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性的失落：关于金庸封笔的猜想——我读金庸之三

织星女

查先生笔落惊风雨，在当代武侠大家中论成就、影响都首屈一指，号称当今世界有华人处就有查先生的书迷，然而在创作了十五部作品之后，在四十六岁尚称年富力强的年龄，先生却慨然封笔，只留一副“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的对联，让书迷徒呼奈何。封笔原因，众说纷纭，在我看来，当是查先生对人性的失望。



让我们从先生最著名的四部书即《书剑恩仇录》、《射雕英雄传》、《天龙八部》、《笑傲江湖》和他的封笔之作《鹿鼎记》来看看人性失落的轨迹。



第一部书《书剑恩仇录》写于１９５５年，先生年方三十一，刚过而立，对社会显然还抱有理想。反映在书里，红花会群豪武功高强，兄弟情深，坚持复国理想，快意恩仇，演出了无数让人热血沸腾的豪情大戏。书中虽有贪图富贵的张召重，却只落得身饲群狼的结局，所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是非善恶的分寸金大侠是拿得极稳的。



第二部要讨论的《射雕英雄传》写于１９５７年，主人公郭靖以坚忍不拔的毅力修得绝世武功，不仅报了家仇，更解除了国家危难。书中武林领袖人物南帝北丐仁爱侠义，全真七子济世救人，便是为世不容的东邪西毒，一个任情至性，一个诚信守诺，所谓盗亦有道，也自有其人性的光辉令人仰慕。



这两部书，可以算作查先生创作的第一阶段，表现身无功名的普通人以高超的武功了结个人恩怨，并承担起国家民族的大义，正所谓“为国为民，侠之大者”。这一时期，于武于侠于人性，先生都是非常理想化的。



《天龙八部》创作于１９６３年，彼时查先生年将不惑，身在报馆，对社会种种丑恶必已目睹了不少。书中武林名头最响的“北乔峰，南慕容”一个出场便被奸人算计，最终为命运所累，虽成就了自己忠义之名，却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另一个汲汲于名利，出卖感情，出卖兄弟，最终众叛亲离，得了失心疯，所执着的复国大业，不过是黄粱一梦。此外丁春秋大吹法螺的无耻，阿紫草菅人命之毒辣，段誉父子到处留情之花心，都显示着这一时期的查先生对人世间正义公理真性至情的信念已经动摇。武侠之“侠”字，光辉已被人性之恶遮蔽了不少。



《笑傲江湖》创作于１９６７年，书中塑造最成功的角色不是主人公令狐冲，而是伪君子岳不群，此人满腹心机，处处设计，为了所谓功名连几十年相濡以沫的夫妻之情，骨肉至亲的父女之情都可以作砝码，更无视朝夕相处的师徒之情，令人作呕的是这许多的恶行都是伪装在一副正人君子的面孔下实施的，让人从此不信人间有君子，只觉小人才是正常人——比伪君子强多了啊。小说中左冷禅、林平之、劳德诺等群丑图像，显然比方证、冲虚、恒山众女尼等正面人物鲜活得多。这部小说，虽还言“武”，“侠”字却已然立足不稳了。国家民族之义固已不见，正直为人都已此路不通，令狐冲内功剑法独步天下，最佳出路却是隐居自保，什么急人之困，解人危难便是武功绝顶的高人也是无能为力的。



到封笔之作《鹿鼎记》，主人公韦小宝德性显然较令狐冲又弱了许多，若令狐冲在伪君子岳不群面前都不足以树立人们对人性美好的期待，这份期待在这部书里真可以止步了。韦小宝品德乏善可陈还不算最奇怪的，最奇怪的是此人武功也很是不济，如此不武不侠的人却作了武侠小说的主人公，查先生不封笔还能写什么？



显然到最后查先生随着对人性的彻底绝望对武功也不再有信心了，的确，若世人都被名利迷了心窍，则武功越高，野心越大，野心越大，为祸越烈，若韦小宝有了绝世武功，就凭他的胆量与德性，还真不知造出多大的祸事来。



昔日老子对世情失望透顶，骑青牛出函谷关抛下了芸芸众生，只留下三千言《道德经》供有道之士参详。今日查良镛勘破世道人心，不再为我等书写童话虚美人性，我们便有遗憾，又能怎样，难道谁能移风易俗改造人心吗？既不能，就接受现实吧，如今的社会，已经连童话也不配编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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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穆朗玛

楼主真是有心人。
我读金书，也发现越到后期的作品，金老笔下的人性越恶劣。

夫子

关于金庸封笔有不少说法，织女从一个方面的解读虽未尽言，但也是其中的一个原因吧。
武侠被称为成人童话，想必当初为吸引眼球而在报社连载武侠的金庸，最先也并未注入更多对世事的深刻认识，但随着小说不断写下去，就算依然以讲故事、以娱乐为主目的，金庸也已加入了大量自己对社会、对人性、对侠义的反思，从崇侠到反侠，他也真的没法更进一步了，也如织女所言，从美好的充满幻想的成人童话到本质上越来越现实的人性，金庸已将童话的那最后一点伪装也剥落了，也该回笔了。

liusha311

世事难为，随遇而安

抱残守缺

原帖由 珠穆朗玛 于 2009-6-30 19:57 发表
楼主真是有心人。
我读金书，也发现越到后期的作品，金老笔下的人性越恶劣。

楼主真是有心人。
我读金书，也发现越到后期的作品，金老笔下的人性越真实。

[ 本帖最后由 抱残守缺 于 2009-7-1 13:08 编辑 ]

晚夜风兮

我觉得，作家写书，到一定境界之后便难以超越了，勉强去写最后也不过自砸招牌，徒惹笑话而已。金庸这点很聪明，十五部小说便是绝唱，就像红颜消逝在最美瞬间，人们便不会因为她的老去而遗忘那曾经的惊艳之美。

傻丫头

永远不会忘记第一次读金书时就铭记在心直到读完全部宁可不睡觉 那种感觉至今还有

shaolinpai

已经到达了自身的极限，或说白了，江郎才尽，再写下去，会很难受，不如顺势退场，明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