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上网时,一位朋友对我说她心里闷得慌,仿若一块石头压在心头,但她自己却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可能也就是受天气的原因吧,情以物迁,哀由情发而已。我听后也是怅然,这种感觉我似乎也曾有过,总觉得是什么扰得自己心痛,却又并没什么原因。
当躺在床上时,我又开始胡思乱想,觉得这种“只知愁上眉,不知愁来路”的忧愁似乎是中国特有的古典式忧愁,这也并不是说只有中国人多愁善感,总是会无端愁苦无端悲。昆德拉的小说《本性》中的丈夫忽地觉得自己无法把妻子和别的女人区别开来了:妻子就像是茫茫红尘中的任何一个人,对他似乎并不能意味着什么。而普鲁斯特的《追忆逝水流年》中的主人公突然之间觉得自己热恋的情人变得模糊了,似乎对自己无足轻重,“他几乎不能从相片上认出她来,几乎不能把她的容貌与他的痛苦联系起来”。这种无由痛的感觉也许任何人都曾有过,但是这种特殊的伤悲在中国古代表现的尤为突出。甚至于可以说这种特殊的伤感形成了中国的一种特有的古典式忧愁美。
中国式悲剧,其根本上就似乎不同于西方。西方的悲剧可以是源于古希腊文化,换言之也就是西方的悲剧源于古希腊神话。其悲剧性在于个体本位,之所以感人,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个人的意志在实现过程中遭到了毁灭,但在这个过程中。悲剧中的英雄人物却是一直坚贞不屈的,尽管失败了,却表现出了人性的尊严,这些在古希腊神话中就有许多例子。而中国古典式悲剧,则恰好与之相反。当个人的意志与群体意志发生冲突时,古人往往以个人意志的屈服来结束这种冲突,最后形成的却是精神上的颓废与无奈以及心灵的阴沉昏暗。也是因这原因,每当人们想呐喊,可最后却选择了委婉的表达,有过激愤,最终却被哀怨所替代。这种悲剧本质的不同,其根本则是文化背景的不同,漫长的文化积淀,都形成了一种独特心理定势和文化倾向,也就形成了一种本质上的悲剧性的不同。
在古时的中国人看来,人生似乎是一张大网,而他们的一生在与这个大网战斗着,可每当他们要挣脱这张大网时,他们却总又停下来,开始彷徨,开始哀怨。无论是儒家的中庸之道,抑或道家的顺其自然,都无形的积累着这种悲剧的成因。自古归隐就是一种风气,有时甚至于成了一种时尚。可隐者多是因何,无非是对社会的逃避,也可以说是当他们挣脱不了那种网着他的生命的大网时,他选择了妥协,选择了与其因破网而劳累不如在网中安危度过来了却余生。可这种归隐却也未能使他们避开悲剧性的命运,就算他们真的避开了红尘的纠纷,但无论在别人或是隐者自己看来,这都是一个悲剧,一个从一开始就是悲剧的悲剧。纵使深山更深处又如何,醉生梦死又如何,无非是自欺欺人。如我们看到的竹林七贤,清歌美酒为伴,似乎每日逍遥自在,可司马氏依旧未放过他们,而纵使避过司马氏迫害的人,在他们的内心深处,又是一种怎样的伤悲与颓废,无非也是一个本质等同的悲剧。
当个人意志与群体冲突,古人的另一种常见的解决方式则是屈原式的。不随波逐流,抱石而自沉于江中。这表面看来有点类似于古希腊式悲剧----在个人意志无法实现过程中依然坚贞不屈。实则不然,这种悲剧性其实与隐者的悲剧性是同本质的。屈子投江了,投江又如何,楚国不依旧灭亡。这种自我毁灭的方式,实则也是一种精神颓废和心灵昏暗的体现。徐文长以钉穿耳,李卓吾剃刀割喉,这些给我们的是什么感觉?一种发自内心的悲痛的感觉。。。。。。。。
中国古典式悲剧,是一种由内及外的悲剧,是发自于内心的,是一种从内心深处发出的悲伤感。而这悲剧性让人感知的方式却是由外及内的,它是以潜移默化的效果,让人在不觉中感觉出它的悲剧性。这种悲剧的形成,就是在这种由来及外,由外及内的不停的转换中形成的。在这个转换过程中,却让人觉得“不知魂已断,空有梦相随”,也就是让人心中生起哀苦的感觉,却又不知因何生出这感觉。而也正是因为这种转换,使得花开花谢,秋风萧萧便可引起人们刹那芳华,韶华不再的感叹,引起人们凄凄满别离的不舍与无奈。也是因为这种转换,便有了“情总被无情恼”,也就有了“愁肠已断无由醉”,也就有了“此情无计可消除,才是眉头,却上心头”等让人觉得如春梦朝云的哀叹。悲剧的主人公内心深处的哀,正是中国古典式悲剧的悲。纵使主人公的人生不能算是什么悲剧,而当我们感受到了主人公内心深处的悲哀与无奈时,他的那本不真的能算悲剧的人生也就成了悲剧。换言之,中国古典式悲剧不是一种外在事物体现出的悲剧,而是由人的内心发出的一种悲剧。而这种悲剧的真正形成,则是内外的不停的相互影响而形成的。也正是因为这样,中国古典式悲剧,更是有着一种传染的性质,它可以把一个人的悲伤情绪传到另一个人身上,如此的悲剧氛围更浓,也更能引起人们多愁善感的怀情绪,这也就是为什么中国的诗人多是很敏感的,伤春悲秋,一草一木,都牵动着自己的心.
中国古典式悲剧,往往是在向我们否定一些东西的同时却未能告知我们什么东西可以来替代这已被否认的东西。正如一个人告诉你,你要走的这条路是条绝路,可当你问他当走哪条路时,他却只能对你无奈的摇摇头。所以中国的悲剧往往体现在理性的认知和个人的感受之上,它可以揭开生命如命,岁月如风,世事如虚的实相,却也只能让我们去自我感受这“实相”。在这个悲剧的形成过程中,主人公的内心思想一直主导着这个悲剧的形成,当它连带着别人心一起去感觉这个世界的如梦如幻的虚妄时,主人公的自我毁灭{如归隐,自杀}带给我们的就是一种发自内心的伤感.
中国式的古典悲剧,以其独有的性质形成了一种悲剧式的美,这种美在诗词曲赋以至小说中都有所体现.这种特有的悲剧美可在人的内心深处划上一条不可磨灭的痕迹,而就连时间也是无法抚平这特殊的痕迹.悲剧总是给人一种悲痛哀伤的感觉.可真国古典式的悲剧在给人悲痛的感觉的同时也给人以一种特殊的美感.让人在心痛的同时也有着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感觉.就如同迷雾中的森林,虽是朦胧的,却给人一种美的感觉,又如维纳斯的断臂,虽是残缺的,却更能给人美感,又如<雨巷>中那结着愁怨的姑娘,只因结着愁怨,方更让人觉得美.
中国古典式悲剧,数千年来已形成了一种特有的悲剧性,无论其形成,体现,乃至其影响,都有其特性.而这种特殊的悲剧,也可算作中华文化极为重要的一部分,纵使时间流逝,它依然长存,永远的的影响着我们的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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