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貼]古龍筆下一百零八將之──江小魚

婷妹

好一條灑脫率性的魚兒！
　　回望浩瀚江湖中，人才輩出，各代英雄兒女演繹各代的風流事跡，誰也都能稱一時雄，但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數十年后英雄亦僅爭一培黃土，又有誰可留百世芳名？
　　可小魚兒，這惡人谷中本岌岌可危卻因一個「最」字而死里逃生的漏網之魚，誰又能夠將之從心底的記憶中完全抹去呢？是啊，不能！那精靈古怪，飛揚灑脫的少年竟像是有著一種奇特的魅力，緊緊地把你抓牢，從你第一眼看見他開始，竟沒有終期！
　　是無法想象小魚兒笑嘻嘻地對桃花說出這樣的話：「只要見過我的人，都忘不了我！」時，古龍是否真的能夠預料到，幾十年后他筆下的這位小魚兒竟有如此的魅力，讓無數的讀者為之著迷？甚至，打心底不喜歡古龍小說的朋友，竟也能笑言古龍筆下唯一成功的人物就是這位天不怕、地不怕，整日笑嘻嘻的十幾歲少年！
　　《絕代雙驕》是古龍小說創作的過渡時期最重要的一部作品，可以說，其恢弘的氣勢，幽默的語言，出挑的人物，感人的故事，無一不是一部杰作的標志。
　　但就古龍自己曾經說過的話，這段時期，他什么都敢寫，或許有點荒誕，但若是能給人一點感動就夠了。的確，他是做到了他所希望做到的，但不可諱言的是，這部作品就其嚴謹性來說卻是并未達到一定的高度，也許若是古龍仍在世，他日能對這部作品稍加修改，必能使它成為不遜于其他任何武俠作品的真正意義上的杰作。但逝者已矣，這微暇的碧玉竟成為永遠無法完美的遺憾！
　　可即便如此，惡人谷中笑聲傳來的時候，我們還是看到了一幅幅精妙的畫面，而在那精靈般的孩童身上，除了那些讓我們欣然的鎮定的謊言，我們是不是還看到了自己童年時調皮淘氣的影子？這時候，是沒有善惡的圈套，只余下這近乎「世故」的「天真」！
　　而我卻還在疑問，哪里還有要將小魚兒培養成世上最壞的人的陰謀？杜殺教給小魚兒的不是對敵遇事時的冷靜和沉著嗎？哈哈兒告訴小魚兒的不是人世間最讓人欣慰的武器嗎？李大嘴不是用自身警戒小魚兒這世上「吃人不吐骨頭」的遠不止一人嗎？而屠嬌嬌不也是在說明眼睛又怎會是完全可以相信的東西呢？即便是那只有半分人氣的陰九幽，他不也是在提醒所有的人寒冷并不全部是的天氣的功勞，你能感覺到從別人身上散發出的不友善的陰寒嗎？
　　這善與惡，到了這里，又哪里還有虛偽的面具？除開「人之初，性本善」、「龍生龍，鳳生鳳」這些古老信條，我們又是否能夠從中領悟出淤泥而不染的真諦？想來若是那萬出的春天迎面而來的時候，惡早已失去了它的容身之所，而春天若與流水交融，亦只有那欣欣向榮的生機！
　　亦有言：淺水豈可困蛟龍，長大了的小魚兒該是到了闖蕩江湖的時候了，這魚兒終究還是要化龍。出谷那刻的小魚兒心中激蕩著是一份復雜的感情，他并不害怕，也并不迷惘，卻是一種說不出的奇怪的滋味。而離井背鄉的學子們在離開家園的時候，心懷中回蕩著的是否也是這種復雜的感情？
　　初入江湖的小魚兒竟也真像是那入海的蛟龍，「整一江湖」任他恣意妄為，當他笑顏面對那世俗的人群時，誰人又識得這天之驕子？那凡俗愚昧的人們竟妄以為可以貪到小便宜的時候，又怎能看出他們遇上的竟是這可上天入地的小魔星？但這一番行徑竟與惡人谷眾人的初衷有著十分的近似，他們求得不正是讓小魚兒將這江湖鬧個天翻地覆？可竟也不能批評，是因為這里面只可見其中的少年意氣，而不見人性的惡意，甚而言之，細細品味亦還有那人生的哲理！當小魚兒將一件件騙來的物品拋向天空時，不禁撫掌大笑，若不是有如此灑脫之心，又怎能當得了那天下第一聰明人的雅號？這錢財俗物，小魚兒欲得之，豈不如探囊取物？即便得之不易，又怎可被如此俗物纏身，擾了我等悠哉閑哉的雅興？
　　可雙龍竟齊會，總有戲珠時。這活潑跳動的青春在遇到了他一生最大的敵人，也是他最好的朋友——花無缺時，江湖才真正開始有了江湖的含義，這唯一可與之齊眉并肩的孿生兄弟竟像是他的克星一般，所有的陰謀詭計到了花無缺面前竟都像是石沉大海般悄然無聲。自負于聰明才智的小魚兒終于嘗到了徹底失敗的滋味，這種滋味亦像是催化劑一般，終于讓一代人杰長大成一世的英雄！
　　「他暗問自己：」我能算是個人么？‘
　　‘我自以為誰都比不上我，我瞧不起任何人，但別人要殺我時，我卻連一點法子也沒有。「
　　‘我瞧不起女人，尤其是鐵心蘭，只因我知道她愛我，所以就拼命令她傷心，但到頭來都要她犧牲自己來救我！「
　　‘我自以為是天下第一個聰明的人，但此刻卻像條狗似的被人追逐，像條狗似的夾著尾巴逃。’
　　‘我這次雖然逃脫了，但我這一生中難道都要這樣逃么？我這一生中難道都要等別人來救我？’
　　‘不錯，花無缺的計謀也許不如我，但像他這樣的人，又何必再用什么計謀？只因他有真實的本事。’
　　‘而我……我都只想靠聰明、靠運氣……。一個人若只有聰明，而沒有本事，那又有什么用？’
　　‘我自以為連’惡人谷‘里的人都怕我，所以覺得很了不起，卻不知他們怕我，只不過是像父母怕一個頑皮的孩子似的，若是真的動手，我能強得過屠嬌嬌？李大嘴？’血手‘杜殺？……’「
　　每次我讀到這里的時候，都會閉目良久，靜候沉思，這段酣暢淋漓的心靈自白像是一道極強的沖擊波一樣，能給予每個人以極大的震撼，讓你不再是自我陶醉般高高在上，要知道誰沒有輝煌少年時，誰又曾服輸于他人？可唯一的真實并不是那如浮云般縹緲的所謂的聰明才智，江湖能夠承認的只有你的武功，而現實恐怕也只對你所懂得的知識青睞有加。但有幾人能夠經歷影響一生的挫折，又有人幾人能夠時刻暗問自己是不是站在自己合適的位置上？
　　若是說剛出谷的小魚兒雖是機智有余，但沉穩卻不足，而如今的他卻也是能夠凌駕于江湖險惡之上，處處游刃有余。姑且不說其中細節的應變能力讓一般人望塵莫及，其它如巧布局嫁禍給江別鶴，晴陰變戲弄移花宮主，幻靈笑獨闖無牙洞，水流覓脫困天外天等等，無一不具巧智，而讀者若是讀至他的自賣自夸：「誰敢說我不是天下第一聰明人，誰敢講我不是個天才？」時，竟也只有微微一笑，也只有這絕代的驕子才能有此資格說出這樣的話來！
　　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間！數十年恩怨情仇，被時間的年輪洗滌后，能余下的又是什么呢？小魚兒是跳出了得失的圈子，他的靈魂在上空俯視的時候，那最后的詐死就成了他塵世中最絕的一筆！
　　笑看武林風云，淘盡天下英雄，但如此絕代的人物又豈能不留下絕世的英明呢？

作者：遊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