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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夏雪鸿

八分钟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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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17 10:14 | 显示全部楼层
八分钟的温暖  (第十话)(2009-06-05 13:57:10)标签:萌芽   分类:八分钟的温暖
【一】
“我说你没必要处理个垃圾也摆出那种凶神恶煞的表情吧?”沉默两秒后,几步开外的男生笑着摇起头,“你就那么仇恨这个世界么?”
“哈啊?”颜泽的脑子还没转过弯。
“有什么遭遇导致你这样发泄啊?”
“诶?……我……我是……”对方似乎并没有觉察被自己撕毁的是什么,只当做平常的废纸,女生松了口气,却又被接踵而来的问题堵得思路全无,根本找不出合适的理由来解释自己的失态。
男生长吁了口气:“不要以‘我刚失恋’之类的为借口哦。”
“诶?……啊,可是……本、本来就是刚分手嘛!”
“别以为我不知道,是你提出的吧!”新凉把目光转向一侧的路面,“有时候我都搞不懂你。说吧,什么理由?”视线又转回女生脸上。
“……就是季霄他……我……和他想象中的……理想……也许……不一样……但我没有说我就是坏人哦你不要……但是也并没有说……好……好人……那个、反正……是、是这……”面对男生满脸的困惑和茫然,颜泽更加无法提纲挈领把自己细密的小心思顺利陈述完整,又窘又急,说不下去。
“总之,还是季霄的错。”
“诶?”
“能让那么喜欢他的人最终主动说出‘分手’二字,他得负大部分责任吧。”
“……”颜泽这才顿时想起自己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愤怒感卷土重来,彻底压制住了先前那丁点心绪,抬起头理直气壮愤愤地说,“是季霄他喜欢上了裴嘉莹!”
如果不是事先就有隐情,怎么可能刚分手两天就展开新恋情!如此一来,之前他对自己的忽略、敷衍、心不在焉,就全部都解释的通了!没错!全是季霄的错!颜泽在心里愈发笃定起来。瞬间又回到被背叛者地位上自怜自艾的女生,甚至觉得光是销毁一份课题对伤害自己的人而言是过于轻微的惩罚,远远还谈不上解恨!
“裴嘉莹么?”新凉蹙着眉一副费解神色,“那家伙的眼光越来越不行了啊!”
“就是!”颜泽愤然附和,然后才反应过来“越来越”的潜台词,狠狠地朝新凉得瞪过去。
男生笑起来,指指身后的店门,“我去跟他们打声招呼,然后送失恋者回家。”
话说回来,为什么新凉会在社团活动时间出现在校外还是个问题。颜泽绕过挡在面前的新凉朝他身后望去。桂林米粉?此时才意识到自己选了个多么不合适位置销赃。面对店里好几张眼熟的笑脸和亲切的召唤,女生有点无奈地抬手支起额头。这是全校男生最热爱聚会的餐馆嘛!
新凉很快从店里拿了书包返回,被女生问“篮球队聚餐?”后点头应道:“嗯,庆功宴。”
“什么嘛!浪费部里的经费!”走出几步颜泽还不忘自己的部长身份,嘟嘟嚷嚷着。
“怎么样?撕够了纸解气了么?还是要再找点什么发泄一下?”男生顺势把女生身后的书包接过来,一起背在肩的一侧。本来只是揶揄打趣,在看见女生皱巴巴的沮丧表情后有点意外,新凉心软起来,倒回去女生面前伸手揉揉她的额发,“果然还是要打电话骂他一顿?对打一架?捅他几刀?杀人碎尸?”
女生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可笑容在脸上只停了几秒就直接带出了哭腔。颜泽抓过新凉的运动装校服前襟,把脸埋在里面放声大哭起来,仅仅是因为那几句温暖熟悉的俏皮话在心里发酵,其实连自己都还没考虑清楚在为什么而委屈。
而另一方面,新凉在不知所措的长长的几秒后,抬起手想扶住女生耸动的肩,却又从半空中放下,最终还是站着没动。
“我要新凉做我的男朋友,一定要刺激一下季霄,否则出不了这口气!”哭累了颜泽又恢复任性的表情。
“喂喂!”男生对女生的直白没辙地感到好笑,“你把我当成什么啊!”
“诶?”经过提醒,女生才觉察到自己话里赤裸裸的利用成分,“对不起啦。”
“唔……也不是不可以哦。但是我有交换条件。”
“什、什么?”女生吓得马上男生的衣襟,脑海里夸张地闪现过自己沦为对方奴隶的画面。
“拿出手机来,拨通季霄的号码,我要跟他说话。”
女生乖乖照做:“要骂他么?”
“嗯,差不多吧。如果他还没意思到自己的错,光气他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在听见手机那头季霄根据来电显示急切的喊出“喂?颜泽么?”之后,颜泽把手机递到新凉面前。
男生的手还插在裤子口袋里根本没掏出来,而是采取异常懒惰的方式,以俯身的姿势把耳朵凑近颜泽手里的手机。“是我。”
颜泽有求于人,只好无奈地顺势努力把手机举高以配合男生正常的身高。
“嗯,她和我在一起,有些话我想当着她的面跟你说,你听好了,”新凉顿了两秒,流露出异常认真的神色,“我一直认为,如果世界存在那么一个人,能够让颜泽幸福,使她高兴、快乐、无忧无虑,甚至幸福感漫溢到可以与人分享的地步……那个人就是你,但是……”
从意外听到新凉郑重地称呼自己“颜泽”开始,女生的心就突然悬起来,思绪变得不畅通,总觉得男生这样的表情这样的语气很反常。
但是什么?
心脏的律动没来由的紊乱。
谁能料到,下一秒,男生突然将双手从口袋里抽出,捂上女生的耳朵。关键的子与句,丧失了最本质的音节,全都只剩下开口闭口的形状。颜泽目瞪口呆,直到对方松开手接过手机挂断电话,还呆呆地没缓过神。
“回家吧。”新凉帮女生把手机放进书包。
“呐,说了什么啊?”颜泽满脸堆笑地粘上去。
“如果是能让你听到的话就不用这么大费周折了。”
“什么啊?为什么不能让我听到?”
“会感到困扰的。”
“绝对不会!”
“我说‘既然你和颜泽分手了那就干脆出柜和我在一起吧’。”
“胡扯!骗人!”
【二】
贺新凉这样的男生,不骄傲,不孤僻,不具有令人仰望的高度,情绪像用刀雕刻出来的,喜怒哀乐一目了然,爱憎分明。有过数不胜数的女友,可是看得出,他会认真对待面前的每一个,在一起时全心全意分开后不多看一眼,从不藕断丝连。
虽然有时也把自己的感情生活搞得一团糟,但不可否认,作为朋友,有着无可挑剔的真诚和体贴。
和季霄截然不同。
如果说贺新凉的世界里,黑的反面是绝对的白,那么季霄的世界就是被黑白之间广袤的灰色地带覆盖的。含混。模糊。不确定。不清晰。让人无法轻松。
这么分析者回想时,颜泽总觉得自己想陷进一个RPG游戏走不出来了,每个人都依照最初的角色设定循规蹈矩,带着固有的表情,说着符合身份的话。
【三】
“你感觉季霄他真的介意了么?”颜泽面对男生跳坐上体育部的窗台,咬着对方递来的茶叶蛋。
“别坐这里,很危险,”新凉劝阻无效,只好顺着她关心的话题说,“就凭你那种夸张的显摆他能不介意么,就差上课时坐我大腿上了,真正恋爱的时候也没见你和季霄那么恶心。放心吧,你得体谅他不大好意思扑到谁怀里大哭一场。凭我对他的了解,那种脸色已经相当难看了。”
“嗯……可是……”
“别想太多了,快期末考试了,多留点脑细胞对付学业。数学老师又不知道找我干吗,我先过去一下,你在这吃完就回教室听见没?”
“听见了。”
男生走出几步又停下转身,“别坐窗台!”
“知道了,啰嗦!”
新凉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之后又过了一会儿,楼梯旁才传来女生的声音:“噢,原来如此。”
颜泽惊得从窗台上跳下来。
萧卓安带着揶揄的笑叉着手臂倚墙站在几步开外:“原来和新凉是假的交往?”
“要、要你管?”
“所以我还不打算把你划归到‘敌人’哪一类去。”
“是么?”颜泽冷笑一声,转身自顾自走远,“我可是早就把你划归到敌人阵营去了。”
“颜泽。”
女生还是停下来回过身等待对方的下文。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萧卓安的脸上出现一丝让人困惑的委屈。
颜泽深吸一口:“那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夕夜?”提到夕夜,才突然想起来没注意她的感受。颜泽有点心慌,但转念一想,算了,反正放假回家后三言两语就能解释清楚。
“我有我的理由,我不想把你卷进来……”
卓安的尾音被颜泽斩钉截铁地掐断:“说什么理由?又说什么朋友?说什么迫不得已?又说什么不想把我卷进去?做朋友难道不是为了分享快乐分担忧愁共有秘密?”
“颜泽你,”卓安的情绪也越来越不受控制,“你的世界很简单你很单纯很快乐,我觉得这只是我和顾夕夜之间的问题,没必要把你的生活也搞复杂。”
“相信我,你已经把我的生活搞复杂了,你这样吞吞吐吐欲言又止不仅把我的生活搅乱,而且还让我不知道是为了什么被搅乱的。”
“是为了顾夕夜,和贺新凉。我承认我很懦弱很无能只想逃避。但你也要相信,”卓安一字一顿地说道,“我才是受害者。”
“等,等一下。”颜泽突然感到思维乱作一团理不出头绪,“你是说,你当初离开是因为夕夜和新凉……他们……”
卓安咬紧嘴唇别过头,声音哽咽:“没错。”
“可是……那时候你和新凉才是……”
颜泽的感觉,像闪电当头劈下。
没有足够的力气和勇气将这些话补充完整。
——你当初离开是因为夕夜和新凉他们在一起。
——可是,那时候你和新凉才是情侣。
我一直坚定不移守护的善恶是非,突然变得可笑滑稽。我一直坚信的真理,也颠倒了原本的因为所以。
谢谢你一直没有向我揭示这幕反转剧。
我所能承受的支离破碎,已经到达极限了。
【四】
蝉声仄仄,天空是带着稀疏波纹的湛蓝色池塘,日光贝十指割裂,一晃一晃漾入瞳仁。粉笔灰在这样炫目的光线中起舞。头顶的电风扇发出令人畅快的噪音。
一小块冰冷的触感贴在脸上,比自上而下的暖风更令人心旷神怡,颜泽不用抬头也知道是谁,将习题册推倒一边,在课桌上挪出空位,接过红豆冰沙开吃。
季霄不再位置上,所以新凉顺势在左侧坐下,把一次性小勺从塑料包装里剥出来。
“复习得怎么样了?”
“就那样呗。反正我拿不到第一,也不大可能掉到倒数第一。”虽然这么说,女生还是皱起眉头,“不过,数列加函数型应用题真的好烦哪。我总要算错。”
“我看,”男生拿过女生面前的习题册,过了一会儿,“唔,你错的都是同一种地方啊。”
“是么?”女生咬着塑料勺侧过头。
手指在纸面上戳戳点点:“喏,这里是讨论时漏掉一种情况,这里也是。还有取值范围的问题,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都是没注意到大于零的整数限制。”
“可是题目里没有说啊。”
“这是常识,是常识啊大姐。你见过半个人四分之一辆车么?或者一个社团有负十二个成员?”
“噢……这样啊。”
男生从女生的笔袋里去过一支笔,看见它短短胖胖的卡通模样不禁流露出“败给你”的表情。
“怎么了?”
“没事,你的笔还真有你的个人风格,我只能说它很‘颜泽’。”男生按出笔芯,在习题册上圈圈画画,“这题不要做,这题也不要……这些都是同一类型的。你不要重复做题重复犯错,时间没那么多的。像这道题,你会做它的话其他都没问题了。讨论的时候,这样……先考虑Q等于……”认真讲解了半天,才发现女生的目光并没有随着手中的笔移动,而是一直带着笑意定在自己脸上,“干吗?”
女生吞下一口冰沙,眯眼笑着说:“你好厉害。”
新凉一惊,迅速起身想逃:“显然你有什么阴谋。”但还是反应太慢被女生死死地揪住衬衫袖口。
“帮我复习一下嘛!快过来,把典型的考题给我全部整理出来,把容易错的地方全部帮我标出来,快点啦,乖!”
“不行,我自己也要复习!”
经过近十分钟的拉锯战,又介于考虑到季霄回来时还保持这种奇怪的僵持姿势必然导致场面尴尬,男生终于无可奈何地屈服了。
换成实际行动,是第二天下午扔在女生课桌上的厚厚一叠详细复习资料。男生充满怨气地用笔尾戳了一下女生的额头:“下次换你请吃冰沙。”
“吃女生的东西你好意思的?”颜泽开心的做起鬼脸。
“我不觉得你是女生啊。你见过哪个女生像你一样一口气吃六盒?按这种‘非常六加一’的方式不管谁请客都是你比较赚吧?”
虽然吵吵嚷嚷,但十来天后女生还是主动奉上冰沙:“师傅大人。”
新凉诧异地抬起头:“这么小人得志?考的很好么?”
阳明有保护学生隐私的规定,从不公开任何分数与排名,但学生能收到关于自己的各种排名名次与成绩走势曲线图。
颜泽兴高采烈地打开自己的排名图:“锵锵——”
数学 92分 班级名次 3 年级名次 5
看清楚的新凉表情严肃地拆开冰沙盒盖:“你以后别叫我师傅了啊。”
“为什么?”
“完全是在培养劲敌。”
颜泽嬉笑着迅速从男生桌上一堆暑假作业下面抽出成绩分析材料。
虽然总分依然是年级第一,但数学科却只有名次第二。
“诶?怪事。你是第二的话谁是第一?而且,99分第二,那第一名岂不是100?”
男生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关于“数学第一是哪位神人”这问题的答案很意外是从老妈那里得到的。
“不错哦,你的老大难数学这次倒发挥超常。不过要赶上夕夜还是要再下功夫才行。”
稍作推理就能自动生成班级名次——
第一 100分 顾夕夜
第二 99分 贺新凉
第三 92分 颜泽
因为被老师大肆表扬而欣喜的同时也有一丝疑惑,原本板上钉钉的前三甲似乎发生了剧烈变动,关键不在于新凉和夕夜的名次倒置,而是……
那个人,怎么了?
【五】
学期最后一天,离校。
回想起上学期最后一天是和夕夜一起来回好几趟才把寝室搬空,颜泽有点失落。夕夜已经很长时间只用冷淡的目光扫过自己,远远地避开自己。加上期末考试总复习从中作梗,也无法整理好思绪去向她解释。因此在这学期的最后一天,夕夜把自己丢下,先回家去了。
虽然只有一个箱子,但要在不容易打到出租车的情况下靠自己的力量运回去还是不大现实。
没办法,只能又厚着脸皮去找新凉帮忙。在男生可能出现的地方兜了好多遍都没见他踪影,颜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校园里人越来越少,闲逛到四点,才突然在中央大楼一侧的走廊里远远地看见新凉。
和一个穿同年级制服的女生站在一起。颜泽进退两难,僵在五米开外。
男生一个劲地摆手,笑嘻嘻的:“不行不行,快点告诉我你开玩笑的吧。以前一直把你当朋友,从来没往那方面想呢。再说我很花心的人品又差,怎么你想你也也不可能忍受得了啦。呐,不要给自己的人生设置这么多障碍,做朋友吧,还是朋友。”
“障碍什么的我不在乎,不管能不能忍受,喜欢一个人怎么可能是毫无意义的呢?”
女忍者?特工队的么?连旁观的颜泽都没想法了。
“但是绝对不行啊。”新凉无奈地往后退了半步,却还是没改变笑着的神情。
“是因为有女朋友了吗?”女生猛地抬起头,握紧拳问道。
单刀直入,太强了!颜泽不禁感慨。
更神奇的是和这强势问题同时产生于天际的巨大雷声,黑云压城预示着一场大雨的降临,好像连老天都存心要烘托气氛。音效无敌。
颜泽咬着嘴唇拼命忍住笑,幸灾乐祸地“享受”男生的窘态。
“呃,这个,这个问题么……”
被突如其来的大雨限制了行动,结果新凉和颜泽硬是悲惨地拖到七点左右才从学校被解放。女生肚子很不争气地“咕咕”叫,新凉提议先一起去吃晚饭再送她回家。
男生把菜单递给女生,对服务生说:“猪软骨拉面。”
“唔,我要……鳗鱼饭、薯仔沙律、银丝菠菜、味之海草、鱿鱼酥、手酿鸡翼、珍珠墨鱼仔、紫菜炸虾卷、烧秋刀鱼。每样来一份,谢谢。”
“食量还真是惊人。”男生笑着撑起头,倒是没表现出多少惊讶。
服务生走开后,气氛突然变得有点尴尬。过许久,新凉清了清嗓子:“不太习惯和女生面对面吃饭了,有点别扭。”
“不是说没把我当女生么?”颜泽也学着男生样用同一侧手撑起头。
看得清晰。
男生的下颌处敛出一道柔和的弧线,瞳仁中央的亮光愈发扩张,有跳跃的夕阳落入他的眼底,湮没进去,温暖的光泽扩散成苍茫的雾气,浅浅薄薄地罩在棕色眼眸上,额发覆过来,再添加一层阴影。
充盈的笑意,满满的好像就要漾出来。
类似欧洲人的利落轮廓,棱角分明。
每一点每一滴,都在落日余晖中变得透明清晰。
以及更加清晰地,
隐藏在温暖笑意背后的,
糅散尽阴影里的悲伤,像雕刻一样,不露声色的悲伤。从心室壁上擦过,轻微得令人疼痛起来,不明所以。
而颜泽的五官,染上忧郁的神色,也毫厘不落地沉淀进男生的视线里。
新凉听见她柔软的声音,穿过夕色构筑的悲伤空间抵达自己的耳膜:“如果你愿意,说说家里的事。”
疼痛感就要延伸进心脏最深的地方。
在十一岁还是十二三岁的时候,第一次意识到对面教学楼埋头苦读的学长是和自己不同的生物。
大多数时间都沉默,表情不轻易改变,一点点淡然的笑意在朝女生看来的瞬间流露出来。不是你身边这些成天嬉笑打闹一身臭汗的人。
在图书馆里安静地的看书,即使你凑过去,他也暂时不会察觉。练习册上填满你还不能理解的公式和计算,相隔两个年级,你依然有点不甘心。偶尔在官方校会上也能听见他的名字,知道他即使在同龄人里也算得上出众。不是轻易可以追上的人。
因为与他妹妹同桌,关系不错,放学后有时一起在学校周边的小食摊磨蹭磨蹭。毕业班总比较晚放,等到他匆匆赶来时天色已灰下去,昏暗的路灯下,淡淡的光线为他勾出一圈半透明的轮廓。
甚至有一天,在你被职校的男生纠缠的时候,碰巧路过的他没有假装没看见,而是拉过你到他身后,说“我是她哥”。声音里威慑成分显而易见,但在你听起来却前所未有的温柔。
而结局,却没有结局。男生如期毕业升入重点高中,新校区与自己相隔半个城市。和他妹妹关系渐渐淡漠,也就很少听到他的消息了。
谈不上喜欢,但却肯定,将来一定会有一个属于你的男生,有同样的凛冽神情和淡然笑意,头脑要同样出众的好,光线勾勒要有同样英气的轮廓,那应该就是你喜欢的人。
一旦他出现,就义无反顾地去付出。至于其余的人,再怎么贴心都只是朋友。
可是“朋友”这个容器,终究装不下太多沉甸甸的目光。
自从你看见他,自从你看着他,自从你的目光定格在了他的身上,“友情”二字就开始一分为二各自消解。
因为心里装着一个固有轮廓,所以你不会明白,最终随岁月荏苒消失无踪的是哪个字?而哪个字又深深地埋藏在了心里?
在结局轰然而至前,你没能明白。
【六】
新凉把颜泽送到家的楼下,道别后转身离开,女生犹豫半晌还是忍不住问出来:“呐,新凉,你是不是和夕夜交往过?”
终究还是很在意这件事。
男生被惊得瞪大眼睛:“哈啊?顾夕夜?”
“卓安说她当时离开时因为你和夕夜背着她偷偷交往。”
男生冷笑一声:“她不用找这种不着边际的理由吧?”
“真的没有交往过么?”女生依然有点疑惑。
“我跟她从认识到现在说过的话总共不超过二十句,世界上没有这种交往方式吧?我们在一起时怎样啊?为了证明‘恋人间原来可以这样冷漠的’?”
“可是卓安……她回来以后对夕夜的态度也确实说明……如果是这样的话,一切都解释的通了。”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她离开也算是有正当理由了。我不知道她究竟是得了臆想症还是单纯想推脱责任,总之,你和顾夕夜关系最好应该最清楚,我是绝对不可能和顾夕夜在一起的。”
颜泽自习回想,在记忆里反复搜刮,丝毫没有新凉和夕夜曾经交往的迹象。女生点点头,长吁了一口气:“那就好。”
“不要想太多,一切都早就过去了,回家吧。”
“嗯。”颜泽目送男生的背影消失在前排的楼房之后,转过身,却看见夕夜僵硬地站在半层楼之上。
听见了多少呢?从表情看起来,应该是从“我是绝对不可能和顾夕夜在一起的”开始的吧。
——我是绝对不可能和顾夕夜在一起的。
——那就好。
这已经不是解释或者道歉所能消除的误解与隔阂了。
女生一低头,飞快地跑下楼梯,从颜泽身边擦肩而过,被扯住胳膊。
“夕夜,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想的哪样?”夕夜第一次对颜泽说话时拔高了音调,“颜泽你自己心里最清楚,新凉在你眼里只不过是季霄的替代品。你家境好、父母健在、朋友多人缘好,你什么都有了,却连那么一丁点对你来说无关紧要的幸福都不肯放手,不愿让给我!”
“夕夜,你听我说,不是你……”
夕夜反手一记耳光打断颜泽的话,拖着长长地哭腔:“我恨你!”
从颜泽的手里挣脱出来,另一只手将先前攥紧的小钱包不由分说地扔向她的肩膀。
钱包狠狠地砸在身上,又坠向地面。
颜泽半边脸痛得麻木,泪水在眼眶里转,还没开口,对方就能已经跑远了。
【七】
男生刚要在红灯跳绿的时候过下一个马路,身后突然响起尖利刺耳的刹车声。短促却令人恐惧。喧嚣声随即从身后膨胀开来。
新凉站在原地,有点犹豫,因为并不是爱凑热闹的人,但莫名的有点不安。
从身边跑过的人说,“杨高路有个女孩被卡车撞伤了。”
男生愣了两秒,终于被彻底的恐惧感淹没。
怦——怦——怦——
怦——怦——怦——
心这样跳。脚步要快得多。虽然新凉已经觉得腿吃不住力了,但深一脚浅一脚,必须跑下去。
夏夜的街景飞快地掀起边角卷向身后,变成灰暗的色调,光线被扭曲在漫天的尘埃里,混沌不清,人群、车辆、楼房统统丧心病狂地旋转起来。旋转地中心,不是穿职业装高跟鞋默然走过人行横道的美女,不是硕大的广告牌上光怪陆离的张扬着的歌星影星,不是这个,不是那个,不是其余的任何人,而是,最最普通的那个女孩。
脑海里,除了她,没有别人。
人群聚集,大多数热心目击者死死揪住肇事司机不让他逃跑。男人争辩道:“不是我的责任。是她闯了红灯突然冲出来的。”
新凉无心顾及旁边的热闹非凡,拨开人群的瞬间,心好像要被撕碎了。
熟悉的蓝色裙子。血,躺了一地。
世界一瞬间失去了所有色彩,黑白中透射出前所未有的绝望。
男生的腿无力地软下去,膝盖磕在僵硬冰冷的水泥马路上。
“新凉。新凉。”天边传来的声音。
跪在地上的男生木然地抬头。什么?!颜泽?幻觉?
眉眼模糊地、小孩子模样的女生,满脸茫然,蓝色的衣裙在夜风里轻飘。从下往上看,像橱窗里精致的娃娃。完好无损。
那……被车撞得是——
“夕夜——”
【八】
不得不说,虽然名义上成长了一岁,但沉不住气的个性还是一如既往。
新凉有点内心无力地看着颜泽哭哭啼啼地给各方打电话,手术室里的灯光一直亮着,心也一直悬着。
坐在旁边长椅上的一个腿打了石膏的男生在二十分钟后终于忍不住向新凉搭腔:“那是女朋友?”当然,所指是像钟摆一样在走廊里做简谐运动加无节制发出噪音的女生。
“呃——这个……是妹妹。”新凉无奈地陪着笑脸。怎么也不愿承认那位是自己的同龄人。
终于打完电话的颜泽“扑通”一声在身旁坐下,中止了男生和陌生负伤群众的谈话。“还有谁呢?”
“别打了。”新凉安慰地揽过她的肩。“通知你妈妈其实就够了,其他人就算得到消息也不会过来的。”
女生捏着手里夕夜的钱包,又忍不住哭起来。
第一次.
生命中有许许多多的第一次,像走在冗长的走廊里,推开一道门,又推开一道门,循环下去。这一次,是第一次意识到失去的可怕。男生把手轻轻盖在哆嗦着的女生的手上,手心有冰冷的汗。
“我还以为,出事的是你。”停顿了一下,还是犹犹豫豫地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虽然这种事发生在同学身上也很让人难过,但如果换成是你,终究还是有点不一样。”
颜泽揉揉眼睛,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护士从手术室冲出来:“这里有没有顾夕夜的亲属?”
颜泽立刻站起来:“我是。”
“你也是Rh阴性O型血吗?她失血过多需要输血,但是医院血库已经没有这种稀少的存血了,现在正联系别的医院,如果亲属中有血型相同的话……”
“我输血给她。”颜泽没注意护士话里的重点,脱口而出。
护士只好再重复一遍:“你是Rh阴性吗?不是的话就算同样是O型血也不行。”
“阴性?”这才想起来,以前听说过,夕夜的血型是被称为“熊猫血”的类型。
颜泽不知所措地杵在原地,在一旁沉默了半天的新凉终于开口,“我是O型Rh阴性,我给她输血。”
如果不是自己说了那么无脑的话,夕夜她根本不会出事。
——我恨你!
颜泽低下头,粉色的钱包在视线里再次模糊扭曲起来。突然响起的犹豫叫声“颜泽”,让她困惑地抬起头,站在视线里的女生像是一个幻象,颜泽以为是错觉揉过眼睛,但在这之后对方的身影却也没有消失。
“卓安?你怎么来了?”
对方翻翻白眼:“你自己打电话给我的。”
一瞬间的错愕,所有的思维像多米诺骨牌一样连锁倒下。
——其他人就算得到消息也不会过来的。
眼眶更湿润一圈。
颜泽上前两步勾过女生的脖子,号啕大哭起来。卓安拍着她的肩:“虽然这个人是有点讨厌,但如果发生什么意外的话,我还是……”
不想失去她。
突然想起了什么,颜泽推开卓安拉她在走廊里的椅子上坐下:“我问过新凉,当年他并没有和夕夜交往过。而且从你离开到上高中的这段时间他们也没有联系国,卓安,你是不是搞错了?”
“怎么可能?除了她还会是谁?我给新凉发过一个游戏,就是测男女生登对程度地那种,实际上他如果在空格里填上两个人的名字,那两个名字会发到我电子邮箱里。”
“一个名字是新凉,另一个是……”
“夕夜。”
“可是,你不会是因为这个原因就断定他们有什么吧?新凉也有可能突发奇想测测自己和女朋友的闺蜜的登对程度啊。这说明不了什么。”
“我也想这样自欺欺人。但是,发到我邮箱里的不是‘夕夜’这个名字。”
颜泽一头雾水地睁大哭肿的眼睛。
“是‘熙泽’。”
颜泽愣住了。
“我第一次介绍你们认识新凉之前,领养夕夜的顾家已经去了国外,而她是一到你家就改了名字的。”
“唔没错。因为两个人的名字都有‘泽’,容易混淆。”颜泽接话道。
“新凉没有理由知道她以前的名字的。如果他知道,一定是夕夜背着我跟他联系过,而且,新凉在那个游戏里先填的不是我而是她的。这说明什么?”
“话是这么说,可是你当面质问过新凉么?”
“没有。我只是想逃开而已。”
“可是……等等,他填的的是‘熙泽’还是‘顾熙泽’?”
“熙泽。本来应该姓名都填的,不过新凉好像是受了标题中‘名字’两个字误导,去掉了姓。”
“卓安,那不是夕夜。”颜泽一字一顿正色道。
“哈啊?”
“新凉小学时单恋过一个女生,叫贺熙泽。如果按喜欢的时间顺序她排在你前面那是很自然地事,所以卓安,是你弄错了。”
“什、什么?”卓安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视线稍稍拉远上扬,刚抽完血的男生斜靠着两米开外的走廊墙壁,复杂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
【九】
时光被予以具象,被拉回年代久远却依旧无法释怀的选择前。
你喜欢他,还是不喜欢?
你认为他喜欢你,还是不喜欢?
你决定相信他,还是选择怀疑?
如果你问清楚,如果你不逃避,如果你相信他,你们不会错过,你们不会百折千回相忘于人海,你们不会据守原点却再也回不到过去。
你们本该幸福的。
可是,你宁可相信一个游戏,也不相信你最喜欢的那个男生和与你并蒂双生般亲密的那个女生。
是什么骗过了你的眼睛?




(未完…)

[ 本帖最后由 夏雪鸿 于 2009-8-17 10:27 编辑 ]
 楼主| 发表于 2009-8-17 10:15 | 显示全部楼层
八分钟的温暖  (第十一话)(2009-07-01 12:11:41)标签:萌芽   分类:八分钟的温暖
『一』
    开学已经整整一周,一整个夏天的度假气氛还没有散尽,再加上开学初一系列学校事务——学生干部结构调整、示范学校年审准备、文化节序曲等等,学校带着浮躁的不宁静。
    夕夜的生活变动不比学校的动作小,首先,拜神经偶尔错乱的班长大人的漫天电话所赐,收到很多慰问和礼物。虽然完全康复已经是一个月以前的事,但时至开学仍不断被各种认识或不认识的人嘘寒问暖着。
    班级工作倒是减轻了些,原先的文体委员分成了文艺委员和体育委员,夕夜担任着文艺委员,而体育委员的重任自然被强加在了新凉身上,虽然那家伙一直嚷着要辞职,但无论班导还是同学都用“反对无效”的表情无视他,暂时定下了这样的格局。
    人际关系方面,和颜泽之间的小矛盾从车祸苏醒的第二天就因两人各自的“对不起”和抱头痛哭烟消云散,虽然关键问题颜泽还是没能解释清楚。
    而比较意外的是,夕夜看到卓安和大家一起守了自己一夜的份上勉强接受了对方迟来的友谊,虽然,她错过了许多真相。
    “我去拿筷子,你们俩要饮料么?”夕夜放下餐盘。
    “我不要。”卓安举了举手边的汤碗,“喝汤就好。”
    “给我带一杯七喜,thank you!”
    等女生走远后,才开始敏感话题。颜泽推推卓安的手肘:“你和新凉现在怎么样了?”
    “从朋友做起呗,说起来他还真是小肚鸡肠,揪住点小事死都不放。”
    颜泽笑起来:“那可不算小事。听说你们俩都报名了AFS海外交流计划?”
    “嗯。”卓安咬着筷子,“不知道能不能通过。”
    “没有理由不让你们两个神人通过的。唉,好伤感,好不容易回到最初的状态,你们俩又要出国一年,虽然说你们俩双宿双飞挺不错啦,不过我和夕夜就惨兮兮了。”
    “谁让你们俩不报名的?”
    “我妈不放心我出国,而且夕夜也不太想出去。”
    “那就不能怪我咯。”
    “太绝情了你。”
    “哦,对了,我上次走了以后,你和新凉关系一直不错,他身边有没有出现过什么奇怪的女生?”
    颜泽讪笑着吞下一口菜:“说到女生的话,他身边是一直没有断过啦,可是我不知道你对‘奇怪’的定义是什么。”
    “一直没断过?过分!”
    “喂喂,是你为了神奇的理由抛弃人家在先的。”
    “我觉得他好像另有新欢,就算是现在对我还是经常心不在焉呐。如果不是有其他喜欢的人不可能这样的啊。”
    “新欢绝对比不上旧爱的,他喜欢你比较多,这一点我敢打保票。”颜泽拍拍卓安的肩,“放心吧,就凭他现在还一直戴着你送的手表。”
    但卓安好像没有听到颜泽的话。“我正在暗中调查这一年多时间里所有和新凉交往过的女生。”
    颜泽无奈的栽倒在自己手臂上:“你这辈子还真是死在疑神疑鬼上。节哀顺变,如果你要一个个追查过来,那绝对是浩大堪比再造一幢金茂的工程。”
  
    因为担任社团管理委员会会长,享有些特权也是理所应当,卓安不用参加任何社团也能顺利拿到课外活动的4个学分,余出来的时间当然在操场边度过。这么说起来,也算是篮球队的半个成员了。
    新凉跑向场边,接过女生递来的矿泉水:“你可以自己先回去的。”
    卓安摇摇头:“不要,还是等你一起比较好。”
    “我是无所谓啦,只要你不觉得无聊。”
    “怎么会无聊,看你们比赛也蛮有趣的。”心里说:才怪。
    本来注意力就很艰难地无法集中在暗红色的那颗球上,等到男生跑远后,又突然被随手扔在一边的新凉的手机抓住眼球。
    虽然偷窥有伤人品,可是,一直看他埋头做短信狂人,想不在意都很难。
    卓安往场上看了一眼,男生们非常敬业地被喊加油的女生包围着打比赛,暂时不可能注意到自己这边。
    女生拿起手机的同时顺手拽过一件衣服搭在上面掩住动作。
    菜单。短信息。收件箱。
    打开后,虽然是不同主题,但清一色的名字让女生一惊。
    小泽。
    日期:09-29 来自:小泽 你待会儿和卓安一起回去么?
    日期:09-29 来自:小泽 你又无理由翘数学课了呀?
    日期:09-29 来自:小泽 我要上课啊,你怎么了?
    日期:09-29 来自:小泽 一个用来恢复体力一个用来恢复元气不行啊!
    日期:09-29 来自:小泽 ^__^早死早超生啦我快挂树上了。等下我和卓安夕夜一起去吃午饭,结束后直接会教师,你帮我在侵蚀楼下面的便利店带两个茶叶蛋。
    ……
    再往下看还是没有别的发信人,全是“小泽”。
    应该是颜泽吧。
    虽然很多都是没什么意义的短信,好像是忘了删掉的状态。但是,卓安明明记得刚才给新凉发过短信:你在哪儿我过去找你,并得到“在篮球场”的答复。
    时间应该在“你又无理由翘数学课了呀?”和“你待会儿和卓安一起回去么?”之间。
    消失无踪了。
    卓安轻轻地将手机放回原处,把手指插进头发里,花了好一会儿才理清思路。
    一惊不需要一个个追查去完成建造金茂的工程了。
    他手机里唯一的名字。他不舍得删掉的每一条短信。他相处时间最长久的女生。
    争相并不会因为两个当事人的无意识就变得模糊不定。
    再清楚不过的,新凉真正喜欢的人——
    颜泽。
『二』
    “停车。”
    新凉付过钱跟着卓安下来:“怎么了?”
    “想走一段。”女生走上人行道,“是充满回忆的路啊。”
    “嗯?”男生的反应慢了半拍。
    卓安在路口站定,回过头微笑着朝向男生:“我是站在这里说的。”
    新凉挑起眉毛:“说‘喜欢我’?”
    “嗯。原来没有忘记啊。”女生的脸上露出欣喜的表情,倒退着走,举起手,用手指框出矩形,放在自己眼前,男生就正正好好被锁定在中心。
    “在干什么?”好奇。
    “把你的样子记下来。”棱角分明的脸,微凹狭长的眼睛,棕色的瞳仁,笔挺的鼻梁,紧抿的唇,宽大的制服衬衫,手插在裤子的口袋里,桀骜不驯的模样。“感觉你变化太快了。”
    男生笑起来:“我是大黄蜂么?”
    “以前你明明一直比我矮两公分的,现在盯着看的话会仰得颈部酸痛。”
    “你所谓的‘以前’是指十岁以下的年纪吧?”

    十岁以下的年纪。
    上学是同窗,放学是邻居。初识时那一丁点令人沸腾的新鲜感很快就荡然无存。
    “新凉,老师说让我提醒你明天不要又忘了带家庭联系册。”
    “新凉,我们家包了饺子。老妈让我把多的端过来。”
    “新凉,也顺便帮我们家拔一拔院子里的杂草。”
    “新凉,……”
    无聊透顶的琐事对感情的增加没有任何帮助,反而惹人厌烦。原来青梅竹马这件事完全不会像偶像剧里那样发展。什么女生为男生撑伞啊,什么男生为女生搬书啊,什么一起种棵小数长大后已经参天啊,统统都是骗人的。
    介于对两人每日出双入对的观后有感,不断有恶作剧的同学在值日生的下面写上“贺新凉&萧卓安”,外面还套着红笔的杰作——爱心。
    期末选三好学生的时候,卓安无奈地抬起头,果然不出所料,贺新凉和萧卓安这两个名字底下,整整齐齐地码着九个“正”字。
    甚至连老师也八卦:“啊,这两道题,就让贺新凉和萧卓安上黑板来做吧!”
    啊!“啊”你个头!真是老不正经!卓安忿忿地想。可是不知为什么,面对着硕大的黑板居然紧张得写不出一个字来,这道题明明刚才在下面做过一遍得出了正确答案呀,怎么突然就不会做了呢?
    听见身边的黑板传来从不间断的“笃笃笃”的与粉笔相触的声音,突然很气愤。
    彼此熟识到近乎厌嫌的地步。小学毕业后考上不同的初中,当时着实还欣喜了一阵。
    但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突然期待在放学路上巧遇他,坐在他自行车的后座回家。
    直到有一天,弄丢雨伞的女生沿着人行道缓慢得往家走,,头发湿嗒嗒地贴在脸上,糊得眼睛睁不开。男生从公交车上跳下来,拉起女生在空旷的街道上奔跑,跑成一组长镜头。在卓安的眼里,又衍化成一组慢镜头,又或者,是摇镜头。总之,那个奔跑在她睁不开的双眼之前的男生的背影,永远地存留在她的记忆里,怎么摇,总在画面的中心,摇不出镜头的焦点。
    夏天的雨水是蓝色的,女生的衣裙是蓝色的,同样蓝得透明的天空封存进了回忆。
    虽然之后还是被男生的一句怒吼“你这个月已经弄丢了四把伞了啊你的脑浆在哪里啊?”破坏了气氛。

    “学长,……第一次在操场上见你打球就……我知道这样不好,但是我就是忍不住……真对不起……我是真心的……你,所以……然后……不敢奢望……只求……总而言之……我……你。”
    尽管私拆他人信件(尤其是情书)是很不道德的行为,但卓安还是理直气壮地生气了。
    同样是在这条路上,从书包里掏出一堆花花绿绿的信封朝男生脸上扔去:“这是什么?”
    新凉也被砸懵了,许久才反应过来:“哎——人家要写情书给我我有什么办法。”
    “这种东西你……你留着干吗啊!马上就应该扔掉!”
    “为什么”男生莫名其妙。
    “因为我喜欢你啊!
    相比之下,新凉实在是太不解风情了。”
    更早一点的时候,在一起看《千与千寻》。当锅炉爷爷对白龙说“这就是爱情的力量”的时候,新凉一个人笑得歪倒在地。
    “你的笑点还真是奇怪诶。”卓安回头看他,一副“难以理喻”的表情。
    “不觉得很好玩吗?那么小的人知道什么叫爱呀!”
    无奈到把眼睛翻成咸鱼状:“不要把无知当成纯洁好吧?”过半天露出不屑解释的神态,挥挥手,“算了,跟你说了你也不懂。”
    但是,男生最好还是不要懂得,否则就显得白痴了。
    如果懂得就会像少女卓安那样,花痴地在自己语文书封面上写“荻野千寻”,在新凉的语文书封面上写“赈早见琥珀川”,然后无厘头兴奋地说上一句:“爱情的力量!”
    爱情的力量。当他真正爱上一个人的时候,无论你做什么都无法阻止。

    “最近你心情似乎不好。”男生踩过路边花树投射在人行道上的斑驳树影。
    “迎接艺术祭,学校社管委太多事了,总共七八十个社团,有点头疼。而且家里也出了点问题,有人写匿名信诬告爸爸有经济问题。”
    “经济问题?”男生把女生的书包接过来帮她背,“我感觉你家可是从来没什么之前的东西。”
    “调查之后肯定会澄清的,但被人这么莫名其妙地冤枉实在是难受。”
    “唔,看来最近是你的低潮期。”男生脸上出现了柔和的曲线,轻轻地蹂过女生剪短的头发,“过段时间就好了。”
    “嗯。”认真地点头,“到家了。”
    “那么……再见。”
    “Bye!”看上去心情好了许多,快乐地站在阳光下摆手。
    其实,找了那么多理由,都是为了掩盖最真实的那一个。
    明知道你已经有你的幸福了,但还是不知道九年的记忆要怎么样抹去,放弃这种事,真的没法一下子做到。

    那么长久的喜欢,已经成了习惯。
『三』
    “太阳距离地球约1.5亿公里,光速约3乘10的五次方千米每秒,你们计算一下光从太阳传到地球需要多长时间。我找个同学上黑板来做,很简单的。裴嘉莹。”地理老师朝女生递过一根白粉笔。
    答案是约500秒。
    换成分钟去衡量,是八分多钟。
    颜泽从演算纸上移开笔尖,对着小数点前的“8”凝视片刻,抬起头朝侧方去看卓安,意外地发现对方的目光也正朝自己递过来。
    ——如果太阳此刻熄灭光芒,地球上的人要八分钟后才知道。
    早在三年前卓安就告诉过自己。
    ——太阳熄灭光芒后的这八分钟,其实和往常一样温暖。知道真正的黑暗降临的那一刻,所有人都不会觉察这只是虚幻的温暖。
    对于初中生来说,这是略带恐怖色彩的感伤话题。
    之后发生了那么多事情,但对于这点记忆的执著倒是很惊人。
    在你开始觉察的时候,在你开始留恋的时候,在你开始懂得它有多么重要的时候。
    它早就已经离开了。
    你所感受到的全部温暖,都只是一场冗长的闭幕式,一段愉悦的安可曲。夕阳在暮霭中所作的盛大告别,炫目如斯。
    冷蓝色的天空渐渐从暗红霞光后脱颖而出,萦绕周身的凉意明显越来越占上风,哪怕是能以光年丈量的欢愉,也只是广角镜拉扯营造的幻觉而已。
    一切结束在开始之前。

    颜泽和卓安在地理课练习时间同时忆起往事,相视一笑,她们还不明白什么叫做“一语成谶”。
『四』
    卓安的储物箱在新凉座位的正后方,做完广播操后绕过去拿书,顺便聊起天来。
    颜泽趁刚才绕到便利店去买了棒冰,扔到新凉桌上,“一起吃吧,买了很多。”
    “难得你大方主动请客。”男生从里面找出最喜欢的棒冰拆开吃,“里面下毒了没有?”
    “今天暂时没有。”
    两人的对话惹得卓安笑起来,颜泽自己倒不以为然:“刚才在讨论什么?”
    “蹦极。”男生一张口,白色冷气就往外冒。
    “哈啊?”
    卓安也找到了自己中意的棒冰:“上周末肖晴她们好几个人一起约好陪翟静流去蹦极。”
    “说起来我今天早上做梦还梦到蹦极呢。不过,陪什么啊?既然害怕就别去好嘞。全世界每年蹦极意外蹦死的人不在少数啊。”颜泽咬着冷饮。
    “因为浪漫呗。”
    “什么?”颜泽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你没听过那个故事么?有个女生在两个男生间摇摆不定,不知道自己喜欢的到底是谁,所以就去蹦极,因为有传说在蹦极时脑海里出现的人就是最爱。”
    “太扯了。”
    “一点也不呢。因为蹦极是临近死亡的状态,在这种时候能想起的人不是最爱也是最重要的。有的人不到这种地步就是不懂自己的心意。”
    “那个故事最后怎样?确定了自己的心意么?”
    新凉吞下含着的最后一口棒冰插嘴道:“没。想起的人是老爸老妈,对吧?”侧着头问坐在颜泽座位上的卓安。
    女生点点头。
    “唉——虽然是个很温情的结局,不过不太现实呐,哪有人会这么蠢,连自己喜欢的人都搞不清楚?”颜泽抱定煞风景的决心。
    谈话被突如其来的上课铃声打断。颜泽迅速尽责地站起来,一边拆开最后一根棒冰一边绕到教室前方大喊:“做眼保健操了做眼保健操了!”
    新凉将下节课的书换出来放在课桌右上角,近似自言自语道:“真是奇迹啊。”
    “什么?”正准备回座位的卓安停下来。
    “我说颜泽。连课桌椅和垃圾桶都快被接受管理了,却没有谁因此而讨厌她。从小到大班长中的第一个,是吧?”
    卓安回忆起小学和初中的几任班长不得人心的焦头烂额状,微笑了一下应和道:“没错。”在她的影响下,原本翘眼保健操的习惯都不知不觉地改变了。
    虽然表面看起来只是小有活力的普通女生,没有任何出众之处,但从某些角度看,也是足以让人下出“奇迹”定义的存在。
    回到自己座位将四指搭上额头的卓安往新凉的方向看了一眼,苦笑着摇摇头。
    太了解新凉了,比他自己更甚。
    什么语气什么眼神什么表情代表什么意义,全都心知肚明。
    但是颜泽呢——
    卓安从指缝里瞄向偷偷吃着棒冰巡视的班长。
    ——还看不出端倪。
『五』
    眼保健操进行到第二节,季霄才从会议室回来,走到门口时目光意外扫到里面边啃着棒冰边随着旋律踮着脚步的颜泽,立刻把头转到走廊外,却还是停了长长的几秒。
    树叶交错蔽天,细碎的光线在深色阴影中有节律地跳动。
    太讽刺,看见她的笑脸才体会到真正的绝望。
    真的很开心的模样。和自己交往的时候缺少的就是这种轻松的表情吧?
    ——我一直认为,如果世界存在那么一个人,能够让颜泽幸福,使她高兴、快乐、无忧无虑,甚至幸福感漫溢到可以与人分享的程度……那个人就是你,但是……
    ——今天才终于明白不能在自己之外的人身上寄托希望,所以季霄你,出局了。
    颜泽度到教室最后,绕过新凉的位置又朝前走去,已经注意到自己座位旁的座位空着,却没能看见倚着教室门外一侧墙壁的少年。
    初秋的风把制服衬衫吹出变扁扁的轮廓,男生低着头许久也无法走进教室去完成“班委中午开会”那样简要的通知。
『六』
    “我知道新凉喜欢的人是谁了。”劳动技术课分两人一组制作小锤子,卓安趁机试探颜泽。
    女生没停下手里的动作,连头也没有抬:“谁啊?我认识么?”
    “再熟悉不过了。”卓安思考半天,斟酌出这么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夕夜?”颜泽惊愕地抬起头,没注意到自己的手在器械上打了一下。
    卓安关注于对方渗出血珠的手指,中止了对话:“你太不小心了。”
    “没事。”女生不知轻重地直接用纸巾擦掉血迹,但很快小血珠又探出头来。
    卓安刚想劝阻,隔壁桌的新凉已经发现了,大呼小叫起来:“你是猪啊!不好这样乱搞的。”一把抓过女生的手腕,“去保健室包扎一下。”
    “不要,保健室都是兽医。”
    “你不正是兽类么?”男生没有放手的打算,任凭女生挣扎把她从教室后门拖了出去。
    在几排之前的夕夜注意到动静,跑过来:“怎么了?”
    “小泽手弄伤了点,新凉拉她去保健室。”女生收拾起散落在台面的零件,“那两个人还真是搞笑。”
    注意到卓安的语气,夕夜笑起来:“唷,难得你这么刻薄的人也有宅心仁厚宽宏大量的时候。”
    卓安白了他一眼:“我哪里刻薄了?”
    “打算放手了么?”女生自说自话另一套。
    卓安一愣。很快明白对方话语间的意义。
    错过太多了。夕夜好像从一开始就不知道颜泽和新凉是假交往,也不知道三个人就当年的事件揭开过怎样的迷局,更不知道卓安在颜泽的鼓励下努力修复和男生的关系却意外发现对方的真心。
    夕夜所知道的,仅仅是颜泽“贺新凉的现任女友”和卓安“贺新凉前任女友”的关系对比。
    完全不符合当前的真正局面。
    “嗯。我也会有自己的幸福。”但卓安还是回答了。
『七』
    季霄掏出钥匙打开办公室门,看见卓安的裙装,随意地提醒道:“你又不穿校服,这个月已经违纪二十次了啊。”
    卓安不服气:“颜泽被记的违纪更多,你也没说她。”突然意识到口不择言又说错话,女生几乎想狠狠咬自己的舌头:“算了,这是最后一次。”
    突然从旁边走道冒出来的新凉插嘴:“哈,罪名是什么?看不出有什么出格之处啊。”
    颜泽脸色难看地从牙缝里挤出两个音节:“坐wall。”
    “哈啊?”果然不出所料,男生夸张地大笑起来,指着走廊的栏杆,“是指坐在这上面么?”
    “没错。”还是憋屈的音节。
    男生的注意力很快被办公室的呛人气味转移,用手在面前扇了扇,“这里多长时间没有人来过啦?都成鬼屋了……咳,咳。”被灰尘呛得咳嗽。
    季霄从门上拔下钥匙,冲一声没吭已经走到最里面去了的夕夜顺口说了声:“夕夜,开下窗通风。”夕夜和窗户斗争了半天,最后还是有负季霄厚望地转过头:“锈住了,打不开。”
    颜泽“噌”地坐上窗台。
    “你又想被记违纪了么?”新凉皱了皱眉,“早说过这不安全。”
    “嘁——你就会管我!卓安不也坐在窗台上了吗?”
    如果这时候,卓安调皮地吐着舌头从窗台上跳下来,新凉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把颜泽也拽下来。
    但是,那是如果。
    “如果”这两个字之后的,通常都是废话。
    如果——
    如果知道开这次会的结果是艺术祭被取消,谁会来开会呢?就像首尾相接的鱼,环成一圈,兜兜转转,形成穷尽毕生也无法走出的死循环。

    说到“窗台”的时候,已经听见了可怕的奇怪的“咯吱”声,转过头时,卓安已经失去了重心。不管是靠在窗框上还是玻璃上,假如窗框和玻璃一同掉下楼去,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卓安——”颜泽身手敏捷地去够她的手,幸好,抓住了。
    可是,又一阵朽木这段的声音。还没等任何人反应过来,颜泽自己身边靠着的窗户也掉了下来,腐烂的木头和玻璃一起从卓安的耳边呼啸而过。
    自己也下落了一截。
    终于制动了。
    抬起头,抓住颜泽的手的人,不是新凉又会是谁?
    两个女孩悬在窗外,楼下的学生拜落在身边的玻璃所惊吓,注意到上方发生的意外,惊呼声蔓延的同时,人群迅速朝场地围城圈聚拢,,却没有人敢直接站在下面。
    “抓紧!”颜泽对卓安说。
    虽然很想抓紧,但是手还是在不由自主地滑动,快要支撑不住了。
    滑动。缓缓的。
    一瞬间的巨变。
    卓安下滑的手碰到了颜泽在劳技课上被铁器打伤的手指。即使疼得锥心,颜泽也没有放手,在两个女生的手彻底滑开的瞬间,颜泽听到她对自己说了“谢谢”。

    空洞却沉着的,微澜般的,尘埃落定的声音,狂潮般的盖过了校园里泛滥的朗诵吟咏声、书页翻折声、云朵迁徙声、书页哔剥声、鸟鸣虫叫声,淹没数亿英尺的海岸线。世间所有的声响在这微澜前的渺小得微不足道。
    ——谢谢。
    事后回忆起来,完全不是正常人的行为,情急之下,颜泽的另一只手居然挣脱开新凉妄想去再一次拉住卓安。
    结果是,两个女生迅速地坠向地面。
『八』
    从呼啸过耳的风声间筛出最初的记忆中关于彼此的情节。

    十四岁的颜泽站在灼热的夕照下盯着手里封面缺掉一角的练习册。微不足道的破损映入瞳中,形成了深不见底的黑洞。
    肇事人对被害人的情绪波动并无觉察,更没有发现颜泽正表情木然地拿着练习册落在了后面。
    夕夜和身边的卓安嘻嘻笑笑,走出了大约十米才回头注意到异样的颜泽。
    根本没有往那个方向思考,夕夜倒回来,扯扯低头发愣的颜泽:“怎么了啊?”
    卓安也跟着走回来,诧异地察言观色一番,看到颜泽手里缺了小小一角的练习册,转头问夕夜:“这是怎么回事?”显然数分钟前根本没留意两个女生间的小动作。
    “刚才我借她的对后面答案,不小心在桌子间夹了一下,少了个角。”夕夜轻描淡写地解释道。
    颜泽仍低着头不做声。
    夕夜推推颜泽劝道:“嗳,你也用不着为这点小事生气吧。只不过缺了这么点。”
    明明是三人行的友谊,却总是出现这种二比一的对立。
    颜泽猛地抬起头冲夕夜鼓着脸吼道:“不是你的书你当然不爱惜咯!”分贝之响让马路对面人行道逆向行走的行人都往这边看过来。
    夕夜被吓了一跳,傻呆呆的,还没反应过来。
    卓安微皱过眉,勾过颜泽的肩笑着打圆场:“干嘛啊?你平时也不像是这么热爱书籍的人呐。”
    颜泽甩开卓安的手臂,把练习册扔向夕夜的脸:“你赔啊!”
    女生条件反射向后一躲,本能地闪开飞来的书本,使它完成一个完整的抛物线落在地面上。
    “小泽,你……”果然颜泽反常的小肚鸡肠让夕夜有点诧异。
    没砸中目标,让颜泽更加恼火起来,丝毫没在意对方加入重视和歉意成分的语气。像是被上了发条,颜泽不受控制地把书包甩到自己手中,以更加不计后果的速度和力量向夕夜的肩上砸过去。
    夕夜抬起手肘抵挡,脱开的拉链里掉出了零碎的文具。颜泽没有停下来,又接着发出了第二轮进攻,这一次是结结实实地杂种了夕夜的上臂。
    女生疼得呲牙咧嘴地捂住胳膊,也忍耐不了了。一把拽过颜泽的书包,将她向后推了一步,“你犯什么病啊?”
    颜泽趔趄了一下,差点摔倒,眼泪忍不住,凭空大颗大颗地掉下来。“你赔我的书啊!你赔我的书……”伴随着高频率的“书包攻击”,只是重复着这一句。
    每一下都砸在夕夜身上,文具书本零零落落地掉了一地。卓安看不下去,死拉硬拽地阻止发疯一样的颜泽:“你到底是怎么了啊?”
    两股蛮力相持不下,远看像是颜泽和卓安扭打在一起。
    骑车经过的男生本无意停留,只在飞驰而过的瞬间留意人行道上扭打着的两个女生其中一个非常眼熟。急刹车时轮胎擦过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男生犹犹豫豫地掉转方向,知道看清打架的女生真的是卓安,依然摸不清头脑。
    这是什么?书包争夺战?
    新凉挠挠自己的脑袋:“喂,你们在干吗?”
    纷扰骤然停止,三道目光齐刷刷地朝男生投来。
    夕夜终于从书包重击下脱身,赌着气跑开。卓安半张着嘴还不知怎么向新凉解释,注意到夕夜的行动,顾不上别的,松开颜泽的书包带,喊着夕夜的名字追上去。
    事发地突然只剩下半路杀出来的男生、丢了魂一样哭着的女生,以及满地乱七八糟的文具课本。
    因为之前打过个照面,卓安介绍过她的男友,所以颜泽并不觉得用腿支着自行车停在旁边的是个值得理会的人。
    自顾自大哭知道疲惫后停下来,颜泽坐在地上开始把散落一地的东西往书包里塞。男生终于发现自己该做的事,过来帮忙,颜泽懒得看他一眼,连头也没抬。
    “怎么会打起来的?”新凉忍不住好奇,一边摞书一边问。
    颜泽重重地把笔袋扔进书包:“顾夕夜撕坏了我的书。”
    一个“撕”字顿时让犯罪升级,以至于男生若有所悟地点点头认可了颜泽受害者的身份。
    可是很快,新凉的注意力被地上一小张纸片吸引,翻过来看见的是合唱比赛的班级立拍合照。记得卓安说过颜泽是指挥,但照片上指挥位置站着的明明是长发的女生,比起颜泽不是更像顾夕夜吗?有点疑惑,新凉看向身旁忙碌的女生,发现了手中的白色纱布。
    立刻就明白过来。男生笑着摇摇头,垂下眼脸停了两三秒后把摞好的书递给颜泽:“喏。”
    女生接过来依然很大力地一股脑塞入书包。
    如果整理得好,装进去绰绰有余,可是胡乱塞进去造成的后果只有一个——拉链怎么也拉不上。女生又和拉链杠上了。
    男生在一旁看得好笑,这样下去估计书包会撑坏。
    新凉笑着从女生手里拽过书包,坐在地上把东西倒出来重新整理:“呐,其实我在台下的时候从来不会注意指挥。”
    颜泽像被当头劈下的闪电集中,呆呆地看着身旁帮忙收拾的新凉。
    少年抬起头,微笑着的英气的脸在记忆中形成了永恒的定格,夕阳暖暖地罩上来,四处都是流光。他的眼神中没有半点责备,包容地宠溺地容纳进所有暖的热的声线抽丝剥茧绕上来——
    “他们总是背对观众的啊。”
    ——安全地将自己覆盖。
    颜泽勉强找回呼吸,因为视线模糊揉了揉眼睛,衣袖上的湿润大片大片洇开。
『九』
    其实从一开始,你就明白,我是个烂到极点的女生。
    明明是自己太差劲,却迁怒于无意抢走关注的别人。
    从一开始,你看到的就不是那个假作欢颜的我,不是那个处心积虑制造出来的、开朗活泼的“我”,不是那个广受同性异性好评的、担任班委却游刃有余的我。
    可是你不仅没有摇旗高喊着“恶心”离去,反而把笑容雕刻进我所有的记忆里。
    你将复习资料放在我桌上,你记得我所有喜欢的食物,你在换掉饼干的夹心以最低限度的伤害成全我拙劣的小诡计。
    你省略所有前因后果,在被问到:“有女朋友了吗?”后,看见几步外乐不可支的我,声音突然就沉稳了下来:“是有。”用下巴点着我,用暖热的目光递过来,“那个就是。”
    在我被喜欢的人接受时,你比我更感到幸福,拉着我跑过晶莹剔透的街道。
    我发疯一样撬开别人的储物箱,发疯一样撕掉别人的信件,发疯一样弄伤了自己。可是你像往常一样挑着话题和我并肩走去车站,假装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并且让已经驶远的出租车掉头回来。
    所有这一切,是因为,唯一能将性格中那些凌厉的阴暗面削平抹去的方法是用足够多的温暖把我包裹起来。如果我拥有和那些聪明的漂亮的女孩等同的幸福,就能够变得和她们一样温柔可爱。
    ——你比谁都明白。

    “想了想我还是先送你回去。上车吧。”
    我迟疑了两秒。
    见你已经将放在靠右边座位上的书包和衣服移开,我收了伞猫下腰钻进去。“谢谢。”
    世界瞬间就变得狭小了,前方只有雨刮器在排开不断落在挡风玻璃上的液体,它们以流动的姿态向两边会聚成了溪流。玻璃上满是雾气,司机翻出抹布擦了擦,眼前才清晰了一些。
    一股暖流正从胸腔朝各个血管末梢漫涌。
    并不是因为车厢内温度最高,而是因为我知道,你没有跑回教室坐着避雨而仅仅等在楼下这反常选择存在的唯一原因是——
    它是个善意的谎言。
    天与地,原本在地平线的尽头一分为二,如今因为雨水的作用连为一体。

    天与地,都能因为雨水的作用连成一体。
    我和你,为什么始终被禁锢在原有的角色设定里,无法了解自己的心意。
    你对我好,我比谁都清楚。
    卓安。季霄。因为他们而建立的关系,并没有随着与他们联系的消失而消失。我们从没有想过是为什么。
    插科打诨地度过每一天,目光定格在对方身上的每一天,从没有想过为什么。
    无数次接近真相,却总是在童话即将拉开序幕的临界折转了方向。
    也的确曾经穿行于童话一样的世界,头顶上厚重的积雨云迅速被甩在身后,满街的行道树顺下晶莹的青色枝条,你凉凉的手指搭在我手腕的静脉处,却没有发现那些鼓点般的节律是如此清晰。而我,竟也忘记当时脑海中闪过的电影,最感人的情节并非女主角穿着高跟鞋去间喜欢的人,而是之前男女主角一同在雨中奔跑,即使那时他还停留在她好友的男友的身份上。
    我忘记了。
『十』
    如果太阳此刻熄灭光芒,地球上的人要八分钟后才知道。
    广袤的宇宙空间中,漫长的无垠时光里……

    是谁的声音如此不真实?纵使倒带回放上千遍,也让人无法相信。
    ——我恨你!
    ——锈住了,打不开。

    又是谁的告白如此微弱?以至于永远搁浅在了大脑皮层的深处,连自己都再也听不见。
    ——呐,我喜欢你。
    ——再见。

[ 本帖最后由 夏雪鸿 于 2009-8-17 10:28 编辑 ]
 楼主| 发表于 2009-8-17 10:16 | 显示全部楼层
八分钟的温暖·番外篇(2009-07-08 22:52:43)标签:萌芽   分类:八分钟的温暖
 时隔一个月,逝世女生的课桌上还不断更换着新鲜的百合花。
  电视里滚动播送的新闻早不知更新了几个回合,那条“本市阳明高级中学一名女生意外坠楼身亡,据称是因为校舍年久失修窗框腐朽脱落造的。专家提醒学生请坐在窗台上以免类似惨剧再次发生”的消息,迅速湮没在了前赴后继而来的“今日沪市大涨207点”和“预计猪肉价格半年内不会下降”之中。
  念念不忘,或是过眼云烟。
  纷扰校园的话题总在变换,频率取决于广大女生的新鲜感。
  然而,最近的话题总是在“一班那个女孩真是死得可惜”、“连艺术节也受影响,难道她自己没有责任么?凭什么全怪学校”、“本来就不该坐在窗台上”、“唉,算了,不要对死者不满。不是还有体育节吗”之后,经过一阵沉默,指向同一个终点——
  “话说回来,那个女生,是前体育部部长吧。”
  绕不出循环。总感觉她无时无刻不在身边。
  抱着一大堆体育节宣传海报经过走廊的夕夜低下头,假装没有听见那些因自己的出现戛然而止的议论,心里并无其他,倒真有那么点轻松。
  明明是自己最好的朋友,却死得让自己感到轻松。
  静下来,忍不住责备自己“为什么会是这么阴险恶毒的人”。
  也许是表情太自责,在别人眼里就自然而然被理解为“因为朋友过世而悲痛欲绝”,以至于走进教室的时候在门口撞到同班的季霄,对方迟疑了数秒终于在身后叫住了她。
  “呐,夕夜……”
  女生慌张地回过头。
  “……不要太难过。”人死不能复生——这是下文?
  女生苦笑着缓慢眨了眨眼:“没事。”语气里满是疲惫。
  颜泽在世时是自己与外界交流的桥梁。和同学一起出去唱歌也好,去拍大头贴也好,那些琐碎的快乐,在颜泽的构建下让自己的世界多彩起来。如今颜泽死了,竟还在起着这种作用。想想这一个月来,几乎所有人对自己说的话都以“逝去的颜泽”为根基。
  开始以为自己没有颜泽也可以自然地与人沟通,却越来越发现自己完全无法跨过颜泽。当他们忘记颜泽的时候,也很可能就是自己被遗忘的时候,虽然暂时没这种担忧。身在另一个世界的颜泽对这个世界依然有不可忽视的影响力。
  就是这样的存在。
  夕夜抬起头看向面露担忧之色的季霄:“如果我说我没有因为颜泽的死而难过呢?”
  男生愣了,担忧的神色终于渐渐变了费解,半晌才勉强找回重新开口说话的气力:“啊——夕夜,你不要这样。”只说不够,经过女生身边时还安慰似的拍了拍她的肩。
  剩下夕夜怔怔地抱着海报发呆。自己这样,到头来还是被人认为是“因悲痛欲绝而开始说胡话”了么?
  没有人会相信的。
  【2】
  海报,要代替颜泽贴;传单,要代替颜泽递;报名工作,要代替颜泽组织。
  由于未到学生自主管理委员会换届的时候,新的部长没选出,身为体育部干事的夕夜自然代为接管了体育部的所有工作。一时间因为体育节的来临忙得焦头烂额。
  代替,是个令人既动又沮丧的词。
  暮秋校园的午后,广播里放着煽情的旋律。踩着音乐的节拍,夕夜穿过漫长的走廊站定在7班的门口,深呼吸定了定神,敲了三下推开门。
  离门最近的是一张陌生的脸,夕夜有点胆怯地涨红脸说:“找一下你们班长”,声音是微微颤抖的。出师不利。7班第一排的女生盯着自己看了好一会儿才转过头去叫了一个人的名字。
  “什么事?”一个男生从教室里风风火火地跑出来,半带上门。
  “你是7班班长?”得到对方点头的答案后夕夜调整语气继续说下去,“我是体育部……干事。请问你们班体育节的报名表什么时候可以上交?别的班都已经交齐了。”
  “啊……这个,”男生挠了挠头露出不好意思的神色,“我给忘了。对不起啊,我这就统计,下午放学后保证交到你们体育部办公室去。”
  什么!这么重要的事怎么能忘记!下午第三节课可是要将结果交到自管会的啊!你居然让我等到放学?
  不过,现在不应该这么说。
  “啊——这样啊,没事没事,你慢慢统计好了,”夕夜换出可被称为“秒杀”的笑容,语气已经压抑到温柔的程度,“放学后不用送过去,我来拿吧。”
  “那就辛苦你再跑一趟啦。”男生顿时松了口气,道过谢后冲进门去。等了半天,门外的夕夜也没有听见里面响起诸如“谁要报体育节项目”的征询问话。
  怒火必须忍住,否则永远都只是“体育部干事”。
  夕夜咬了下嘴唇转身离开,拇指的指甲在不知不觉中掐进拳眼,迟钝的痛感传来,力道放轻一些,血液又回流过来,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除去皮肤上那一道浅得看不清的印记,最后连那也缓慢地蒸发消散,缺乏真实感。
  甚至已经开始讨厌自己的虚情假意。碰上这种事的话,颜泽以前都是怎么做的呢?她好像一贯都处理得得心应手,从来没因为类似的事情而抱怨过烦恼过。
  学业之外,更大更广阔的那些天空,颜泽可以跑跑跳跳在里面纵情恣意,在那些曼妙的时光中、人与人的交往里、各种抛头露面的场合,进出自如,分寸拿捏得刚好。而自己却拽着她递过来的唯一线索,紧张又局促地跟着她走。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了自己存在的证明?
  没有颜泽在,坐在图书馆自习一整天也不会有人来跟自己打招呼。
  体育课做仰卧起坐练习时,根本没有人会主动跑来要求与自己分在一组。
  班级里有许多话题圈,女士们一下课就围在一起,自己却无法像颜泽那样自然地插进话去。甚至,就连为“体育部干事”也是因她当初一句“部里人手不够啊,忙死啦,夕夜你来帮帮我吧”而起。
  【3】
  最后一节是自习课,上到一半时住宿生就开始往食堂撤,教室里剩下不到三分之一的走读生零散地分布着。夕夜看了看表,还有十分钟下课,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先去7班门口等着,以免又被那个不负责任的班长溜掉。
  可走到7班门口才发现里面居然只有一个学生,难道已经放学了?夕夜感到血压瞬间降下了两个单位的刻度。
  “那个……同学,请问一下……”女生笨拙地开口,话还支支吾吾的没讲全,就被对方头也不抬的一句“体育课,去操场找”给顶了回来。有点自讨没趣的感觉。
  绕过学校创始人的铜像,夕夜往400米跑道中的足球场张望了一会儿,没有上体育课班级的踪影。女生径直往篮球场方向继续走去。
  七班的男生们果然在一边的篮筐下争抢。夕夜沿体育馆台阶的边缘坐下,目光却被另一边正在独自打球的同班男生吸引。
  贺新凉。自从他和颜泽确定交往后她就不知该如何与他相处,外出聚会时也尽量避开和他相见。几乎已经忘了当初是谁在黑暗中抱起自己,谁的手骨节突兀,谁的手腕处静脉跳动的节律和血液缓流的温度。夕夜在半昏迷状态中下意识地伸手去拽他的衣领,以为自己探到那个神情一贯凛冽的少年内心截然不同的温柔。
  最喜欢的女作家曾在小说里写过这样一句诗:曾幻想能在最为动心的那刻死去,但为了什么终于不能。
  那个故事的最后,置身童话的女孩回归尘世乘上飞机,把脸贴在机窗玻璃上。她看见西藏的千山万壑、草原牧场和寺庙红墙,看见山谷中的一条公路,看见公路旁边的那片草原和山坡。山顶上,她骑着黄褐色骏马的王子一动不动地立在那儿,她望着他,直到白云遮盖了大地。她与他永不相见。
  夕夜伸手去拽新凉的衣领,夜色含混了自己身上温热腥湿的血液气息。
  高一的暑假,夕夜被卡车撞伤,险些送命,那个少年丢失了惯常的从容,抱起自己疯狂地往医院跑,就在昏迷前的最后一秒还看见他棱角分明的帅气的脸。夕夜脑海中忽然冒出了那个童话落幕悲伤到死的故事,幻想如果自己在那夜就那样死去多好。
  如果死去的话,就不会在后来的漫长时光里背负着巨大的伤口,眼睁睁地看自己最好的朋友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在心里默默给自己判了刑——她与他永不相见。
  其实早该知道,他的温柔再丰富再盛大,也只是对一个女生而言,与他人无关。
  夕夜曾经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新凉选择的是颜泽而不是自己。任谁看来,顾夕夜也是比颜泽强很多的女生,几乎是个完人,相貌有混血的气质,头发是天生的棕色,进校第一天就开始被同年级或高年级男生议论着。甚至无需动用智慧,只要一点点小聪明就足够让她以中考文科状元的身份进校,之后始终笑傲在年级前三名。
  此刻颜泽不在了,她才真正意识到自己欠缺在何处。如果这时坐在体育馆台阶上的是颜泽,她一定会在男生们中场休息时把手边的矿泉水递过去,和他们毫无芥蒂的谈笑。她也会放肆的和他们打会儿篮球,即使动作相当差劲、扔出的球离篮板差好远。他们会像哥们儿一样和她勾肩搭背,在她说出傻话时揉着她的头发开玩笑。
  都是自己做不到的事情。
  感觉到有人碰了碰自己的肩在身边坐下,夕夜回过神来,转头看见满头大汗的季霄。阳光的男生微微眯起眼笑着打趣:“大美女怎么有空莅临篮球场指导?”
  意识到对方除同班同学之外还有自管会主席的身份,女生郑重的直起身:“七班的体育节报名表没交,我在等他们班长下课。放学后我会送去自管会办公室的。”
  没想到男生反而对这个“重要工作”没多大兴趣,在意的是另一个话题:“这段时间体育部的工作一直是夕夜你在忙吧?”
  “欸?”女生有点意外,接着重重地点了下头,发出沉闷的“嗯”声。
  “下周改选你当部长吧。”
  “哈啊?”
  “怎么?不行么?”
  “啊……不是。这是……自管会所有人投票决定的吧。我说了又不算。”
  男生的下颏敛出一个干练的弧度,眼角有点笑意:“投票么,你也应该没问题的啊。”
  “是、是么。”女生的回答夹杂在远处喧嚣的尖叫喝彩声中,细微得几乎捕捉不到。即使有点犹豫,但还是不可避免地喜悦起来。
  夕夜明白这句话从季霄口中说出有什么意义——毕竟是自管会主席的肯定。
  过去,颜泽在班上担任班长,在学校担任体育部部长。平时两个女孩整日黏在一起吵吵嚷嚷倒没有觉得有何不妥,可一旦在午休时响起“请自管会各部部长到中央大楼109室开会”的广播,完好的友谊糖衣就突然融化消散。颜泽有很多自己的事要处理,夕夜则假装有很多自己的事要处理。
  埋头做作业,心思却根本没有在书本上,只是一种将孤独感伪装傲然感的小伎俩罢了。
  装作毫不在意甚至不屑在意的时候,其实心里想的是——
  如果自己和颜泽一样是部长,
  如果自己也是部长,
  如果自己是部长,
  那么……
  尘埃状蛰伏在光阴深处的各种情绪,如同溯暖归来的鱼群,蜂拥浮出水面。篮球场上所有活动的人影都变得憧憧难以分辨,混合着咸湿液体的夕阳倒映在女生眼里,云层被大风瞬间吹开,明明是温和的光线,却显得异常刺眼。
  实现模糊氤氲,听觉却变得异常灵敏。
  无比真切又珍贵的鼓励带着微妙的热度反复回荡在耳畔——
  “你也应该没问题的啊。”
  【4】
  首任班长意外身亡,生活却还在继续,并不因谁的缺陷而凝滞不前。周五的班会,班主任决定重选班长。候选人只有两个,季霄和夕夜。
  夕夜望着黑板上自己和季霄的名字并排写在一起,并没有绷紧神经。季霄是自管会主席,精力有限,不会被选为班长,所有人心知肚明。夕夜长期担任班里尽职尽责的文艺委员。结果显而易见。
  貌似静谧的教室里充斥着各种声音。呼吸声。撕纸声。写字声。交头接耳声。等候着的老师用手指无意义地在讲桌上敲击节奏奇特的鼓点声。女生修长的指甲犹豫的划过纸面,脆弱的挣扎声。
  假如自己写自己名字的话。很可能出现全班48票全投给夕夜。
  被人知道自己投自己票的话,会不会看轻自己?
  会不会认为自己对争夺权力很有兴趣?
  夕夜不敢冒险。
  更可况没有可竞争的对手,自己稳操胜券,不在乎这一票两票。可是,投给谁呢?最后在纸上写下的,是“弃权”二字。与世无争且足够安全。
  唱票开始,讲台边的同学拆开第一张选票。
  夕夜事不关己般半垂下眼睑。白色的鸽群扇动潮湿的翅膀从窗棂“哗啦”一下飞过,瞬间不见了踪影。天气急剧地变冷,女生手脚冰凉却还要假装从容。夕夜从口袋里掏出口香糖塞进嘴里,甚至还分了一半给后桌梳麻花辫的女孩。对方才是真正毫不关心唱票,正在抄当天的回家作业,接过糖后对夕夜还以友善的微笑。
  夕夜重新低下头,目光敛出一个独特的角度,让别人以为她正专注于手中的课业,实际上却注视着前边唱票人的一举一动。
  即使事后反复回忆——他捡起纸张,他将它展开,他抚平它的褶皱纹理。他凝视片刻,他念出被选人的名字,一切都完美无缺——夕夜依旧不明白究竟错才哪里。
  就像光线沿直线传播,却在某个平面镜的突然作用下,决绝又彻底地偏离了预想中理所应当的轨道,朝着截然不同的方向奔去。
  “颜泽。”
  这个不可能出现的名字准确无误的滑进耳廓,然后像湖心投进石子起的波纹一圈圈漾开。在无边无际的范围内反复漾出无情的回音。
  一发不可收拾。
  夕夜的血液几乎凝滞,呆坐在位置上失态的半张着嘴仰头看黑板上冒然出现“颜泽”的名字,继而在那下面一笔一划平静的完一个又一个“正”字。毫无转还得余地。
  “颜泽。”
  “颜泽。”
  “颜泽。”
  ……
  像绞刀又像咒语。
  怎么会这样?
  夕夜脸色苍白,不得不承认自己输得一败涂地。
  整块黑板犹如一句辛辣的嘲讽,原定的两个候选人名下空无一票,而不存在的那个人却得到47票的青睐,剩下一票,弃权。
  这结果让老师为难。
  “呃……这个……班长是……颜泽。”中年男人尴尬地搓了搓手,一些粉笔灰簌簌下落,“那么,副班长就让顾夕夜担任吧。行吗?”说着转过头,询问的目光定格在夕夜身上。
  女生微怔半秒,搁下手里的中笔,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下课前你帮我把全班同学的家庭住址统计一下……”接下去是履行公务质的交代事情。夕夜一律认真记录在随身手册上。心里却想着另一些事情——代理。这次换了这个词。
  “放学后我在办公室等你。”老师杂七杂八的琐碎唠叨终于结束。夕夜看着手里的记录,完全理不清头绪,但还是令人放心地点头,不发出任何声音。
  十一月的阳光依旧烈犹如暴雨。无处可逃。夕夜不知所措地站在上了锁的办公室外,女士们喧闹的说笑声在不远处的走廊转弯处久久停留。来晚一步,老师已经去开会了。
  想先回家,毕竟不是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情,但仍在犹豫,因为回家必须经过女生们聚集地那段走廊,她不知该怎样面对大家。刚才班会上发生的一切,最丢脸的人无疑是自己。
  夕夜不敢走出去,却也不敢躲在原地。万一哪个人一转弯撞见傻站在这里的自己,该怎么解释?夕夜蹲下来装作众人正把家庭住址统计表塞进门缝里却怎么也塞不进的样子。手心蒙着薄薄的汗。几欲窒息。这样即使有人无意间闯过来,自己也不至于太难堪。
  门缝并没有阻力,表格轻轻一推就能进去。万一有人一路走过来目睹整个过程,该如何解释呢?
  夕夜把表格往办公室木质地板与水泥地面的缝隙中塞去,自然是塞不进。即使有人来了,即使他一直注视着自己的动作走过来,自己也可以没心没肺地挠挠头,满脸无奈地发现“插错”了缝隙。
  做着重复的无用功,并且是明知不可能的事,女生心里突然涌起一阵酸楚的悲哀感。不远处的喧嚣声仍未平息。不是怀疑,不是困顿,不是踌躇,也不是迷茫,而是,悲哀。为自己长久以来沉溺在这种消极的自尊中感到深刻的悲哀。
  一大团云朵飘过,暗灰的影子懒散地在纸上缓慢行走。因为故作不得要领的推送,表格间出现了几道明显的褶皱,再用力时,就还从这里折断。不停重复,无法恢复。
饭桌上,父母机械地喊夕夜多吃点菜。尽管进入这个家庭已经三载有余,依然免不了这些程式化的客套。围坐在夕夜身边的,既不是她的母亲也不是她的父亲,而是颜泽的父母。夕夜是颜家领养的孩子。
  一如过去的每次晚餐,父母会随便地拍掉颜泽筷子上的大块肉,劝诫她多少吃点蔬菜以免营养不均衡,却从不会这样对待夕夜。自始至终的笑脸相迎使夕夜永远无法融入一个家庭该有的矛盾、隔阂、争执,以及它们本质内的种种温馨。
  世界上有种感情,表现为相敬如宾,不是爱。
  真正亲密的家人,并不会像这样冷漠的有礼,伸手却无法触及,俯身却无法靠近。
  颜泽离开的那天晚上,父母从医院回来。母亲没有开灯,瘫坐在地上,号啕大哭,父亲在一旁安抚。月光经过玻璃窗的折射在地面画出菱形,冷清的色调恰好擦过父亲的眼睛。夕夜从门口往里望,随着父亲的动作,眼中的高光来回旋转,好像流泪。
  夕夜靠着门框,进不去,彼此间仿佛有河流阻住一般,以隔岸相望的方式各自孤单放逐。自己顺着河岸走,沿途是荒凉又漫长的孤独,河床里水流湍急无处立足。
  整个世界失去声音,母亲的号啕大哭只剩下动作和表情,狭小的房间压抑得犹如黑白默片,寂静茫茫无边。有那么一刻,夕夜非常想靠过去让她倚着自己的肩,对他们说“把我当做你们自己的女儿吧”,可是最终却开不了口。
  女生无能为力地注视别人的生离死别,内心渐渐疼痛得麻木,明白那并不是自己的家人,他们彼此间只剩相互怜悯。
  直到时间刨光了快乐与伤痛,笑与泪的界限开始含混不清,母亲的情绪日趋稳定,家里的饭桌上依然空摆着颜泽的碗筷。
  夕夜记得第一次到颜泽家吃晚餐,两个情同姐妹的女孩兴奋地帮钟点工阿姨端碗端菜。颜泽朝房间里喊了一声“爸爸妈妈开放啦”。见里面毫无反应,料想电视声太大定是没有听见,夕夜又补充了同样的一句。
  声音的缓流迎上刚巧走出门来的夫,两个人都有些尴尬,女孩子却毫无觉悟地继续忙碌。所有人围着饭桌坐下后,母亲看了父亲一眼,目光间像是有默契,对新来的女生开了口:“那个……夕夜……”
  “嗯?”
  “以后你不用叫我们‘爸爸妈妈’。叫‘叔叔阿姨’就可以了。”
  女生的筷子僵在半空,沉默半晌,心脏急速被寒冷包裹无法息,许久之后,倔强的点了点头,收敛起自己所有的感情。
  ——我们不是你的爸爸妈妈。
  穿过菜肴上方的腾腾雾气,夕夜看见餐桌对面颜泽的笑容,属于无忧无虑少女的幸福。天真,澄明,单纯。却仿佛在向自己宣战:夕夜,你想取代我么?
  夕夜不知道自己的小幸福在什么地方。亲生母亲是个孤傲的女子,极少与自己有相交的轨迹,无从倾诉,无从深谈,直到她最终病逝,依然疏离。亲生父亲从未出现过,因母亲的守口如瓶而终虚无的幻影。
  被送去孤儿院,又继而在各种家庭颠沛流离,每一处都是短暂的靠岸而已。不哭,除非痛彻心扉。更不爱笑,只有清亮眼眸里的倔强逐渐衍化同母亲如出一辙的孤傲。宿命感在体内形了不可抗拒的痼疾。这样的痛,颜泽永远无法体会。
  带着与生俱来的劣势,夕夜时刻在苛求自己,什么事都必须做到最好,唯有这样才能找到狭窄的出路。以为只要优秀,就能被人爱,就能避免受到伤害,走进了循环往复的误区。
  【6】
  周一上午第二节课间,做广播操时,全校在红色的塑胶跑道上排队,每班男女各站一路。气温已陡然下降几个单位,夕夜紧了紧校服外套,心事很重。身旁站的是季霄。
  男生的声音敲打在耳畔:“夕夜,体育部部长的竞选报名表你忘了交吧?”
  “欸?”夕夜故意装作意外,但恢复平静的速度有显得有些穿帮,“呵呵,忘记了。算了吧。”
  继而露出无所谓的表情。
  男生露出一个真诚热情的笑容:“放心吧。我帮你交啦。”
  这次才是真正的出乎意料。女生愣着,半晌做不出反应。
  以为对方没有理解自己的意思,季霄微微颔首,侧过脸来看向夕夜茫然的眼睛:“我已经在截止期限内帮你填好交上了。你只要好好准备竞选演讲就可以了。”
  “这、这样啊。”浑身无力的夕夜挤出一个勉强的微笑,“那谢谢你。”
  入场式音乐响起,队列前面的女生们相继踩着节律奔上草色淡黄的足球场,轮到夕夜,迟疑须臾跟了上去。再多说一句,也许声音就会哽咽起来。
  对方无疑是好意,自己没有不领情的道理。可是,你不明白,我是故意错过截止期限的啊。
  周五的事情已经给了我教训,我不想再次将自己逼入绝境。
  为了一次竞选,要去讨好身边所有的人,小恩小惠,虚情假意,佯饰宽容,伪装开朗,十八般武艺,应对无数猜疑、妒忌、自我中心、不满、歧视、唯我独尊。太多的事,夕夜不会做,如今却不得不做。仿佛昙花被迫开在烈日下,因夜色晕染而产生的优越感荡然无存。
  每时每刻,举步维艰。
  夕夜低头失神,没意识到观礼台上喊自己的名字已经三遍。前面的女生拍了拍她:“夕夜,叫你去领奖那。”
  “哦哦。”女生这才回过神来。穿过队列一路朝前走去,脚踩在早失去水分的草地上,发出干巴巴的“簌簌”声,一些别班的学生侧转头来看。
  英语竞赛全校唯一的一等奖。有什么用呢?“学而优则仕”是句3的空话。清冷的秋末日光打在通往观礼台的台阶上,形一道层次鲜明的光的通路,夕夜从这虚幻般的空间中穿过,身上有一瞬洒满单薄的暖阳,然而丧失的也犹如梦境泯灭。
  这个世界应该一分为二。
  夕夜这样想着走向观礼台中央,从校长手中接过奖状时无意间扫视到台下的一些眼神,觉得藏在它们中的情绪,并不是友好的祝贺,并不是善意的羡慕,而是另有深意,究竟是什么,夕夜辨不清。
  心像不慎滚下悬崖的石块,磕磕绊绊,却是终于无可挽回地坠入深不见底的黑暗里。
  在那片黑暗中,有真相的存在,却不敢伸手去触碰。
  无能无力,只能任自己无休止地做自由落体。
  做操回来。夕夜先把奖状塞进抽屉,稍微迟了些,想去洗手间,刚走到门口便听见预备铃。接下去是眼保健操时间,夕夜迟疑了片刻决定不理睬继续朝外走去。
  扣上门闩后听见了熟悉的声音。是同班的肖晴和翟静流。夕夜笨无意偷听别人的谈话,可当听见对话的内容和自己有关时就无法从容地置之度外了。
  “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顾夕夜那张精致的脸,我就觉得假。”伴着水流从龙头倾斜而下的声音,听见肖晴的话。夕夜对着门呆立,瞬间僵硬了动作。
  “是啊。她总是给人很假的感觉,好像总戴着面具。你看她今天故意拖拖拉拉,还不是想让全校都听清楚她得了奖?”翟静流附和道,“颜泽就不会这样。”
  “阿泽是很真诚的人,又平易近人,从来不会炫耀什么。”
  “其实顾夕夜有什么好炫耀的啊?不就是绩好点、长了张漂亮的脸么?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议论声随着脚步渐行渐远,夕夜扶着门丧失了表情和动作,像是往心脏上钉入了毒刺,一句又一句反复敲击,伤口就一寸比一寸深入下去。血液凝滞两秒,漫涌上来。
  女生无力地推开门,看着镜子中脸色苍白的自己。
  这就是她们口中精致的、漂亮的、虚假的容颜。她们说,这是面具。
  同样发生在这块巨大镜子前的对话,像在倒带,黑白两色的画面旋转进脑海里。
  被形容为“又真诚又亲切”的颜泽开大凉水冲刷自己的胳膊降温,语气接近抱怨:“肖晴那个人真是讨厌死了。”
  夕夜的手意外地停住,一些水花溅在周围的大理石台面上:“怎么了?”
  “每天自修课都换到我旁边的座位来找我说话,她自己不要学习,好像谁都跟她一样不上进似的。”
  夕夜一时语塞,好半天才重新续上话题:“看你平时总和她说笑,还以为你们关系很好呢。”
  “嘁,谁跟她关系好。”
  “……那……”夕夜突然组织不出合适的回答。
  那么,就不要对她笑啊,不要和她上课聊天啊,不要下课时去小卖部帮她带吃的啊。你明明可以对讨厌的人不理不睬,为什么要对她那么好、任她纠缠呢?
  “……你别理她了。”反复斟酌,最后的答案却似乎是最没说服力的一句。
  颜泽关上龙头,皱着眉甩了甩湿的手,留下一句“跟她翻脸不至于”走了出去。
  夕夜恍惚觉得镜子里的人变了自己,那一刻望了一会儿颜泽的背影又把手继续伸向水流体会刺入骨髓的自己,过去和现实重合在了一起。
  才华横溢也好,相貌出众也好,难道都反而了致命伤?为什么她们理所应当地认为长相一般的女生必定心地善良?
  夕夜不明白,非常非常地不明白。
  可是若她们都像这样想当然,那么自己也该死了心,可以预见所谓的“志在必得的”竞选会出现什么结局。
  灰心到了底,有一声呐喊在心中蓄势待发,却逐渐衍化无声又无力的叹息,糅散在了空气里。
  ——伪善的那个人,明明不是我啊。
  【7】
  如果说女生们的敌意来自天生的嫉妒,那么男生们的疏远又是出于什么原因呢?
  夕夜想不通,但即使会被真相伤害还是无法抑制好奇心。所以,下午课外活动时间特地坐在了季霄身边。
  “呐,季霄,我很想知道,你喜欢的是颜泽的哪一点?”看篮球赛的间隙,夕夜手撑着头望着操场上奔跑的人群看似不经意的问道。
  觉得有些意外,可季霄一直是好脾气的男生,不会傲慢地对这种提问置之不理。思考几秒后,男生说:“很平凡,但是很可爱。有时有些小缺点。”
  所以呢?长的并不算漂亮的颜泽反常地被那么多优秀的男生喜欢,季霄、贺新凉,以及别班的更多。才貌双全的顾夕夜却被冠上“冰山公主”的称号,被大家敬而远之。
  漂亮得好像混血,绩名列前茅,英文流利,这样的女生给人太多压力,使人只可远观,无法靠近。
  夕夜没有再追问下去,只沉默着看场上自己喜欢的男生挥汗如雨。不必再多此一举去问新凉为什么喜欢颜泽而不是自己。答案多半大同小异。
  女生低下头注视自己的静脉,温和的阳光为它描出青蓝色的暧昧走向。自己有独特的血型,不是A、B、O或AB中的任意一种,那些带有某种特质的血液在一次车祸事故后险些流失得低于警戒线。苏醒过来时,夕夜得知了那个少年拥有和自己一样的特殊的血型,是他为自己输的血。
  多么温暖的情节,喜欢他,身体里有他的血液安静地流淌。
  但那又怎样呢?故事的结局,是连自己原有的血液都一点一滴地消失殆尽。
  午后经过身后落地玻璃门反射落在台阶上的光影。操场上因赛事烈升级而扩大起伏的喧嚣。以及腔里“怦怦怦”的恒定节律。全都从眼前耳边消失了。
  只剩下身旁架子上放着的男生的外套,被突然呼啸而过的大风吹开了一半前襟,女生被吸引了注意,靠近身去辨认字迹——
  衣服里靠近心脏的位置,写着颜泽的“泽”。
  ——清晰得绝不会出现歧义。
  早该知道的,好奇会让人受伤。
  再抬起头时,所有晃动的影像只剩下含混对轮廓,咸湿的液体在眼眶里转,充斥进鼻腔里的是无比熟悉的凉意,她咬紧嘴唇不动声色,不发出任何声音,没有引起身边任何人的注意。死守着最后一点坚强,可却也心知肚明,自己根本无法再坚持下去。
  【8】
  早晨背着硕大的书包去赶公交车,跑到楼道口却因满地水迹怔得措手不及。雨天,冬雨淅淅沥沥,空气湿冷。夕夜像个冒失犯错的小孩站在单元屋檐下一小块干燥地面内。
  “冲那么快有什么用?老妈在后面喊都喊不住。”是异常熟悉的善意嗔怪。
  头顶上突然又辟出一小块干燥的天空,红色的。夕夜转过头,撑伞的是颜泽。被轻轻拽了拽,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前跟去,完全行走在了这片红色的小天空下。
  身旁走着的事自己情同姐妹的“最好”的朋友——颜泽。真实得不能再真实,彼此不过10厘米的距离,连呼吸都捕捉得清晰。原本清晰地视线却被突如其来的液体彻底攻陷。心中的感伤却不可名状不能抑制。对方灿烂的笑脸如同静谧星空上忽然爆出的烟花,以璀璨光明的方式鞭打在自己的每根神经上。
  再也无法坚持下去。
  沉重呜咽的笑声啜泣逐渐放大失声的恸哭,悲伤如同潮汐泛滥在女生的腔,夕夜缓缓地,缓缓地,停了脚步蹲下去。颜泽莫名地转过身跟着蹲下来,一手撑伞另一只手焦急地晃动起夕夜的肩:“怎么啦?夕夜,你怎么啦?”
  终于,所有蛛丝马迹汇聚在一起,还是令我一步步接近了黑暗中那唯一的真相。
  其实我一直知道,一个多月前学校的确出了一场事故,但死者是另一个女生,你只不过因精神刺丧失了从初中开始对我们彼此都不算愉快的所有记忆。
  而我只是受了启发,不知不觉陷进了幻觉的沼泽里。
  幻想你不存在。
  幻想在学校在家里在一切场合替代你。
  幻想坐在我后座一边嚼口香糖一边抄作业轻松连任班长的人不是你。
  自导自演了一个那样冗长又艰涩的梦境,刻意避开你出现的一切可能,以为梦境是你唯一无法介入的区域。却没想到明明与你无关的每一点每一滴,都暗藏着你的痕迹。
  很难理解吧?我竟如此恶毒地希望因意外而丧生的那个人是你,甚至连那场事故都是我亲手造的,明知你有坐在窗台上的习惯,明知那窗台已经腐朽松动,却没有提醒你。我所想的所做的一切,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这个世界本来就一分为二,光线所及的区域与光线未及的区域。当我走进阴影里去领奖时,你正作为等待发言的体育部长站在楼梯上的阳光里,擦肩的一瞬间我竟愚蠢地以为那些光线是为我存在,纵情享受了片刻温暖。
  无论是在真实还是虚构的世界,谁的眼睛都不会发生偏差——
  漂亮的,聪明的,光彩照人的我。
  平凡的,普通的,看似单纯的你。
  可是……
  夕夜缓慢抬起眼睑,看向颜泽,摇了摇头,丧失血色的嘴唇一张一合:“没事。”
  面对你的时候,我的心理,说出来谁也不会相信。
【完结】

[ 本帖最后由 夏雪鸿 于 2009-8-17 10:28 编辑 ]
 楼主| 发表于 2009-8-17 15:04 | 显示全部楼层
这两姐妹的状况有些像假面。。。
假面看多了
发表于 2009-8-17 16:06 | 显示全部楼层
汗!。。。。好长。。。看的头晕。

话说楼主第一帖把星座贴出来。。。
 楼主| 发表于 2009-8-17 18:17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帖由 血刀 于 2009-8-17 16:06 发表
汗!。。。。好长。。。看的头晕。

话说楼主第一帖把星座贴出来。。。

慢慢看,否则怎么叫连载?
发表于 2009-8-18 00:02 | 显示全部楼层
好青春

PS:关于八分钟是虚幻的说法,可以参考看《时间简史》,嘻嘻
发表于 2009-8-18 16:50 | 显示全部楼层
颜泽和我同月生额....斑竹过然下了大功夫,我可是花了2小时才一目十行地看玩的额...
发表于 2009-8-18 17:59 | 显示全部楼层
谢谢雪鸿哦~
我也有买萌芽,但是都是断断续续地买,这篇《八分钟的温暖》一直都没看完,找个时间好好看看~
说到萌芽上面的连载,我倒是蛮喜欢魏天一写的《镜子风暴》系列的,不知道雪鸿有米有看过~
 楼主| 发表于 2009-8-18 21:11 | 显示全部楼层
我也时断时续的,只是近期才比较全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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