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岁的金庸大侠近日获得了剑桥大学的哲学博士学位。金大侠这种不顾年迈体弱一心向学的精神,诚如师旷所说那样:“老而好学,如秉烛之明。秉烛之明,孰与昧行乎?”令我等晚辈后学钦服汗颜。
金庸先生这一生做的事,无论从哪种标准来说,都是辉煌的。若以寻常财富衡量,古往今来,文人仅靠一支笔,所能积聚的财富,有几个超过金庸先生?若论名望,以“查良镛”之名创办《明报》,指点时事,臧否时人,在香江乃至更大的范围内掀起舆情风浪;而以“金庸”之名写出“飞雪连天射白鹿 笑书神侠倚碧鸳”等十四部武侠名著,更是引发洛阳纸贵,创造出“有华人处,必有金庸”的盛况。等他晚年辍笔不再写武侠、写时评后,又成为业已开放的大陆官方贵宾,来去必有红地毯、鲜花迎候,更不用说声达宫禁,以德高望重备中枢咨询。
可以说,中国传统文人所追求的富贵与名声,在金大侠身上都得到和谐完美的统一。那么,他还缺什么呢?若说有什么缺陷,笔者以为,在传统的学术殿堂里,金先生的地位还不算显赫。也就是说,如果现在再搞进文庙配享孔子的评选,金庸恐怕还不太够格。
尽管,一些大学的中文系已经早把金庸的武侠小说作为研究对象,也有一些名校的名教授高度推崇他的武侠小说,更有某次媒体发起当代文学家评选活动中,金庸独占魁首,以大比分傲视群雄。但是,无论以古代 “经史”为主要内容的“立言”标准,还是以现代人文社科学科的研究标准,拥有数亿读者的金庸的武侠小说,还是很容易被划进“俗”流难登大雅之堂,就如明末的柳敬亭说书,听众再多,影响再广也难入《儒林传》。虽然,读金庸的武侠小说,许多人叹服其知识的广博,金大侠笔力所及,几乎涉及了中国传统文化所有的门类:儒典、佛经、道藏、书画、围棋、茶道、奇门遁甲、天文地理,等等。其小说中的故事以及一些人物,也和历史有所交集。但多数读者,也仅仅把这些看成小说家言,如果硬要通过金庸的小说去研究什么“国学”,或者将其小说情节看成真实的历史,就是谬之千里了。另一位知名度同样很高的华人作家高阳则不一样,高阳的历史小说建立在严肃的考证基础上,和历史事实契符相合,其“野翰林”之称名副其实。
如此说,笔者并非否认金庸在文史方面的学识,我想金庸早年若进大学正儿八经做学问,其成就当不亚于同龄的史学家。但武侠小说、政论文字的路数和学术文章大不一样,前者最注重的是传播效果,因此武侠小说借用历史上某一史实或人物做引子,大加演绎虚构,乃正常的创作手法。世间的事,有得必有失,好处不可能一个人占全,金庸晚年尽管名闻天下,但因壮年的武侠小说和政论文章的写作,而牺牲了成为大学问家的机遇,或许是一种缺憾。欲达到文人圆满的境界,如何弥补这种缺陷?金庸学生曾被浙江大学聘为教授,或许是一种途径,然而试看今日中国大陆,多少忙于政务几乎胸无点墨的高官都身膺高校教授,金大侠的“教授”身份,含金量能有几何?如果能进世界最有名的学府———剑桥大学,攻读学位,庶几能补人生的这种缺憾。
虽然金庸曾说过,自己追求的不是学位而是学问。但取得了剑桥大学的博士学位,自然也是锦上添花的事,可喜可贺。可凭一个学位能否在中国学术殿堂里占一席之地,也很难说。至今无人超越的大家陈寅恪乃是真正追求学问而非学位,他游学欧洲多所名校,涉猎甚广,却没有取得任何学位,回国后,照样能担任清华大学研究院的导师,而其学术水平,更令同时代学人和后世学者折服。金庸先生博士论文的研究领域,恰好和陈寅恪先生成名的领域重叠———隋唐时期的政治制度。有学位的金庸先生,其学术地位恐怕很难超过没学位的陈寅恪。———其实,金庸完全可为自己武侠小说的成就感到自豪,能否进文庙占个位置,真有那么重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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