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就要离开这个呆之无聊,离又难舍的家了。她坐在自家的院子中,看着那不停地随风滚动的已是去年的叶子,心中乱极了。平时那孤芳自赏的清高与洒脱,此刻全化成了对脚下那只小猫的嫉羡。看它在暖暖的阳光下快乐地打着滚,一时扑向那翻动的枯叶,一时又蜷曲着舔舐着自己那光滑的皮毛。她不由地想起了日本一位作家叫作夏目漱石写的一本小说——《我是一只猫》来。 她那孤寂的灵魂终究是离她而去,竟附到了那只猫身上,奇怪地看着这个烦躁不安的女孩子,不断地像台机器机械地按着手中的手机,发着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的短信,只是为了听那一声声“诺基亚”特有的铃声,证明她还在这个世界存活。 她在院中走来走去,追着那只小猫要找回她的灵魂,可就是赶不上,当快要成跑了的时候,她突然就停下来了。她又坐到原来那个地方,晒着太阳,取出笔和纸,她知道在阳光下看书写字对眼睛不好,但她还是固执地在纸上乱划着,随意地堆砌着几个中华特有的方块字,只看到上面似乎有“离开”一类的字样。它有些怜悯她,又仿佛有些嘲讽地笑道:“可怜的人们,上帝创造你们,是为了让你受苦的,你们却以为,上帝创造你们是让你们享福来的。” 姐姐的短信始终没有回,他的却意外地回了,只有“好的呵呵”四个字,连标点都没有。她有些意外地惊喜,然而立刻就被更大的迷惘淹没了。她摸着被太阳晒得发烫的衣服,忽然间心里却有些寒,浑身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他是她在大学认识的,那时他大二而她大一。他读历史学而她读广告学。她是一个很美丽的也很有才情的女孩子,她文静不大爱说话。初中高中的时候,在她周围,追她的男孩子从来就没有一天消失过。但她的心竟然从没有动过一次,不是没有她看得上的,而是她根本就没有那个念头,很奇怪,她也不知道。然而当那晚,在她们学校那条林荫道的长椅上,第一次看到了他,她忽然就发现自己爱上了那个人。 他们认识是因为学校的一个影视社团,他是她上级,那个社团不久就散了,不知是幸还是不幸,他们并没有散,还继续一直短信联系着。每次总是她在过节的时候方动问候他。 现在,她已经是大三了,他也已经考过研究生了,就要离开她的学校了。两年半中,除了那晚初见外,她总共见过他五次。一次是社团刚成立不久,她给他交一篇稿子,一次是问他要她自己的的稿子;这两次都是他们事先约好的,就在他们学校那座白色的半拱形的桥上,她觉得那有点像白素贞与许仙的断桥。另外三次却都是偶然见到的。一次是在校园的林荫道上,他很远就看到了她,向她打招呼,她却脸红着点了点头就逃了,因为旁边还有她的同学。一次是她主动约他一起上自习,他说他有选修的日语课,她就和他一起去上了。他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而她却坐在第一排。那节课她听得出奇地认真,直至今天她还能记住那节课所学的几个日语单词,而她以前,后来都从没碰过日语。下课了,他冲她笑了笑,问有人和她回宿舍吗,她结结巴巴地说她有同学等着她,他就走了,而她却一个人默默地走在回宿舍的路上,她一点也没有怨他,相反,她开心极了,因为他和她一起上了一节课。最后一次,他们是在图书馆碰到的。还是他主动向她打招呼,而那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她终于朝他露出了灿烂的笑容,之后,就各做各自的事了。 她仔细地想了想他们所有见面的情形,她竟没有对他说过一句话,有的只是或低头不语,或点头或微笑。有的只是他们之间的短信,只有在短信中她才敢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她还在一个春节的时候给他打过电话,可惜仍是叫了声“哥哥”就再也说不出一句话,只匆匆地说了句“新年快乐”就仓皇挂了电话,还疑神疑鬼地看着自己的四周空荡荡的房子,怕有别人偷听。 她竟从没想过要告诉他她喜欢他,她更没有想过要有什么结果,因为一开始好像他说过自己有女朋友。他是一个很善良而又开朗的男孩子,很有绅士风度。她每一次听到他叫她时那柔得似乎能滴出水来的声音,全身就不由地在颤抖。她心中明白,他只把她当做在大学中认识的朋友中的一个,毕业了也许大家就再也不会见了。 今年过年的时候,她异常勇敢地给他发了条短信:哥哥过年好。我真的真的很是喜欢你,你能在离开我们学校前再见我最后一面吗?我到现在还没有碰过男孩子的手,哥哥做我半个小时的男朋友,让我拉着你的手在校园转转,再送我一张你的照片,作个留念,好吗?连标点一共九十二个。她就收到了那四个字的回复。她突然就觉得自己很无聊,很可耻。因为她想让他的女朋友看到。 她在院中想着想着,就决定,只要一张照片,她就离开他,想了就看看他的照片,不知道行不行,不过她从来就是一个能忍耐一切的女孩子。抬起头,她发现,自己已经在阴凉处了,怀中那只小猫早已懒洋洋地躺在远处阳光下的墙脚下,半眯着黑溜溜的小眼睛瞅着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