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
一切,都出乎文的意料。
首先她没想到自己会真的怀孕。她和那个不负责的男人发生了不负责任的事之后,提心吊胆地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她真正地有了一种做贼的感觉。后来,当她终于被证实怀孕时,反倒平静了。事情已经发生了,怕有什么用。可马上,她被那个脸色阴郁的大夫告知是宫外孕。她傻了。
手术做得相当糟糕,她在那张手术台上被折磨了四个小时。她以为自己会死在这个漫长的手术过程中,可她活下来了,于是她又体味到了生不如死的感觉。她知道自己将面临着什么。
她孤独地住在一间五个人的病房里,除了母亲没有人来探望她。同病房的女人总是在众多亲人到来时向她耀武扬威地玄耀,她恨透了这些浅薄的女人。每到这个时候她就躺在床上装睡,她觉得伤心,她的世界突然间变得和病房的墙壁一样雪白,她的确是哭了。
她一直在盼望着两个男人的到来,但是没有,两个男人在她住院期间谁也没有露面。
康出现在病房门口是在文出院那天上午。本来,文已经把一切都整理好,当她拿着钱准备去办理出院手续时,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康。文大吃一惊。她没有想到在两个男人中第一个见到的会是康,而康的到来明显地给她带来某种不安。她在瞬间惊呆之后,听到自己的心脏在杂乱地跳着,康的眼睛里的混浊的光,竟让她感到象两把锋利的匕首。文浑身发紧,事情来得太突然,她有些支撑不住。凝固的空气压迫着她的心脏。
康一步步向文走来。他每迈出一步都象是踩在了文的心上。文看到康正在向自己逼近,她现在根本无法想象将会发生什么,她紧张地看着康那无神的双眼,那眼睛象两汪泥潭。
康在文的面前站住时,发现文的脸色惨白,他笑了笑。他感觉自己是笑了笑,也许笑得并不好看。
“出院手续我都办好了。”康说,“咱们回家吧。”
文再次惊呆了。
文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跟着康走出医院的。他们一起坐上一辆面包车。文发现事情正在向着预想的反方向发展,这让她不知所措。她看了看坐在前排坐位上的康,康的背影简单而宽厚。
文就这样一直注视着康,直到面包车停在小院门口。文在走进小院时,才真切地感受到确实到家了。文发现小院和以前有些不同,好象整洁了。房前那株美人蕉正开放着灿烂的红色。
“进屋吧。”康说。
婆婆的房间窗帘紧闭,文知道婆婆在家,婆婆不愿出来见她。文走进自己的房间,她第一眼就看到了墙上的结婚照。文没想到它还安静地挂在那儿,她感到墙上的自己有些虚幻,那笑容让文的心一阵阵紧缩。文在照片前站了很长时间,后来她听到康说:“刚到家挺累的,你先休息一会儿吧。”
文坐在了床上,她感到房间里飘荡着一缕温馨的气息。显然,康为了接她回来做了精心的准备。房间被打扫得非常干净,家具一尘不染,儿子的一支冲锋枪威武地斜挂在墙上。文身下的双人床上辅着粉红的床罩,在床头并排摆着两个软绵绵的枕头。
康端着那碗鸡汤走进房间时,看到文正坐在床上发愣。康说:“把这汤喝了吧,你身子虚。”
文转过脸来看着他,康发现文的眼睛里有一些亮晶晶的东西慢慢溢出来。猛地,文扑过来,抱紧了康。
康的身体摇晃了一下,鸡汤泼出一些,溅到他的手上。
文确实被感动了,眼前的一切都让她感到温暖,这才是自己的家呀!康没有变,还和从前一样,这让她再也不能自已。她听到自己的哭声,康的身体在自己的拥抱下有节奏地起伏着。
“康,我对不起你。”
康听到文的声音象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我以后再也不胡闹了,我跟你好好过日子。”
康笑了笑。他发现自己今天总喜欢用这个表情来面对文。他轻轻推开她。
“其实,”康说,“我这么做只是为了孩子。”
文顿时停止了哭泣,她在康的语气中感到一丝寒冷。
康说:“孩子是无辜的,我不想让他过早地承受家庭的不幸,他还小,他不应该是个没妈的孩子,而继母又不一定对他好,所以--就这样。”
康看到文在呆呆地望着自己,目光仿佛凝固了一般。他不止一次地和这样的目光遭遇了,他想再笑一笑,但没有笑出来。
“快把鸡汤喝了吧。”康说,“要不就凉了。”
文没有动,她看着康把鸡汤放下,走出了房间,屋里又只有她一个人了。
文突然笑了笑。这次,是文笑了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