“这肉是否是你家饭店的大厨所煮?”
唐寅双手护着狗肉说道:“自然不是,他煮的饭菜难以下咽,这狗肉是姬无双做的。”
姬无双得意的说:“我的手艺可是一绝,首先得先用开水烫狗,刮去毛皮,然后用大火将外皮烤黄,再放入温水刮洗干净,剖开狗肚,去除内脏,再剔去肋骨和大骨,用沸水连烫几次,把血沫全烫掉。然后放入砂锅加水和生姜,大火煮开再次除血沫,再改用小火炖至……”
“停!”贾珍儿只是听听就已口水泛滥,加上一天没有吃东西,再看这如此美食,肚子十分不争气的在叫唤,“你们先前欺负我,既然已煮了狗肉给我赔罪,我就原谅你们了。”
然后不待唐寅和姬无双说话,直接把唐寅护住狗肉的手打开,摸起一双筷子便像锅内捞取,倒也不管是谁的筷子。
唐无双在后面看着,只是笑了笑,便回屋去了。
这三人言笑晏晏,冰释前嫌,却多亏了这一条好狗。
只是这偷偷在厨房养狗的徐子陵这会正在一边找狗一边暗自怒骂。这会闻着狗骚味,已然找到了唐家堡的门口。
为当年某一款纯武侠游戏所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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