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小说：泥沼

彭豆发表于 2005-3-23 22:26

上

　　夜，静极了。
　　散淡的月光漫过窗棂斜洒进屋，康浸在了一片清辉里。慢慢地，有一股悲凉从心底浮上来，康吸了一口烟，烟头在黑暗里红红地一闪。随即一缕白烟从康的口中喷出，在屋里弥漫开来，朦胧了一切。
　　康没想到事情竟到了这种地步。
　　康僵坐在竹椅上，感觉到了夜气的冰凉。月光在他身上蓝幽幽地流动，他品味着烟在口腔和胸腔间穿梭时的辣辣的味道。他发现自己如一条盲鱼陷入了泥沼，他咬了咬牙。月光爬上东墙时，康看到了墙上的照片。那是他和文的结婚照。康看到自己在墙上愉快地笑，身边的文也在笑。文的脸处在一片阴影里。相框就在这时闪了一道白光，康确实看到了那道白光，那凄厉的光线刺得他猛地哆嗦了一下。
　　康想，那张照片早该摘下来了。
　　康茫然起来，他在这个幽蓝冰凉的夜里不知所措。他确实不知道事情应该怎样进行下去。妻子明天就要出院了，康一想到这些就浑身发冷，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自如地出现在文的面前，文欺骗了他，文曾经说过要爱他一辈子，但她最终没有实现自己的诺言。康对着墙上那个处在阴影里发笑的女人狠狠地咬牙，他发现自己是恨上她了。这个该死的女人！
　　康猛吸一口烟。
　　床这时痛苦地叫了一声，康看到儿子在床上翻了一个身。自从坐在这儿，康就忘记了儿子的存在。他看了看儿子，儿子在床上蜷伏的样子让人怜爱，那小小的身体缩成一团，脸被淹没在昏暗中。他一定在做梦，康想。儿子经常做梦，有一次康听到儿子说梦话，儿子说我要娶媳妇。
　　康笑了笑，儿子今年四岁，他还什么都不懂啊。
　　康把憋在胸口的一缕烟长长地吐出来，他的手指被燃到根部的烟头烤得疼起来。康很想摸摸儿子的脸，他看到儿子在那张大床上显得很渺小。儿子才四岁，他还什么都不懂啊。康听到自己呻吟了一声，然后眼睛就蒙上了一层泪水。
　　康哭了。他没想到自己会流泪，他觉得应该流泪的不是他。但泪珠还是沉重地滚了出来，有一滴砸在手上，冰凉。
　　儿子在床上急迫地咳嗽起来，屋内的空气太混浊，他有些受不了。康被这尖利的咳嗽声刺得心疼，他急速地捻灭手中那个还在袅袅升烟的亮点。母亲的房间里有了响动，康听到一串疲惫的脚步声响过来。
　　康的母亲走进儿子的房间时，首先闻到一股浓烈呛人的烟味，她忍不住轻咳一声。在朦胧中，她看到儿子坐在靠近窗口的一张竹椅里，月光在他的斜上方细雨般飘洒下来，映衬得他象一个蓝黑而单薄的影子。母亲还未来得及发出一声叹息，就听见儿子说：
　　“妈，这么晚了还没睡？”
　　现在她可以痛快地吐出那一声悠长的叹息了。这声音在康听来就象一阵寒风吹过竹林的沙沙声。
　　“康。”康听到母亲的声音在昏暗的空间里沙哑地飘浮着，“别想那么多了，事情已经发生了，依我看，离婚算了。”
　　“妈，我－－”
　　“唉！你这孩子，从小就这样。你也不想想，你们还能在一起生活吗？”
　　康沉默了。康的母亲明显地感到在寂静中隐伏着一种不安，她听到儿子身下的竹椅“吱呀”了一声。
　　“既然没了感情，何必勉强呢？”她说。
　　“妈－－”康的呼唤让母亲有一种天塌下来的感觉，她清楚地知道儿子在这时已做出了可怕的决定。“妈，您就甭操心了，赶快休息吧。”
　　母亲无可奈何，她返身离开前对儿子说：“你也快休息吧，不早了。”她看到儿子从那张竹椅里站起来走向床边后，才放心地出来。但没走多远，就听到儿子房间里响起绝望般的破碎声，这刺耳的声音让她心惊肉跳。
　　“怎么了？”她感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象秋风中的枯叶。
　　“没什么，妈。”她听到儿子这样说，“是墙上的相框掉下来了。”
　　康的母亲再一次回过头，望了一眼儿子的房间。她感觉那房间象一个黑洞。

彭豆发表于 2005-3-23 22:31

中
　　一切，都出乎文的意料。
　　首先她没想到自己会真的怀孕。她和那个不负责的男人发生了不负责任的事之后，提心吊胆地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她真正地有了一种做贼的感觉。后来，当她终于被证实怀孕时，反倒平静了。事情已经发生了，怕有什么用。可马上，她被那个脸色阴郁的大夫告知是宫外孕。她傻了。
　　手术做得相当糟糕，她在那张手术台上被折磨了四个小时。她以为自己会死在这个漫长的手术过程中，可她活下来了，于是她又体味到了生不如死的感觉。她知道自己将面临着什么。
　　她孤独地住在一间五个人的病房里，除了母亲没有人来探望她。同病房的女人总是在众多亲人到来时向她耀武扬威地玄耀，她恨透了这些浅薄的女人。每到这个时候她就躺在床上装睡，她觉得伤心，她的世界突然间变得和病房的墙壁一样雪白，她的确是哭了。
　　她一直在盼望着两个男人的到来，但是没有，两个男人在她住院期间谁也没有露面。
　　康出现在病房门口是在文出院那天上午。本来，文已经把一切都整理好，当她拿着钱准备去办理出院手续时，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康。文大吃一惊。她没有想到在两个男人中第一个见到的会是康，而康的到来明显地给她带来某种不安。她在瞬间惊呆之后，听到自己的心脏在杂乱地跳着，康的眼睛里的混浊的光，竟让她感到象两把锋利的匕首。文浑身发紧，事情来得太突然，她有些支撑不住。凝固的空气压迫着她的心脏。
　　康一步步向文走来。他每迈出一步都象是踩在了文的心上。文看到康正在向自己逼近，她现在根本无法想象将会发生什么，她紧张地看着康那无神的双眼，那眼睛象两汪泥潭。
　　康在文的面前站住时，发现文的脸色惨白，他笑了笑。他感觉自己是笑了笑，也许笑得并不好看。
　　“出院手续我都办好了。”康说，“咱们回家吧。”
　　文再次惊呆了。
　　文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跟着康走出医院的。他们一起坐上一辆面包车。文发现事情正在向着预想的反方向发展，这让她不知所措。她看了看坐在前排坐位上的康，康的背影简单而宽厚。
　　文就这样一直注视着康，直到面包车停在小院门口。文在走进小院时，才真切地感受到确实到家了。文发现小院和以前有些不同，好象整洁了。房前那株美人蕉正开放着灿烂的红色。
　　“进屋吧。”康说。
　　婆婆的房间窗帘紧闭，文知道婆婆在家，婆婆不愿出来见她。文走进自己的房间，她第一眼就看到了墙上的结婚照。文没想到它还安静地挂在那儿，她感到墙上的自己有些虚幻，那笑容让文的心一阵阵紧缩。文在照片前站了很长时间，后来她听到康说：“刚到家挺累的，你先休息一会儿吧。”
　　文坐在了床上，她感到房间里飘荡着一缕温馨的气息。显然，康为了接她回来做了精心的准备。房间被打扫得非常干净，家具一尘不染，儿子的一支冲锋枪威武地斜挂在墙上。文身下的双人床上辅着粉红的床罩，在床头并排摆着两个软绵绵的枕头。
　　康端着那碗鸡汤走进房间时，看到文正坐在床上发愣。康说：“把这汤喝了吧，你身子虚。”
　　文转过脸来看着他，康发现文的眼睛里有一些亮晶晶的东西慢慢溢出来。猛地，文扑过来，抱紧了康。
　　康的身体摇晃了一下，鸡汤泼出一些，溅到他的手上。
　　文确实被感动了，眼前的一切都让她感到温暖，这才是自己的家呀！康没有变，还和从前一样，这让她再也不能自已。她听到自己的哭声，康的身体在自己的拥抱下有节奏地起伏着。
　　“康，我对不起你。”
　　康听到文的声音象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我以后再也不胡闹了，我跟你好好过日子。”
　　康笑了笑。他发现自己今天总喜欢用这个表情来面对文。他轻轻推开她。
　　“其实，”康说，“我这么做只是为了孩子。”
　　文顿时停止了哭泣，她在康的语气中感到一丝寒冷。
　　康说：“孩子是无辜的，我不想让他过早地承受家庭的不幸，他还小，他不应该是个没妈的孩子，而继母又不一定对他好，所以－－就这样。”
　　康看到文在呆呆地望着自己，目光仿佛凝固了一般。他不止一次地和这样的目光遭遇了，他想再笑一笑，但没有笑出来。
　　“快把鸡汤喝了吧。”康说，“要不就凉了。”
　　文没有动，她看着康把鸡汤放下，走出了房间，屋里又只有她一个人了。
　　文突然笑了笑。这次，是文笑了笑。

彭豆发表于 2005-3-23 22:32

下　　日子流水一样静静淌过。文回来以后，小院并没有因此而有所变化，依旧如一潭死水。婆婆没有和文说过一句话。康在这种沉闷气氛的包裹中感到心神不定，他无法想象这样的日子还会坚持多久。只有儿子的笑声有时会象石子一样，让死寂的小院泛起几圈轻松的波纹。但这样的日子太少了，儿子开始用一种犹疑的眼神注视康和文。在儿子的目光中，康手足无措。　　事情还是发生了，在星期六的晚上。　　其实，康已预感到事情早晚会发生。康在那天下班回家后，没有在小院中看到文。于是，他就在竹椅里坐下来安静地抽烟，他看到窗外儿子正端着冲锋枪向那一株美人蕉疯狂地扫射，瘦骨伶仃的美人蕉在嘈杂的枪声中颤抖着。后来儿子走进来，问他妈妈怎么还不回来。他摇摇头，说不知道。然后就站起身去了厨房。吃晚饭时，母亲的脸色阴沉，康看到母亲有好几次想开口说什么，但最终忍住了。儿子也不再那么兴高采烈，只是安静地低头吃饭。吃过饭，儿子到奶奶房间里去看电视，康就又坐在那张竹椅里去抽烟。电视里正在播放一部武打片，康听到从母亲房间里传来一阵女子凄厉的哭声。　　文回来时是十一点半。儿子已在奶奶房间里睡着了。文看到自己的房间没有灯光，她以为康也睡了。她进屋时闻到空气中布满了稠密的烟味，她厌恶地皱一下眉头，然后试探着走向床边。　　就在这时，她听到一个低沉的声音：　　“你干什么去了？”　　是康在说话。文吓了一跳。　　文打开电灯之后，看到康一动不动地坐在窗边的竹椅上，地上的烟头在他前面密集地布成半个包围圈。　　“你干什么去了？”康重复着。　　文愣了愣，没有说话。她走到床边，脱掉白色的皮鞋，然后躺下身去。　　康对文的无动于衷感到恼火，他抓起一只茶杯，愤怒地摔到地下。在玻璃刺耳的破碎声中，他吼道：“你说呀，是不是又去找那个男人了？！”　　文闭上眼睛，向床里翻了个身。　　康精疲力尽。　　夜色如墨汁一样浓，沉沉地涂抹着整个房间－－－－　　康醒来时，太阳已在东方的天际绽开新鲜的笑脸。他发现自己依然坐在那张竹椅里，文不见了，那只昨晚被摔碎的茶杯肢离破碎地散在地上。康揉了揉酸痛的眼睛，恍惚记起昨晚发生的事，他狠狠地骂了一句，骂的什么连自己也没听清。　　康迈过那堆碎玻璃走向衣柜，他看到镜中的自己衰老不堪。在他打开衣柜时，他才意识到事情不对。柜中属于文的衣物不见了。康愣了片该，然后转过头在屋内搜寻，他的目光扫遍每一个角落，没有，文没有留下一件属于自己的东西，也就是说，文在这个清新的早晨带走了她所有的物品，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康在这时听到母亲房间里传来儿子稚嫩的声音。　　“奶奶，昨天晚上我听到爸爸妈妈吵架了。” 　　“没有，没有。”母亲的声音很枯涩，“你爸和你妈闹着玩儿呢。”　　康的嘴角动了动，然后挪动沉重的双腿向窗口走去，他再一次坐到那张竹椅里。竹椅“吱呀”地哼了一声，康闭上眼睛。　　阳光就在此刻蜂拥进屋，灿烂地铺在康的身上，而康仿佛沉浸在冰凉的夜色里。他看到一条白亮的鱼在泥潭中难看地扭动着身躯。

紫依恋 发表于 2005-3-23 22:42

豆子，我灌水...

靖※儿 发表于 2005-3-23 23:38

这个女的决心也真大～～不过那男的也真是。。。。。

边城浪子 发表于 2005-3-24 10:00

不好玩····写得还不错，就是看着郁闷

苹果仙子 发表于 2005-3-26 10:15

不喜欢看长篇大论回贴只是为了想赚点孔方兄,放过我咯,不要说偶灌水咯.

萧湘子 发表于 2005-3-26 15:44

发现楼主的文章好有文采，总能在不经意间说出真理。

影舞々星旧 发表于 2005-3-27 08:32

这片文章看起来有点压抑感～～～

amm 发表于 2005-3-27 11:01

豆子一贯如此,表面豁达,内心敏感,故作清高,其实自卑.其实只要他战斗力再提升3个以上的级别,一切就都会好转......

边城浪子 发表于 2005-3-29 09:57

以下是引用amm在2005-3-27 11:01:22的发言：

豆子一贯如此,表面豁达,内心敏感,故作清高,其实自卑.
其实只要他战斗力再提升3个以上的级别,一切就都会好转......
老安，干吗老说实话？？？！！！
俺小时候也象你这样出言很直接很辛辣，后来才发现，说话直接也可以不用如此辛辣，毕竟，让别人舒服点也没什么坏处~~~

amm 发表于 2005-3-29 11:21

我？1年前我还不这样呢！现在又转成这样了算来这种转变大概也有4、5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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