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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侠原创] {足印}焚剑说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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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1-30 16:0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每回放假就码上一些....

第一章:将军书生 风云将起汴州城

时值唐天祐四年(907)元月末。

天气甚是寒冷,这官道上的杨树叶业已凋零,放眼四野,皆是枯草烂叶,添之朔风飕飕,倍感荒芜凄凉。眼前此景,亦正如这颓败的唐朝帝国一样,满目疮痍,实在惨不忍睹。

只见一辆豪华的官家马车在两队开道骑兵后缓缓行驶,马车后尚有两百多步兵尾随。那群步兵似有些疲惫,有些还用白纱布包扎着手臂、双腿和额头,看来多多少少都受了点伤。

“不过是一个梁王,值得堂堂一个御史大人去慰问么,老子操你祖宗!”但见说话的人年龄约三十五六,腰间佩一钢刀,虎背熊腰,甚是威猛。细看之下,脸肤黑黝,胡子坚硬如针,鼻梁高挺,剑眉浓黑,炯炯虎目,射出傲然之气。

他披着一身古铜色战甲,骑着一匹棕色黑鬃战马,在最前面开路,应是职位较高的将领。而他这样满口污言秽语,居然还没有人敢去训斥,看来此人颇有点名堂!

原来此人姓过名行危,配刀名为噬地刀,是此行的领军头头,若不是有他压镇,这队人马早就全军覆没了。所以就算他满口污言秽语,别人亦不敢多说一句话,因为众人还要靠着他来保住小命哩。

马车中坐的是御使大夫薛贻矩,此去汴梁,的确如过行危所言。说来也真气人,这李唐三百年基业,就要毁于昭宣帝手里了。

其实又怎么能怪昭宣帝呢?这副烂摊子,又有谁能够收拾?

自安史之乱之后,藩镇割据,先有河朔三镇:卢龙、成德和魏博拥兵自重,后来不断增加至数十个,他们不向唐帝国交纳赋税,军队亦不受中央调动。

由于安史之乱带来的严重创伤,唐帝国已无力铲除这些藩镇,只可拿出“节度使”的官帽来向他们妥协,家族割据亦在此时初步形成。

而到唐宪宗在位时,曾一度收服卢龙、成德和魏博三镇,全国又统一,号称“中兴”。可是藩镇节度使拥有重兵的情况却始终没有改变,根基实未除尽。所以当宪宗驾崩之后,河朔三镇便又反叛了。

外有藩镇割据,内亦有宦官专权、朋党之争。

宦官李辅国拥立唐肃宗,肃宗因此让李辅国掌握禁卫军,从此宦官手里有了军权。肃宗又派宦官做监军,到前线和军队中去监视利有大功,又遭皇帝猜忌的大将,如郭子仪之流。如此一来,军队和朝廷的安危就掌握在宦官手中了。

到唐代宗时,又设掌管机要的内枢密使,由宦官担任,于是皇帝的昭令圣旨亦出自宦官之手。宦官的权利愈来愈大,至最后,十个皇帝,九个由宦官废立。

宦官们权利大了,官僚们自也瞧不下去,是时,官僚衙门在南面皇城,宦官机构在北面的宫城,于是就来了场“南衙北司之争”。最有名的当属“永贞革新”,然而却以失败告终,于是有了“二王八司马”事件,革新派被杀贬逐。

有宦官专权还不够,官僚内部亦有激烈的“朋党之争”,其中以牛僧儒为首的集团和以李德裕为首的集团互相倾轧,争夺权利,闹得不可开交,这一闹就是整整二十年!

唐朝中央政权的力量以愈来愈弱......

种下因,必有果,因果循环,屡试不爽。安史之乱、藩镇割据、宦官专权、朋党之争之后,大唐已经疲惫不堪,然而土地兼并,苛捐杂税,水旱天灾终于引发了又一场巨大灾难。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诗言志。

他数唐统治者数十条罪状,打遍了大半个神州,短短三个月内攻克洛阳,挥军六十万,直指长安,改国号“大齐”,年号“金统”,此人号“冲天太保均平大将军”,正是当年的落榜书生黄巢!

杀人八百万,血流三千里,终成就一代寇雄。而唐之国土正在滴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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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屋檐暗影中一人在心里偷笑:“多亏了你啊,冲天大将军,要不是你,我怎么能有这么大的权利。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啊,噢,不对不对,马上就是所有人之上了。这想当皇帝不难啊,冲天大将军,你也穿过龙袍,可是要穿得长久,还要看自己有没有本事,你说对不对。”

唐中和三年,冲天大将军被迫撤出长安,自刎于泰山狼虎谷。有人出卖了他,此人见风使舵,非但不知恩图报,反而倒戈相向,端的是一卑鄙小人,却被赐名为全忠,“人王中心”!对!朱全忠!

没错!屋檐下的那个人就是朱全忠!而现在别人都叫他梁王,其实他有个小名叫朱阿三,还有个很不好听的原名,不过现在没人敢这么叫他。

然而他也不是很安稳。

晋阳城内,一头猛虎在凝视着他,虽然这只猛虎好久都没发过威了,可是猛虎终究是猛虎,他还是要处处小心提防,一个失策就可能让他反咬一口。

他沉思着……

卢龙是个坏地方,当年安禄山就是从这里起兵,颠覆大唐江山,后又有一位和他同姓的卢龙节度使兵变,自称大秦皇帝。可是刘仁恭这人,嘿嘿,实在不足为虑。

魏博是个邪地方,牙军与主帅必须维持微妙关系,才能保证不发生叛乱。成也魏博,败也魏博,罗绍威的决策会关系河朔的向背,不过罗绍威始终是自己的亲家,况且他已成惊弓之鸟。

“庚子年来日月枯,唐朝天下有如无,山中果木重重结,巢臼鸦飞犯帝都,世上逆流三尺血,蜀中两见驻鸾舆,若要太平无士马,除是阴山碧眼鹕。”

梁王忽然吟起了中和元年西祁州的那首歌瑶,至今已经二十多年啦。

除是阴山碧眼鹕!

碧眼鹕即李克用。此人生得左眼大,右眼小,黄睛绿珠,人皆称为独眼龙,自号碧眼鹕,每出阵有三万三千三百三十个铁甲军,皆穿皂衣,号为鸦兵。

群鸦入巢,巢必破矣。当年多亏有他,十三太保、五百家将,四十万番兵,才打败了冲天大将军。否则就凭二十八镇二十余万兵力,胜负尚未可知。

梁王心中明白,唯有李克用才是自己真正的敌人……晋阳城中的那只猛虎,独眼之龙,只有打败了他,天下才是自己的天下。

寒风咆哮,蓦然间,梁王抬头了。

却见一人迎面走来,那人虎背熊腰,身穿赤褐色长袍,髯须鹰鼻,双目如鹰隼般敏锐,似能洞查一切事物,步伐稳健有力却又飘渺轻盈,见了炙手可热的梁王依旧泰然如故,俨然一派宗师风范。

梁王嘴角露出一丝诡异微笑,道:“贺卿说吧,都有哪些人?”那人作揖道:“都是些不知天高地厚之徒,即便是说了,梁王也定然记不住,一切就有贺某代劳了,梁王安心便是。”

梁王微笑着拍了拍那人的肩头,道:“学武之人,以武犯禁。用在恰当之处自然封王拜将,朱某是惜才之人,能饶一个就饶一个,切勿赶尽杀绝。”那人恭敬道:“梁王所言甚是,不过有些乱贼,实在不除不快,饶过他们,实在后患无穷。”梁王来回跺了几步,淡然道:“既然如此,贺卿就看着办吧。”

“贺某就此告退了。”

“贺卿且慢,听说有一个名叫过行危的大将这一路上除贼不少,如此英勇又忠心耿耿之人,实在少之又少,本王倒想见见他,贺卿明白吗?”那人脸上露出少许讶异之色,旋又恢复自若,道:“此人虽然英武忠心,可惜忠的不是梁王您,这种人,更应该除之。”

梁王久久叹了口气,又道:“不过本王听说,他有一身本领,战功无数,却始终得不到重用,可有此事?”那人脸上露出一个会意的笑容,道:“梁王放心,贺某知道该怎么做了。”

做聪明的下属,绝对不要问主子做事的理由,即便是主子犯错了,也不必纠正他。只有学懂了这“奴经”,才能够无往而不利,那人虽然贵为一派宗师,亦深明此点。

梁王面带喜色朝北面望了望,朗声道:“很好,贺卿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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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路上风风雨雨也过了,过行危虽然不停地臭骂,但一到了汴州城,就变的安静多了。要不然,被他薛御史回都参上一本,嘿嘿,自己肯定吃不了兜着走。所以呢,做人还是要知趣点,自己都三十好几了,这年头,当百姓难,当兵更难,当兵的头儿更是难上加难,何必跟自己过不去呢?

甫进城,过行危眼前蓦然一亮。这汴州城确实不一般哪,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叫卖声此起彼伏,一片热闹繁华的景象,虽然比起当时贞观之治还有所不及,但在这战乱频繁的时期亦可称为一方乐土了。

“有机会定要到江南瞧瞧。”过行危暗暗想道。的确,江南的景色比之这里要好得多。在北方,过行危见惯了金戈铁马,沙场点兵的浩大场面,可以说也是见过了世面,唯有他师父嘴边时常挂着的“烟雨江南”他还未去过。

过行危暗道:“哪日也去瞧瞧那漫天柳絮,桃花遍野,清泉流石,月照松间,嘿嘿,老子的师父明明和老子一样,都是大粗人一个,为什么非要叫老子到江南去干这等无聊的事呢?”

“御史大人,到汴州了!”过行危虽然是大粗人一个,但毕竟仍是在官场中打滚的,总要给别人个场子下,于是跃身下马,说得恭敬非常。

薛贻矩咳了几下,收了收魂飞破散的神,摆了摆仪态,肃然道:“知道了。”旋又一声惊叹,道:“咦,前面有人来了。”过行危才不管来人是谁,自己的护送任务已经完成一半,还有一半要待薛大御史慰问完梁王之后才能去完成,所以这几天,嘿嘿,自然是逛街喝花酒为首要任务喽。

迎面的确走来了一个人,人也分许多种类,这个人不穿官袍,却穿着一身儒袍,没蓄着美须,却是一个俊俏少年,手里还拿着一把未打开的折扇,但他的确是走向了薛贻矩。

薛贻矩心中疑惑:“咦,什么时候梁王那又多出了一个如此年轻的人材来呢?看样子还是个文官,那便是自己一路的,于是渐生好感。”

那俊美少年伏身作揖道:“可是薛御史大人?”听他这么一说,薛贻矩心中有底了,心里正在打磨着该如何言语。过行危脸上却掠过一丝微笑,旋又恢复平静,作揖道:“末将该告辞了。”

那俊美少年却道:“这位将军请慢,梁王不会亏待各位护送士兵,每人可到城中的开平山庄去取十两银子,这位将军,你可以取一百两。”

旋又回头对后面的随从道:“小六,领这位将军和这些士兵去山庄取银子。”那小六亦是人高马大,气宇轩昂,但见他刚刚让出条道来,士兵一阵喧哗,争着跑过去,生怕煮熟鸭子长翅膀飞了。

过行危暗骂道:“好你个朱全忠啊,出手这么阔绰,分明是在收买人心!老子偏不吃这一套,你奈我何?”于是作揖道:“这位…大人,末将食的是大唐俸禄,保护御史大人是末将职责,不敢再受梁王的恩惠。”

那俊美少年又道:“哈哈,既然如此,将军就先在这城里逛逛吧,十日后在开平山庄将举行比武大会,由梁王主持,还望将军到时赏脸光临。”过行危亦知不好推辞,应道:“末将一定会去……一睹梁王风采!”

他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却把轿子里的薛御史大人给冷落了,只听他干咳了两声,道:“还未请教这位大人是……”那俊俏少年回答道:“在下只是替梁王办事之人,并没有一官半职。御史大人一路劳累,小七,带薛大人到王府去洗尘。”

薛贻矩上下打量了下那少年,暗自叹息道:“这年头啊,做个文官,什么都可以要,就是气节傲骨不能要,可是这位小兄弟趾高气昂,英伟不凡,定是有铮铮傲骨,哎,想来他宦海之中不会一帆风顺了。”

薛贻矩到底是当了几十年的官了,走下马车,便问道:“还不知公子贵姓啊?”那少年立即道:“在下姓敬,恭敬的敬,薛大人走好,在下另有要事要办。”

薛贻矩捋须道:“梁王杀贼保国,为国鞠躬尽瘁,受世人景仰,薛某此行,意在来慰问梁王……”不待他说完,那俊美少年便插话道:“薛大人累了,过几日再慰问梁王亦不迟。小七,护送薛大人去王府。”

薛贻矩亦不再多话,随另两队士兵去了。

过行危见薛大御史已走,正想跨步离开,却觉眼前一晃,只见一个人影傲立在前,几点寒梅点缀在扇,却是那俊美少年执扇而立,但见他一身雪白色的儒袍,绸带束起青丝飘逸而下,加上那俊俏非常的白皙面孔,确实别有一番儒雅风韵。

过行危哦了一声,脸上露出些讶色,道:“莫非敬兄想与我喝一杯?”那俊俏少年微笑道:“正是。”过行危哈哈一笑,爽快道:“好!可惜….嘿嘿,老子没多少银子,不如由敬兄请客,如何?”那俊俏少年见过行危又粗俗起来,不禁莞尔道:“我是主,将军是客,这酒钱自然是我出。”

过行危对这汴州城不熟,自是由那位敬公子选地方。那敬公子似乎特意走地很慢,所以这一路上,过行危见了不少新鲜玩意儿。但是时间如梭,眼见那残阳如血,点缀在昏暗的西天上,过行危不耐烦道:“什么时候老子才能到酒馆?”

那敬公子闻言倏然立定,用折扇一指城门,道:“出了这个城门就到了。”过行危哈哈笑道:“却是要老子出城喝,那何必要老子兜这么一个大圈子!”

那敬公子露出个神秘的笑容,道:“那过将军去是不去?哦,说不定还有好戏看呢。”过行危喝道:“既然有好戏看,老子哪有不去之理啊?”

那敬公子作揖悦容道:“那多谢过将军赏脸,在下带你去的地方叫作邀月楼。”过行危嘴里哼道:“管他娘的邀月楼邀日楼,有好酒的楼就是好楼。”

寒风刺骨,吹在两人脸上却一点也没什么感觉,不觉已出了城门三里。夜幕亦已拉上,抬头望天,却见星光璀璨,皓月当空,一条银河如絮带飘向远方,加上周围一阵淡淡的梅花香味,嗅在鼻里,清香怡人,好不惹人遐思。

那敬公子忽尔一笑,道:“过将军为人真是风趣。”

过行危见四周无人,知是到时候揭破他了,洒然笑道:“哈哈哈哈,什么风趣不风趣,你也不必在装了,小妮子一个,莫非还想瞒过老子,想想也不错啊,到时趁酒乱性,还可以占你些便宜,老子都三十有五了,也该找饿个姑娘成家续我过家香火了。”

那敬公子闻言忽然神色大变,喝道:“满口胡言乱语,看我不割了你的舌头!”只见他手中折扇一合,朝过行危喉头刺去。所谓天有不测风雨,人有旦夕祸福,看来过行危这回是躲也躲不过了。

“他”忽然发难,过行危却是老脸一笑,处变不惊,眼见折扇就要刺中咽喉,电光火石间一个掌影闪过,“嗒”的一声,折扇被击中。那敬公子只觉虎口一麻,又觉一道霸道寒劲入体,手一松,折扇落地。

过行危喝道:“哈哈哈哈,原来不是要请老子喝酒,却是要老子的命啊!小妮子翻脸起来可真快,做女子嘛要矜持一点,否则将来如何嫁的了人?”

那敬公子怒叱道:“用不着你管!”过行危冷笑道:“小妮子武功不怎么样,嘴倒挺硬,怎么,才跟了老子小半天,就被老子带坏了?”

“叮!”过行危并未出刀,只是展开步法,一晃而过,闪开刺来的短剑。却见那短剑撩起数十道剑影,任过行危如何闪避,仍然刺中他胸前几处盔甲,只听嘭嘭彭三声,过行危胸前盔甲被击中三下,出现了裂痕。

过行危暴喝一声:“好功夫!”那敬公子不愠不火道:“好功夫是要你的命!”过行危狂笑一声,道:“嘿嘿,小妮子为老子脱衣的功夫不错,哈哈哈哈。”

那敬公子眉头一皱,喝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就让你当我剑下亡魂!”过行危嘿嘿笑道:“老子听人说过,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那你就做个风流鬼吧。死在七星剑法之下,是你的福分!”

过行危心中一怔,这七星剑法可大有来头啊,倒并不是说它有多厉害,只是创此剑法之人乃当世的武学奇才,一代宗师,江湖上若遇见有人使动这套剑法,自要给些薄面。

天上有北斗七星,地上有七星剑法,创立此剑法的乃是当代用剑圣手,人称“逐日刺月”的聂素罡,只是他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不与朝廷有所牵连,又怎会收她为徒呢?

尚不及深思,那敬公子已挟剑杀到,却见他步法轻盈飘渺,刺出的剑虚虚实实,叫人完全猜测不出她的下一招,过行危为她长辈,又碍于她的身份,自不可与她动真格的,于是避重就轻,一路只是防守,并未出招反击。

那敬公子心中大气,还道是过行危瞧她不起,熊熊怒火生起,终于动真格的了。七星剑法,注重步法和招式,若是内家高手见了这花俏的招式步法,定是不屑居多,但是对于内力平平者,却是无上法宝。内力不足,以招弥补,如此,就算普通书生也可杀敌卫国,成为一员勇将。

“叮!”短剑撩动,直直刺向过行危的眉心,幸亏他头盔够坚硬,还不至于被她刺中要害。不过一阵胀耳的轰鸣,亦让过行危难受非常。

过行危怒喝道:“雌的!老子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啊!老子现在忍无可忍,管你雌的雄,一概皆杀,躲着的人他妈的给我滚出来,老子可不想一个个揪出来!”

“本小姐一人前来取你狗命,那还用别人帮忙!看剑!”话刚说完,她一跃而起,却见剑光在明月下闪动,直取过行危后背。

过行危怒火中烧,暴喝一声:“地狱无门。”“铿!”一个清脆至极的声音从鞘中传出,忽地刮起一股怪风,周围落叶随风飞起,此时一片乌云遮盖上皎洁的明月,月黑风高,阴森怖人,正是杀人之夜。

“-----你闯进来!”

噬地刀出鞘了……刀柄纹龙,刀长四尺三寸,重达七十六斤,通体赤红,那是血的颜色,见此刀者,如见阎君。可惜了这小小姑娘惹怒了这条大暴龙,将要自食其果了。

“唰唰唰”噬地刀使动,刀气纵横,劈出滚滚热浪,所向披靡,那敬公子无力硬捍其刀劲,展开轻盈的步法,想要避开。无奈过行危的刀法过于诡异,什么地方都可以来上一刀,实在避无可避。

风水轮流转,这回轮到那敬公子倒霉,短剑碰到噬地刀就像鸡蛋砸上石头一样,断个了三五六截,直看得她目瞪口呆。

那敬公子气得急跺足,甩开断剑,纤纤素手聚气劈来。过行危早就摸透了她有几斤几两,哈哈一笑,任由玉掌拍来,动也不动,闪也不闪。

“嘭!”那敬公子豁出全力,一击即中,拍在过行危胸口。那敬公子暗呼他是傻瓜,可过行危却如泰山般屹立不动。那敬公子玉手颤抖,嘴唇动了动,心中怔然。

这人是个怪物……

那敬公子终于害怕了,不行,再给他一掌。“嘭!”“嘭!”“嘭!”那敬公子不是给他一掌而是连续打了他三掌,结果全是打水漂了,过行危依然纹丝不动。

过行危长长叹了一口气,道:“老子已经给你机会杀我了。”那敬公子嘴唇微颤道:“你想怎样?”过行危冷冷道:“老子不欺小辈,何况还是个雌的?”

那敬公子见过行危欺她是女流,怒火再生,发挥位置上的优势,玉足猛向他跨下踢去,这招果够毒辣,直要过行危断子绝孙。

暴龙一见她居然如此狠毒,也不理什么小辈老辈了,灌劲于膝盖之上,一个侧动,玉足尚来不及反应,便踢到了有若钢铁的膝盖之上,那敬公子“哎哟”一声痛呼,踉跄退后,一个失足跌倒在地。

“小姐,小姐你没事吧!”却见两人分别从左右暗影之中跃出,几个起落,已把那敬公子扶了起来,可见两人武功均是不弱。过行危盯睛一看,却是刚才的小六和小七。

过行危哼道:“你家小姐怎如此跋扈?老子这次只不过教训教训她,下一次就不会这么简单了。”那小六道:“这位将军息怒,我家小姐只不过和你切磋武功而已?”

过行危怒叱道:“敬大小姐是吧,有她这么切磋武艺的么?叫她老子去好好管教管教她!嘿嘿,免得以后嫁不出去!”那小七道:“我替小姐向将军赔罪!还望将军消消火气。”

那敬小姐可不乐意了,噘嘴道:“小六小七,他欺负我,替我出气!”那小六较为年长,却听他支吾道:“老爷他……要小姐回去。”

那敬小姐气愤之下一个跺足,却痛得热泪直流,勉强道:“我受人欺负,他还管不管了,啊!”那小七道:“老爷说过不再让我们替小姐出气……所以……”

那敬大小姐瞪大了美目,道:“好啊,你们不听本小姐的话了是不是。本小姐告诉你们,他….他碰我身子,想侮辱我,还不替我杀了他。”

“小姐,我们在旁边看的一清二楚,这位将军并没有做越轨之事……”小七低声说道,脸上带着几分惊恐。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哼!她敬大小姐从来没有这么丢脸过,从来只有她耍别人,打别人,那知今天却被人打的如此狼狈不堪,真是岂有此理!

敬小姐越想越气人,想想今天陪过行危逛了那么久,无非想看看他有多少斤两,想不到竟然看走眼,这个过将军竟是个高手,还弄断了她的剑,弄疼了她的玉足。

不行,他敬小姐一定要报复,彻底地报复他……

小六见敬大小姐不再说话,便道:“这位将军,我们先告辞了。”过行危故作叹气道:“如此女儿,老子真替她老子捏把汗,怎么就能够让她出家门呢?家门不幸啊…..”

四野一片寂静。小六小七在那里垂头丧气,敬大小姐却噘嘴嬉笑着。

“师父在上,受徒儿一拜!”真个是语不惊人死不休,敬大小姐居然向过行危行师徒大礼。这下子可吓坏了小六小七。“可是小姐…..你已经有三个师父了…..”

过行危征战二十年,一生杀敌无数,说起来还真有点厌倦了……这唐室衰微,说来并无振兴可能,与其愚忠下去,不如另换新主,自己可并没有多少个二十年啊……乱世之中若想建功立业……

陡然间,过行危耳边响起一句话,这一句话令有些人不齿,亦被有些人视为准则,令无数人富贵荣华却又令无数人变为堆堆白骨,沉重的七个字------

识时务者为俊杰……

那又怎样!做人只为了轰轰烈烈活一场,如此乱世要一展抱负,唯有如此,唯有如此啊!过行危沉默了好久,一言未发,只在无限的深思之中:李克用……非我族类,刘仁恭……难已成事,李茂贞……杨渥……王建……这个世上除朱全忠之外,还有谁能够平定天下?

云破月来,月华倾泻在他黑黝的脸庞上,那是一种奇异的表情,敬小姐凝视着他,小六小七只觉荒唐,可他,终于作出了决定,那七个字:识时务者为俊杰。

“要当老子徒弟?行,先磕老子三个响头,再替老子找个一官半职做做,顺变把老子推荐给梁王,成也不成?”古来将军,有哪个不热衷于功名。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诚然不错,可是如今这个世道……老子才没这么傻!

“成!”敬大小姐娇喝一声,笑得比花儿还灿烂。这细水才能长流嘛,只要把他留在身边,还怕找不到机会整他么?想到此处,敬大小姐不禁捂嘴轻笑。

过行危哪知她答应得如此爽快,想来她敬小姐肯定身份高贵,眼看她一个头一个头的磕下去,亦觉心里爽快。想整我?叫你十八代祖宗出来吧。

********************************

“卖字画喽,卖字画喽……”

吆喝声从汴州城西的街道上传来。这个世界当真无奇不有,深更半夜的居然有人在大街上卖字画?

“老兄,你还是去卖面吧?”“卖画?老兄吆喝的这么响亮,想来力气甚大,不如去锻造兵器吧。”“什么完意儿!卖画?老子还要到宜春院去呢?”“这人疯了。”

一次次的嘲笑捉弄都不要紧,他相信在这么一个大城里,一定会有人识货的,所以他不停的吆喝啊吆喝,吆喝到嘴巴都不听使唤,想停都停不住时,他才发觉自己错了,原来根本不会有人来欣赏他的画。

他神情迷茫呆滞,不知不觉间已踱到了西城门。这日子还怎么过下去啊?清晨带着五幅画进城来卖,夜晚又揽着这些画回去,说起来已经是饥肠辘辘,头晕目眩了。

“这位客官,来碗面吧!”

“面?”那卖字画者咽下一口口水,抚了一下自己的肚皮,又摸了摸自己瘦瘦的钱袋,苦笑道:“两文钱一碗阳春面?”卖面郎道:“嘿嘿,这位客官,小子是小本生意,三文钱一碗。”

“两文钱一碗不成么?那……在下要走了。”那卖画者一脸窘相,像透了闺中少女,说起话来甚是腼腆小心。卖面郎端视了一下他的外貌,却见他身长七尺,鼻梁正挺,双目英灵,剑眉横飞,右腕锁着几卷书画,一身学儒装束,溢出浓浓的书卷气。

“反正也要收摊了,两文就两文,便宜你了。”那卖画者闻言立即答谢道:“多谢这位大哥了,其实柳某身上只有两文钱了,实是尴尬,滴水之恩,日后自当涌泉相报。”

那卖面郎笑道:“别说什么报答了,看兄弟也是朝不保夕,趁早去找份活做把,别当了饿鬼,找阎王爷讨饭。”那卖书画者闻言摇头道:“卖字画亦是生计,靠它也可以谋生。”

那卖面郎哈哈笑道:“看你呢,算是个文士,所以没被拉去前线打仗,而我呢,断了条腿,所以也逃过一劫,可是照你这么干下去,早晚得饿死,不如到酒楼去当个小伙计,看你人高马大的样子,掌柜定会收你的。”

那卖书画者道摇头毅然道:“即便是饿死了,柳某也不干那些粗贱下等活儿。”

那卖面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道:“什么粗贱下等?笑死大爷了,哎,也罢,自古书生都是这个臭硬脾气,碰点钉子就会醒悟了。”旋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卖书画者把五卷书画横放在小木桌上,正容道:“在下姓柳,单名一个愚字。”

“哈哈……哈哈哈哈,柳愚?哎,这是今年听到最呛人的笑话了,你父母怎会给你取这么一个名字,莫非你父母要你做个傻子?”

“非也,这‘愚’字是……”

柳愚刚想解释,只听“砰”的一声,一碗热气腾腾的阳春面便摆在的面前,又听卖面郎说道:“这世上并非只有读书才高,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大爷我不识几个字,身又残废,可是也可以当个面状元,可别小觑了大爷!”柳愚微笑道:“这位大哥说的亦有道理,柳愚受教了。”

柳愚虽已饿得全身乏力,吃起面来却仍然慢条斯里,绝无狼吞虎咽之相。卖面郎见他吃相,只觉心中好笑:哎,这年头读书害人,清高要命啊,这人当真是愚蠢至极。

“老板,来三碗牛肉面!”

柳愚闻言一惊,却见三个打扮怪异的大汉踏步而来,手里均拿着长剑,个个身材魁梧,凶神恶煞,看了便叫人害怕。柳愚哪见过这等阵势,一时间竟颤抖起来。

糟了,遇到盗贼了,这下可如何是好?柳愚一介书生,哪会什么武功,见那六人贼匪面相,着实不知所措。只是这碗阳春面还没吃完,就此离去实在可惜。须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正在踌躇彷徨之间,却听其中一人说道:“今次梁王在开平山庄举行比武大会,邀天下英雄前来,若能夺魁,便封将食爵,即便是未摘桂冠,只要表现出众,亦可弄个一官半职来当当,真他娘的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啊,看来我们江淮三雄是到扬名立万的时候了。”

又听一人反驳道:“二弟啊,这武林之中,高手何其之多,莫要小觑了别人,我们自当全力以赴,夺冠自然最好,若夺不了,也要给人家梁王一个好印象,好谋个一官半职做做。”

却听一人大声道:“大哥怎么长别人威风?老子说不要小觑了咱们自己才对,再说武林高手虽多,来争的也是些后辈而已。难道古盟主会来吗?少林的老秃驴也会来凑热闹吗?所以这次,我们江淮三雄真的是鸿运当头了。”

那大哥不置可否,却责骂道:“三弟啊,看你这得行,邋遢不堪,就算是夺了第一,梁王也不会要你做将军,赶明儿去买件得体点的衣服,莫让别人看扁了我们江淮三雄。”

那三弟狠拍一下木桌,气愤道:“操你妈老母!这也有干系?我熊青云从不在衣服上浪费银子,只要有一身武艺,还怕没有好衣服穿么,抢来便是!”

真的是…是盗贼……柳愚闻言胆战心惊,只想立即把那碗阳春面吃完,一走了事。万幸万幸,那碗吃不完的阳春面终于被塞进了五脏庙里,柳愚谢孔孟拜老庄,正要脚底抹油。

刹那间,却觉一股阴风从背后袭来,柳愚尚来不及看个究竟,已被一只“熊爪”擒住,却听那只“大熊”嘿嘿笑道:“咋咋咋,老三,二哥见这件衣服不错,扒下来给你,如何?”

熊青云眯了眯眼睛,不屑道:“什么玩意儿,穿了就成了一白痴书生,哪有什么威风!”柳愚一听那熊青云辱骂“书生”二字,不理敌强我弱,愤然道:“万卷诗书遵孔孟,一襟清气满乾坤!孔孟之生,为官者两袖清风,为民请命;失意者傲骨嶙峋,一身正气!怎由得你们山野盗贼来辱骂!”

那熊青云与他二哥熊青山面面相觑片刻,随即失声大笑起来,只听那熊青云轻蔑道:“哎呀,这件衣服虽然是烂了点,但是还能将就着穿穿,二哥,就把它扒下来吧!”

柳愚使尽力气挣脱,却始终无济于事,眼见外衣就要被撕烂,英灵的双目射出愤怒之火,猛然对上熊青山双瞳,喝道:“士可杀,不可辱!”

以熊青山这般人物,见了柳愚如此眼神,亦不由心中一怔!

“操你妈老母!臭书生,这么多废话!砸死你!”熊青云一声暴喝,狠狠把手里一碗滚烫烫的牛肉面砸向柳愚面门,那卖面郎眼见就要闹出人命了,于是汤勺灵活一甩,把那碗牛肉面打碎在了空中。

“铿!”“铿!”两声,江淮三雄老大熊青风和老三熊青云相继拔剑,卖面郎见状全声颤抖,悔不该自己多管闲事,眼下只可以豁出去了,却听他急呼道:“有强盗啊,救命啊!”

这面摊子离西城门不远,城门守将听见有人喊救命,立即飞奔而来,江淮三雄虽然心有不甘,但亦需顾忌王法,而且这事若传到梁王耳中,那扬名立万的事也就全泡汤了。这事可大可小,绝不能拿自己的前途来开玩笑,江淮三雄忽觉事态严重,也不得不拂袖离去。

那熊青云气得暴跳如雷,临走时仍不忘向柳愚胸口狠狠拍上一计,柳愚虽然体格健壮,但终是一介书生弱流,那受得住武林高手一掌,当即便吐出一口殷红鲜血来。

江淮三雄业已离开,两列官兵脚步才到。官兵见贼人已去,不禁大失所望,却见一个呆头呆脑的书生倒在地上,嘴里还流着鲜血,不时还有脏物从口中吐出,看了也让人觉得恶心。

坏兆头啊……不见凶贼就见血光了……官兵们喃喃私语。那卖面郎见这么一吆喝就来了那么多客人,哈腰道:“官爷,小子就要收摊了,不如就每人来碗面吧。”

却听一官兵喝骂道:“瞧了他那副模样,谁还吃的下东西?我问你,刚才的盗贼是什么相貌,是一个人还是一伙人?老老实实给大爷交代!”

卖面郎诚惶诚恐,颤声道:“他们有三个人,穿着怪异,面目可憎,自称是什么……什么江淮三雄,手里都拿着长剑,一个个凶神恶煞,还要扒了这位小兄弟的衣服……”

“什么,扒衣服?老子操你祖宗!又不是扒皮,紧张个啥?”卖面郎低声回答道:“官爷没看到当时的情景,那三人是要这位小兄弟的命……”

那官兵拍桌道:“谁要你们得罪江湖人物,大爷也帮不了你们!”旋又换个语调,打个手式,道:“除非有……这个……”卖面郎哪会不知他是要钱,苦笑道:“小民生意不好,就赚了这三十文,还请官爷帮帮忙……”随即从怀中掏出一串铜钱,咽下一口口水,死死的捏住不放。

那官兵一把夺过铜钱,道:“才这么一点点,连塞牙缝也不够,你自求多福吧!”旋即调头就走。“老大,你瞧这些字画,还挺好看的,要不也拿走送给上司……”

“不能拿,不能拿……”柳愚使命撑起自己的身体,咳嗽道。“去你妈的!”一脚压下,柳愚胸口再受一击,顿觉胸中气血翻滚,喉中忽地涌起一阵腥臭味,“哗啦”一声,吃进去的面和着鲜血全都吐了出来,污秽不堪。

柳愚依旧睁着双眼,无助地看着自己的画被抢走。完了,全完了,莫非要把笔砚屋子都当了,过流浪生活吗?卖面郎三十文钱被白白抢走,心中气极,当即骂道:“臭小子给我滚!别让我再见到你!”

柳愚强忍住疼痛,硬是站直了身躯,满脸惭愧道:“对不住兄台了,这三十文钱,柳愚以后一定还给兄台。”一步,一步,又一步,柳愚手捂胸口,蹒跚着走向城门,寒风如冰锥般刺着他的脸庞,一阵阵足以让人昏厥的剧痛从他胸中蔓延到心房,他不会忘记自己的承诺,这三十文,一定归还。

没有人来可怜他,因为每个人都已经很可怜。这战火弥漫的后唐乱世,还未结束,却只是开始。每一个人都无法逃过战火的洗礼,成为刀枪剑戟下的亡魂,抑或成为浴血而生的凤凰……

三日后,薛贻矩拜梁王。

十日后,开平山庄比武大会。

一股股明暗势力涌入这看似平静的汴州城,然后……这个天……要变了。


发表于 2006-2-3 17:49 | 显示全部楼层
楼主厉害哦!我也有写可是少有人看。楼主加油!
发表于 2006-2-3 18:39 | 显示全部楼层

楼主加油~!文章虽然没有看完,但是光看开头便觉颇为大气~!

是个高手!

待某京有时间定仔细拜读~!!

还有楼上的兄弟,不好意思,某京先道歉,再跑过去看看哈~!

[em04]
 楼主| 发表于 2006-2-23 20:5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刺客横行 孔孟行世非我力

“渔翁夜傍西岩宿,晓汲清湘燃楚竹。烟销日出不见人,欸乃一声山水绿。回看天际下中流,岩上无心云相逐。”

一百年前有个人被贬为永州司马,他以为总有一天自己会被皇帝重新任用,可是他错了,好久好久,他都没有等到皇帝的诏书。渐渐的,他绝望了,于是在永州城郊的冉溪建屋长居,改冉溪为愚溪,小丘称愚丘,泉水称愚泉,引泉水所筑沟渠称愚沟,汇泉水而建的池子称愚池,池东建愚堂,池南筑愚亭,池中小土堆称愚岛,共计八愚,为此写了《八愚诗》铭刻于石。

他还写了一篇《愚溪对》,特地说明了这个“愚”字,非“愚蠢”之“愚”,而是寓意自己永不投机取巧,永不与世俗同流。

柳愚之“愚”即此“愚”也。算了,这个浑浊尘世,还有谁能够明白呢……

冬日温暖的阳光射在柳愚英灵的脸上,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恢复的如此之快。不过才睡了一觉,昨夜的伤势便好了大半。他手里依旧拿着一幅画卷,这已经是他的最后一幅字画了,若今日卖不出去,明日或许真的就要沦为乞丐了,那还不如让他死了算了。

“汴水流,泗水流,流到瓜洲古渡头,吴山点点愁。”如今战乱频繁,而这汴州城却还是一派太平景象,亏得如此,柳愚才可在城中卖画。

柳愚只在漫无目的游走,嘴里也不再吆喝了,一转眼,就踱到了降福楼,彷徨之间不禁暗生伤触,遥想三年之前,自己还常到这里光顾,不想短短三年之中,父母相继染疾而去,家又遭人抢掠,安葬父母之后已是身无分文,靠当古董字画才维持到现在,可是如今……

哎,自己是否很没用呢?柳愚沉重地叹息一声,忽然觉得双腿发软,一个乏力,靠在了墙边休息。

“师父,喝茶!”少女黄鹂般悦耳动听的声音从降福楼传来,却见她一身雪白儒袍,手上执着一把折扇,装作男儿打扮,但清秀的轮廓、隆起的前胸和不加掩饰的一弯柳眉已经向明眼人宣布:其实人家是不折不扣的女儿身……

“喝茶?老子喜欢喝酒,明不明白?”说话的大汉脸肤黑黝,胡如针尖,配刀四尺三寸,正是过行危。那女扮男装者自是他刚收的小徒弟,敬大小姐。

敬小姐立即道:“哦,小徒明白!小二,拿一坛上等的女儿红来!”过行危点头微笑道:“想不到乖徒儿这么尊敬为师,可是这答应我的事……”

敬小姐轻声道:“头已经磕了,第二件事么,有些困难……不过,只要对外谎称师父你不幸身亡,也不是难事。至于第三件嘛,更容易了,九日后梁王在开平山庄举行比武大会,只要师父上去打赢了对手,夺得桂冠,不就马到功成了么?”

过行危道:“小徒儿不是在敷衍我么?还咒老子去死!”敬小姐捂嘴轻笑道:“还有一点,师父的嘴太臭了,以后不能再说什么‘老子’了,难道一个平平常常的‘我’字都不会说吗?现在开始就不许说那两个字,否则本少爷也帮不了你!”

“这么多规矩,老……我明白,成了吧!”过行危甚觉无聊,不过想想她说的也对,不就是一个“我”吗?难道自己还装不出来,恁也太小瞧我过行危了。

“那么……师父就教徒儿些武功吧,怎么样?”敬大小姐事未办妥,就索取报酬来了,只不知过大将军答不答应。过行危不答反问道:“徒弟还没告诉老……我!你叫什么?”

敬大小姐一展折扇,却见扇面之上数十朵淡黄色的梅花傲雪盛放,仔细一瞧,梅枝被画得很淡,近于扇纸的颜色,所以乍一看来,只见怒放梅花,不见横斜枝条。

“这算什么意思?”

却听敬小姐大声吟道:“暗香浮动月黄昏。”随即小嘴凑到过行危耳旁道:“本来呢,姑娘家的闺名是不能随便让人知道的,可是念在你是本小姐师父,就告诉你吧,人家闺名叫作浮月。”

过行危“哦”了一声,随即把送来的女儿红灌进了嘴里。

“暗香浮动月黄昏……暗香浮动月黄昏……是谁?居然知道我所作字画的名字!这下子遇到知音人了……”柳愚听得“暗香浮动月黄昏”一句,忽地就从睡梦中惊醒起,探头朝降福楼内望去,却见得一白衣公子扇着折扇,扇上似乎画着梅花,于是暗喜道:“果真是遇到知音人了!如此严寒之冬,若不是对扇中之梅有意,怎么还会带折扇呢?”

柳愚跨过门槛,从侧面走向那敬大小姐。敬大小姐虽不是一流的武林高手,却还是有些手段的,这感觉更是灵敏常人数倍,所以柳愚尚未到达五步之内,敬大小姐便一个起身,纤指这么一个潇洒动作,折扇“哗”的开屏,挡住了柳愚视线。

柳愚怔然下凝神细看了一下扇上之梅,不由一声长长叹息。“你叹息什么?”敬小姐不悦道。柳愚默不作声,回头便走。敬小姐“咦”了一声,只觉莫名其妙。

可是敬大小姐坚信,这个世界上只有她敬小姐耍人,从来没有别人敢耍她的,这个奇怪的家伙亦不例外。

“站住----!”这个“住”字被敬大小姐拖得老长,旋又续道:“你手里是什么东西,拿来看看!”柳愚听她言语颇为无礼,也不停步,径直向门外走去。

“客官,要点什么?”小二此刻才发觉柳愚进了店门,便走上前热情招待起来。柳愚一看那小二的面孔,又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小吴不在了么?”

那小二一脸惊愕,道:“客官,你要找的小吴不知道是在哪间客房呢?要不小的叫掌柜帮你瞧瞧有没有这人入住!”柳愚淡然一笑,道:“不用了。”

是啊,两年了,足有两年没踏足过降福楼了,小吴大概也走了,这里依旧这么生意兴隆,小二依旧这么热情周到,那块金字牌匾挂在那里一百年未动摇过,可是自己呢?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给我站住!”敬大小姐终于发怒了。过行危一见这阵势,担心他小徒弟生出什么事端来,一把拉住她手腕,道:“师父命令你现在乖乖坐下吃菜!懂了没有?”

敬小姐满肚子闷气,这才发现楼中的人都盯着她看,轻哼道:“算他走运!”旋又有节奏地轻拍桌角道:“本少爷告诉你,别以为你是我师父我就会听你!被我轰走的师父数不胜数,只有听话的师父才能留下来,明-白-吗?”

过行危淡淡道:“哎,你父母是这么纵容你这么胡闹的么?我过行危不怕告诉你,我的徒弟,敢不听我的话,立即逐出师门,不服的话,两个字:找死!”

敬小姐哼了一声,不再理他。

************************

柳愚耷拉着脑袋,就这么颓废地走在街道上。严寒的冬季本该是淡季,眼下城里却愈来愈热闹,不仅如此,柳愚还发现,有不少人都没有棉袄暖身,却是衣衫单薄,就和他一样。哎,难道都没钱买棉袄啊……

柳愚哆嗦了起来,又走了几步,忽然发觉自己撞到了什么东西,这东西墙壁也似的坚硬。柳愚退后几步,心道:“哎呀,又撞到墙先生了,罪过罪过,柳愚马上调头。”

奇异的事发生了,柳愚向后退一步,那“墙先生”就上前一步。柳愚以为自己眼花了,便又退后了一步,不想那“墙先生”又向前了一步。

“咦!怪了。”柳愚觉得不可思义,便抬起头看瞧瞧“墙先生”。这一瞧才发现原来那“墙先生”真的是位先生,却见他身长十尺,体形肥胖,那腿犹如柱子似的,比人的腰还粗大,而肩宽足足有五尺,活似一堵铜墙铁壁,更让人惊讶的是他袒胸露乳,身上只穿一铜线缝成的马褂。

在大街上袒胸露乳成何体统?况且现在那么寒冷,莫非多了几斤肥肉就可以当衣服来使唤吗?柳愚不假多思,便道:“这位大爷,天寒地冻的,小心着凉了,况且大爷这个穿法,大唐御律明文规定是不允许的,若是被人当作是强盗匪类,那可如何是好?”

那“墙先生”“咦”了一下,把眼睛眯成一线,阴森森道:“我铁拳象王怎么穿衣服还没有人敢教训!臭小子多管闲事,找死!”这“死”字一出,铁拳象王柱子也似的长腿闪电般踢出,柳愚猝不及防之下已被踢中右肩,似断了弦的风筝般向后跌去。

“哼!象王我只出一成功力教训教训你,看你还敢不敢多管闲事!”这铁拳象王说起话来脸上肥肉上下波动,真是肥得流油,可是这动作非但一点也不迟钝,反而比普通人快了好几倍,也算的上是高手了。

“哎……”柳愚拍了拍身上尘土,捡起画卷,长叹一声后继续向前走去。

却见周围人指指点点,一阵喧哗。

“他就是铁拳象王吗?如此神功,我赌他夺魁!”“错错错,今天早上老子看到江淮三雄斩岩石如切豆腐般容易,我赌他们会赢!”“哎呀,你看那象王,才一成功力就有如此神威,那江淮三雄有三个人,怎么能相比呢?”“错错错,你们都错了,离比武大会还有九天呢,真正的高手不会急着这么早来的……”

事不关己,事不关己,他们比他们的武,我卖我的画。柳愚这么一想不禁豁然开朗起来,喉咙一动,吆喝道:“卖画喽,卖画喽,傲雪寒梅图……”

一说傲雪寒梅,一股清淡幽香的香味忽然扑鼻而来,柳愚惊叹万分,暗道:“这里竟然有梅花么,可为何自己看不到呢?哎,可能是连鼻子也麻痹了吧,嗅着了梦幻中的味道,清淡怡人,傲而不俗……”

“霜梅先拆岭头枝,万卉千花冻不知。留得和羹滋味在,任他风雪苦相欺。卖画喽,傲雪寒梅图……”柳愚又吆喝起来,转进了另一条繁华的巷道。

不料眼前一个红影闪过,惨了,又撞人了!

柳愚连忙俯身道歉:“哎呀,对不起,对不起,不小心撞到了阁下,柳某实在对不住,还请阁下原谅。”柳愚心中暗惊:若要是再来一位铁拳象王矮脚猪王之类的,自己肯定要被踢得爬不起来了。

咦!美女?柳愚从没见过这么标致的美女。

却见她一身粉红低束罗裙,柳腰轻盈,云鬓乌黑连云髻,青发上簪了一个黄金钗环,眉尖青黛到眉梢,黛眉下一双秋水剪瞳惹人遐思,琼玉般精巧的鼻子,丰润欲滴的香唇,还露出一条天鹅般白皙的玉颈……

非礼勿视啊,柳愚!这下玩完了,因为柳愚还看见美女旁边站着一个人,一位英俊非凡的青年侠客,和自己同等身材,手中持一宝剑,拇指似有动作,亮出了些许锋利剑身……

“公子卖的是傲雪寒梅图?可否借与小女子看看。”天籁般悦耳动听的声音在柳愚耳边响起,自是那美女说话询问了。柳愚喜出望外,点头道:“正是傲雪寒梅图!”道完便送出画卷,让美女评点。

美女一展画卷,嘴角带着诱人微笑,来回细看了几遍,柔声道:“确是一幅难得的好画,画者谙熟画梅之道,勾勒点缀、落笔轻重和渲染烘托都是恰到好处,尤其是这些梅枝,虽然略显突兀,而且枝条黑黛过浓,可是却更显梅枝的强劲有力,使得一种支撑雪梅的无畏精神跃卷而出,亦反衬出了梅花与落雪之白。恕小女子直言,画此傲雪寒梅图者,意在画梅枝,却非是梅花。”

贵人到了,终于否极泰来了……

柳愚欢喜欲狂,欣然道:“小姐真乃慧眼,画此傲雪寒梅图者必定万分欣慰!”美女浅笑道:“小女子不敢当,不过小女子还发现这行字颇有些内蕴:‘暗香浮动月黄昏’,用的是本朝书法大家柳公权的柳体,风格刚健,神韵清雄,骨力遒劲,刚好是寒梅之神。只是这幅画没留下印章,先生知道是由谁所作么?”

柳愚微笑道:“当年柳翰林笔谏穆宗曰:‘写字虽用手,但运笔在心,心正则笔画正。’柳愚敬佩非常,所以早年练的便是柳体。”

美女惊愕道:“此画竟是先生所画么?小女子失敬了。”柳愚淡淡道:“柳愚实是穷困潦倒,父母相继病逝,家徒四壁,今日幸得遇上姑娘,本来知音难遇,自当把这副傲雪寒梅图相送,只是柳愚早已生无分文,连纸墨笔砚都买不了了……”

美女微笑道:“柳先生既然如此拮据,碧卿自当买下此画,如此先生才能画出更多好画来。”旋又续道:“恕小女子斗胆,来猜一下先生为何叫‘愚’,是否是因为柳宗元先生的《愚溪对》呢?”

柳愚颔首微笑道:“恩……碧卿小姐说对了三分之一。”那碧卿小姐兴趣盎然,急问道:“那还有三分之二呢?柳先生可否告知碧卿?”

柳愚含笑道:“其一便如碧卿小姐所说,其二,‘愚’字与本朝‘韩愈’先生之‘愈’谐音,其三‘柳愚’两字也谐同刘寄奴‘刘裕’二字。”旋又续道:“今日柳愚有幸得遇碧卿小姐,还不知碧卿小姐贵姓,可否告知在下?”

美女浅笑道:“小女子贱姓纪,柳先生叫我碧卿就可以了。”柳愚忘情道:“纪…碧…卿,果然好名字,能认识小姐真是三生有幸。”纪碧卿捂嘴轻笑道:“能认识先生才是碧卿的福分。”

“呵!呵!”两声咳嗽声响起,搅了柳纪两人的谈话。纪碧卿呵呵一笑,回头嗔道:“你吃醋啦!”旋又向柳愚介绍道:“这位是夏侯空公子,碧卿的未婚夫,手中锟铻剑很是厉害,不过心胸却是狭窄的紧,刚才柳先生差点就惹怒他啦!”道完立即双颊潮红,好不诱人。

柳愚闻言作揖道:“在下柳愚,碧卿小姐秀外慧中,冰雪聪明,夏侯公子当真要好好珍惜了,柳愚祝两位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夏侯空道:“多谢柳兄吉言,还不知这画多少银两?”柳愚回答道:“这由碧卿小姐说了算。”纪碧卿柔声道:“碧卿身上带的银两不多,只十两银子,那么就十两银子吧,柳先生可称心意?”

柳愚赶忙作揖答谢,十两银子恰和心意。

“哗!”

折扇一开,几簇梅花印入眼帘,来者一身雪白儒袍,青丝瀑布般垂下,面庞白皙,柳眉青黛,端的是清秀绝伦,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敬大小姐芳驾到了!

“一百两!买下这幅傲雪寒梅图!”敬大小姐财大气粗,一百两对她来说的确是个小数目。柳愚一见是刚才那位嘴里道“暗香浮动月黄昏”的无礼公子,张口拒绝道:“这位小姐已先一步买下了柳某的画,小姐若是喜欢,下次再买吧。”

敬小姐要什么,别人还从来不敢不依顺,她见柳愚如此不识抬举,当即喝道:“本公子就要这幅,你买是不买?”柳愚见她如此蛮横,又道:“这幅画已经卖人了,公子勿要强逼。”

敬大小姐心中气愤,纤手一出,却是要来夺画了。纪碧卿见来者不善,赶忙收起画卷,让敬大小姐抓了个空。“咦!”居然还会武功,敬大小姐心中一惊,折扇戳出。

纪碧卿虽然懂些许武功,却只是夏侯空教她的一些基本内功,如何敌的过蛮横跋扈的敬大小姐,当即闪到爱郎夏侯空身后躲避。

“啪嗒”一声,折扇被夏侯空双指击中,再一次毫无面目的坠地,敬大小姐虎口一麻,登时喝道:“小六小七!快出来,给我收拾他!”

小六小七如鬼影一般从两旁闪出,真个是呼之则来,挥之则去。敬大小姐亦知小六小七为难,便道:“每人一百两,事后不许告诉我爹,快出手。”敬小姐他老爹可以用钱收买小六小七,她敬大小姐自然也可以用钱反收买小六小七,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小六小七看在银子份上,立时出手了。

夏侯空见两人左右攻来,却不着急防守,泰然自若道:“碧卿、柳兄,你们先闪避一下。”柳愚与纪碧卿立即避出三丈距离,在一旁观战。

却见小六拳上带着骇人铁套,四道尖锐银刃如月牙般弯曲凸出,看来犹如狼爪,委实恐怖,直朝夏侯空下盘攻去。而小七拳上没有什么特殊之处,腿上却有蹊跷,但见他一腿横扫向夏侯空面门,脚上虽无暗刃之类的,却穿着一双银闪闪的靴子,称作碎岩靴。

眼见两人一上一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夏侯空攻去,只差三寸便要见血,夏侯空临危不乱,左脚向前一点,身体竟如飘叶般悬浮起来,向后飞逸而去。

“踏”的一声,右脚点地!尘土激起,青石竟被点碎。绝无可能的事发生了,夏侯空本急速后退的身体在刹那突然停止,再随之“啊”的一声长啸,七尺之躯如闪电般向前攻去,完全不受常理约束。

小六小七那想到夏侯空有如此能耐,无奈此时已经来不急出招硬拼,急忙守住自己要门。“铿!”伴随着一声清亮的出鞘声,锟铻剑锋芒已现。

小六小七亦不是泛泛之辈,护命招数连连使出,终于解除危机,没有落于下风。岂知是夏侯空心有顾忌,故意留出了几线生机,放他俩一马,好和气收场。可是敬大小姐如何舍得罢休,一声令下,小六小七明知胜算渺茫也要硬着头皮攻去,却见夏侯空横剑相迎,也没有退缩之意。

小六小七招招狠辣,夏侯空只是平淡出招却可以每每破去他俩致命招数,守得密不透风,毫无漏洞可钻。小六小七你一拳我一腿,配合得亦是天衣无缝,三人便只有这么缠打下去了。

“咦!”原来女子的小手这么滑腻!柳愚自然没有这么大胆,敢去牵别人未过门妻子的纤手,却是纪碧卿不经意下主动握紧了他的大手。

柳愚只感到一阵阵幽淡的梅花香味从纪碧卿玉体上散发出来,嗅在鼻中自是心旷神怡,舒心畅意,心中暗道:“敢情适才闻到的梅花香味就是碧卿小姐身上散发出来的了。”

却见纪碧卿黛眉紧蹙,一双灵动的美眸专注地看着场上动静。一寸!再一寸就碰到了!柳愚大感尴尬。原来纪碧卿看得既入神又焦急,粉嫩的脸蛋不由向柳愚胸膛靠拢。

半寸!完了!即便是碧卿小姐无心之失,可是要让夏侯公子看到了,如何是好啊?柳愚闪也不是,不闪也不是,这人可真是难做……更要命的是自己明明不想避开……

“碧卿小姐,对不住了,把画递与柳某吧,等明天柳愚再重画一幅与你!”柳愚心中暗呼一声万幸,捏了一把冷汗,庆幸自己终于不负孔圣人、孟亚圣的询询教诲,没做出错事来……

纪碧卿闻言一惊,娇躯立正了,蓦然发觉自己还握着柳愚的大手,登时吓了一跳,当即松开手来,羞赧道:“就……就卖给那位公子吧,何必要这么动刀动枪呢?打伤了人可要坐牢的。”

柳愚点头应是,举起画卷扬声道:“这位公子,在下卖给你,还请你叫你的手下快住手!”敬大小姐一听柳愚前来妥协,不禁喜上眉稍,喝令道:“住手!”小六小七一听主子说话了,哪敢恋战片刻,当即全身退下,缠斗就此了结。

“好了,你也随本公子走!”敬大小姐说话当然够分量,连过行危也被她硬拉去当师父了,何况一个不懂武功的柳愚。错!错了啊!过行危是有事相求,而柳愚是无欲无求,但求温饱,为何要听她的话呢?

“不走!画已经卖给公子了,人却为何要随你去?”柳愚断然拒绝,质问道。敬小姐轻摇折扇道:“咦!本公子做事从来没有理由的,再有废话就把你绑起来!”

“慢着!”说话者剑眉浓黑,鼻梁正挺,嘴唇甚薄,眼中射出英灵神气,身穿天蓝长袍,手持锟铻神剑,集英俊潇洒和豪迈不羁于一身,正是纪碧卿情郎夏侯空发话了!

“轰!”

小六小七尚未出手,锟铻神剑也并未出鞘,却听得一声轰隆巨响,从天而降,见得脚下青石路裂开一条丈许裂痕,千块碎石激射到空中,场上一片凌乱,本来周围的闲观者尽数逃逸,敬大小姐不知是什么变故,立时失声惊叫!小六小七见主子受惊立即护在左右。

火红的太阳之下,是一个黑影……

“刺客啊!”敬大小姐虽然蛮横,好似天不怕地不怕,但“刺客”两字,而且还是这么厉害的“刺客”,她焉能不怕?柳愚和纪碧卿都是弱流,见了如此情景,自然也是心跳的紧。

在场者不用说也是夏侯空武功最为高明,也最为镇定。小六小七则是忙着护主,可惜过行危还在降福楼喝酒,否则多个人也多个帮手,敬大小姐有史以来第一次感到害怕,不,是比害怕更害怕,那是……恐惧……

通常刺客都是用刀或者用剑的,也有的用匕首,于是有图穷匕现这四个字,当然也有的用钢丝,一个交叉就可以把头割下了……然而这个刺客用的是……方天画戟!

方天画戟划下!“轰”的一声巨响,青石路面再添一条伤疤,幸而敬大小姐有小六小七保护,自己也有些许本事,才未被气劲和碎石击中。

来者内力雄浑,招试大开大阖,大有君临天下之气势!却见黑影不断逼近,改横击为直刺,暴风也似地刺向敬大小姐。敬大小姐直冒冷汗,心中颤抖……完了……真的是冲着我来的……

小六怎会让主子受到伤害,“狼爪”使出,截住方天画戟,小七抓住机会,急忙踢出碎岩腿,眼见就要踢中黑影腰肢,黑影却倏然退后,方天画戟划断“狼爪”,硬是抽了出来,小七虽然一脚踢空,可是却留了后招,呼啸声过,碎岩腿踢中方天画戟!

“啊---!”黑影根本不把小七放在眼里,一声长啸,雄浑的内力灌注在方天画戟,方天画戟纹丝不动,小七反而被雄浑内劲震了出去,一口鲜血落地。“狼爪”虽然受到重创,但依旧无畏地划向方天画戟,小六只知道,他要是输了,那么大小姐也命在旦夕了……

小六一声怒吼,左右双爪齐出,“饿狼扑食”使出,黑影刺客毫无顾忌,只在速战速决,方天画戟左右划开和“狼爪”硬拼了数个回合,小六豁出全力,内力尽灌于“狼爪”之上,大声喝道:“小姐快走!”小七被震出一口鲜血之后,亦再度进入战圈,碎岩腿踢向黑影刺客下盘。

速度啊!在光天化日之下,敢做行刺之事,无速度,就是拿自己的命开完笑!黑影刺客一阵阴笑,他显然是稳操胜券,大风暴啊……黑影刺客旋作一团黑色风暴,方天画戟在任何角度都可发出致命一招,戟影万千,凶猛的“狼爪”折断了……小六猛吐一口鲜血,被气劲震出战圈……可怜的碎岩靴亦被划破了……小七胸口挨了一肘,爬不起来了……

“狼爪”和“碎岩腿”如此不济,黑影刺客一阵冷笑,慢慢逼近……下一个可就轮到敬大小姐了……她一生蛮横跋扈了惯……这下可要去地府和阎王讨价还价了。

我不想死啊……敬大小姐心中哀呼,又有哪个人愿意去死呢?方天画戟刺出,取的是敬大小姐的咽喉!完了……我的死相一定很难看……敬大小姐早就吓傻了,那还记得去躲避。然而下一刻,她一生都不会忘记这个男人……

身穿天蓝长袍,手持锟铻神剑。吾名:夏侯空!

三寸!锟铻剑再度出鞘!两寸!夏侯空飞身而起!“完了啊!”敬大小姐一声惊呼,小六小七爱莫能助,然而……一寸!“叮!”锟铻剑挑中方天戟!

“咦!我还没死啊!”敬大小姐果然贵人多福,眼见方天画戟就要穿喉而入,却被急速刺出琨铻剑击中戟身,硬是把小命从鬼门关里夺了回来。

黑影刺客闷哼一声,不理夏侯空在一旁插手,连连挥出方天画戟,热浪滚滚,令人窒息,敬大小姐刚从鬼门关里逃脱,神志清醒不少,眼见眼前万千戟影劈来,急忙施展步法,不断后退。可是黑影刺客岂是易与之辈?挥戟的速度和力道不断提升!敬大小姐实在是难以招架,只觉得白皙的脸庞上被一股股热劲烧得火辣火辣,惊恐地全身汗毛倒竖,生命似乎已经失去了最后的曙光……这大概就是……死的感觉了----

“浮月啊!”敬大小姐的老爹说话了:“你在干什么啊?”小浮月拎起一只大青蛙,哈哈笑道:“爹啊,你瞧这只笨青蛙,我把它扔进滚水里……”

“呱呱!”笨青蛙奋力叫了两声,后腿猛力一蹬,竟从盛着滚水的木桶里了跳了出来。小浮月笑脸盈盈道:“厉害吧,这么高的木桶也能跳出来,嘻嘻!”

“哎……浮月啊,你过来,把青蛙放在这锅里,爹敢保证,这只青蛙绝对跳不出来。”小浮月的老爹说起话来总是慢条斯理,让人觉得高深莫测。小浮月“咦”了一声,不解道:“是冷水哎!”小浮月的老爹捋着黑色的胡须道:“敢不敢打个赌,爹赢的话,你就去背《论语》,爹输的话就让你玩三天。”“好!”小浮月立时答应了。

却见笨青蛙一到冷水锅里,非但没跳起来,反而自由自在地游起泳来,小浮月登时气极。老爹说话了:“浮月啊,你加点柴火,刺激刺激笨青蛙,让它跳出去。”

小浮月赶忙添上柴火去烧,冷水慢慢变成温水了,笨青蛙还是一动不动,小浮月不断加柴杆,温水已经开始冒泡泡了,笨青蛙还是不肯跳出来。小浮月就是不信这个邪,心里念道:“火啊,火啊,再烧得旺点吧!”

“咦!”小浮月可爱的小鼻子动了动,失声道:“怎么有肉的香味!”小浮月莫名其妙,往锅中一看:哇呀,都煮熟了!笨青蛙就这么变成了熟青蛙,可是小浮月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它不肯蹦出来。

小浮月的老爹露出一个莫测高深的微笑,道:“浮月,去背《论语》吧。”小浮月重重“哼”了一下,道:“不去不去就是不去!”

或许死的刹那,可以领悟更多的东西吧。

那时的小浮月转眼间变成了今天的敬大小姐,敬大小姐一声叹息:原来自己就是那只笨青蛙啊……一点点一点点的接触死亡却蒙然不知,还以为自己真的可以承受住炽热的威胁,骄横跋扈下去……可是,究竟是谁想杀了我这只笨青蛙呢?算了,自己得罪过的人实在太多,想也想不出是谁了……敬大小姐无助地闭上双眼……任凭方天画戟再度刺来!

与此同时,琨铻剑一直在旁蓄势待发,如今已是真气灌注,虽然是白昼,青色剑芒依然清晰耀眼!“啊---!”夏侯空突然跃向虚空之中,悬止之处正是黑影刺客的正上方,琨铻剑全力劈出四道剑气,以泰山压顶之势攻向黑影刺客!

黑影刺客闷哼一声,不得不把方天画戟收回,抵抗头顶上凌厉霸道的剑招。“嘭”的一声惊天巨响,但见黑影刺客足下青石开裂,滚滚烟尘翻腾而上,正是方天画戟硬捍琨铻神剑!

乍合倏分,夏侯空飘然着地,横剑护住敬大小姐,黑影刺客退后三丈,垂下方天画戟,业已错失良机……

“放箭!”一声令下,声如洪钟!救援终于到来了……

下令者名叫寇彦卿,身长八尺,隆准方面,跨下一匹黄骠骏马,年龄在三十左右,端的是一名威武神将!但见三十余名弓弩手排成两排,“唰”的一声,数十支箭矢其发,如此强弩,正是专门用来对付武林高手而制。

“寇哥哥啊!”敬大小姐失声惊呼,显是与寇彦卿相熟。

黑影刺客见势态不妙,一边向后疾退,一边用方天画戟划出气盾抵挡强劲箭失。现时敌我强弱已分,黑影刺客若不马上离开,只有待宰的份了!

又一阵强劲的箭矢脱弩而出,黑影刺客时而躲避,时而劈断,实在避无可避就用气盾相护,可惜这样根本坚持不了几刻……

所谓艺高人胆大,黑影刺客若不是武功高明,哪敢白天出来行刺?却见他且挡且退,一眨眼间便跃至屋顶之上,借着地利,不断向后隐去……

“老子操你祖宗!连老子的徒弟都敢欺负!真他妈不想活了!老子送你见阎王!”屋顶之上,已有一人静候,骂得如此凶悍,正是过大将军大驾到了!

“铿!”二话不说,噬地刀出鞘,血红之光惊射九天,划开重重赤红色刀影,正如褐红大口,吞噬一切。“叮!”噬地刀击中方天画戟,过行危一声怒吼,催谷力发,屋瓦震碎,诡异的事发生了,黑影刺客嘿嘿一笑,就似掷出去的石头般疾速向后退去,几个大幅度起落,已退至百丈之外!

“扑通”一声,黑影刺客投入汴水之中。

“追!”寇彦卿一声令下,弓弩手立即换上钢刀,向黑影刺客隐没处追奔而去!“操你奶奶的!老子的内劲是这么好借的么?保你乌龟王八吐个十天血!”过行危呸了几口唾沫,跃回地上。

原来……原来……还有这么多人关心爱护自己……敬大小姐泪水汪汪,双腿发软,已经支撑不住自己虚弱的身子,惨了,这下要倒在这位公子怀里了。

寇彦卿见浮月妹妹快要倒地,连忙下马,跃步向前,摆明是想作她的枕头。夏侯空立定不动,脸上神情依然平静如镜。敬大小姐双眼模糊,娇躯摇摇晃晃,迷糊中看到一人站定在她身后,终于熬不住,靠了上去。

“咦!”过行危心中暗喜道:“居然还可以占自己徒弟的便宜,嘿嘿,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啊!哈哈…哈哈哈哈……”寇彦卿一见被他人抢先,不禁暗生叹息,夏侯空却潇洒如故,让人捉摸不透。

“哎……”柳愚深深叹了口气。纪碧卿奇道:“柳先生叹息什么?”柳愚苦笑道:“柳愚笑自己没用,读了那么多书,却一点忙也帮不上。”纪碧卿捂嘴轻笑道:“李太白曰……”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柳愚忽然抬头,凝望着天上火红的太阳,它并不刺眼……

可是,当真有用么?

在只需要一支军队便可以占地为王的时代,武将永远是这个天下的主宰,一把刀远比百卷书实用,柳愚清楚地记的,自己的家,是怎么被盗贼抢掠的……当这个世上黑白不分,王者不作,乱贼盈天下,君不君,臣不臣,生民膏血涂草野,骸骼暴原隰时……

孔孟行世……非我力啊!

 楼主| 发表于 2006-2-23 20:5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巧救黑衣 灭尽天下不义人

寇彦卿已护送敬小姐回府,纪碧卿亦随夏侯空离去,这聚聚散散,不觉天边已是染上霜红,此刻的柳愚又成天地一沙鸥,寂寞呵……

“哀时命之不及古人兮,夫何予生之不遘时!往者不可扳援兮,徠者不可与期。志憾恨而不逞兮,杼中情而属诗……”

风不停,步不停,吟诗也不停。

画已经卖出去了,也该回家了。“喔!差点忘了要去还钱。”

现时柳愚可算是发达了,赚了一百两白花花的银子。买了一件棉袄,几打小菜之后,还剩下九十多两,是该去还钱的时候了。走了半个时辰路之后,终于到了西城门。柳愚见那副面担仍在原来的位置,便快步走了上去,却见卖面郎磕在桌上睡觉。

“兄台,三十文钱,柳某来还你了!”柳愚把三十文放到了桌上,心中纳闷:“咦!怎么会没反应呢?莫非是梦见周公了?”柳愚见四周无人,也不担心有人把这钱拿走,正想踱步离开,却发觉下身沾到了什么东西。柳愚甚感奇怪,用手一摸,顿时怔在当场!

“兄台!你,你怎么了?”鲜血从指缝间滴下,柳愚瞪大了眼睛,实在不知所措。“死…死了!”“来人呐,救人啊!”柳愚疾声呼喊,城墙守卫立时赶来,不多时,巡逻的士兵也闻声赶来。

“怎么回事!”巡逻的头儿问道。柳愚定了定神道:“在下是来还这位大哥的三十文钱的,不料这位大哥却成了这副模样,哎!”言语间无限的凄凉。

那头儿上下打量了一下柳愚,觉得他面相正派,倒不像是个坏人,又问道:“你什么时候发现他死的?”柳愚道:“在下见到他死了就立即唤来众位官爷,不敢有片刻迟疑,还望官爷查个水落石出。”那头儿转了几圈后,说道:“好!没你事了,你走吧。”柳愚一声叹息后,向城门走去。

稍过片刻,那头儿命令道:“把他埋了!”柳愚闻言止步,回头道:“什么?埋了?仵作还没检查死因,就这么埋了,如何向死者和他的家属交代!”那头儿道:“不用检查了,死者是被武林高手从正面用一根手指插入腹部丧命,这已经是第五起了,江湖仇杀,官府也不愿插手。”

柳愚气愤道:“官府不管,那谁管?”那头儿道:“江湖事,自有江湖人去管。”柳愚道:“江湖人如何管得?而且这位卖面郎难道是江湖中人么?”

那头儿见他不信,笑了笑,一把撕开死者的外衣,却见得背后刺着两行字:“英雄聚义大野泽,灭尽天下不义人!”柳愚读书甚广,知道这大野泽离汴州不远,少有人烟,奇怪道:“既是要灭尽天下不义人,该是忠肝义胆之辈,如此英雄,更要替他找出凶手来,为何姑息养奸,任贼人为所欲为呢?”

那头儿笑道:“这天下不义之人何其之多,怎是说灭尽就灭尽的?埋了吧!上头交代下来了,要我们便宜行事,这事愈少人知道愈好。”旋又冷笑道:“小子不用紧张,此事并非什么惊天大秘密,还不至于要了你的命。”柳愚只感到一阵心寒战栗,不再说话。

那头儿见柳愚沉默了下去,拍了拍他肩膀,道:“小子够聪明!”柳愚心中一阵绞痛,说来这位卖面郎还救过自己一命,原来他是江湖中人,难怪可以如此轻易挡下那碗热面。凛冽的寒风拍打着他的耳朵,他仿佛听到了什么……“这世上并非只有读书才高,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大爷我不识几个字,身又残废,可是也可以当个面状元,可别小觑了大爷!”

就是这句话了。一个不识几个字的残废之人,却还立志灭尽天下不义之人,谁敢小觑呢!而你呢,一个孔孟之生,却眼睁睁地看着如此义士死的不明不白,你心愧疚么,柳愚?应该被小觑的人,是你……

“官爷,在下想知道是谁下的手?”

那头儿淡淡笑道:“好,不怕死,有志气!我段政告诉你又何妨,那股幽暗中的势力,称作为‘混唐’。小伙子啊,大好生命可不要这么随便浪费掉了,我怕你还未见到一个鬼影就已经身首异处了,当年的我武功比你强了何止千百倍,若不懂得悬崖勒马,见好就收,今天就不会站在这里和你说话了。记住,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啊!”说罢带着尸体,领队而走。柳愚蹙眉默哀了片刻,亦叹息离开了。

月色凄寒,万物萧索,柳愚失落地走在小径上。

“那‘混唐’究竟是什么势力,居然可以不顾王法,为所欲为,可还有天理么?”柳愚口中不住嘀咕着,可是,自己真的束手无策……他有史以来第一次恨自己是个书生,原来书生什么事也没法做。

哎,到家了。

柳愚颓废地推开屋门,猛然间发觉原来屋门是,打开的?!莫非有人闯了进来?柳愚刚想去寻火烛,一看究竟,却觉一阵阴风从正前方涌来,尚未来得及惊叫,已被人锁住喉骨!

“你是谁?”黑暗中一个沙哑的声音传来。柳愚艰难的说道:“在下…是这所…屋子…的…的主人。”那人闻言稍一松手,厉声问道:“有没有人跟来?”柳愚咳嗽道:“没……没有!”那人终于松开了手,柳愚已憋的满脸通红,捂住喉咙痛咳。

火烛点上,一室通明。

柳愚定神一瞧,却见一人身穿黑衣,披头散发,衣服污秽不堪,正死死的捂着小腹,手上还沾满了鲜血。柳愚不作多想,道:“大爷怎么了,快躺下,我马上去找大夫!”那人闻言一把抓住柳愚,喝令道:“不许去!”柳愚拼命挣脱,道:“伤成这样还不要我去找大夫,会没命的!”那人一言不发,突然又一掌劈来,柳愚忽觉脑子一片空白,晕倒了下去。

第二天拂晓,柳愚苏醒了过来,发觉自己昏睡在了墙角。

柳愚环顾四周,发现那黑衣人尚未离开,正盘坐在自己的床上运功疗伤,被子已经被鲜血染上了一块块殷红,叫人惊心动魄。

柳愚动了动酥麻的手脚,正想过去看看那黑衣人,岂料刚一站定,那黑衣人虎目突然瞪开,喝道:“你再动一步休怪我辣手无情!”柳愚暗忖这算是什么道理,不多管什么,依旧向前走去。

黑衣人倏然站起,举起沾满鲜血的右掌,正要劈向柳愚,岂料尚未出手,身体便左右摇晃,柳愚见状,立即跨步上前,一把扶起黑衣人摇摇欲坠的身子,把他安置在床上。

柳愚见他面无血色,受伤非轻,急道:“前辈,前辈,先躺着,我去拿药。”说完便取来平时采的草药,煮起药来,此刻十万火急,柳愚也不管这药是否有用了。那黑衣人显是毫无能力动武了,连说话的力气都欠奉,只躺在床上看着柳愚熬药。

半个时辰过后,这屋子里已是一阵浓烈的草药味。柳愚端来药汤,扶起黑衣人,一口一口喂他吃进去。黑衣人倒也合作,没再动手打人。

喂完药汤,柳愚问道:“前辈是伤着小腹了么?”旋又叹息道:“哎,巧的很,在下一位朋友也是伤着小腹,早登极乐了。”那黑衣人动了动嘴唇,惊骇道:“你那朋友叫什么名字?”柳愚摇头道:“说来也惭愧,在下连他的名字也不知道,只知道他是城西一卖面郎,曾救过在下一命。”

那黑衣人忽然颤抖起来,似在哭泣。柳愚以为他是因受伤而剧痛,便道:“前辈先躺下吧,动了伤口,又要流血了。”那黑衣人没有动作,颤声道:“你告诉我……他……是不是有一条断腿?”

柳愚莫名惊诧,答道:“确是如此,原来前辈认识他的么?”旋又感到什么不对劲,问道:“莫非前辈你也是……”那黑衣人沉默了半晌,才喘气道:“我是什么?如果你知道什么,不妨说出来。”柳愚直言不讳,道:“前辈可也是大野泽的英雄?”

那黑衣人笑中带着热泪,颤声道:“你拉开我的衣服,瞧瞧我背上是什么?”柳愚木然道:“晚辈不敢。”那黑衣人冷冷笑了两声,道:“为何称我作英雄,莫非我长得很像英雄么?”说到相貌,十个黑衣人也不及一个柳愚,怎会长得像英雄?柳愚却恭敬道:“前辈背后刺的字,不就说明前辈是个大英雄么?”

黑衣人整理了一下散乱的头发,露出一张粗糙的黄色方脸,不答反问道:“你懂药理?”柳愚哪看过什么医书,只是有时生病咳嗽,就胡乱采些草药来为自己治病,没想到却真的有效,羞愧道:“在下一点也不懂。”黑衣人惊异地瞧着他,道:“奇了,喝下你的药后,我好了许多。”

柳愚喜出望外,这死马当活马医,居然医活了,急忙道:“在下再去熬一碗。”黑衣人拭去老泪,一把拉住他的手,道:“物极必反,一碗药足够了。”于是盘做起身体,又运功疗伤起来。

柳愚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只见那黑衣人的脸色由黄变褐,在由褐变黑,随即转为红色,再过片刻又成了淡绿色,活像是条变色龙。过了一个多时辰,那黑衣人才收功,却见他此时面带红润,不再是一副黄脸僵尸相了。柳愚打心眼里高兴,暗忖自己也能救人了,倒是不错。

黑衣人忽然问道:“你为何救我?”柳愚道:“岂有见死不救之理?”黑衣笑道:“若我是个大奸大恶之徒又如何呢?”柳愚道:“即便是十恶不赦之徒,在下也会救得,何况是位老英雄呢?”柳愚见他约莫五十多岁,所以叫他声“老英雄”。

黑衣人哂笑道:“小子江湖经验浅薄,可知这样会害了自己?”柳愚莞尔道:“前辈看这屋子的布置,在下像是江湖中人么?”黑衣人这才细看这屋子,屋子虽然破旧,但笔砚书籍倒是不少,惊讶道:“却是个识字的!”

柳愚刚想点头,却听见“笃、笃、笃”三声传来,黑衣人虎目突然聚满杀气,气愤凝重至极点。柳愚也是噤若寒蝉,一言不发,暗道自己并没有什么亲朋好友了,怎会有人登门造访?“笃、笃、笃……”敲门声不止。那黑衣人一脸凶狠模样,寒声道:“去开门。”柳愚轻声道:“前辈先藏于厨房之中,勿要出来。”其实柳愚是怕他随便伤人,才如此说。黑衣人登时不悦道:“罗嗦!”旋又一个起身,移步藏匿于灶后。

“喀啦”一声,木门打开。

却见一名绝色佳人,身穿浅绿色宽袖上衣,腰束紫色镶玉锦带,下着墨绿色百褶裙,嘴角浅笑,妩媚中带点秀气,露出一个迷死人的小酒窝,柔声道:“柳先生。”

竟是纪碧卿玉驾到了!

柳愚感到一阵头皮发麻,贵客到访本该悦然相迎,可是现在黑衣前辈正在屋中,以他的怪脾气,说不定会对纪碧卿不利,这可难为他了。纪碧卿见他神情迷惘,还道是他喜出望外,失了仪态,便捂嘴轻笑起来,柳愚见她的娇态,差点心猿意马起来。

“碧卿小姐,寒舍简陋,莫让灰尘弄脏了小姐玉趾,还是他日柳愚上相国寺拜访小姐吧。”说不上究竟为了什么,柳愚不想让她知道屋里有个受伤的黑衣人,故尽力推辞。

纪碧卿呵呵笑道:“时人莫小池中水,浅处无妨有卧龙。虽居陋室,但主人自有风骨,又有何访呢?”柳愚听得心头一热,自父母双亡后他还是首次被别人如此称赞。纪碧卿见他不回话,再上前一步,道:“先生,碧卿有东西送你。”

柳愚不禁心动起来,首先想到的,自然是那首《静女》:静女其娈,贻我彤管。彤管有炜,说怿女美……随即脑袋一晕,道:“那就请小姐光临寒舍……”这话还未说完,却发现自己失口了,续道:“柳某无功不受禄,小姐的好意柳愚心领了,可是却万万不能接受。”

纪碧卿却以为他是故作客气,玉趾再向前踱一步,带点娇横道:“这东西非要给你,喂,再不让开碧卿可要撞到先生了!”柳愚一个惊慌失措,竟让出了道来。纪碧卿“噗嗤”一笑,从身后拿出一个包裹,捧在纤手上,微笑道:“送给你的。”柳愚见大错已经铸成,也只好收下包裹,放入怀中,心中不住祈祷黑衣前辈不要随便伤人。

纪碧卿见他心不在焉的样子,催促道:“打开啊!看看中不中意?”柳愚推搪道“等小姐走了再打开吧。”纪碧卿语带嗔怨,道:“那……好吧,碧卿先观赏一下先生的‘寒舍’。”“寒舍”两字说得格外沉重。

柳愚暗忖若让你进卧室看到被子上的斑斑血迹,不吓坏你才怪,于是立即把手一横,道:“柳某知道外面不远的小丘上有一片梅花林,景色怡人,不如出去一游如何?”

纪碧卿轻蹙秀眉道:“碧卿虽然习过内功,可以抵愈风寒,可是内力并不深厚,现时已是冻得发抖,再不敢出去啦。”柳愚心中释然:“原来那些武林高手都能用内力愈寒的,倒是奇妙,可是这女孩子也太爱美了,咦,好像那敬小姐也是穿得很单薄,看来天下女子都是这般,倒也无可厚非。”

“怎么有股药味儿?先生生病啦!”柳愚暗呼糟糕,这药味确实浓烈非常,煮药之时还弄得他眼泪直下,如今又招来纪小姐的询问,着实害人不浅,急忙道:“只是一点风寒,不打紧。”

纪碧卿露出一个原来如此的表情,快步绕过柳愚的身躯,待要一睹‘寒舍’风采,柳愚立时道:“碧卿姑娘,卧室实不方便进去。”纪碧卿微笑道:“女子的闺房亦不能随便进入,这个碧卿明白,可是厨房总可以了吧。今天就让碧卿来做一次饭吧。”

“使不得,使不得!”柳愚顿时失了阵脚,一脸痛不欲生的样子。纪碧卿奇道:“为什么使不得?”柳愚肃然道:“碧卿小姐已与夏侯公子定亲,说起来百日之内都不可与其他男子相见,如今还要为他人做炊,实是有违伦常。”纪碧卿道:“江湖儿女不拘小节,而且……”

话未说来,却见一团黑影从厨房袭来,柳愚最担心的事终于出现,黑衣前辈果要出手伤人!纪碧卿如何晓得会陡生异变,猝不及防之下已被黑衣人捏住咽喉。柳愚急忙道:“前辈快放开她,她不是坏人啊!”黑衣人冷冷笑道:“她不是坏人却可以招来我的死敌!杀了她以泄心头之恨!”

眼见黑衣人就要施已毒手,柳愚怒发冲冠,大喝道:“柳愚之所以称前辈为老英雄,是因为那一句‘灭尽天下不义人’,但前辈手段如此毒辣,和不义之徒又有何区别!前辈要杀的话,把区区在下也杀了吧!”黑衣人忽然仰天长笑,喝道:“你?我不杀你!可这人非杀不可!”

柳愚愤然道:“为什么非要杀她?难道无怨无仇也要杀?难道为了泄恨,就要杀人!。”黑衣人杀意陡增,手指指向屋外,喝道:“看她干的好事!”柳愚心中甚奇,放眼望去,却见十余名黑衣蒙面人一字排开,个个手持四尺钢刀,敌意浓浓,个个都若豺狼虎豹般凶狠。

黑衣人怒道:“看到了吧!”柳愚道:“那也不是她做的,是他们自己寻来的……”话未完,黑衣人一把抓住柳愚手臂,如大鹏展翅般举起两人,急速从后门逃逸。十余名蒙面人哪会罢休,一个个施展轻功,紧追不舍。

那黑衣怪人果真了得,抓着两人在手,依旧动作敏捷,几个兔起鹘落之后,竟把那群蒙面人甩下百余丈。眼见距离愈拉愈远,柳愚三人就要摆脱敌人追踪,黑衣怪客却忽然间停住了脚步,柳、纪两人尚未弄清发生了什么事,黑衣怪客便“哗啦”一声,吐出口触目惊心的鲜血来。

形势陡然逆转,但见黑衣怪客长啸一声,猛提一口真气,右足一点,继续向前方奔去,柳愚见了他如此发狂的举动,不由心中一怔,再看那纪碧卿,早已骇得晕厥过去了。

十余名蒙面人依旧穷追不舍,两者距离愈拉愈近,眼见就剩十丈之遥……

便在此时,空中忽然划过一道青色光芒,光芒直刺入泥土,定睛一看,却是把宝剑连鞘一起扎入大地,即而生出一股强烈的螺旋气劲,三丈方圆内的空间似乎被扭曲了般,让人觉得自己被什么东西拽住了双脚,难以挣脱。

奇异的事情发生了,那群蒙面人虽有十人之多,可是每个人皆生出一种孤立无援的感觉,就像风暴大海中的那几点白帆,根本无法系结起来,却被惊涛骇浪拍打得支离破碎,消失在又一重滔天巨浪之中。

一人身穿白色长袍,背对着那十余个蒙面人。

可是所有蒙面人都强烈地感觉到被他注视着,这是不可能的,可眼下却是不争的事实。当那群蒙面人再也忍受不住这种荒谬的感觉时,他们出刀了,潮水般扑向天地间的那个人。

可是漫天刀影在他眼里和漫天柳絮没多大区别,只是会动的东西罢了,唯一的不同点就是前者快,后者慢。

一点剑光破土而出,不知是什么时候,他出剑了。

剑慢得惊人,却又比流星还快。

这种诡异的感觉让他们毛骨悚然,所出的刀招似乎全砍在了水上,然后整个人空荡荡的,似乎身陷于深水潭之中,压得人喘不过气来,这根本是和大海在拼斗……

绝无胜算的。

蓦然间,一点青寒剑光绽放出无数绚丽的光点来,化作一个雄劲有力的惊涛,汹涌拍去。

那群蒙面人反倒高兴了,暗忖终于来了一招有实质的剑招。

剑光耀到最璀璨的那刻却又平白无故消失得无影无踪。

根本没人知道“他”在哪里。

蒙面人个个汗毛倒竖,即便是遇到妖魔,这群噬血之徒也不会如此恐惧。

钢刀漫无目的地朝虚空中狂劈滥砍,却连他的影子也劈不到。

“劈到了!”一人大喝一声。“啊----!”一人同时惊叫倒地!“这……这是自相残杀啊!”随即又来了几声凄惨哀叫,又添几具伏尸于地!

“不,不能在砍了!”当他惊出一声冷汗,颓然倒地时,却发现只剩他一人还活着。他的瞳孔不断扩大……似乎已经看到了地府使者……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原来……原来他根本……没有出剑!”

也不知什么时候,一股灵动的真气破竹而来,刺入咽喉……

最后一人,亦惨叫伏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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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衣怪人急奔三里后来到一个小荒丘,转动一块黑色圆石之后,机簧发动,旁边出现一个五尺高三尺宽的入口。柳愚还是惊魂未定,黑衣怪人已拉着两人进入洞口。

里面到是还很宽敞明亮,点着十余盏油灯,约三丈见方,高足有十尺,四面皆是石壁,东面那堵墙上还有一个石门,看来有千斤之重。四周除了一张石桌和六张石椅之外,再无其他摆设用具。

“噗!”黑衣怪人再吐一口鲜血,捂着流血不断的小腹,终于支撑不住,昏迷了过去。柳愚第一个想法是尽快带纪碧卿离开,旋又打消了这个念头,且不说外头那群蒙面人虎视眈眈,这重伤的黑衣老英雄就不能弃之不顾。可自己偏又不懂任何武功,如何帮他?

忽然间,几声咳嗽声响起,却是纪碧卿苏醒过来了。她看着倒在地上的黑衣怪人,脸上露出惊惧之色,颤声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柳愚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只无奈地摇了摇头。纪碧卿道:“先生知道的,对不对?这是什么地方?”柳愚苦笑道:“那我就细说一遍。”

刻把时间后,纪碧卿弄清楚了来龙去脉,一时也不知该责备还是赞同柳愚的做法,喃喃道:“那外面那群人还在么?”柳愚道:“柳某怎会知道。”

纪碧卿又问道:“那这怪人是好人么?若不是,可害惨你哩!”柳愚自信道:“算好人,如果不是好人,背上为何刺着‘灭尽天下不义人’?又为何不杀我们?”纪碧卿发了一会儿呆,道:“我这有一颗‘还魂丹’,不知是否有效,就给他吃下去吧。”说毕把“还魂丹”给黑衣怪人喂了下去,淡淡道:“如果他醒过来伤害碧卿,碧卿也是自愿的。”

柳愚心中涌起一股奇妙动人的感觉。

她似乎很信任自己,可是自己却可能犯下了无可挽回的错误,因为事实上自己对黑衣怪客几乎一无所知,一切的判断,都是建立在他背后刺的两行字上。

“英雄聚义大野泽,灭尽天下不义人!”

英雄者,焉可不救?

这个密洞,显然有通气口,所以柳愚、纪碧卿未有感到一丝气闷。最让人想知道的,是东面墙上的石门之后隐藏着什么东西,是另一个密室还是一条通道?

纪碧卿显然也注意到了那扇石门,问道:“这扇门能打开么?可能会有另一个出口。”柳愚道:“可惜黑衣前辈昏迷不醒,否则该可用机关打开吧。”纪碧卿抿起小嘴,又说道:“试一下吧,否则被那群坏人发现了入口,我们不是必死无疑?”柳愚点头应是。

两人摸索了片刻,竟真被他们发现了机关按钮,相觑一笑,按下机关。伴随着“咯咯”的长声,石门被打开了,里面依旧很是明亮,两人静静地走了进去。这个通道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两人小心翼翼地迈出每一步,生怕中了机关,把自己搞成只刺猬。

这段路程说来甚是漫长,柳愚却有种“来如春梦几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的感觉,想来应是美人在旁,时间再长也欠短的缘故。

一走就是一个半时辰,这才到了尽处。

却见一个四寸见方的扁圆出口闪着点亮光,柳愚探头往上一瞧,正是淡蓝色的圆形天幕,再往下一瞧,却是晃荡荡的闪亮水波……这若不是一口水井,更有何物?

柳愚一声叹息,颓唐道:“碧卿小姐,即便是来了,我们也出不去啊。”纪碧卿不知何故,问道:“为何?”柳愚道:“这是一口水井,我们处在井壁上,离井口有一丈多高,除非是黑衣前辈般的武林高手,否则休想离开。”

纪碧卿忽然嗔道:“谁叫你不学武功?”柳愚一阵木讷,羞愧道:“说的是,说的是,若是夏侯公子在这里,便不会有这种情况了。”

纪碧卿又道:“即便是能出去,也不一定能安然回家的,因为我们根本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柳愚接着道:“而且那群蒙面人在守株待兔也说不定。”

“怎么办呢……”纪碧卿幽幽地叹了口气。柳愚见她叹息的娇柔模样,不禁怦然心动,旋又记起她是别人未婚妻,打消了心中妄念。

两人百无聊赖之下,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了两人的谈话声。纪碧卿颇感好奇,窃听起来,柳愚却是捂紧了耳朵,生怕有一字入耳。纪碧卿微笑道:“把耳朵捂上干嘛?”柳愚道:“窃听与窃物同为窃,君子不屑为之。”纪碧卿捂嘴轻笑,柔声吐出两字:“迂腐。”

柳愚不置可否,继续捂紧耳朵。

纪碧卿也习了几年的内功,所以耳朵比寻常人灵敏,她专注地听着外面的声音……

一个不愠不火的声音传来:“贺卿,事办的如何了?”

一个沉稳有力的声音回答道:“禀梁王,未办妥当。”

“哦?如何不妥当?”

“贺某派出的十三名死士全部被杀,宗青野逃脱了。”

“是么?天密府的人竟如此了得?”

“非是宗青野所为,他已被贺某打至重伤,根本难以出手。”

“哦,那是谁?”

“按看伤口来看,是‘他’出现了。”

“什么?‘他’出现了!”

“表面看来确是如此,他还留了样东西……”

“这是……这是混唐宝剑!”

“正是,看来大当家他……他已经……已经去了。”

“恩……照贺卿看来,‘他’会否和大野泽的山匪勾结。”

“应该不会,贺某觉得他只是在警告梁王您。”

“警告?”

“警告梁王您莫要逼昭宣帝禅位。”

“哼!本王没那么容易被逼!”

“可是这强敌当前……”

“任他有三头六臂,也不敢硬闯王宫!本王暗中培养的高手集团岂是这么容易应付的?”

“恕贺某直言,若连‘混唐’都应付不了,梁王您培养的高手恐怕……”

“若本王告诉你其中的一位,你便不会这么想了。”

“贺某洗耳恭听。”

“‘逐日刺月’你可听说过?”

“什么?聂素罡!此人在白道武林中稳排前十,只不知为何……”

“情关难过啊……”

“是么……”语气中带点不堪回首之意。

“必要时本王还会请出泰山天剑老人。”

“呵,只要把‘他’重出江湖的事告诉‘天剑’,恐怕‘天剑’会不请自来。”

过了片刻,那个不愠不火的声音在度响起:“敬翔宝贝女儿被刺杀一事,贺卿是否听说了?”

“听说了,可刺客并不像武林中人。”旋又续道:“其实梁王让敬小姐当开平山庄的庄主是否……”

“这岂是本王之意,乃敬翔之意。”

“敬大人这么做……”

“敬翔即便是有私心,也自有分寸,这点本王放心。”

“那是。贺某先告退了。”

随后是几下衣袂飘动声,看来那“贺卿”已经离开了。

纪碧卿冰雪聪明,自然明白了九成,约莫那宗青野就是那黑衣怪人了,而那十三个死士就是那群蒙面人了,既然他们都死了,就可以安然出去了。

“柳君子可以把耳朵松开了,他们走哩!”

柳愚见纪碧卿香唇一开一阖,似在说话,便把紧捂着耳朵的手放下,道:“小姐说什么?”纪碧卿糊弄他道:“碧卿说……我们走吧,反正也出不去。”

柳愚无奈点头。

一个多时辰后,两人回到原处,幸好黑衣怪人尚未醒来,是故安心了许多。

纪碧卿道:“我们出去吧。”柳愚讶道:“出去岂非送死?”纪碧卿道:“他醒来我们照样没好日子过,相信碧卿吧,我们不会有事的。”柳愚将信将疑,道:“碧卿小姐怎知道?”纪碧卿嗔道:“先生出去之后碧卿再告诉你。”

柳愚摇头道:“如果我们走了,却要前辈怎么办?”纪碧卿不悦道:“他可害死人家哩,你却还为他着想?”柳愚淡淡道:“若救人只救一半,不若不救,小姐知书达理,应该明白。”纪碧卿暗忖他倒有道理,遂道:“好吧,不出去了,不过,给碧卿讲讲这汴州有什么风景名胜吧。”

柳愚凄然道:“战火焚天的年代,还有什么能入眼的美景……”纪碧卿见他如此伤怀,轻声安慰道:“不会啊,碧卿所寄居的相国寺就很宏伟大气。”

柳愚垂下头,用一种老成的语气道:“对,相国寺。相国寺……寺建于北齐天保中,唐睿宗景云二年才改为相国寺,玄宗天宝四年又建资圣阁……”

纪碧卿觉得柳愚语气有异,插话道:“说说别的吧。”

柳愚苦涩道:“汴州有穿城水道三,其上桥梁之盛,为其壮观,河街桥市,景象尤为殊异。汴河则自东水门外七里,至西水门外,共有桥十三。小者五丈河,自城东北入,有桥五,金水河从西北水门入城,共有桥三……”

纪碧卿愈来愈觉柳愚话语凄凉,刚想阻止他说下去,柳愚忽然提声道:“桥最著者,为汴河上之天汉桥,桥低平,不通舟船,唯西河平船可过,其下密排石柱,皆青石为之,又有石梁石笋楯栏。近桥两岸皆石壁,镌刻海马、水兽、飞云之状……愚儿,和爹一起去桥上游览半日吧。”

说到最后一句,纪碧卿差点失声惊呼出来,而此时,柳愚已泪如雨下。

什么都没有了……

而那个嘶哑的声音还在继续:“柳家本长安富贵人家……虽经战火洗礼,可还留得巨宅良田,算是侥幸,也算是老天有眼,可是……”

一股酸楚涌上心头,纪碧卿道:“可是……什么?”

“天祐元年正月,朱全忠下令长安居人按籍迁居……彻屋木,置于渭河,让圆木浮河而下,长安居民,号哭泣涕,足有月余。爹负气染疾,未迁到洛阳,却迁到这汴州来了,一日,爹病情好转,想到天汉桥去游览……”

纪碧卿美眸含泪,抽泣道:“别说了,别说了……”

柳愚不理她言,哀声道:“柳愚还记的那个打死家丁,硬拆我柳家房宅之人……说来也巧,昨日竟见着了,却……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能力去讨回这笔血债……”

纪碧卿颤声道:“是……是谁?”

柳愚剑眉紧蹙,双目中射出慑人精芒,一字一句从口中吐出:“寇—-彦---卿!”

“轰隆隆!”

平地一声惊雷,响彻云霄!

时值唐天祐四年,正月三十。

明日,薛贻矩拜朱全忠。

大后日,民间中和节……龙王抬头的日子……

 楼主| 发表于 2006-2-23 20:5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垂死遗命 风狂雨暴淮南行

“从军行,军行万里出龙庭,单于渭桥今已拜,将军何处觅功名!”铿锵有力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语气中带着无奈和些许自嘲。

纪碧卿失声道:“是过将军!”柳愚抹了抹热泪,点头道:“这位将军武功了得,也许能够帮助黑衣前辈吧。”心意达成一致后,两人便大声呼喊起来。

过行危走着走着却听到有一男一女的呼喊声,四周环顾下,立即发现了走出密洞的柳纪两人,不解道:“咦,你们两位怎的走在一快,还在这么一个不伦不类的洞里,弄得披头散发的,莫不是刚做完那种……嘿嘿,那种事。”

柳愚一阵惊恐,连忙解释道:“万万没有那种事,过将军,里面有一个受伤的老前辈,快去救救他罢,柳愚谢过了。”过行危奇道:“你不是在说笑吧!”

纪碧卿道:“是真的。”脸上还是红晕未退。过行危讶道:“真有此事?快带老子去瞧瞧!”三人急匆匆进入密洞。

柳愚和纪碧卿坐在石椅上,等待着结果。却见过行危敲起二郎腿,嘴里哼着调儿,悠闲地把着黑衣怪人的脉,或凝神蹙眉,或笑意盈盈,让人捉摸不透。

柳愚着急道:“过将军,怎么样了?”

却见过行危一个虎跃,倏然站定,大气道:“妈的!这老头儿丹田受创,又妄动真气,怕是命不久矣,还是尽早准备棺材吧。”

柳愚道:“真的……真的救不活了?”

过行危沉声道:“按照老子的多年经验来看,的确救不活了,除非是华佗再世。他奶奶的,下手的人真是够毒辣,一指穿进小腹,戳伤丹田,若不是这老头内力深厚,恐怕当场就毙命了。”

纪碧卿道:“真是如此的话,我们也没办法。”事实上纪碧卿已经知道是谁下的手,只是不认识那“贺卿”而已,否则定要找他报仇。

忽然间,她想通了一件事,那“贺卿”口中的“梁王”,一定就是朱全忠,倘使这样的话,此事该牵连甚广,自己绝不应该卷进这场风波里去。

“哼,贺邱云……以为可以杀死我,可是我……偏偏不死……”

三人闻言一震,却见那黑衣怪人已睁开了双眼。柳愚失声道:“前辈你醒了,过将军,你不是说前辈已经……”过行危一脸尴尬,嘿然笑道:“这个,嘿嘿,凡事总有例外吗,哈哈,哈哈。”

纪碧卿失声道:“贺邱云?是否赤蛟帮的龙头老大?人称“赤剑铁指”的黑道巨擘?”

柳愚自是未听过贺邱云的大名,一时木然。过行危却是心中一凛,解释道:“贺邱云是北方最大的黑道头领,统领北方黑道中七派十三门,势力极其浩大,手段更是毒辣无比。”

“这位将军……说的不错……贺邱云确实心狠手辣,我的五位兄弟全遭毒手了……”旋又向柳愚道:“小子,我“天密府”在汴州的机要人员,除我宗青野之外已经全部西去了,宗青野实在无脸回去面对大当家……”

柳愚疑惑不解道:“前辈,你说这些个干嘛?”

宗青野颤声道:“我看你小子是个堂堂君子……你过来……把我身后的东西拿出来……”柳愚不敢不从,从他身后拿出了一个沉甸甸的黄色包袱。

宗青野一把抓住柳愚的手臂,使尽力气道:“请答应我……把这东西……交给……淮南右牙都指挥使……徐温……答应我!”最后三字,几乎豁尽了他所有力气,使他脸上青筋暴现,恐怖非常。

柳愚凄然应诺道:“好,晚辈答应前辈。”宗青野挤出些勉强的微笑,道:“记住……此物关系到天下气运……未见到徐温之前,切勿打开包袱……切记!”

柳愚道:“晚辈谨记,前辈你撑着,千万不要……”宗青野咳嗽了几下,有气无力道:“哎……小子的心肠实在太好了……把这么重要的事托付于你,可能把你的一生葬送了,你不怪我么?”

柳愚毅然道:“当然不会。此物既然关系天下气运,柳愚万死不辞!”

宗青野道:“好……宗某没看错人……”

话未说完,宗青野忽然一掌拍向柳愚前额,柳愚只觉一股炽热的气流从脑部直下,经五脏六腑,从脚底涌泉喷薄而出,他哪能承受如此劲气,喉咙一动,当即吐出一口殷红鲜血来。柳愚遭逢奇袭,过行危和纪碧卿两人瞠目结舌,可惜事出突然,均是爱莫能助。

“别过来!”宗青野一声怒喝,全然不像受伤的模样。纪碧卿娇叱道:“亏柳公子对你如此仁义,你居然做出这种禽兽行径!你对得起他么?若是他有什么事,我非杀了你!”

宗青野冷冷一笑,道:“两位不用多言,你们与宗某混在一起,也难免受“混唐”暗杀,能逃多远就逃多远,莫要成为刀俎下的鱼肉!”

纪碧卿已从柳愚口中得知“混唐”这股势力非同小可,心中骇然,想来这天地虽大,却不一定有自己的容身之处了,何况她已推测出那“混唐”背后的主人就是朱全忠!今时今日,若朱全忠要杀一个人,无论贱至庶民渔樵,还是贵至亲王官家,都是难逃厄运!

过行危却不已为然:“混唐算是什么完意儿?老子天不怕地不怕,只怕没酒喝,没人杀!说到这杀人,他奶奶的,老子只比俺师父差了那么一点,混唐么,哈哈哈哈,见到了我也要叫我老大!”

宗青野不屑的看了他一眼,忽地狂啸一声,右掌泛出铁红色,同时衣袂和散乱的头发飘扬飞舞起来,“嘭”的一声巨响,但见柳愚身下周围三尺见方内的石板,陷下了足足三寸!

纪碧卿惊喝道:“你干什么!你害他害的还不够吗?放开他啊!”

只听到“哗啦”“哗啦”两声,柳愚和宗青野先后吐出一口鲜血。

过行危哪敢迟疑片刻,抓住那稍纵即逝的一刻,拔刀出鞘,寒刃架上宗青野脖子,右脚抵住他胸口,转眼间便制住了他。纪碧卿冷冷瞧着宗青野,道:“坏人有坏报!”旋又转向柳愚,关切道:“柳先生,你没事吧。”

柳愚只觉眼前一片模糊,体内有股猛烈异常的炽热气流在乱窜,一开始时,还可以勉强忍受,可是忽然又从丹田涌出一股极其阴寒的气流来,而且比先前那股更强劲,片刻便化解了那股炽热气流,可是那股寒流仍然没有停止,几乎要破体而出。

奇异的事情发生了,当柳愚觉得自己像跌入冰窖一般寒冷,肢体几乎要麻木时,那股消失的热劲忽然从脚底涌泉逆冲上丹田,与那股阴寒之气再度交激。

柳愚觉得自己的身体不由自己控制,上半身奇热无比,下半身却冰寒麻木,偏是自己灵台清明,深切地感受到体内一阵阵撕心剧痛。

纪碧卿急道:“柳先生,你没事吧,你没事吧?你说句话啊!”过行危见这情况诡异,踹了宗青野一脚,怒喝道:“老头,这是怎么回事,要是他有什么事,老子割了你的肉下酒!”

宗青野喘气道:“奇怪……奇怪……奇怪啊……”过行危厉声道:“奇你妈的怪!”

宗青野道:“确实奇怪,老夫已经把自己所有功力都给他了,可是没想到他体内另有一股奇寒无比的真气与我输入的真气相互抵抗,才弄至现在这副模样,哎……”

过行危暗忖原来如此,问道:“可有解救之法?”宗青野嘴唇动了动,随即眼中见白,断断续续喘了三四口气,未说一字,便一命呜呼,撒手而去了。

“完了……”过行危叹了口气。

纪碧卿凄然道:“将军别说泄气话,快点来看看柳先生,或许还有的救,或许真的还有救……”

“啊——!”蓦然之间,柳愚像发疯似的,发出一声惊天怒吼,一跃而起,倏地立定,眼中泛出橘红色的诡异光芒,纪碧卿惊魂未定,却见他以电掣之速,移至石壁之前,连连挥出数拳,只见拳劲到处,开碑裂石,使整个密洞摇晃震动起来。

“妈的!小子走火入魔了!”过行危虎啸一声,飞身向前,掐住柳愚肩胛。柳愚目光变得绝冷,右腿横扫,过行危见势头不对,立即避开一丈。

“嘭!”

柳愚双拳挥出,过行危亦踢出飞腿,两股深厚内力相触,刮起一阵猛烈的旋涡气流,把周围细碎的岩屑都卷了进去。更骇人的是柳愚一手呈现绛紫色,一手呈现水绿色,双手发出的是两种完全不同性质的真气。过行危心中一凛,不想柳愚尽厉害至如斯地步,一热一寒两股气劲侵入他体内,弄得他五内翻涌,好不难受。

此刻已经无暇多想,若不出刀,誓难在拳脚上胜过!

“伏魔三刀斩!”

过行危暴喝一声,幻化出三个身影,从三个不同的方向朝柳愚劈去,虚虚实实,实难分辨孰真孰假。柳愚身体一滞,只觉眼前几个高大健硕的身影闪过,双拳难以反应,正迷茫间,忽觉身后黑压压一片……

“将军住手啊!他恢复过来了。”纪碧卿一声娇喝。过行危闻言收刀,片刻也没耽误,如此收放自如,刀法却有些火候。柳愚使劲地摇了摇头,奇怪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过行危悠闲道:“你啊,走火入魔了。”柳愚呆道:“走火入魔?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过行危道:“老子跟你说了你也不明白!瞧那老头吧,他把功力全传给了你,现在已经一命呜呼了。”

纪碧卿轻声哀叹道:“我们还是先出去,把尸首埋了吧……”

柳愚一听,阖上了两片嘴唇,良久无语。

天空阴霾,朔风萧萧,四周寒碜碜的。

牛毛般的细雨亲吻在那个孤坟上,说不上为什么,柳愚潸然落泪了。“今日一别,不知何时再会,过将军、纪小姐,有缘再会!”迟疑了片刻,柳愚还是说出了这句话。从此以后,风餐露宿,形只影单,已是天地一孤鸿。

可是……既然迈上了这条路,天下气运就关乎吾身,不见徐温,不驻吾步!

过行危抱拳道:“保重了。”他与柳愚没有什么交情,能说句“保重”,已是不错。纪碧卿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垂下螓首,柔声道:“先生保重了。”

好了,可以告别的都告别了,柳愚毅然拿起那个黄色的包袱,往南方踏出了第一步,然后是第二步、第三步……直到那个英伟的身影消失在蒙蒙烟雨之中。

“姑娘是住在什么地方,过某带你回去。”饶过行危多么粗鲁,在纪碧卿面前,还是装得很有礼仪和气度。纪碧卿呆望了片刻,翠羽轻蹙,道:“不劳烦将军了,碧卿一个人可以回去。”

过行危亦不勉强,顷刻,两人散了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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允诺之事,事无大小,究其心力,力达其嘱,方有如此,才是真君子!

柳愚买了把油伞,步行了五十余里,来到一个名为“舞龙”的萧条小镇。杨行密治淮南期间,少与大梁兵刃相见,所以,这舞龙镇虽然凋敝,但却没有遭受过战火的洗礼,还是个比较安定的小镇。

不知为何,走完五十里后,柳愚非但没觉得劳累,反到精神了很多。这天气乍暖乍寒的,柳愚四顾之后,发觉前面不远处有个茶楼,心中一暖,便快步走了去。

这家茶楼虽然不甚精致,却很宽敞,特别是在傍晚之时、晚冬之夜,能品上一盏热茶,那是多么惬意之事?

不多时,一盏热茶,几碟茶果送到,这茶,不是碧螺春,不是龙井叶,没有幽淡清香,也没有令人陶醉的回味,甚至,连茶的味道也没有,几乎只是清淡的热水。

算了,有几片茶叶,就已经不错,何必奢求。柳愚微笑品味着,心里思索道:这茶再淡,到底还是有清香味道的。眼看周围茶客也安静地品味着,柳愚更感亲切,乱世中能相逢就是缘分,能说上句话就是造化……

忽然,柳愚觉得腹部胀痛,眼前模糊了起来,额上微有汗出,顷刻之后,胀痛变成剧痛,这绝非是寒热气劲交击而产生的痛楚,这是……中毒啊!

柳愚面色惨白,痛苦难耐下一掌拍下,“啪啦”一声,木桌被掌劲震碎。连柳愚自己也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可这偏是事实,机缘巧合下,他拥有了宗青野四十余年功力,寻常一掌,已有开碑裂石之能!

蓦然之间,眼前明晃晃闪动出二十余把大刀。柳愚心中叫糟,虽然自己有深厚内力,可是中毒已深,一时之间根本难以动弹。

说时迟,那时快,眼见长刀呼啸而来,柳愚抵住腹部,一脚踢起地上断木,挡去致命一击。可是危机根本没有解除,那群刀客蜂拥而至,面对层层刀浪,柳愚根本无法抵挡,唯一能做的,便是立即逃逸。

柳愚连续踢出数块碎木,拿起身旁油伞,胡乱与刀客们拼了几记,居然还逼退了几人!柳愚见势态大好,暗忖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说来,这柳愚也非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他出生将门,先祖为大唐的开国功臣,世代袭爵,所以也曾骑马狩猎,舞刀弄剑,只是他不喜好这些罢了,却非不知道武功的好处。

相反,在他十二岁那年,有一位道士打扮的高人教了他一年剑术,那时,他还沉溺了一段时间,可是这位高人教了他一年之后,便不辞而别了,他也放弃了当侠士闯江湖的念头,转为研读经史,看看能否从史书典籍中找出一条兴复唐室的光明大道,可是,在他的脑海中,还残留着对英雄侠士的由衷钦佩,是故,他可以毫不计较后果地照顾宗青野,因为柳愚已认定他是英雄!

柳愚强忍疼痛,退后五步,双手挪来一张木桌,咬牙扔出,作为掩护,急急退出门外,随即把大门阖上,上了木闩,正想溜之大吉,却见一丝寒光从左侧射来,柳愚尚未弄清是何变故,却已被一柄利剑锁住了咽喉。

此时此刻,柳愚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左臂一挥,一掌劈向左方的不速之客。持剑之人显然没有料到他有如此举动,竟退了两步,柳愚根本无心恋战,见有隙可趁,立即卯足了劲,向另一边逃去。

柳愚心中奇怪,刚才自己明明已经中毒,可是现在腹中只是有些火辣,却无适才的惨痛了,想是上天念在自己大任尚未完成,怜悯之下保住了自己一条小命。

耳听“砰砰”声从后方传来,柳愚知道敌人已经冲出木门,朝自己追来。天泪蒙蒙,泥水四溅,不免弄脏了雪白色的儒袍,可是柳愚却无暇相顾,只一个劲地向远处逃窜。

便在此时,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几声马嘶,柳愚耳生奇功,竟能辨出方位,于是急急窜入右边路口,正想夺马逃离。可是,眼前的一幕却让他怔住了。

却见二十余匹黑色骏马分成四排,马鞍上坐的全是蒙面黑衣人,且个个头带斗笠,手持长刀,严阵以待。柳愚怔呆了片刻,黑衣人却已经布下阵势,把柳愚团团包围。

柳愚头皮发麻,他几乎可以肯定这群黑衣人与先前那批是一伙的,甚至可以肯定他们都是“混唐”的一员。可是,可是……可是我不能就这样死了啊!

右腿啸声扫去,一匹骏马当即惨嘶躺下!连柳愚自己也不敢相信,本来只是在脑海中存在的招式,居然可以真的做到,且不费多大力气。

“啊——!”

马上那黑衣人亦非省油的灯,竟在堕地之时,连劈出三刀,柳愚猝不及防下竟被砍中了两刀!这两刀来的太快,柳愚趁自己还未感觉到疼痛时,倏然腾起,一掌拍中那人后背,随即借势在腾高七尺,逼开锋刃,凌空翻了一个筋斗,欲突出重围。

眼看就要成功,却见十余名黑衣人一跃而起,一时间四面八方皆是碎浪刀影,阻去了柳愚去路!柳愚暗叫一声吾命休矣,难已出招抵御下已被一人踢中胸口,倒在了泥泊之中。

背上的鲜血从伤口渗出,白色的儒袍已污秽不堪,眼见刀子就要砍去他脑袋,柳愚面色帆白,惨喝道:“前辈!我……尽力了!”道完,一头猛磕在地,额上已浮出了青紫。

雨下愈疾,快刀朝脖子斩来,柳愚只觉自己无用,绝望地闭上了双眼,任由雨水击打着他俊秀的脸庞。

“叮!”

“嗖”的一声,一枝快箭疾速射来,竟于混乱中射中了刀身。

柳愚不知是谁相救,此刻亦管不了那么多,朝那群人马横冲直撞,靠着不要命的打法,搅乱了原有的包围阵势,不过亦被敌人砍中了许多刀。

柳愚一阵抽搐,感到自己的身体僵硬冰冷,想是失血过多,又身中剧毒的缘故,便在他支撑不住,几欲倒下的那刻,刚才茶馆中那二十余名刀客冲进了战圈,竟与那群黑衣人撕杀拼斗起来。

柳愚心感奇怪,不及深思,此刻却有一缕香风袭来,但见一个紫衣女子,飘然而至,樱口一开,道:“用力,我带你离开。”柳愚无暇多思,双腿使劲一蹬,两人便如大鸟腾空般飞起。

那群黑衣人哪肯罢休,也是飞纵而上,岂料那紫衣女子袖口中突然射出数百根银针,逼得众人急急后退。

柳愚刚想说声感谢,却觉自己虚弱至口不能语,强睁了几下眼,可也抵受不住切肤之痛,灵台昏沉下,倒在了紫衣女子香肩上。

“叮叮”之声依旧不觉于耳,此时,一箭破空呼啸而来,两名黑衣人应声伏地,真个是一箭双雕,丝毫不爽!那群黑衣人亦是搏命之徒,虽然有人放暗箭,却依旧勇战未退。

“嗖”“嗖”“嗖”三声,三枝朱红色的箭失不知从什么地方窜出,再一次命中靶心,三人惨号倒地!雷轰鸣,马哀嘶,兵败如山倒!此刻黑衣人已经毫无优势,淹没于另一方猛烈的攻势之下。

大雨倾盆,飒飒作响,在最后一声嘶哑的叫声之后,黑衣人终于全军覆没了。

*****************************************

许久许久……

灯,是白纱烛灯,床,是雕花香榻,柳愚好久没有睡过如此温暖舒适的床了,尤其是在一个寒雨萧萧的夜晚。他的胸口和后背依旧隐隐作痛,有几次几乎要痛醒过来,可是每到睁眼那刻,就有一双温润的柔荑轻轻按上他鼓动的双眼,示意让他闭上双眸。

子时未到,夜雨稀疏,已快停了。残风依旧轻轻拍打着小轩窗,纸片颤悠颤悠的。

终于,还是有醒来的那一刻。柳愚摸了摸胸口的两个包袱,其中一个是纪碧卿送给他的礼物,还有一个是宗青野临死前相托的“关乎天下气运”之物。若不是这两样东西挡下了致命的几刀,他恐怕已身在冥府。

柳愚定睛一瞧,身边却是那位紫衣侠女,涩声道:“小姐,是你救了区区柳某么?”那紫衣小姐道:“是我救了你,可是我也差点伤了你,你出茶馆门时,是我用剑逼着你的喉咙。所以呢,你我两不相歉,若你要谢呢,就谢谢萦波姐姐。”

柳愚见她朱唇皓齿,黛眉琼鼻,清秀的脸庞格外招人喜爱,微笑道:“谁是萦波姐姐?可否让柳某当面道谢?还有,姑娘如何称呼?”

那紫衣女子扑哧一笑,道:“柳公子的问题还挺多的么?恩……小女子叫作紫依,非‘衣裳’之‘衣’,而是‘依偎’之‘依’,萦波姐姐叫我依依,公子喜欢的话,也可以这么唤人家。至于想见萦波姐姐嘛,不用着急哩,姐姐每隔半个时辰都会来探望公子一次!”

柳愚奇道:“柳愚和你姐素不相识,却为何待我如此之好呢?”那紫依微微嗔道:“难道姐姐还会害你不成?”柳愚急忙道:“柳某万万没有着等意思,是你姐姐心善,才救了在下一命,然否?”

紫依道:“花言巧语,口蜜腹剑,只怕这些个对我姐姐不管用。”柳愚苦笑道:“在下是由衷之言。扪心自问,万没有恭维之意,切莫误会了。”

便在两人谈兴正浓时,一位身穿湖绿色裙衫的美貌女子轻移莲步,朝柳愚走来。却见她丰姿秀美,体态幽闲,眉分翠羽,杏脸桃腮,妩媚动人中又带些矜持内敛,相貌竟是与纪碧卿有几分相似!

“公子醒了。”

柳愚愣了愣道:“刚刚才醒,想必小姐就是紫依姑娘口中的萦波姐姐了,柳愚多谢小姐救命之恩!只是那群黑衣人厉害得紧,柳愚绝不能多留片刻,否则要害惨两位姑娘哩!”

(未完待续)

 楼主| 发表于 2006-2-23 20:59 | 显示全部楼层

近日读到这段话....

[4]秋,七月,壬午,时溥遣使献黄巢及家人首并姬妾,上御大玄楼受之。宣问姬妾:“汝曹皆勋贵子女,世受国恩,何为从贼?”其居首者对曰:“狂贼凶逆,国家以百万之众,失守宗祧,播迁巴、蜀;今陛下以不能拒贼责一女子,置公卿将帅于何地乎!”上不复问,皆戮之于市。人争与之酒,其余皆悲怖昏醉,居首者独不饮不泣,至于就刑,神色肃然。

  [4]秋季,七月,壬午(二十四日),时溥派遣使臣进献黄巢和他家人的头颅以及他的众妾,唐僖宗亲临成都大玄楼接受进献。僖宗向黄巢的众妾问话:“你们都是显贵人家的子女,世代接受国家的恩惠,为什么要跟随贼寇呀?”站在前面的一位回答说:“贼寇逞凶作乱,大唐有百万军队,却不能固守祖庙,流落到巴蜀一带,今天陛下责备一个女子不能抗拒贼寇,那么朝中的王公大臣将军统帅们又怎么说呢!”僖宗不再问话,下令全部在集市杀掉。人们争着给黄巢的众妾送酒,其余的人都悲痛恐惧昏昏沉沉地喝醉了,唯独站在前面的那位既不饮酒也不哭泣,到了处刑的时候,神态脸色肃穆坦然。

 楼主| 发表于 2006-2-23 21:09 | 显示全部楼层

书生柳愚、将军过行危、剑客夏侯空、节度使寇彦卿,幽暗中的“混唐”、大野泽的贼寇、冲天大将军的后人、大唐最后的血脉,河东风翔魏博卢龙淮南汴梁西蜀契丹,一次又一次的反叛和觉醒、忠义和生死的抉择,而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可退让的那一步....那就是....魂!

大家希望是结局是悲剧还是喜剧?

发表于 2006-2-23 22:43 | 显示全部楼层
。。这个文应该是悲剧有震撼。。。。[em01]
发表于 2006-5-25 09:17 | 显示全部楼层
天下英雄出我辈~这话诚然不假~..........[em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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