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倚天屠龙记》结局
俺很喜欢读金庸先生的小说。看完《倚天屠龙记》,俺觉得此书收尾甚促,似有意犹未尽之感。因此,俺依着书中脉络和各人性格特点,试作另一个结局,小文不是续集,仅仅将原文结局修改了一下。此帖曾在天涯发过,根据网友的意见修改后,在此地另发,欢迎诸位多提意见。
滥竽充数,难做续貂之狗尾;班门弄斧,不值方家之一哂。
小文共三回:故人赠礼邀远航世间人心最难防 画眉今又是张郎
四十一 故人赠礼邀远航
彭莹玉待周赵二女走出,说道:“启禀教主,咱们在濠州打了一个大败仗,韩山童韩兄殉难。”张无忌叫声:“啊哟!”极是痛惜。彭莹玉又道:“眼下淮泗军务,由朱元璋兄弟指挥。徐达、常遇春两位兄弟得知讯息,已领兵驰去应援,韩林儿兄弟也同去了。事在紧急,不及等候教主将令。”张无忌道:“该当如此。”正商议军情间,殷野王匆匆进来,说道:“启禀教主,丐帮中有人前来报知,陈友谅那厮的下落已然查明。”张无忌道:“在哪里?”殷野王道:“这厮竟混到了本教徐寿辉兄弟部下,听说徐兄弟对他很是宠信。”张无忌沉吟道:“既是如此,咱们倒不便躁急行事。舅舅,烦你派人通知徐兄,陈友谅这厮阴险狡猾,留在身畔大是祸胎,千万不可跟他亲近。”殷野王答应了,又道:“不如一刀杀了,干干净净。就让我去办罢!”张无忌正沉吟间,忽有教众送来徐寿辉的一封紧急文书。杨逍皱眉道:“糟糕,糟糕!竟被他占了先着。”张无忌拆开文书一看,原来是徐寿辉的一封长禀,说道陈友谅曾得罪教主,自知罪重,悔悟殊深,现下诚心投入本教,决意痛改前非,但求教主给予自新之路。张无忌递给杨逍、殷野王等看了。殷野王道:“徐兄弟受此人蛊惑,必有后患。”杨逍叹道:“陈友谅这厮极是阴险,但咱们这时若是将他杀了,不免示人以不广,显得咱们心记旧怨,无容人之量,势必寒了天下英雄之心。”张无忌道:“杨左使之言不错。彭大师,你与徐兄交好,请你便中劝导,小心提防于他,切不可让兵马大权落入他手中。”彭莹玉答应了。
当晚张无忌与杨逍、彭莹玉等计议,分派说不得等四散人,五行旗颜垣等五掌旗使赴各路义军策应。张无忌率杨逍、范遥、韦一笑、殷野王赴濠州支援,彭莹玉自赴汉阳徐寿辉处劝导。待得计议已毕,已是深夜。次晨赵敏说道:“周姊姊昨晚已然离去,说不跟你辞别了。”张无忌惘然半晌,以和张三丰分别日久,甚是想念,当下命杨逍等先赴濠州,自己带同赵敏、宋青书,与俞莲舟等齐上武当山,待见得张三丰后再到濠州会齐。
少室山与武当山相距不远,不数日便到山上。张无忌随同俞莲舟、张松溪、殷梨亭三人入内拜见张三丰,又见了宋远桥及俞岱岩。宋远桥听说儿子在外,铁青着脸,手执长剑,抢将出来。张无忌等均觉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一齐跟到了大殿。张三丰也随着出来。宋远桥喝道:“忤逆不孝的畜生在哪里?”瞥眼见宋青书躺在软床之中,头上绑满了白布,连眼睛也遮没了,长剑挺出,剑尖指向他身上,但手一软,竟是刺不下去。霎时之间,想起父子之情,同门之义,不由得百感交集,回过剑来,疾往自己小腹上刺去。张无忌急忙伸手,夺下了他手中长剑,劝道:“大师伯,万万不可。此事如何处理,该请太师父示下。”张三丰叹道:“我武当门下出此不肖子弟,远桥,那也不是你一人的不幸,这等逆子,有不如无!”右手挥出,啪的一声响,击在宋青书胸口。宋青书脏腑震裂,立时气绝。
宋远桥跪下哭道:“师父,弟子疏于管教,累得七弟命丧畜生之手。弟子如何对得起你老人家和七弟?”张三丰伸手扶他起来,说道:“此事你确有罪愆,本派掌门弟子之位,今日起由莲舟接任。你专心精研太极拳法,掌门的俗务,不必再管了。”宋远桥拜谢奉命。
俞莲舟推辞不就,但张三丰坚不许辞,只得拜领。众人见张三丰毙宋青书,革宋远桥,门规严峻,心下无不凛然。张三丰问起英雄大会及义军抗元之事,对张无忌温勉有加。赵敏向张三丰跪下磕头,谢过当日无礼之罪,张三丰哈哈一笑,全不介怀。俞岱岩终身残废、张翠山丧命,均与她昔日手下的阿大、阿二等人有关,但其时赵敏尚未出生,终究也怪不到她头上。张三丰听得她甘心背叛父兄而跟随张无忌,说道:“好,好!难得,难得!”
张无忌在武当山上与张三丰等聚了数日,偕同赵敏前赴濠州。一路上连得本教捷报,又听得各地义军蜂起,姑苏有张士诚,台州有方国珍,虽非明教所属,但均是抗元的友军,张无忌心下甚喜,与赵敏连骑东行,眼见河山指日可复,只盼自此天下太平,百姓得能安居乐业,也不枉了这几年来出死入生,多历忧患。他不愿多所惊动,一路均未与明教义军将领会面,只是暗中察看。但见义军军纪严明,不扰百姓,到处多颂扬朱元璋元帅、徐达大将军之声。
这一日两人走到信阳地界,见道上走来一队明教义军,个个意气风发,衣甲鲜明。张无忌对赵敏道:“一路所见我教义军,当以此队军容最整,只不知是何人部下。杨左使熟知我教军中部署,若他在此,定然知道。”赵敏道:“要知是谁人率领,却也不难。信阳一带贵教人马,向由刘福通、韩皎儿所率。上前一问便知。”说罢催骑向前,向那队义军头目问道:“军爷请了。我与贵军韩头领有亲,有事找他,不知他现在何处?”那头目道:“我们头领姓刘。要找韩头领,往北走五十里,便到柳树镇,到镇上一问便知。”赵敏道:“多谢了。”回马到张无忌身边,道:“是刘福通的部下。”张无忌道:“刘福通武功平平,不料却颇有领兵之才。”赵敏微摇头道:“无忌哥哥,你瞧刘福通这队军马果真厉害吗?”张无忌道:“此队人马军容整齐,士气高涨,有何不对吗?”赵敏叹了口气,道:“无忌哥哥,你身为明教之主,手下这许多英雄豪杰须你率领,你虽无统率群雄之才,难道看人的眼光,也是这般吗?”张无忌微微一怔,心下纳闷,道:“请敏妹指教。”赵敏道:“贵教人马连年征战,哪里还有如此整洁的衣甲?久战之兵,若不遇战事,皆尽显疲态,哪里有如此高昂的兴致?”张无忌微微点头,赵敏又道:“我向那小头目问及他的官长,他不但不疑心,还把邻军的官长驻地相告。警惕之心,一点也无。”听得张无忌连连点头,赵敏接着道:“兵是绣花枕头,华而不实,将可想而知。那刘福通必是只会作表面文章的无能之辈。”张无忌叹了口气,说道:“我原无统帅之才,只盼我教大事早成,好早日卸下教主之位。”赵敏道:“若明教事成,只怕龙廷也是由你来坐呢。”张无忌苦笑道:“教主都做不来,皇帝我是决计不做的。”赵敏张了张口,欲言又止,一抖缰绳,催马向前驰去。
两人一路东行,路上不时遇到明教义军,赵敏见兵而论将,把路遇明教义军的将领一一品评,却无一个是她瞧得上眼的。路上非止一日,这天二人到了濠州城外。抬眼望去,只见濠州城也不甚大,城墙敝旧,几处破损处刚砌了新砖,想是朱元璋部刚修葺的。两人纵马到城门口处,见一小队明教义军守在门口,个个沉默不语,神情剽悍。正要开口通报姓名,忽见城门洞内闪出一个人来,青衣青袍,瘦骨棱铮,正是青翼蝠王韦一笑。
韦一笑走上前来,深施一礼,道:“韦一笑恭迎教主。教主一路辛苦,路上可安好?”张无忌还礼道:“有劳韦蝠王久侯,本人一路平安。濠州城内,情形如何?”韦一笑道:“好教教主得知,杨左使、范右使、殷世兄与属下等四人,于四日前到得濠州,不料朱元璋兄弟并不在濠州。城中我教守军亦少的可怜。一问之下,才知连守城之将也无,只留三百余名兄弟,朱元璋已率部攻打集庆去了。”张赵二人闻言皆吃了一惊,要知集庆乃是当时大城,守城元军极众,朱元璋所率不过两三万之众,不知他何以敢攻打集庆。张无忌道:“怪不得未见朱元璋大哥。朱大哥以弱攻强,胆气虽豪,却也过于托大了。”韦一笑道:"此地不是讲话之所,请教主和赵姑娘到城中叙话。”说完从守城明教军士手中接过一匹马来,轻飘飘跨上马背,回首道:“属下头前带路。”催马走在前面,张赵二人纵马跟在他马后,向城内走去。
濠州古称钟离,为淮夷之地,春秋时名为钟离子国,隋开皇年间改称濠州,历唐、宋、元三朝未变。元末濠州几经征战,城内已破败不堪,朱元璋占城后尽力修补城墙,以利守城。张赵二人走在城内,见城内虽民房破旧,但道路修葺一新,城中人来人往,说不上车水马龙,但也甚是热闹,比沿路信阳、怀远等城繁华得多。不时见走过一队明教军士,皆衣甲敝旧,默然不语,但神情悍然,目光凶狠,令人望而生畏。
不多时明教大营已到,义军的中军帐设在城内一座大祠堂中。张赵二人随韦一笑走到祠堂外,早有教众入内通报,杨逍、范遥、殷野王等抢步出来迎接。
张无忌随众人走入祠堂,见堂内甚大,香案牌位早已撤去,中间两张太师椅,两旁各摆一排长凳。见礼已毕,众人请张无忌和扬逍坐了中间的太师椅,余人在两旁长凳上坐了。赵敏见明教头脑议事,不便与听,自到侧室歇息。韦一笑道:“教主大喜!朱元璋部已攻克集庆!”张无忌又惊又喜,心道:集庆是天下数一数二的大城,元军向派重兵镇守,以朱元璋的兵力,如何攻得下此城?向众人道:“朱大哥以弱克强,实乃大功一件。”只见韦一笑、殷野王面带喜色,范遥面色如常,只杨逍面有忧色。于是向杨逍道:“杨左使何以不悦?难道朱大哥攻下集庆,有何不妥吗?”
杨逍道:“我教属下各地诸将,虽奉教主号令,但各地的征伐战事,教主却不予发令,向由诸将自行指挥。虽是如此,朱元璋此次以区区三万人马,去攻打兵力数倍于己的集庆,何异以卵击石。况濠州之兵几倾巢而出,极易被鞑子袭破。虽攻下集庆,但损伤必重。他置手下三万兄弟性命于不顾,教主更毫不知情,总脱不了擅用兵权,不恤教众之罪。”
张无忌道:“杨左使言重了,朱大哥为我教攻下如此大城,事先虽未上报,但总是功大于过。”范遥道:“我等到濠州后,见守城的只兵无将,为首的是朱元璋的亲兵队长,杨左使便要重新布置守城兵力,但一问之下,才知这三百兵士已是各司其位,井井有条。”张无忌道:“想是朱大哥临走已分派妥当。”范遥接口道:“想是如此。我等在城内驻下,一来等侯教主,二来助守此城。到昨日午时,朱元璋派飞马来报,说已攻下了集庆。他却不知我等在此,只令濠州守城之兵打点辎重,等三日后他派兵来运往集庆。”
张无忌点点头,道:“集庆比濠州大得多,我教义军日后守此大城,军中的文书、辎重,原该运往集庆。”范遥道:“是。” 张无忌接着道:“我等便等朱大哥派兵来运辎重之时,同往集庆如何?”众人齐道:“是。”
杨逍捋了捋胡须道:“我等在此等候教主,也是想和教主会齐后,同往集庆,看看朱元璋到底有何神通,居然拿下了如此大城。”
众人商议方毕,朱元璋留下守濠州的亲兵队长急急来见张无忌。此人是个三十余岁的瘦长汉子,见了张无忌倒身下拜,道:“属下张得彪参见教主。只因属下在北门值守,得到消息晚了,不知教主亲来,参见来迟,请教主降罪。”张无忌呵呵笑道:“张大哥守城有功,见本人来迟,何罪之有?”伸手将他扶起,随口问他城防布置,张得标一一答来,一丝不乱。张无忌于行军打仗原是外行,但见张得标布置妥当,人人职责分明,心下暗暗敬佩。
问话已毕,张得标给张无忌和赵敏安排食宿,一夜无话。
第二天食罢早饭,张无忌正与众人叙话,忽见张得标快步进来,向张无忌施礼道:“启禀教主,我部汤和与花云两位大哥,奉朱元璋大哥之命,率众来此运军中的文书辎重与粮草等物,现已到濠州城外。”众人闻言都是一怔,心想,来的好快。张无忌道:“杨左使,我等到城外迎接如何?”杨逍道:“教主在此稍待片刻,待属下出去瞧瞧。”正要起身,殷野王道:“杨左使但请稍坐,待在下去接汤兄与花兄。”说罢起身出门去了。
过不多时,守祠堂的教众来报,说殷野王接了汤和和花云,已近祠堂。张无忌与众人出门迎接,见不远处街上殷野王在前,汤和、花云在后,正骑马行来,后面跟了好大一队明教军士,直站满了一条街。
汤和与花云走到近前,见张无忌在门口迎接,慌忙下马,拜倒施礼,汤和向张无忌道:“汤和与花云参见教主。我二人进了濠州城才知道教主亲临,俱各又惊又喜,此时见了教主,更是欢喜无限。”张无忌急忙伸手相扶,道:“二位大哥请起。一路辛苦,快到祠堂内叙话。”
众人到了祠堂内,分座次坐了,饮茶已毕。汤和道:“启禀教主,前些时日,朱元璋大哥察审军情,得知鞑子集庆兵马空虚,是一难得良机,因此不及禀报教主,先用奇计,又发奇兵,倾濠州之兵而出,终一举而得集庆。朱大哥安排诸事已毕,命我二人来濠州,将钱粮辎重运往集庆。不料教主在此,真是喜煞我二人了。”
张无忌道:“本人得知韩山童大哥奋战罹难,朱元璋大哥新接掌兵权,因此亲来察看。不料到濠州后才知道朱大已率兵攻打集庆去了。我等正自担心,忽得捷报,朱大哥已为我教立下如此大功。”杨逍续道:“朱兄率弱凌强,不知用何奇计,竟攻下了如此大城?”
花云接口道:“朱大哥新得了一名谋士,此人智计百出,这回攻集庆之计,就是他所出。攻集庆时,我和汤大哥被派在截杀,见元兵败退,只知一味拼杀,至于我教义军如何获胜,说来好笑,至今仍是一头雾水。”
杨逍闻言心道:“这两人皆非精细之人,要知详情,只有到集庆后细问朱元璋了。”汤和道:“集庆大此何止十倍,我教得此大城,便请教主前往坐镇。”张无忌点头道:“我亦有此意。”杨逍再问些朱元璋的军务,汤花二人也是所知者少,不知者多。
过了两个时辰,汤和带来的兵士进来禀报,说一应辎重文书俱已装好,随时可以出发。汤和起身向张无忌施礼道:“如此便请教主率我等前赴集庆如何?”张无忌道:“好。”众人一起起身,走向祠堂外。
到了屋外一看,只见祠堂外的空地上,黑压压全是马车,直把空地前的道路也排满了。车上尽是军中辎重和粮草。马车虽多,拉车的马儿却极少嘶鸣之声。押车的军士个个神情肃然,一言不发。满场的军士车马,除去偶尔的马嘶,却无一声人语。杨逍默数车数,见有三百余辆,且多数车上装的都是粮草,心中想到:不料小小的濠州,竟有如许大的家底,看此情形,朱元璋是将濠州的家当尽数运往集庆,难道濠州却要弃守不成?
早有人将张无忌等人的马匹带过,众人翻身上马,汤和向张无忌道:“此次运送辎重,我二人共带三千弟兄,朱大哥命留下一千人驻守濠州,其余弟兄押运车马。属下头前带路。”又转头向花云道:“花兄弟,你在队尾殿后。”花云道:“是。”张无忌心想:看来他二人中,是以汤大哥为主。汤和言罢,带一队亲兵先行,张无忌和杨逍等人跟随在后,赵敏换了男装,扮作张无忌的贴身小廝,跟在他身边,后面是一辆辆马车,最后是花云领兵殿后。汤和走在最前,早派快马去集庆,报知朱元璋说教主驾临。这支队伍中有三百余辆马车,行走不快,缓缓出了濠州东门,走上大道,一路向东南而去。
集庆在濠州东南方向,距濠州约有三百余里,中间有定远、滁州二城。定远早为明教义军所得,滁州远较濠州、定远为大,本为元军所占,朱元璋攻打集庆,首先便奇袭得了滁州。
张无忌一行午后起程,第二天傍晚才到定远。汤和指挥车队入城将马车分散在城中各处,原来定远城小,城中连能停三百马车的空地也无。驻守定远明教军首领慌忙来见教主,张无忌见他短小精悍,一问之下,才知也是朱元璋的亲兵首脑,守定远的明教军士,也只有一千人。
众人在定远歇了一晚,第二天一早便又动身。一路行来,见路旁民房破败,十室九空。路上不时见逃难的百姓,皆拖儿带女,衣杉褴褛。张无忌心中悲伤:但愿早日扫灭暴元,使我百姓重享安乐。
这日傍晚,行到了滁州。只见城门口一队明教军士,盔明甲亮,刀枪耀眼。中间两杆大旗,一面旗上书一个大大的“邓”字,旗下一匹白马,马上之人白衣素袍,正是邓愈。另一面旗上书一个鲜红的“常”字,旗下一匹大黑马,马上一条黑塔般的汉子,虬髯满腮,目光如电,却不是常遇春是谁?
常遇春远远望见张无忌,慌忙下马,急步奔上前来,拜倒在张无忌马前施礼:“教主在上,属下常遇春参见教主。”张无忌急下马背,伸手将他扶起,道:“常大哥快快请起,你我兄弟不须多礼。”常遇春道:“属下得见教主,心中无限欢喜。日前朱元璋大哥得了汤大哥的快报,得知教主亲临集庆,特遣属下到此迎接。”言罢向扬逍等一一施礼。邓愈也急步过来向众人见礼。
杨逍道:“常兄弟与邓兄弟不须多礼。滁州城大,且我教新得此城,不知守城的弟兄有多少人?”常遇春看了一眼邓愈,邓愈忙道:“启禀杨左使,朱大哥以此城新得,且为集庆西方门户,原要镇以重兵,但朱大哥手下兄弟实在有限,且集庆也是新得,况滁州周围皆为我明教地盘,因此只派属下带两千弟兄驻守此地。”杨逍微微点头,却不发言。
常遇春把张无忌扶上马背,牵起缰绳,道:“属下带教主进城。”张无忌翻身下马,道:“怎敢劳常大哥牵马?”拉了他右手,道:“你我同行便了。”常遇春异常欢喜,左手牵了马缰,两人一同向城内走去。余人见张无忌下马步行,便都下了马跟在后面。
杨逍边走边看,见滁州果然比濠州、定远大得多,城高墙厚,道路宽阔,虽是新历争战,城内却甚是熙攘热闹。
滁州古时曾为吴国、楚国分据,所谓“吴头楚尾”。隋开皇年间始称滁州。北宋欧阳修贬任滁州,写下了流芳千古的名篇《醉翁亭记》和《丰乐亭记》,描述滁州山水之美和民风之淳,苏轼又将“两记”写成了碑贴,由此,滁州和琅琊山名扬四海,声播古今。
杨逍心中默诵《醉翁亭记》,当诵到“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一句时,不禁悠然神往,想到:到杀尽鞑子,复我华夏之日,定要纵情山水,诗酒余生。
邓愈给众人安排食宿。酒饭已毕,张无忌与常遇春联榻夜话,自是道不尽的兄弟深情。张无忌又想起胡青牛昔日的言语,便问他是否常感身子不适,常遇春把头摇的如拨浪鼓一般,张无忌又替他把脉,只觉他气血极旺,只好劝他不要过度劳累,保重身子。
次日一早,常遇春陪同张无忌等前往集庆,邓愈送出东门外十里方回。
滁州离集庆只一百来里,有长江间隔。众人早间出发,虽然押运马车,行走不快,但约摸午后定能到达。走到渐近午时,离长江还有二十余里,但见前方路上旌旗飘扬,一队人马迎面行来。待到渐近,耳听锣鼓喧天,只见这队人马都着明教义军服色,敲锣打鼓,喇叭、唢呐齐鸣,众人见是本教军马,尽都欢喜。队伍中树立数十杆大旗,中间大旗上书一个大大的“徐”字。众人定睛向旗下看去,旗下一匹白马,马上之人白面微须,正是徐达。
常遇春大声喊到:“徐大哥!教主在此!”徐达早见到了张无忌,下马一路跑来,拜伏在地行礼,道:“属下徐达参见教主。朱元璋大哥得到禀报,听说教主亲来集庆,特命属下在路上迎接。”张无忌急忙下马,将徐达扶起道:“徐大哥不须多礼。本人原是到濠州察看军情,后知朱大哥得了集庆,便来此相见。”徐达道:“朱大哥得知教主亲临,不胜之喜。正在城中准备迎接。江边渡船也已备好,请教主和诸位先行入城,辎重马车由属下料理。”说罢向杨逍等一一行礼。张无忌道:“如此也好。”
常遇春道:“还是请徐大哥带路,辎重马车小弟和汤大哥押送过江便了。”徐达道:“如此有劳二位。”说完牵过自己的白马,骑上马背,向张无忌拱手道:“教主请随属下入城。”张无忌道:“好。请徐大哥带路。”徐达道:“是。”拨转马头,走在前面,张无忌、赵敏、杨逍、范遥、韦一笑、殷野王跟在后面。一行人纵马疾驰,片刻工夫,便到了长江边上。
众人随徐达来到江边,见江面宽阔,近岸处是一码头,码头边停了十余艘大船,每艘船上都有数十名明教义军。张无忌率众人登上一座高丘远眺,见长江水滚滚向东流去,浩浩荡荡,气象宏大,直令人胸怀开阔。张无忌幼居海岛,惯看海水的波澜壮阔,又曾渡过汉水,见过汉水的汹涌,今观长江之水,远比汉水势大,虽不比大海的气魄,但另有一番声势,不觉胸怀大畅。放眼对岸,薄雾笼罩中黑压压一座大城,房屋层层迭迭,人影密密麻麻,似乎望不到边际。
徐达带众人走到一艘大船前,道:“这十几艘船都是从鞑子水军手里缴获得来,朱大哥命停在北岸,运送人马粮草。教主和诸位首领,请登此船。”众人答应一声,将马匹交到明教军士手中,登上船来。这艘船甲板甚阔,中有三层阁楼,徐达领众人登上顶层坐下,命人端上茶点。张无忌见船上装饰华丽,器物精美,心道:此船原来定是元军主帅的中军指挥船。徐达见众人坐定,遂下令开船。
船上的水手皆年轻力壮,何况见教主亲临,人人心中欢喜,划起船来分外卖力。船行甚速,江面又顺风,不多时便已近对岸,张无忌放眼望去,见码头上彩旗飘扬,影影绰绰站满了人。再近一点,隐隐听到锣鼓之声。船靠岸边,众人下得船来,见码头上义军上百人排成数排,手持诸般乐器,锣鼓喧天,乐声大作。乐声中十余名义军将领走到张无忌面前施礼,为首一人走在前列,瓦面突颏,双目如电,正是朱元璋。
朱元璋抢上几步,拜倒在张无忌面前,道:“属下朱元璋参见教主。”他身后韩林儿等诸将亦拜倒施礼。张无忌忙将他扶起,道;“朱大哥快请起,诸位大哥快请起。”说着把余下诸将扶起。朱元璋道:“属下未得教主许可,擅自动用重兵攻打集庆,虽克此城,但一来无教主号令,二来手下兄弟颇有损伤,请教主降罪。”张无忌道:“朱大哥为我教得此大城,何言有罪?”朱元璋道:“能得教主此言,为此战捐躯的弟兄,当可以瞑目了。”言罢又率诸将向扬逍等见礼。
见礼已毕,朱元璋道:“请教主和诸位首领入城,属下再将军情向教主细禀。”张无忌点头道:“好。”有义军军士牵过数匹高头大马,均华鞍锦辔,朱元璋亲自扶了张无忌上马,又拉过马缰,要为张无忌执缰,张无忌抢过缰绳,道:“本人怎敢如此,请朱大哥前头带路便了。”朱元璋无奈,见杨逍等人都上了马背,便也上了马,手一挥,那班鼓乐手也纷纷上马,催马走在前面,在马背上吹奏起来,朱元璋回首道:“属下带路。”说完抖缰前行。张无忌、杨逍等跟在后面,义军首领紧随在后,一行人浩浩荡荡向集庆城内走去。
不多时已来到集庆城外。张无忌抬眼看去,只见此城砖厚墙高,城楼巍峨,城门两边的城墙就如望不到边一般,比之濠州、滁州,大了何止数倍,只是近门处城墙甚新,似为新近砌成,料来是明教夺城时损毁,朱元璋新修所致。集庆古称建业,又称金陵,元时称集庆路,即是今日之南京。吴、东晋、宋、齐、梁、陈均建都于此,为六朝古都。乃当时数一数二的大城。境内山峦起伏,河湖纵横,长江横卧城北,秦淮蜿蜒城南,钟山盘绕在东,清凉山雄踞于西,有龙蟠虎踞之势,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
众人纵马入城,见城内街道宽阔,楼屋高耸,市肆繁华,人潮如织,一派大城气象。不一会已到了义军的中军帐,这里原是元军的帅府。守营义军在街道两边相迎,见朱元璋过来,一齐躬身行礼。朱元璋大喊道:“教主在此,快来参拜!”勒住缰绳,退在张无忌马后。众军士皆不识教主,听朱元璋说了,齐向张无忌施礼。张无忌下马拱手道:“自家兄弟,无须多礼。”朱元璋请众人下马,带众人走到帅府内。众人进得屋来,见堂高柱粗,器具华美,果是大家气派。朱元璋先请张无忌在上首居中的虎皮帅椅上坐了,又请杨逍等人分坐在左右两侧,吩咐上茶后,自己在下首坐了,跟随迎接的韩林儿等人坐在他的旁边。
张无忌道:“本人闻知韩山童大哥罹难,急欲前来拜祭,又知朱大哥新掌兵权,恐有变故,因此率同杨左使等人,前往濠州,一来祭奠韩大哥,二来安抚军心。不料到濠州后,才知朱大哥率军攻打集庆,且已克此城。本人和杨左使、范右使等,皆不胜之喜。”朱元璋闻言,拜倒在地,道:“请教主治属下擅用兵权之罪。”张无忌忙将他扶起,道:“这次攻打集庆,朱大哥虽未报知本人,但两军交战,战机稍纵即逝,朱大哥自是来不及事事都向本人禀报。况集庆已得,朱大哥当居首功,即便有未报先动之嫌,那也是功远大于过了。”朱元璋闻言,一张瓦脸上露出感激之色,道:“多谢教主,属下感激不尽。教主此言,当可告慰此战死难将士的在天之灵。”
杨逍道:“这次攻克集庆,实乃我教从所未有之大胜,极壮我教声势,朱兄弟以区区三万余众,如何击败鞑子近三十万人马,可否说来让我等知晓?”朱元璋道:“属下正要向教主及杨左使、范右使、韦蝠王和殷大哥禀报。这次大胜,全仗刘先生神机妙算。”说完向身旁诸将一伸手,拉出一个人来,道:“这便是此战的大功臣,属下的军师,青田先生刘基。”
众人看时,见此人着一领青袍,四十余岁年纪,胲下三绺胡须,相貌清矍,双眼神光内敛。这刘基走上几步,向张无忌施礼道:“属下参见教主。”张无忌道:“先生无须多礼。请坐下说话。”刘基道:“是。”朱元璋接口道:“韩山童大哥战死殉教,本应由韩林儿兄弟接位。但韩兄弟执意要让位给属下,属下推辞不过,诚惶诚恐的受了。但无一日不在惮精竭虑,苦思破敌之策。有一日胡大海给属下举荐一人,便是这位青田先生,刘基刘伯温。当时属下和刘先生谈论天下大事,刘先生向属下提出“时务十八策”,细谈之下,只觉刘先生这十八策件件是兴盛我教,扫灭鞑子的良谋。时日一久,觉刘先生上通天文,下晓地理,周易数术,奇门遁甲,兵书战策,无一不精,令属下深为折服。便拜刘先生为军师。”刘基道:“朱大哥过奖了。刘某一介村夫,投我明教,原指望为扫灭鞑子,恢复我汉家河山尽一份绵薄之力,得朱大哥如此厚待,真令属下惶恐不已。”
杨逍道:“刘先生不必过谦,能出三万击败三十万之策,绝非常人所能。便请刘先生详述此战经过。”刘基道:“属下遵命。那集庆虽号称有三十万鞑子镇守,但实际守城鞑子只有二十四万。”杨逍道:“刘先生如何知晓?”刘基道:“属下曾在鞑子官府任小吏,官府之中,有属下心腹学生数名。他们往来调遣,有两人在集庆军中任职。属下派我教得力之人,混入集庆城中,与这两名学生接洽,得知集庆城详细兵力部署。”杨逍道:“原来如此。”刘基又道:“容属下将此战细细道来。方今天下,烽烟四起,反元义军此起彼伏。我教军中,属徐寿辉大哥和朱元璋大哥兵力最盛。能与我教一争长短的,有姑苏张士诚、台州方国珍等人。我教兵力并不弱于这两人,但张士诚坐拥姑苏,方国珍占据台州,皆是富庶大城,我教却无将领占得大城,于反元大业极为不利。集庆路坐拥长江天险,背山面水,且富甲一方,又有运河之便利,实为扫荡暴元,兴我明教必得之地。”杨逍点头道:“此言甚是。”
刘基道:“两月之前,属下夜观天象,见月明星移,知长江将有大汛。因此和朱大哥相商,定下攻打集庆之计:先派人到姑苏劝张士诚从东南方攻集庆,但料张士诚未必肯听,因此又到集庆城中散布谣言,说张士诚与方国珍合兵,已起兵来攻,要先打常州,后攻集庆。鞑子果然中计,集庆城内马、步军十五万倾巢出动,前往常州支援,城内只剩水军九万。
杨逍接口道:“派十五万大军出城,鞑子便这么容易上当吗?”刘基道:“禀杨左使,此事全仗属下两名学生之力。”杨逍“哦”了一声道:“这两人立功不小啊。”刘基道:“他二人即便有些微劳,也是理所当为之事。”又道:“待集庆只剩水军,属下便派人扮作送菜的乡农,暗携火药,混到集庆水军大营左近,只等八月十六日的长江大汛。”
张无忌道:“先生怎知八月十六会有大汛?”刘基道:“属下略懂天文,当时观星象所示,知八月中旬有大汛,又察查集庆附近地形、气势及事物变化,确定汛期为八月十六日。”张无忌道:“刘先生怀神仙之术,真如诸葛孔明再世。”刘基道:“属下愧不敢当。”顿了一顿,又道:“鞑子水军大营较为奇特,为防洪水侵袭,水军大营左侧筑有防洪护营的水坝。我教军士于八月十六日夜间,奔驰到集庆对岸,战船也从下游开至,且都用了特大重锚。到当夜子时,长江大潮汹涌而来,我教先前混在鞑子水军大营旁的兄弟炸开护营水坝,洪水直淹鞑子大营。这洪水势头太过猛恶,将鞑子战船冲翻数艘,其余全部冲上浅滩搁浅。至于鞑子士兵,十成中冲走了九成。我军战船虽用了重锚,十一艘中也冲垮了两艘。集庆城西门之侧的城墙也给洪水冲开一个缺口,洪水势头虽猛,历时却只小半个时辰,集庆城中百姓几乎未受水淹。待到水势稍缓,我军起锚渡江,到对岸时,见鞑子已给冲的奄奄一息,我军就如在沙滩上捡螺贝一般,轻轻易易就缴获了鞑子近百艘战船,占了鞑子军营。稍作休整,又乘胜攻城。集庆虽城高墙厚,怎奈守军只五千余人,且城墙已损,我军乘胜猛攻,城中又有属下学生做内应,只半天就攻下了集庆。”
众人听罢,皆面露赞叹之色。杨逍心道:星象之术甚玄,我向来半信半疑,难道世上真有精通此术之人?这刘基莫非便是此道高手?张无忌道:“此战第一功臣,非刘先生莫属。”刘基道:“属下但尽所能,不敢居功。”朱元璋插口道:“教主对先生的奖誉之言极是,先生不必过谦。”转头又向张无忌道:“禀教主,此次我教共有三万三千名兄弟参战,死伤两千余人,恐鞑子支援常州的人马回袭,是以紧急招募乡勇加入我教,又整编鞑子降兵中的汉人,现集庆兵力已有五万两千,且正加紧往集庆运送粮草、辎重,加固城防,日夜加紧巡守,以防鞑子回袭。”
张无忌道:“正该如此。”朱元璋道:“为防鞑子回袭,恳请教主长驻集庆。有教主神威拂照,集庆城防必固。”张无忌点头答应。
当日朱元璋在营中大排筵宴,给张无忌等人接风。
第二天清早,杨逍和朱元璋陪张无忌察看城中防守,见义军各司其职,布置井井有条,张无忌心中甚喜。
这日午后,张无忌与众人在议事厅议事,忽然天色阴暗,乌云压顶,先是微风轻吹,紧接着狂风骤起,电闪雷鸣,大雨似瓢泼一般而下.张无忌见门口值守的两个军士皆已全身淋湿,心下不忍,便道:“门口两位大哥,今日雨大,便请撤了岗哨,进来避避雨吧。”那两人躬身答道:“是,多谢教主。”却并不动身。张无忌又道:“两位大哥莫让大雨淋坏了身子,快进来避一避吧。”两人跪下相谢,站起身后却仍不挪步。张无忌微微不悦,杨逍、韦一笑、殷野王等人见状也微有怒色。正在此时,朱元璋和刘基匆匆进来,见此情形,朱元璋向那两名军士喝道:“混账东西!教主之命,焉敢不遵!”两人这才挪步进厅。杨逍见两人浑身湿透,便道:“两位衣杉尽湿,速去换衣吧。”两人看了朱元璋一眼,匆匆下去。朱元璋见张无忌不悦,面露惶恐之色,跪下道:“属下带兵无方,惹教主不快,请教主降罪。”张无忌是个宽容随和之人,见他跪下请罪,心下气先消了,忙将朱元璋扶起道:“那两人忠于职守,有何罪过?朱大哥不必自责。”朱元璋伸手拭了拭额头,如释重负,道:“多谢教主不怪。”杨逍刚欲开言,见张无忌神色转喜,也就住口不言。
次日清晨,天色放晴,雨后气息清新,使人神清气爽。张无忌见无军情,便偕同赵敏,同登城东的紫金山。紫金山又名钟山,山势雄浑,有“钟山龙蟠”之誉。二人轻功皆佳,浑没费力便登上了山顶,放眼往西北方望去,隐约见集庆城坐落在大地之上,气象恢宏,颇有王者之气。赵敏道:“无忌哥哥,你瞧这集庆城如何?”张无忌道:“繁华富庶,易守难攻。”赵敏又道:“你瞧朱元璋这人又如何?”张无忌道:“朱大哥善能用兵,亦能用人,武功虽不甚高,但果决干练,实是我教一位能人。”赵敏叹了口气,道:“争霸天下,那也不全靠武功。这人确实能干,但不嫌太能干了些吗?”张无忌“哦”了一声,道:“太能干?”赵敏道:“他攻打集庆,不报而动,此时兵权在握,你就不怕他起异心吗?”张无忌微微一惊,但随即面色平静,道:“朱大哥投入我教已久,向来忠心,断不会做叛教之事。”赵敏微微冷笑道:“但愿如此。”
只听一个男子声音道:“是,但愿如此。”随着话音,从远处山石后走出一人,白衣白袍,正是杨逍。
杨逍走上几步,向张无忌见礼道:“启禀教主,属下登此山观看集庆防守兵势,转到此处,正遇教主。”张无忌道:“杨左使不须多礼,这可辛苦了。”杨逍道:“此山居高临下,正好看到集庆兵势。虽看不到具体布置,但见兵马齐整,丝毫不乱,足见朱元璋用兵得法。”
赵敏接口道:“杨左使所见极是。这朱元璋真乃人杰。”杨逍道:“赵姑娘方才所言,在下也有同感。此人行事果决坚忍,手握重兵,如有异心,我教必覆。”张无忌道:“本人看朱大哥不致有异心。况当下用人之际,朱大哥武功虽低,但领兵打仗却是一把好手,我教怎能弃之不用?”杨逍微微点头道:“虽是如此,但防人之心不可无,昨日大雨,那两名军士不理教主之令,而对朱元璋之令凛然而遵。依属下看来,他军中只知有朱元璋,而不知有教主。教主宜限制他兵权,否则到此人羽翼丰时,便再也制他不住。”张无忌点了点头,心中却颇不以为然。
杨逍又道:“属下倒有个计较,可令天下英雄投效我教,令教中有异心者贴服,令天下百姓归心。”张无忌道:“杨左使有这等好计策,快说来听听。”杨逍道:“方今暴元无道,天下义兵四起,眼见鞑子这江山是坐不成的了。诸路义军中,以我教徐寿辉部、朱元璋部兵力最强,能与我教一争短长的,有张士诚、方国珍两人。他日暴元扫灭,与我教争夺天下的,必是这两人。我教向来不服官府欺压,历代均有起事者,教规中亦无不准教主称王称帝之条。如北宋年间的方腊教主,南宋建炎年间的王宗石教主,绍兴年间的余五婆教主,理宗时的张三枪教主,都曾称帝建国。属下劝教主便乘此方得集庆之吉时称帝。如此一来,一可令天下百姓归心,天下英雄闻风来投,二可震慑张士诚、方国珍等人,使其不敢妄动,三来可威吓教中佞人,使其绝了异心。不知教主意下如何?”
张无忌听完连连摇头,道:“本人绝无争霸天下之念,至于称王称帝,更万万不可。当初任教主之时,见我教如一盘散沙,众人互相不服,这才勉为其难,担此重任。我原无统帅群雄之才,本指望到我教光大,鞑子驱尽,百姓不受欺凌之时,便卸此重担。至于称王称帝,那是万万使不得。”杨逍闻言,道:“我原想到教主会有此言。此举原是大违教主本性,但此举大大有利与天下百姓,有利于我教,请教主为大局着想,尽快称帝建国。”张无忌道:“此事万万不可,从此再也休提。”携了赵敏之手,匆匆往山下走去。杨逍呆立当地,作声不得。
到了山石拐角处,只见石后有衣角一闪而没,二人对看一眼,急到石后查看,却见石后空无一人。张无忌道:“难道是元兵派了细作来探营吗?身手怎的如此之快?”心中却想:那人怎么象极了芷若?赵敏摇头道:“我看那人背影甚熟,绝非元兵。”张无忌道:“是吗?”再不发言,抓住赵敏的手,急步下山。
如此过了十余日,元兵并未回袭集庆,张无忌暗暗纳罕。这日正与杨逍等人商议军情,朱元璋率同刘基走了进来,向张无忌道:“启禀教主,难怪去攻打张士诚的鞑子没有回袭集庆,原来张士诚已自称诚王,建大周国,年号天祐,定高邮为都。”众人闻言皆是一惊,杨逍道:“张士诚毕竟忍耐不住了。元兵定是得了鞑子皇帝之令,命其先灭张士诚,后夺集庆。是以集庆方有这十余日之静。”刘基接口道:“杨左使料事如神。我教在鞑子军中的细作传来的消息,和杨左使所言,一般无二。”张无忌心下甚喜,道:“如此看来,集庆可暂保平安。”朱元璋接口道:“确是如此。”
杨逍忽然向张无忌跪下,道:“张士诚已占了先机,教主宜速登帝位,方使我教不落人后。”张无忌微微一惊,道:“日前本人已回绝此事,杨左使怎可再提?况且张士诚称帝,引元兵前去攻打,本人如现下称帝,本教岂不更成为鞑子众矢之的?”说完欲伸手扶起杨逍,却见范遥、韦一笑、殷野王一起跪下,齐声道:“请教主速速称帝建国,以利驱除鞑子,以利我教兴旺。”张无忌无奈,只得跪下道:“诸位请起,本人无此大才,称帝建国,确是无能为力。”朱元璋见状,知道杨逍等人是事先商议好的,心中盘算一下,便也跪下道:“教主请起,诸位请起。此事与我教兴衰有关,难道诸位都跪在地上商议不成?”众人闻言,便都站起身来。杨逍开口道:“教主称帝,我教向有先例。此时天下大乱,暴元无道,教主此时称帝,登高一呼,可令天下英雄四下响应,投效我教。况且张士诚已称诚王,我教兵力强于此人,岂不令我教有落于人后之嫌?此举虽会引元兵来攻,但利大于弊。属下从大局着想,违抗教主之令,甘受责罚。”张无忌道:“责罚倒不必了,只是本人既无争霸天下之心,又无统率群雄之才,这教主之位,也是群请之下,不得已才勉力为之。任教主后,更是每日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实在是力不从心,原想杀尽鞑子后,便觅合适人选,卸此大任。此时情势,却叫我如何是好?”
范遥见他口气松动,便道:“我等劝教主称帝,原是为天下百姓着想。教主登大位之后,哪个不服,姓范的就与他拼命。”张无忌望了他一眼,道:“诸位美意,本人心领了。但称帝登基,那是万万不可。”
朱元璋见此情形,便道:“教主称帝建国,本是美事,于我教大大有利,但却非有利无弊,如张士诚,刚一建国,鞑子便起兵攻打。集庆兵力尚虚,教主此时称帝,若鞑子来攻,倒是不易抵挡。”张无忌点头道:“确是如此,如本人此时称帝,鞑子必四下而至,那集庆就岌岌可危了。”
韦一笑接口道:“教主早已发出号令,召彭莹玉等五散人及五行旗掌旗使颜垣等带兵来援,料来不日将至。到时便有鞑子重兵来犯,亦无所惧。”
刘基上前一步,向张无忌深施一礼道:“属下冒昧,但进一言。”张无忌道:“刘先生客气了,但说无妨。”刘基道:“谢教主。属下观当今天下,群雄四起,眼看这鞑子的江山是坐不成的了,常言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蒙古铁骑雄风虽不复当年,但仍不可小觑。天下义军,任何一支都非其敌手。我汉人本当同仇敌忾,联手驱除鞑子,怎奈人心难齐,只好退而求其次,轮番与鞑子相抗,这便似江湖搏斗中的车轮战,越是晚上场的,越有得胜之望。是以,属下向教主献一策: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按:这九字方针本为朱元璋另一位重要谋士朱升所提出,但为了彰显刘基的才智,便把朱升的功劳安在了刘基头上;同时也免得人物庞杂,没有安排朱升出场,而是安排了名气大些的刘基出场)张无忌闻言,沉吟道:“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刘基道:“那便是趁鞑子四处讨伐天下义军之机,我教增强实力之意。”张无忌点头道:“刘先生此策甚好,但若鞑子攻打我汉人义军,我教便袖手旁观、见死不救不成?”刘基道:“若遇鞑子攻我友军,救还是要救的,只是要以增强我教兵力为主。”张无忌道:“刘先生此计,虽颇有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之意,对抗元友军,似乎不大厚道,但总是为我教大局着想。好,就依刘先生此策,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心中却想,高筑墙,广积粮,那是不错的,缓称王却不必了,到抗元大业成功之时,定将教主之位让人,与敏妹携手而去。
杨逍心中忖道: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确为当下之良策,这刘基果有实才。但他为朱元璋下属,这二人合力,却又不得不防。听张无忌说要依策行事,只得道:“是。我等谨遵教主之令。”余人见杨逍如此,也纷纷言道,要遵教主之令行事。
接下来众人便商议如何采石筑墙,广招人马,积草屯粮等事。
张无忌回到后堂,将今日杨逍等人劝他称帝、刘基献策之事说了一遍,末了道:“杨左使怎的如此急切要我称帝呢?此事大违我本意,如不是刘先生出了此策,我真要辞去这教主之位,与你一起走了呢。”赵敏微笑道:“你自己不愿做皇帝,难道你手下的人,也不愿做丞相、将军吗?”张无忌一怔道:“杨左使等人似乎并无要做丞相、将军之意。”赵敏又是一笑,道:“杨左使或无此意,但旁人呢?你若称帝,一旦明教得了天下,人人都是开国功臣,又怎能不让人心动呢?”张无忌“哦”了一声,默想她的言语,赵敏又道:“杨左使和刘基都极有见地,二人所言都是当下良策,刘基所言似乎更加稳妥,不过他是朱元璋下属,我看他献此策,也未必不含私心。”张无忌道:“他有私心?”赵敏不答他的话,笑吟吟的看了他一会,道:“无忌哥哥,我本是蒙古女子,一心前来投你,你不愿做皇帝,虽是你性子使然,但我心中,也是说不出的欢喜呢。”
第二日,张无忌下令,明教便依刘基之策行事,采石筑墙,广招人马。数日后,彭莹玉自徐寿辉处赶来,周颠等四散人、五行旗颜垣、吴劲草等亦奉命率军来援,一时间集庆城猛将如云,声势极盛。
这日午后,张无忌与众人在议事厅议事,有军士报知,说有数艘大船正往集庆开来,已至城北江上,请朱元璋前去查看。因集庆城防还由朱元璋所部担当,是以朱元璋起身向张无忌请令,便要出去查看。张无忌见左右无事,便要率了杨逍、韦一笑等人同去。朱元璋见状,忙跟在张无忌身旁随侍。
不多时到了城北,众人登上城楼,手扶垛口,向城外江面上望去。只见长江寥廓,江水滔滔,远处五六艘大船,在江面上一字排开,正缓缓驶来。守城军士向张无忌施礼道:“启禀教主,属下见江面有船驶来,怕是鞑子兵船来袭,是以急报教主得知。”张无忌点了点头,面露嘉许之色,道:“有劳你了。”回身向众人道:“不过本人看,这不像鞑子兵船。”过了一会,船行渐近,已依稀看得船上情形,张无忌内力深湛,目力特强,早已看出那几艘船打的是波斯旗号,便道:“不是鞑子兵船,象是波斯人的船。”众人听是波斯来船,都觉甚是诧异,再过一会,船又近了,方才看清,六艘大船,打的都是波斯旗帜,船身特大,吃水甚深,行驶又缓,显是装了极重的货物。杨逍通晓波斯文字,看了一会,道:“是波斯明教总舵的来船。”众人一惊,张无忌立时想到小昭,想到小昭随她母亲黛绮丝回波斯任总教教主,东西永隔,心中微痛,又想到波斯辉月、妙风、流云三使的怪异武功,又微觉担忧。正在此时,那几艘大船已近,明教水军放箭过去,令其不得靠近,那几艘船顿时停了,中间最大的一艘船上,放了一只小船下水,船上只载一人,向岸边划来。船上之人边划船边打手势,示意不可放箭。明教水军见状,知道此船是来通信,便不再放箭。那船划得甚快,一会就到了岸边。船上之人上岸后,离得近了,众人见此人高鼻深目,果是个波斯人。此人向岸边的明教水军头目通报了几句话,那头目便急速跑上城楼来禀报张无忌,说是波斯总教有要事与中土明教相商,得教主许可后,便派使者上岸,请中土明教不要放箭。张无忌和杨逍等人对望一眼,均猜不透波斯总教的来意,杨逍道:“中土明教源于波斯,虽久已不通音问,但总教来人,总不能失了礼数。”张无忌点了点头道:“既是总教来使,便请他们上岸,到这里相见吧。”那头目答了声“是”,匆匆下去传令。张无忌又向众人道:“波斯总教有使前来,一会相见,如其无歹意,便请他们到城中一叙。”杨逍答道:“是。”转身向人布置城中接洽事宜。
那波斯来人得了讯息,急回大船传信。大船上得了讯息,又放下一艘稍大的船来,船上坐了六七人,船头和船尾两人左右划桨,转眼便已靠岸。船上有四人下来,为首的是个女子,素袍紫带,貌美如花,赫然便是曾任中土明教四大护教法王之一的紫衫龙王黛绮丝。黛绮丝身后三人,皆高鼻深目,白衣白袍,张无忌认得那正是波斯明教十二宝树王中的掌火、镇恶、功德三位宝树王。他远远看到了黛绮丝,心中想到:小昭做了波斯总教的教主,总教与中土明教来往,紫衫龙王确是不二人选,只不知她此来有何目的。想到小昭,心里不禁又是甜蜜,又是思念。杨逍见到黛绮丝,,想起昔日之事,心潮起伏,面上却是平静。韦一笑面色冰冷,但嘴角微颤。范遥却面色一变,脸上现出既温柔,又惶恐之色。朱元璋不识黛绮丝,但见她艳色绝伦,心中亦自赞叹。
黛绮丝等四人走进城楼,张无忌欲下去迎接,杨逍道:“教主稍待,属下去迎便了。”说完转身下去,不多时将四人迎了上来。
黛绮丝走上几步,向张无忌施了一礼道::“张教主,你好啊。波斯明教教主座下圣坛尊者黛绮丝,协同掌火、镇恶、功德三位宝树王,奉总教教主之令,特来中土,向中土明教赠礼。”张无忌抱了抱拳道:“金花...圣坛尊者,你好。中土明教和波斯总教早已不通音问,总教以礼相赠,本教如何敢受?”心中忖道,原来黛绮丝回波斯后,已升任了什么圣坛尊者,虽不知她的职位与十二宝树王职位孰高孰低,但看此情形,此次中土之行,波斯来使四人中是以她为首。总教赠礼,难道是小昭知道本教与元军开战,特赠礼相助吗?黛绮丝先不答张无忌的话,向众人环视一圈道:“范右使、韦蝠王,多年不见,一向可好?”她和殷野王不熟,和朱元璋等不识,是以并未问到。范遥、韦一笑纷纷与她见礼,又和掌火、镇恶、功德三位宝树王见礼。张无忌所料不错,原来黛绮丝回波斯后,小昭做了教主,因此她不但未受责罚,反升任了总教的圣坛尊者。圣坛尊者和大圣、智慧等十二宝树王本是平起平坐,但这次中土之行,因她曾久在中土,语言流利,熟识风物,便隐为四人之首。
张无忌见众人见礼已毕,开口道:“中土明教虽源出波斯,但和总教不通音问已久,且非隶属关系,所赠之礼,恕不敢受。”黛绮丝也不以为意,微微一笑道:“中土明教,便这般在城楼上待客吗?”张无忌道:“敝教正与元军开战,为防敌军细作,不得不小心谨慎。既是尊者亲来,自是到城中叙话。”杨逍接口道:“城中已经备好了宴席,请尊者和三位宝树王随我等入城叙话。”黛绮丝道:“如此有劳了。”于是张无忌在前,黛绮丝等四人在中间,明教诸人随后,一同下了城楼,向城内走去。
不多时到了义军的帅府。进了大厅,张无忌居中坐了,杨逍等人坐在两旁,黛绮丝和三位宝树王坐在客位。上茶已毕,张无忌道:“请问尊者,波斯与中土相隔万里,不知总教为何赠礼与中土明教?尊者甘冒风浪前来赐礼,本人多谢了,但总教之礼,恕中土明教不敢接受。”黛绮丝道:“总教教主得知中土明教抗击暴元,为中土百姓牟福,本欲亲率教众,助中土明教一臂之力,怎奈路途遥远,又为总教繁杂教务所羁,脱不开身,因此派我等四人,运送火铳火炮及弹药六大船,赠予中土明教,并遣铳手炮手一百人,助中土明教早日驱除暴元,光大我明教。”众人闻言,皆是一怔,均想:她这份礼可太重了,只不知总教有何事相求?杨逍插口道:“六大船火铳火炮,万里迢迢运来,总教相助之情,着实不小。但无功不受禄,且总教与中土明教已无来往,总教赠此大礼,真不知我中土明教以何为报。”杨逍心思极快,他知道眼下明教和元军开战,这火铳火炮,极为有用,因此言语缓和了些。他语气松动,黛绮丝如何听不出来?于是道:“天下明教,本是一家,杨左使言以何为报,倒显得生分了。”杨逍道:“如此总教大德,本教人人铭记于心。尊者路途辛苦,由海溯江而上,可遇到鞑子阻截吗?”黛绮丝道:“我等乘六艘海船,靠岸后本想将火铳火炮装车运往中土明教的总舵,但听闻中土明教已得了集庆,教主与诸位首脑均在集庆,便顺江而上,好在沿江路途不远,元军忙于陆战,江上几无拦截,顺顺利利便到了集庆。”杨逍点头道:“原来如此。”心道:总教绝无好心赠我教如此大礼,不知有何苛刻条件?嗯,难道是为了...无论如何,怎生安安稳稳地将这六艘船留下方好?
张无忌见过波斯火器的厉害,知道火铳火炮在两军对战时威力极大,这六大船火铳火炮,可抵得上十万兵马。他看了看黛绮丝,目光中满是敬意,道:“总教赠如此厚礼,真不知让本教如何相谢。”黛绮丝道:“张教主言重了。我与三位宝树王这次来中土赠礼,临行之时,总教主及诸位宝树王嘱咐道,天下明教,本是一家,中土明教有难处,总教出力相助,本是理所应当。但中土明教若觉得礼物太重,不好相受,你就让他们把总教圣物圣火令相献,也就是了。不过总教赠礼,是由圣坛尊者及三位宝树王亲送,那中土明教献圣火令时,要由教主及左右光明使亲自送来,方显我总教威仪。”众人闻言,心下均想:原来是为了圣火令。杨逍心道:果然是为了圣火令。他和张无忌互相看了一眼,向黛绮丝道:“圣火令本是我中土明教圣物,辗转流落到波斯。上次总教流云三使携来中土,机缘巧合之下,又重归本教,正是物归原主,如何能献与总教?”黛绮丝道:“圣火令是中土明教圣物?不见得吧?圣火令向为总教圣物,随明教一同传入中土,后重回波斯总教,但圣物多历磨难,又流落到中土。盼张教主能以天下明教是一家为念,使圣物早回波斯总教。”张无忌道:“圣火令不论是中土圣物,还是波斯圣物,总归是我明教圣物。尊者所言之事,颇为重大,待本人和教中首脑商议之后,再向尊者回复。”黛绮丝点头答应道:“原该如此。这六艘大船,载有火炮七百门,火铳一万支,火药一千二百桶。张教主何不教人先行验看?”张无忌点点头道:“如此也好。”朱元璋忙接口道:“属下速去安排。”见张无忌点头允可,忙转身去了。杨逍道:“尊者远来辛苦,便请先用酒饭。”黛绮丝点头道:“如此叨扰了。”杨逍起身带众人到侧厅用饭,张无忌、韦一笑、范遥、殷野王、彭莹玉等人相陪。席间张无忌数次想向黛绮丝打听小昭的情形,但碍于众人在场,不便开口,只好忍住不问。酒饭已毕,由刘基安排黛绮丝等四人安歇不提,张无忌和杨逍、范遥、殷野王、彭莹玉等五散人又重回议事厅,方一坐定,朱元璋便已来报,说六艘大船,满满的都是火铳火炮,舱底全是一桶桶的火药,黛绮丝所言非虚。
张无忌点点头,向众人道:“黛绮丝从波斯总教万里迢迢而来,名为赠礼,实为交换。总教欲用火铳火炮换本教的圣火令,换与不换,诸位有何高见?”杨逍道:“圣火令原是在唐代随明教同时传来中土,虽为本教圣物,却是出于波斯。虽然如此,今日总教遣人来换,总不能轻易答应,否则便显我教对圣物不敬。是以属下今日对黛绮丝说道不能将之献于总教,僭越之处,请教主降罪。”张无忌道:“杨左使今日之言极为得体,何来僭越之罪?”杨逍道:“谢教主不怪。属下的意思恰恰和日间所言相反,属下以为,若在开明盛世,需广布我教之时,圣火令极为重要。现下我教和鞑子开战,正要锻刀枪、制衣甲,便显得火铳火炮重要了。”张无忌道:“杨左使之意,是可以相换了?”杨逍道:“正是。只是圣火令为教主信物,此刻正好能做我教调兵令符,可否相换,还请教主定夺。”张无忌道:“教主信物可用他物替代,火铳火炮,却从哪里找来?”范遥接口道:“属下赞同杨大哥之言,此刻我教正和鞑子开战,火铳火炮确比圣火令重要。”韦一笑、殷野王也都赞同杨逍之言,彭莹玉道:“教主所言不错,圣火令可用他物替代。但波斯总教要我教教主和左右光明使亲自将圣火令送往波斯,此刻我教和鞑子开战,正要教主坐镇指挥,且此举有堕我教威名之嫌,却如何使得?”张无忌忖道:与其让众人逼我称帝,不如到海外一游。随即想到小昭,心中涌起一片柔情,便道:“本教威名,自可从与鞑子血战中得来,江湖豪杰有目共睹。本教源于波斯,中土教主亲送圣火令往波斯总教,倒也不能完全说是堕了我教威名。本人只不过略晓武功,说到攻城略地的谋略,比之诸位,颇有不及。亲自将圣火令送往波斯,也无不可,只是此刻用人之际,要左右光明使随本人亲往波斯,却是颇为不妥。”杨逍道:“以属下本意,本是由我和范兄弟往波斯走一遭,教主在中土坐镇。教主既有此意,那我二人随教主往波斯一游便了。”周颠道:“咱们也不和他交换,只要将黛绮丝和总教的宝树王擒住,夺了这六船货物,教主和光明二使就不用远赴波斯了。”朱元璋插口道:“禀教主,属下到船上查看,见波斯船上的火铳火炮皆已将弹药上膛,显是有所防备,如黛绮丝等人有甚不测,便马上开炮攻城。”周颠伸了伸舌头,不再言语。五散人中,铁冠道人张中与布袋和尚说不得也点头赞同交换,冷谦沉默不语,众人将目光集中到他身上时,他点了一下头,只说了一个字:“换。”张无忌见众人都赞同交换,便道:“圣火令虽为本教圣物,但六大船火铳火炮,可抵得十万甲兵。本人既与诸位议定,明日便知会波斯总教的来使,说本教接受总教赠礼,并愿将圣火令献与总教。待波斯赠礼卸完,左右光明使便随本人将圣火令送往波斯。”杨逍与范遥齐声道:“是。”
此事既已议定,众人便散去各自就寝。张无忌回到后堂,向赵敏述说日间之事,并说要亲往波斯,赵敏便要同去,张无忌点头答应道:“你一孤身女子,独处异族军营,诸多不便,我原想将你送往武当山,由太师父照拂,你既愿同往,那倒也可,但海上风浪颠簸,这一去一回,可有苦头吃了。”赵敏道:“只要和你在一起,哪里还管他什么风浪。只是波斯总教为何定要你张大教主和光明二使亲送,倒有点令人费解。”张无忌道:“那还不是为了总教的面子?”赵敏摇摇头道:“不然。要光明二使亲送,不过是陪衬而已。要你亲往波斯,那才是正着。”张无忌奇道:“为何要我亲去才是正着?”赵敏微笑道:“我猜那一定是总教新教主的主意,是你那俏丫头小昭想见你呢。无忌哥哥,你自己往波斯去,是为了躲登皇帝之位呢,还是为了见你那个俏丫头小昭呢?”张无忌一愣,心想方才自己心中所想的,正是这两件事。正错愕间,赵敏冲他一笑,已飘然出房。他二人虽为情侣,但以礼自持,并未居于一处。
次日一早,明教众人请黛绮丝等四人再到议事厅,张无忌把明教商定的结果告知,黛绮丝面露喜色,向张无忌施了一礼道:“多谢张教主。如此便请将圣火令请出一观。”张无忌点点头,向杨逍挥了挥手,杨逍就到后堂捧出六枚圣火令来,给波斯四人观看。黛绮丝等四人验看已毕,小声用波斯话商量了几句,黛绮丝向张无忌道:“圣火令验看无误。我等这就回船安排火铳火炮和弹药卸船。那一百名铳手和炮手,就留在中土,帮中土教众调试铳炮,待中土教众将火铳火炮摆弄明白,张教主再送他们回波斯。”张无忌道:“如此甚好。”黛绮丝又道:“此事重大,请张教主先遣人将圣火令带到我波斯船上,我即刻下令卸船。”闻她此言,张无忌略感不悦,觉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转念一想,也觉她的话合情合理。和杨逍与范遥小声商量几句,议定由杨逍和范遥各捧三枚圣火令先到波斯船上,待卸船完毕,张无忌再登船一同起航。于是杨逍和范遥收拾停当,捧了圣火令,随黛绮丝上船,朱元璋安排数十辆大车,准备接火铳火炮。
到了午后,张无忌携众人到码头巡视,观看卸船。只见波斯船只过大,无法靠岸,船上水手忙忙碌碌,将一条条火铳和一桶桶火药卸到小船上,再由小船倒上岸来,岸上朱元璋率将士接手,将诸般物事接下,运往城中。火铳与火药倒也罢了,那火炮重逾千斤,合十余人之力,也难挪动,波斯水手便将其拆开,一件件的卸下,饶是如此,也远比火铳火药费力。看此进度,这六大船货物卸完,至少也要五六天功夫。张无忌往居中的大船上望去,见杨逍和范遥两人捧了圣火令,正站在船头张望,二人见了张无忌,远远的挥手致意,张无忌远远向二人点了点头,见黛绮丝不在船上,便问身边的韦一笑,才知黛绮丝与刘基商洽,正往波斯船上补充淡水、菜蔬、米粮等物。
从码头回来,张无忌思虑自己走后,教中大事托付何人,思前想后,觉得只有朱元璋合适。于是将韦一笑、殷野王、彭莹玉等五散人、朱元璋、刘基、徐达等人招来议事厅。待众人坐定,张无忌向众人环视一圈,开口道:“眼下本教与鞑子开战,正在用人之际,本人和光明二使本不应离开,但与总教换礼,不得不亲往波斯。本人走后,教中诸般事务,原本应托付给韦蝠王,”说着向韦一笑看了一眼,接着又道:“但行军打仗,并非全仗武功,主要靠主帅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本人思我教中人物,只有朱元璋大哥能担此任。因此教中事务,便要委托给朱元璋大哥了。”朱元璋闻言大惊,连连摇头道:“属下何德何能,敢令教主如此厚爱。况属下职位低微,万不敢担此重任。”张无忌道:“现下我教与鞑子开战,一切从权。让你担此重担,非是你武功高强,也非是你德服众人,乃因你指挥行军打仗,非常人可及。望我走后,朱大哥能以德服人,克敌制胜,光大我教。如有人不服,冷先生...”五散人中的冷谦上前一抱拳,也不开口,张无忌道:“如遇不服朱元璋号令之人,冷先生便要严执教规,绝不宽容。”冷谦神色肃然,点头道:“是。”朱元璋见此情形,只得道:“属下蒙教主厚爱,必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只盼教主早日平安归来,属下好卸此重担。”张无忌点头道:“有劳朱大哥了。”众人见张无忌将此事定下,都抚掌相和,彭莹玉等虽有异议,也只好闭口不言。
过得两日,赵敏又陪张无忌到码头查看,见六艘大船上的火铳火炮已卸了大半,眼看再有两日,就可卸完。二人巡视一圈,不见黛绮丝和总教三位宝树王,转身欲离去时,见黛绮丝带了五六名女子迎面走来。她见了张无忌,微施一礼道:“张教主亲来查看,可是放心不下吗?”张无忌微笑道:“圣坛尊者在此,本人焉有放心不下之理?只是本人忝为教主,虽无德能,如果连份内之事也不做,未免太不成话。”黛绮丝也笑道:“如此张教主可辛苦了。”张无忌见她身后跟了五六名少女,皆是中华女子,便问道:“尊者身后女子,似乎并非波斯人士吧?”黛绮丝道:“不是。我临行之时,与总教诸位宝树王商议,说道总教圣女教主自小长在中土,现下身边的侍女都是波斯人,不如中土女子心细,圣女教主甚感不惯,因此诸位宝树王嘱我从中土带回几名少女,服侍圣女教主。”张无忌“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黛绮丝道:“张教主,我先带这几人上船,失陪了。”张无忌道:“尊者请便。”黛绮丝向身后众少女一挥手,带她们向船上走去。张无忌和赵敏目送黛绮丝一行人走开,忽觉那几名少女中有一人身影甚熟,举止动作也颇为熟悉,二人心中都是一惊,对看一眼,赵敏举步向前,转到那少女身前,一看她脸庞,却是生面孔,自己从未见过,向张无忌摇了摇头,缓步走回来道:“无忌哥哥,此人背影好熟,但却从未见过,好生奇怪。”张无忌心中胡思乱想,闻言只是点了点头。
又过两日,朱元璋来报,说火铳火炮已卸船完毕,波斯的一百名铳手炮手也已安排妥当,波斯来使问教主何时启程,请教主定夺。张无忌已将教中事务安排停当,又见这日天气晴好,便安排午后启程。
到了午后,赵敏执意要张无忌将屠龙刀带在身上,以防意外,张无忌依她所言。二人收拾停当,赵敏扮作张无忌的小书童,和张无忌来到码头,明教诸人齐来相送。张无忌抬头看了看波斯大船,见六艘大船在江面一字排开,中间一艘最大,杨逍与范遥站在船头,正和三位宝树王一起向岸上相望。黛绮丝在岸上迎接张无忌,她见了张无忌身边的书童,知她是赵敏所扮,也不说破,迎上来道:“有劳张教主亲往总教,我代总教圣教主谢过了。张教主送圣火令到总教后,总教自会派船送张教主回中土。张教主回归中土之时,总教派遣的一百名铳手炮手,定已将炮铳的操控之法,传与了中土教众,到时正好接了这一百人返回波斯。”张无忌冲她点了一下头,转过身来,环视了一遍码头上的明教众人,抱拳道:“本人和光明二使这次前往波斯总教,多则一年,少则半载,教中事务,托付给朱元璋大哥,诸人须戮力同心,共抗鞑子,光大我教。”众人齐声答应了,朱元璋走上几步,向张无忌双膝跪倒道:“谨遵教主之令,属下必尽心尽力,不负教主所托。”张无忌伸手将他搀起,刚要说话,忽然一名教众急匆匆挤上前来,向张无忌施礼道:“启禀教主,紧急军情。”说完双手递上一封书信,众人都是一怔,张无忌也暗自心惊,他接过信来,打开看时,见是本教刘福通所写,信中言道:“启禀教主,大事不好,徐寿辉大哥军中生变,陈友谅害死徐大哥,挟制徐大哥部下兄弟,倒反我教,且有调兵攻我集庆之意,请教主早做提防。”刘福通读书不多,信中所言,尽是白话。
张无忌看完书信,心中大惊,面露悲容,向众人道:“大事不好,徐寿辉大哥给陈友谅那厮害了。”将信递给韦一笑,韦一笑看完,也是悲愤交加,又将书信传给余人观看,众人闻此噩耗,都是既惊讶,又悲愤。朱元璋道:“徐大哥既已被害,我等誓必诛杀陈友谅,为徐大哥报仇。徐大哥部下近十万兄弟,尽为陈友谅挟制,若他调兵来攻集庆,实为我教大患。”张无忌道:“好在我教新得了六大船火铳火炮,抵得十万兵马,倒不怕他来攻打。”刘基插口道:“徐大哥所部原集于江州一代,如陈友谅来攻集庆,庐州为陆路第一道屏障,请教主速增兵此地,并调拨部分火铳火炮,以利此城防守。”张无忌道:“刘先生所言甚是,朱大哥,你速派得力之人,带一万兄弟,运三百门火炮前去庐州增援,总教留下的炮手也带五十人去。”朱元璋应了声“是”正欲转身下去安排,略一沉吟又道:“眼下形势有变,属下恳请教主取消波斯之行。”韦一笑和殷野王、彭莹玉等五散人也都出言劝他不要再赴波斯。张无忌向黛绮丝看去,黛绮丝已听到了这边的动静,只见她微微笑道:“张教主,中土明教,难道要言而无信吗?”
张无忌望了望几艘波斯大船,见舵手正欲起锚,水手正在扯帆,显是已做好了开船的准备,再向正中的船头看去,见杨逍与范遥正站在船头往岸边望来,大船离岸甚远,是以他二人听不到岸上说话。略一沉吟,向黛绮丝道:“中土明教,岂能言而无信?”转过身来,又对明教众人道:“形势有变,虽是我教用人之时,但本教已答应波斯总教,怎能言而无信?何况本人和光明二使只是武功略高而已,说到攻伐谋略,毕竟不如朱大哥和刘先生。教中诸般事宜,尽已有所托付,盼诸位齐心协力,驱除鞑子,光大我教。”说完向众人一抱拳,携了赵敏之手,向岸边的渡船走去。众人见他心意已决,只好齐声道:“祝愿教主和赵姑娘及光明二使一路顺风,早日平安归来。”
张无忌和赵敏随黛绮丝上了渡船,转身向岸上众人挥手道别。渡船划动,向江中大船驶去,转瞬便到了大船边上。大船上放下绳索,吊住渡船,水手转动绞盘,将渡船吊了上来。张无忌与赵敏两人登上大船,见杨逍、范遥及总教的三位宝树王早已等在船头迎接,黛绮丝命水手扯起风帆,舵手起了铁锚,将船开动。
张无忌携了赵敏之手,和杨逍、范遥一同站在船尾,向岸上诸人作别。韦一笑、殷野王、彭莹玉等五散人、颜垣、吴劲草等五行旗掌旗使及朱元璋、刘基、徐达等人站在岸上,见大船开动,向张无忌等人挥手作别,久久不散。 四十二 世间人心最难防
此时船帆已经张起,众水手同时划桨,六艘船一起开动。张无忌等四人站在船尾向众人挥手告别,直到离码头远了,明教众人都望不到了,才回舱内。这艘船是波斯六船中最大的一艘,舱底为货仓,一层为船工所居,水手平时操桨掌舵,皆在此处。二层为黛绮丝与总教三位宝树王所居,中间是一敞厅,两侧为卧室。三层最小,靠前是一个瞭望平台,黛绮丝为显敬意,将张无忌等人安排在三层。张无忌的卧舱居中,左侧较小的一间为赵敏居住,右侧较大的一间为杨逍和范遥的卧舱。
四人安顿已毕,黛绮丝亲自上来,说已备下酒席,请他们到二层的敞厅用饭。席间黛绮丝不住向四人劝酒,张无忌向她问起小昭的情形,她只说小昭对张教主甚是挂念,再深问时,她便将话题转了开去,张无忌虽心中挂念,也只好不问。
散席后四人回到三层,在张无忌的卧舱坐下,张无忌将徐寿辉被害、陈友谅反叛之事向杨、范二人叙说一遍,二人皆大吃一惊,杨逍面色惶然一变,随即镇定下来道:“既生如此变故,圣火令由我和范兄弟二人送去波斯便了,教主在中土坐镇,岂不对我教更为有利?”张无忌道:“我教岂能言而无信?”范遥面不改色,昂然道:“教主之言甚是。陈友谅杀害本部统帅,反叛我教,我等自当除此逆贼,为徐兄弟报仇。但答应总教在先,如若反悔,岂不让波斯总教笑我中土明教言而无信?”张无忌点了点头道:“范右使所言,正合我意,我教若言而无信,耻笑我教的,便不仅仅是总教,而是天下英雄了。”杨逍苦笑几声,又道:“教主既出,教中大事与集庆城防务,由谁人执掌?是托付给了韦蝠王还是彭和尚?”张无忌道:“我已将教中大事,尽数托付给朱元璋。”杨逍闻言一惊,道“不妥。此人虽极具才干,但如趁机起了反心,我教危矣。”张无忌道:“杨左使言重了,料来朱大哥不至反叛我教。”杨逍面色黯然,摇了摇头,不再言语。
范遥道:“防人之心不可无,朱元璋有胆有识,手握重兵,又有刘基等人相助,若趁教主外出之际倒反我教,确须提防。但教主已答应总教,且已随船起航,岂可再返?当今之计,唯有催促黛绮丝加速行舟,到波斯后速速返回,方是正途。”张无忌点头称是,杨逍缓缓道:“也只好如此了。”向张无忌道了别,转身出去找黛绮丝,要她加快行舟。范遥再坐一会儿,也回卧舱去了,舱中只剩张无忌与赵敏。
赵敏坐在张无忌身边,握了他手,道:“无忌哥哥,你不顾局势危急,执意要到波斯去,到底是为了什么?我先前和你说过,你是要急着见小昭,还是为躲皇帝之位?”张无忌道:“那是为了言而有信。”赵敏道:“言而有信固然重要,但你心中所想,最主要的,是怕当皇帝呢,还是想见小昭呢?”张无忌心中确有这两个念头,听她说到小昭,正不知如何回答,赵敏又道:“小昭娇俏可喜,你想见她,我也不来怪你。但我看啊,无忌哥哥,你执意要到波斯,还是怕当皇帝多些。”张无忌心头微微一震,道:“敏妹,你真是善知我心。我正不知自己为何执意要去波斯,你却一语中的。不错,正是为此。”
赵敏道:“无忌哥哥,你为人良善,武功高强,那是不错的。可讲到运筹帷幄、统帅群雄,你便未必能胜任。但你不争权逐利,没有野心,不去做皇帝,是你有自知之明,那是很难得的。要知道,古往今来,没有哪一个英雄好汉,不想做皇帝呢。”张无忌道:“我不是英雄,自然不想做皇帝了。”赵敏道:“不想做皇帝,未必便不是英雄。无忌哥哥,我见你把教中大权交给朱元璋,便知不妥。但你既已决意要到波斯,且光明左右使同行,你教中哪还有人能托重任?韦蝠王只武功高强,彭和尚虽然多智,却无御人的手段。因此我便没说什么,只盼朱元璋能如你所托,不起反心。”张无忌道:“敏妹,原来你早就觉得我安排不妥啊,唉,以我之才,原本不能担此重任。”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赵敏见天色已晚,便自回卧舱安歇。
次日一早,张无忌觉行船快得多了,知黛绮丝已听了杨逍之言,加快了船速。张无忌出了卧舱,登上瞭望台,凭栏远眺。见江面宽阔,烟波浩渺,顿觉心胸舒畅。忽觉周围空阔,举目一张,见随行船只全都不见了,正自不解,见黛绮丝走了上来,便问道:“尊者请了。怎么现下只剩这一艘船,总教的随行船只,却都不见了?”黛绮丝道:“在下已依杨左使之言,加速行船。此船船帆宽大,水手既多且壮,全速行驶之下,便将余船抛在后面了。照此船速,如天公作美,风速不减,至少可比余船早到总教一月。”张无忌道:“如此多谢尊者。”黛绮丝道:“张教主不必客气,早日回总教复命,也是我的心愿。”
如此全速行驶,到第二日晚间,船便已入海。当时正是初冬天气,船一入海,大风便起,船帆吃饱了风,水流也顺,船速几快了一倍,众人见天际辽阔,四周海天一色,船行如飞,海鸟飞鸣,心情皆畅。
船入海行了三日后,张无忌、赵敏与杨逍、范遥等四人在舱中商议,觉得圣火令还在自己手中,都纳闷黛绮丝为何不先将圣火令接了去,忽听舱外脚步声响,赵敏笑道:“来了,来了,圣坛尊者这不是来索要圣火令了吗?”听舱门敲响,范遥把门打开,见门外果然是黛绮丝。
黛绮丝缓步入舱,向张无忌施了一礼,道:“张教主,我有一不情之请,还望答允。”张无忌道:“尊者无需客气,有事便请言讲。”心道:此时将圣火令接了去,那也不是什么不情之请啊。只听黛绮丝道:“再往前行一百余里,便是灵蛇岛。后日是先夫忌日,因此我想登岛祭祀先夫,再在故居中收拾些旧物带往波斯,以慰总教主思乡之情。不知张教主能否答允?”张无忌心道:原来不是为了圣火令。此时我等同乘一船,你既为船主,要停便停,我等岂有不允之理?再说你要祭祀亡夫,那是人之常情,要给总教主带些旧物,那是既为公,又为私,我怎好不允?”于是答道:“祭祀亡夫,收拾旧物,乃是人之常情。再说尊者旧居在此,今日于万里之外回至此间,故地重游,本人怎能不允?”黛绮丝道:“只是现下我等同乘一船,若登灵蛇岛,不免耽误了张教主的行程。”张无忌道:“耽误几日,却也不妨。”黛绮丝道:“如此多谢张教主,我这便命舵手转向灵蛇岛。”张无忌道:“尊者请便。”黛绮丝又施了一礼,转身出舱而去。
赵敏道:“她要登灵蛇岛,先前并不言明,此时离岛近了才出言相告,显是早有安排,咱们答不答允,那都是要去的。”杨逍接口道:“赵姑娘所言甚是。她此时要故地重游,原也是人之常情,但紫衫龙王昔日计谋百出,她离岛近了才开口言讲,莫非有何图谋?”张无忌道:“她故地重游,祭祀亡夫,皆在情理之中,况她身有迎接圣火令之重任,不见得有什么图谋吧。”说完看向范遥,见他眉头紧锁,微微冷笑,似在思索什么,却不开言。
这时船行甚速,一百余里,只用了两个多时辰。张无忌和赵敏远远望见了灵蛇岛,见岛上树木葱郁,一如旧时,不禁想起了初登此岛的情形。那时黛绮丝把谢逊骗到岛上,布下陷阱,要夺他的屠龙刀,幸得张无忌出手相救,才得幸免,后来波斯三使突然前来,一番变故,终使小昭远赴波斯。此时故地重游,不免触景伤情,小昭离去时种种情状,宛在昨日。
二人正自感伤,船已靠岸。
这时黛绮丝又走上来道:“我为此岛旧主,贵客路过,怎敢不邀请一游?张教主随在下到岛上略作小憩如何”张无忌本不愿上岛,以免往事伤怀,正要婉言谢绝,杨逍忽道:“尊者上岛,总教的三位宝树王也陪同前去吗?”黛绮丝道:“是。我虽身在总教,但在此地,总教宝树王亦为贵客, 怎能不略尽地主之谊?”杨逍“哦”了一声,附在张无忌耳边悄声道:“教主,我等身怀圣火令,若不上岛,须惹嫌疑。”张无忌对他点了点头,向黛绮丝道:“承尊者厚意,我等便随尊者一同登岛,正好到韩前辈墓前一祭,瞻仰前辈遗范。”黛绮丝道:“我代先夫谢过张教主。”说完一转身,向下走去,忽然又回头道:“如杨左使所言,你们几位要是留在船上,我虽知张教主的为人,放心得下,但总教的三位宝树王,可有点不大放心呢。”说完一笑,转身下去了。
船停处位于灵蛇岛东端,此处山石直入海底,露出海面两丈有余,大船船头刚好与岩石矮处平齐。黛绮丝命水手放下铁锚,又在船头搭上木板,另一头搭在岸边岩石上,轻轻走上木板,率先上岸。张无忌携了赵敏之手,缓缓走上木板,来到岸上,跟着是杨逍和范遥,最后是总教三位宝树王。
黛绮丝对张无忌道:“多谢张教主光临敝岛。”又对三位宝树王说了几句波斯话,神态颇为感激,掌火等三位宝树王也叽里咕噜说了一番波斯话,瞧来像是说不必客气等语。黛绮丝向大船连击三掌,这时风浪已小,这三掌声音清脆,甚是响亮。掌声落下,便见从大船上走下五名少女,前两名手里捧了香烛纸钱等祭品,后三人各背一个竹筐,筐里是菜蔬米面等物。待这五人上岸后,黛绮丝道:“先夫墓地在此岛西南,我先行祭祀。待祭祀之后,再在墓旁故居亲备素斋,答谢张教主光临之厚意。这几名侍女背的筐里,已备好了菜蔬。”张无忌道:“一切听尊者安排。”黛绮丝道:“如此请诸位随我来。”说完走在前面,迈步向西走去。张无忌等人跟在她身后,总教的三位宝树王走在后面,最后是那五名少女。
黛绮丝带众人一路向西南走去,初时无路,脚下皆是岩石,走了一会儿,地势渐低,岩石渐少,现出泥土。再走一会儿,脚下现出一条小径,但野草丛生,几不可辨认。转过一座小土丘,现出一条石板铺就的小路,路上长久无人行走,石板上长满了青苔。走到小路尽头,便见一座小园,小园四周围了一圈篱笆,上面爬满了青藤。黛绮丝走到石板路尽头,抽出长剑,对着篱笆上的青藤斩落。青藤被劈开,众人这才发现,篱笆上有一道小门。
众人随黛绮丝走进小园,见园中遍植花草,皆是在中土从所未见的异种,只是长久无人打理,野草混杂其间,颇显不整。园子右侧是一座青石垒成的坟墓,左侧是一凉亭,内有石桌石凳,最里面是一座青砖精舍。此时正当午时,虽是初冬,但红日当空,虽不觉炎热,也耀得众人睁不开眼。黛绮丝命那五名少女将所携物品放在凉亭内,再命她们打扫精舍。
黛绮丝转过身来,对众人道:“此处便是先夫墓园。先夫新亡之时,我曾在这里守墓,这房子就是那时建的。”说着向那精舍一指,又道:“离此向西北七里,便是我的旧居。待我祭祀完先夫,在那里略备素席,答谢诸位。”张无忌道:“尊者请便,不必客气。”
黛绮丝点了点头,从一名少女手中接过一把拂尘,走到右侧的墓前,拂去碑上浮尘,手抚石碑,脸现温柔之色,自语道:“韩郎啊韩郎,我,我回来看你了啊。”说着语中已有哽咽之意。张无忌向前走了几步,看到石碑上刻着“韩公千叶之墓”几个大字,右下端刻着“爱妻黛绮丝立”几个小字,心想:这里葬的,就是小昭的父亲了,义父说他和我教前任阳教主有仇,曾孤身一人上光明顶寻仇,迫得教中众高手束手无策,这份胆色,可说是不凡的了。
正思忖间,众少女已将精舍内打扫干净。黛绮丝收起拂尘,向众人道:“请诸位到屋内稍坐,以避日光。”说着领众人进了精舍。众人进了精舍后,无日光耀眼,顿觉舒爽,但随即觉得这小屋中寒意颇盛,微感意外。赵敏内力最弱,初时只是觉得颇冷,只过片刻,便觉冷得难以忍受,心道:这屋里有古怪,且盯紧了黛绮丝,免得着了道。这精舍正中是一客厅,两侧摆有桌椅,旁边各有一间侧室,侧室未设木门,各挂着一道门帘。黛绮丝请张无忌等人坐了左首,她自己和三位宝树王坐了右首,看赵敏颇有瑟缩之意,开口道:“灵蛇岛地处天南,每到春夏,天气酷热无比,当年我为避暑,造此屋时,曾在墙内嵌入千年寒玉,是以此屋内颇为阴凉。此时已是冬日,再入此屋,难怪郡主觉得冷。”赵敏道:“原来如此。”黛绮丝点了点头,站起身来,走到左首侧室门边,道:“待我入内将火炉找出点燃,为诸位驱寒。”说着挑门帘进了内室,接着听到里面悉悉索索之声,想来是黛绮丝在找寻火炉。赵敏见她把众人留在外厅,微觉不妥,但见三位宝树王也在外厅,便不觉有异。那三位宝树王不通中文,只对张无忌笑笑,就自顾用波斯话交谈起来。
再过一会,不闻里屋再有响动,却也不见黛绮丝出来,众人顿感有异,赵敏跳起身来,挑开左首侧室的门帘,向里一看,屋里空空荡荡,哪里还有黛绮丝的人影?赵敏道:“不好,黛绮丝未安好心。”张无忌向杨逍、范遥两人使个眼色,两人便抢步到左侧室中查看,见靠窗的墙边有异,上前细看,果见墙上有一道暗门,想来黛绮丝正是从此处出去。这暗门造得极为隐蔽,门上画着青砖图样,在屋内若不细看,尚辨别不出,在屋外绝计看不出来。范遥伸手推门,触手冰冷,那门纹丝不动。范遥向窗外大叫:“黛绮丝,你将我们关在此处,是何道理?”却不闻黛绮丝的回音。
范遥悄声对杨逍道:“杨兄,这屋门触手冰冷,定有古怪。”
赵敏和杨逍二人见此情形,忙凑过来看究竟,杨逍手抚房门,觉得一股寒气从手上传过来,心里一惊:难道这门是铁铸的不成?凑上去细看,果见连门带框,竟都是顽铁铸成。脱口道:“门是铁的!”范遥到窗口摸了摸窗棂,道:“窗也是铁的!”三人再抢到到外厅,见房门紧闭,杨逍伸手推门,房门纹丝不动,一样的冰冷,赵敏伸手抚摸墙壁,一摸之下,急忙缩手,惊道:“好冷!墙也是铁的!怪不得这屋内如此寒冷,什么千年寒玉,原来这屋子是千年寒铁所铸。”
众人正自惊疑,忽听屋外黛绮丝道:“小妮子倒也有些见识,不错,这屋子连门带窗,连顶带墙,全是用海底的千年寒铁铸成。”
张无忌走到窗前道:“圣坛尊者,我等向总教献圣火令,你却将我等关在此处,是何道理?”掌火、镇恶、功德三位宝树王见情状有异,也凑到窗口,用波斯话向黛绮丝发问。黛绮丝不答,自顾道:“先夫韩千叶世居此岛,这千年寒铁之屋,乃是用韩家先人从万里之外海底所得的寒铁所铸,在此屋内练功,便在睡梦中也要运功与寒气相抗,在屋内练功一年,抵得寻常五年。先夫便仗在此屋中练得的功夫,才能在光明顶上,跃入碧水寒潭。今日我不过将此屋稍加改造,在门上加了机关而已。”赵敏道:“黛绮丝,你把我们关在这里,有何图谋?”
黛绮丝叹了口气道:“郡主,想当年先夫和我,也像你和张教主这般,恩恩爱爱,情意甚笃。但他忽遭奸人所害,扔下我一人孤苦至今,你说,我该不该为他报仇?”赵敏道:“冤有头,债有主,你要报仇,找杀你丈夫的仇人便是,把我们关在此间,是何道理?”话音未落,自己心中便想:我和无忌哥哥都未见过那韩千叶,难道杀她丈夫的,是杨左使或范右使?又或是波斯的三个宝树王?
黛绮丝冷笑数声,却不回答,向身后挥了挥手,便有少女捧了香烛纸钱等物,摆在韩千叶墓前。
张无忌从腰间抽出屠龙刀,道:“大伙退后,待我砍断窗棂。”赵敏道:“无忌哥哥,没用的,这千年寒铁,坚硬异常,砍不坏的。我家里有一副千年寒铁做的铁铐,我小时候用倚天剑斩过,根本斩不断。”张无忌闻言,心里先凉了半截,但仍道:“试试也好,待我用九阳神功来砍。”见众人都已退后,举起屠龙刀,运起九阳神功,猛向窗棂砍去。只听“当”的一声响,火星四溅,窗棂安然无恙,只多了一条浅浅的缺口而已,张无忌却震得虎口发麻。
黛绮丝在窗外笑道:“张教主,屠龙刀若是砍得动寒铁,我也不会费此力气了。此屋门锁机关乃波斯巧匠特制,非用钥匙不得而开,墙壁入地三尺,屋内青砖下,埋了上千斤的波斯火药,引信便在屋外。”张无忌等人心中一凉,暗自叫苦,掌火、镇恶、功德三位宝树王也瞧出端倪,挤在窗前,叽里咕噜的大叫,黛绮丝冷冷地说了几句波斯话,这三人一听之下,面如死灰,退回墙角,不再言语。杨逍道:“黛绮丝,我等和你并无仇怨,且这三位宝树王还是波斯总教之人,你将我等关在此间,埋下炸药,所为何来?”
黛绮丝不答,自顾走到韩千叶墓前,理了一下香烛等祭品,回头道:“总教诸宝树王来我灵蛇岛,强行将我和小昭带回波斯,我违教规在先,那也罢了,但回波斯之后,这掌火、镇恶、功德三王,竟要夺了小昭的教主之位,另立新教主。这教主当不当本也没什么,但他们密谋夺了小昭教主之位后,还要赶尽杀绝,将我母女用火烧死。幸亏被我洞察先机,向总教的另外几位宝树王献计,率了他们三人来中土相换圣火令,这才保了我母女二人性命。此时我杀他们三人,那是他们罪有应得。”
赵敏道:“他们阴谋反你,杀便杀了,我们帮你料理了这三人,你开门放我们去波斯献圣火令,且可省了你上千斤火药,岂不是好?”黛绮丝道:“你叫你的无忌哥哥把我的杀夫仇人也杀了,我便放你们出来。”赵敏闻言,心念电转:杀她丈夫的,是杨左使还是范右使?悄悄捏了张无忌右手一下,把两枚铜钱塞在他手中,示意他伺机发出打黛绮丝,张无忌也捏了捏她手,暗示自己明白。
范遥走上一步,凑到窗前道:“黛绮丝,不错,你丈夫是我杀的。冤有头,债有主,你放旁人出去,范某即刻自刎。”余人都吃了一惊,张无忌道:“范右使,当真是你杀了那韩千叶吗?”范遥点了点头道:“不错。”黛绮丝在屋外冷笑道:“姓范的,当年你害死我夫,我苦苦寻找仇家,谁知你狡猾之极,躲得无影无踪,我在江湖上奔波十余载也未得线索。但我回到波斯,却得了消息,说你在蒙古汝阳王府中卧底,立下大功,已返回明教。我便趁此次中土之行,安排下巧计,哼哼,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终于使你落入毂中。”
范遥哈哈一笑道:“黛绮丝,你偷入我教密道,被我撞见,那时我一时心软,放你而去。谁知你和你丈夫出教之后,又扮作老丈老妪偷入光明顶密道。我发现之后,并不知是你夫妇,便尾随在你二人之后,终于在你们交谈中获悉,你奉总教之命,要盗取我中土明教的乾坤大挪移心法。得知此秘后,我并未难为你二人,仅暗作警示,盼你能悬崖勒马。但你贼心不死,终于重上光明顶,又杀了我教两位兄弟,我一怒跟随你们下山,决意要除去你夫妇。但见你行动不便,又从你夫妇的话中,得知你已身怀有孕,终于又未能下手。”黛绮丝道:“不错,那时我已经怀了小昭。吹不得海风,不能回灵蛇岛生产,便到先夫的世交好友,浙江的青田先生刘基家中生产。”张无忌惊道:“青田先生刘基,那不是我教朱元璋的军师吗?”黛绮丝道:“不错,便是此人。我在刘先生家生了小昭,身子刚一恢复,便把小昭寄养在刘先生家中,和先夫远赴西域,要夺汝阳王的倚天剑。”
赵敏惊道:“倚天剑?你要夺倚天剑做什么?”随即明白,她要以倚天剑之利,重上光明顶。又忖道:嗯,那时倚天剑确是在爹爹手中,她的消息倒也灵通。果然听黛绮丝道:“我要恃此剑再上光明顶。那时蒙古的汝阳王正在西域花剌子模国公干,我夫妇便赶到西域动手夺剑。汝阳王的护卫功夫稀松平常,眼看就要得手,却不料花剌子模国王帐下突然跃出一个头陀,功夫高的惊人,我中了他一掌,先夫中了他的毒剑,我夫妇眼看不敌,只好逃了。谁知先夫毒发不治,我也让那一掌震伤了肺,至今迁延不治。”说完咳嗽一声,恶狠狠地盯着范遥。
范遥道:“我那时见你即将生产,知你暂时不致再上光明顶,又见成昆与朝廷勾结,欲不利于本教,就把心一横,划破了脸,扮作一个又哑又丑的头陀,投到西域花剌子模国王帐下。后巧遇你夫妇谋夺倚天剑,就下手伤了你二人。”黛绮丝道:“我葬了先夫,又养了几年伤,伤好后遍寻西域诸国,也不见哑头陀的踪影,谁知仇人已经到了大都汝阳王府中。”范遥道:“不错,汝阳王见我身手出众,就将我从花剌子模国王帐下要了去。”黛绮丝道:“初时我不知哑头陀就是范遥,后来回想与你动手时的招式,不是你还能是谁?我将女儿托付给刘先生,终日在江湖上打探哑头陀和范遥的踪迹,却一直没有消息。反倒是我回到了波斯以后,才知范右使已功成返教。”
范遥道:“范某当年杀你丈夫,与旁人无涉,你放旁人出去,范某今日自刎以谢。”说着便拔出长剑,杨逍忙道:“范兄弟,你杀了韩千叶,是为教中立了大功,做哥哥的定要护你周全,你万不可中这波斯女子的毒计。”张无忌也忙道:“范右使不可如此。韩千叶偷入我教密道,你为我教诛杀此人,于我教有功。今日仇家寻仇,自当我教上下共担。”范遥两眼微有泪花,道:“多谢教主。”
黛绮丝道:“姓范的,你便是死一万次,也是无用。”话未说完,身形一飘,移到了屋左侧,在窗里便看她不到。张无忌纵然发射暗器,也打她不着。黛绮丝又道:“今日我杀范遥,乃是报杀夫大仇,杀总教宝树王,乃是为保我母女二人的性命,张教主,杨左使,赵姑娘,你们为他们陪葬,只怪你们命不好,须怪我不得。”说完就听见她打擦火刀火镰之声,接着便是“哧哧”的导火索燃烧声。
屋内张无忌等人听她点燃了导火索,心中都是一凛,杨逍和范遥迅速在房内探视一遍,见并无另外出口,张无忌急速检视门窗,门窗也都推拉不动。黛绮丝冷笑道:“我苦心谋划,此地即是那困兽的铁笼,岂能让你们再出此屋?”赵敏忽道:“小昭,小昭,你怎么在这里?是谁把你藏在柜子里?”张无忌等人闻言都是一愣,随即明白这是她迷惑黛绮丝之计,黛绮丝听了此言,果然脸色微变,就要迈步到窗前一看究竟,赵敏又道:“小昭,你暗地里得悉了你妈妈的阴谋,特地赶来相救张教主吗?”黛绮丝却止住了脚步,道:“郡主,任你智计百出,今日也难逃一死。”说完听她脚步声响,往后退了十数步,想是导火索已燃烧得短了,就要引爆屋底火药。
赵敏见黛绮丝不为所动,也感无计可施,心下一片茫然,抬头看向张无忌。张无忌握了与赵敏双手,道:“敏妹,今日累你和我同死此处,我...”两人四手相握,四目相对,赵敏心中反不如方才那般骇怕,却无限安然。忙掩住了他的嘴道:“与你同死,此生足矣。”张无忌大为感动,将她搂在怀中,不再说话。范遥坐在墙边椅中,闭了双眼,脸色如常。杨逍立在屋中央,左手托在小腹前,右手握拳,不断敲击左手,似在思索逃生之策,面色却无半点慌张。掌火、镇恶、功德三位宝树王虽听不懂黛绮丝说的话,但听到导火索的燃烧声,已明其意,一起冲到窗前,大声呼喊,颇有求饶之意。喊了一会儿,见黛绮丝不应,就一起坐倒在窗前,不再开口,但都神色慌张恐惧。此时屋里屋外没人开口说话,四下皆静,只闻导火索“哧哧”燃烧的声响。
忽然只听屋外“啪”的一声响,导火索“哧哧”燃烧之声便断了,接着黛绮丝大喝道:“何人敢坏我大事?”接着是拳脚相交之声,显是黛绮丝与人交上了手。
屋内诸人神情皆是一振,一起挤到窗口向外看,但黛绮丝在屋子左侧,一点也瞧不见,只听见拳脚风声,黛绮丝似乎颇处下风。听到屋外的拳脚风声和呼喝之声,张无忌与赵敏互相看了一眼,都有惊讶之意,杨逍也听出了端倪,道:“莫非是周姑娘?”再听一会儿,黛绮丝渐感不支,喝道:“灭绝老尼阴魂不散,峨眉居然出了你这等人才,你坏我大事,可是为了张无忌那小子吗?”和她交手那人却不回答,只一味加紧了拳脚攻势。但屋内张无忌等人心下无不明白:那人正是周芷若。
再斗一会儿,只听黛绮丝“啊”的一声,似乎中了一掌,接着她身子从左侧摔过来,正落在韩千叶墓前,委顿在地,不再动弹,似乎被点了穴道。屋中众人又惊又喜,张无忌大声叫道:“芷若,芷若是你吗?”
过了好一会儿,一名少女转到窗前,身形婀娜,与周芷若相似,但脸色发黄,且有数个浅白麻子,却不是周芷若。张无忌好生失望,道“多谢姑娘救命大恩。在下听姑娘适才和黛绮丝相斗,使的似乎有峨眉派的功夫,不知姑娘与峨眉掌门周芷若如何称呼?”那少女道:“无忌哥哥,你不认得我,这也难怪。”说完在脸上一抹。揭下一张人皮面具来,再看她脸,面色桃红,双眸灿灿,却不是周芷若是谁?
张无忌大喜道:“芷若,芷若果然是你。你如何得知黛绮丝的图谋?又如何到了此处?”
周芷若不答他的话,径自走到黛绮丝身边,从她身上摸出钥匙,又来到小屋门前,打开门锁机括,将门拉开。
屋内众人皆喜出望外,掌火等三位宝树王先抢了出来,抬头望着天空,不住喃喃自语。杨逍和范遥齐道:“教主和赵姑娘先请。”张无忌看着赵敏,二人眼中都隐有泪光,他携了赵敏之手,走出屋来,接着杨逍、范遥依次走出。众人向左侧看去,见一截导火索从墙角蔓延出来,一端整整齐齐,边上散落着燃烧过得灰烬,显是被周芷若用利器斩断。众人心中怦怦直跳,都暗道:好险。
张无忌见周芷若俏生生立在院中,忙抢上前去,握住了她手道:“芷若,你如何来到这里?”周芷若看了他一眼,目光中似有千言万语,又看了赵敏一眼,轻轻叹了口气,松开他手,走到小亭中,在石凳上坐了下来。张无忌跟进亭中,却不敢再握她的手,只是道:“芷若,我等死里逃生,多亏了你。”
范遥出屋之后,便走到黛绮丝身边,看她伤势。周芷若道:“范先生,我只是用虚劲推了她一掌,又点了她穴道,她一时不会醒来。”范遥“唔”了一声,退了回来。镇恶王和另外两王商量了几句,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向黛绮丝走去。张无忌见状,心想:黛绮丝是小昭之母,须得救她。飞身出亭,挡在黛绮丝身前,道:“此地乃是中土范围,黛绮丝用奸计害我中土明教中人,自有我中土明教处置,不劳尊使动手。” 镇恶王虽不通中文,但见他如此,已知其意,又忌惮他武功厉害,便退了回去。
赵敏道:“无忌哥哥,你且将黛绮丝看好了,我心中有几个谜团,须她来解。”张无忌点头答应了。
赵敏走到亭中,坐在周芷若身旁道:“周姊姊,救命大恩,不言谢字。可是,你怎么知道我们在此遇险?你身穿侍女服侍,黛绮丝在集庆招募侍女时,你便上船了吗?我和无忌哥哥在码头上觉得有个侍女的身影好熟,那就是你吧?”周芷若道:“不错,我易了容,扮作贫家女子,金花...那黛绮丝招募我时,曾在码头上和你们会面。黛绮丝在先师新故之时,曾欺我峨眉,今日为我所败,也是先师在天之灵护佑。”赵敏道:“周姊姊,你如何到了集庆码头?那日我与无忌在紫金山上看到的背影,也是你吗?”
周芷若点头道:“不错。此事说来话长。那日我得知蛛儿未死,心中宽慰。到了夜间,思想自己的言行,及无忌说到你时的言语,又念及先师遗言,再也不愿见到你们,于心灰意冷之际,下山离去。到了山脚下,有一人拦住了我,赵家妹子,你猜是谁?”赵敏道:“我怎知是谁?”周芷若续道:“那人是个女子,身穿黄衣黄衫。”赵敏道:“啊,是那姓杨的姊姊。”周芷若道:“嗯,就是杨姊姊。当时她在山下将我拦住,我还道她见我出手狠辣,要惩戒于我。不料她对我道:‘你近来虽行事阴狠毒辣,为武林同道所恨,但你本性并不坏,且你峨眉派祖师郭襄女侠,与我的祖上,曾是故人,况当今天下,只有你我二人会使《九阴真经》上的功夫,也算有缘。那《九阴真经》博大精深,你为求速成,只练成了真经表皮粗浅的功夫,殊不知这般练法,已违了真经本意,几近魔道。由此阴戾之气深种你身上,长久必成你性命之隐忧。你近来行事阴狠,与这股阴戾之气不无关系。我看在郭襄女侠份上,传你消除阴戾之气的法门,盼你能幡然悔悟,改邪归正,日后能重振峨眉。’我闻她此言,原本该高兴才是,可不知怎的,竟无一点高兴的念头,只是对她道了声谢。她见我意兴索然,向我道:‘你此刻心情寂寥,我也能看出一二,你身具九阴真经上的武功,此时虽尚粗浅,但日后精研,定能突飞猛进,正是光大峨眉的大好时机。要是你再这般耽于一己私情,峨眉一派的香烟,只怕要于你手中断绝。’我闻言一惊,心中猛醒,便道:‘多谢姊姊教诲,我知错了。’
“她点点头,引我到山脚下一荒废的农家住下,当晚就传了我消除阴戾之气的法门,又纠正了我的真经练法。第二天我便照此法修习,到了晚上,她再用内功助我消除戾气。如此七日,我只觉体内舒畅,知阴戾之气已消除殆尽,向她道谢,杨姊姊道:‘你体内的阴戾之气已消除干净,此后只要照我传你的法门修习真经,定有大成。当今天下大乱,义军四起,明教兵势颇大,你若率峨眉弟子相助明教,倒是光大峨眉的良机。’我道:‘明教在江湖上向来被视为邪魔外道,且峨眉向与明教为敌,少室山上一战,更是火上浇油,我怎能相助明教?’她道:‘孰是孰非,天下自有公论,你道少室山上一战,明教在江湖上的名声,还会那么差吗?你峨眉派的名声,还会如先前一般吗?’我悚然而惊,暗道不错,少室山一战,我手段毒辣,倒行逆施,早为天下英雄所不齿,日后峨眉弟子是否能在江湖上立足,只怕都难说的很。杨姊姊又道:‘明教顺天应道,起兵反元,正所谓得道多助,你若出力相助有道,也便是重振峨眉。’我道:‘定当遵从姊姊教诲,今后相助明教,重振峨眉。’她又道:‘你如真能相助有道,峨眉必兴。我看在郭襄女侠份上,指点于你,至此而已。盼你日后好自为之。’说完起身出门,飘然而去。我急忙起身去寻,哪里还有踪影? 我将她的话细细揣摩,觉得甚为有理,但我念明教与峨眉积恨已深,若突然上门相助,反而见疑。便想先暗中相助,做成几件大事,才现身出来公开相助。”
听到此处,杨逍向周芷若抱拳道:“峨眉与明教为敌已久,周姑娘能有此心,实属难能,杨逍在此先谢过了。”周芷若淡然一笑道:“杨左使客气了。贵教和峨眉数十年杀伐不绝,要化敌为友,却也不易。但我既有此心,想暗中相助,便须细细寻找机缘。我下了少室山,在江湖上一打听,知道明教已得了集庆,教中首脑都在集庆,于是就前往集庆,寻机相助。”张无忌道:“芷若,那日在紫金山上,果真便是你吗?”周芷若道:“不错,那日在紫金山上,我听到杨左使劝你称帝,你说什么也不肯,我心想这正是你的性子,杨左使劝不动你的。接着又听他说贵教的朱元璋或有异心,心想这倒是个良机,不如我去探查朱元璋的营帐,如他确有阴谋,便向你揭发出来,也算一功。”
范遥接口道:“难得周姑娘能有此心,以周姑娘的身手,就是探查元帝的皇宫,也不是难事。”周芷若道:“范右使过奖了。那日我从紫金山上下来,当晚就去了朱元璋的营帐。我依杨姊姊传我的法子修习九阴真经,轻功大有进境,伏在朱元璋的居室窗外,居然无人发觉。当夜也没什么收获,我接连去了三晚,终于在第三天探听到了他的阴谋。那晚他和下属一个姓刘的谈话,只听朱元璋道:‘刘先生,波斯总教那里,怎么还没有消息?’那刘先生道:‘恩主放心,海上风浪无常,耽搁几日也是有的,但算来就在这几日了。依属下看来,不出三日,必有消息。’朱元璋道:‘嗯,但我总觉得教主武功太高,杨、范二人又极富机智,总教来的人未必对付的了。’我听到这里,心里一惊,心想这姓朱的果然心怀不轨。只听那刘先生道:‘禀恩主,我与总教的圣坛尊者黛绮丝商定好了,待出海不远,她便谎称收到总教的飞鸽传书,说总教要她另有要务,不必先回总教,因此不用中土明教相送,这么一来,便从大船上放下小船,让中土教主乘小舟返回。张教主正不愿前往波斯,这下岂能不喜?待他们乘小船离开,波斯大船便以火炮轰击。恩主你想,茫茫大海之上,无处躲避,纵令他武功再高十倍,又怎能躲得了大炮之轰击?只是属下担心,总教使者来后,教中不愿相换。’朱元璋‘嗯’了一声,道:‘依教主和杨逍等人性子,这个倒不用担心。但愿天随人愿,一切顺利。’我听到这里,虽不知他阴谋的细节,但已知他心有异志,要对无忌不利,便想揭发此人的阴谋。但又一想,明教与我罅隙颇深,且此事无凭无据,怎能令人信服?好在听朱元璋说到,几日后波斯便有来使,到时见机行事便了。果然三日之后,黛绮丝便率数艘大船来到。我不敢到明教议事大厅偷听,便暗中打探,终于明白了黛绮丝的来意。再将朱元璋和那刘先生的谈话一印证,登时明白了朱元璋的图谋:他和总教勾结,诱中土明教首脑前往波斯,中途加以谋害,他便乘机夺取明教大权。”
张无忌等人听到这里,无不又惊又怒,张无忌怒道:“朱元璋这厮平日面貌忠厚,想不到如此阴险狡诈。”赵敏道:“知人知面不知心,一个人权力大了,便起异心,这也寻常。”范遥只微微摇头,也不开言。杨逍听完周芷若之言,向张无忌道:“我等离开中土未久,有韦蝠王坐镇教中,料来朱元璋也没这么快得手,此时宜速速返回,以免耽搁了功夫,给他奸计得逞。”张无忌点头道:“不错,我等宜速回中土,以免教中兄弟遭难。波斯大船,说不得要借来用用,掌火等三位宝树王原无大恶,待一回中土,便可将船还与这三人。至于黛绮丝...”说着向黛绮丝望去,见她被点中穴道后,委顿于地,双目紧闭,神色凄然,只觉她为夫报仇,苦心孤诣,倒也可怜。再想到小昭,有心放她回波斯,但她欲害总教宝树王的性命,总教岂能容她?如何处置,却也颇费思量。
赵敏知他有相饶黛绮丝之心,忙接口道:“回归中土,清理叛逆,正要黛绮丝与朱元璋对质。”张无忌一想不错,便道:“敏妹所言甚是,如此便将她带回中土,好与朱元璋对证。”赵敏又道:“无忌哥哥,请你将黛绮丝穴道解了,我有话要问她。”张无忌依言走到黛绮丝身边,解了她被封的穴道,又扶她到小亭中坐下,他自己坐在黛绮丝身旁,防她她有甚异动。
赵敏向黛绮丝道:“紫杉前辈,方才你提到,当年你临近生产,不及回灵蛇岛,便到了刘基家中,后来无暇顾及小昭,是以小昭是随刘基长大,是吗?”黛绮丝虽穿了总教的白色长袍,但在长袍下套了一件紫杉,从她领边、袖口仍可看到一圈紫边,腰间又束了一条紫带,是以赵敏称她紫衫前辈。黛绮丝瞧了她一眼,傲然道:“不错,先夫和刘基,本是世交。”赵敏点了点头道:“我在绿柳庄时,曾与明教为敌,当时明教众高手中了我的‘奇鲮香木’和‘醉仙灵芙’之毒,无法动弹,被我的兵马围困,却不料张教主身边的一个小丫头布下奇阵,令我上千兵马攻不进去,这小丫头便是小昭。得知她是你的女儿后,我一直纳闷,你是波斯人,不见得通晓中华的奇门遁甲之术,那小昭的奇门术数是跟谁所学?我曾觉得,她的奇门术数乃是得自银叶先生家传,现下看来,小昭的师傅就是刘基。”黛绮丝道:“郡主说得不错,先夫故去后,我四处寻找仇人,无暇顾及小昭,将她寄养在刘先生家中。她虽向刘先生学了奇门遁甲之术,但粗浅的很,哪及得上刘先生万一?”赵敏道:“我还有一事不明,你身处波斯,与中土相隔万里,如何知晓汝阳王身边的哑头陀就是范右使,又如何知晓范右使回归了明教?”
黛绮丝不答,向张无忌道:“张教主,你道刘先生是何时投了朱元璋的?”张无忌道:“据朱元璋所说,刘基投效本教,已有半年。”黛绮丝道:“错了。刘先生投靠朱元璋,至少是在一年之前。”张无忌闻言一惊,心道:朱元璋一直不让刘基露面,原来早就存了异心。黛绮丝又道:“我和小昭回到波斯之后,无依无靠,小昭虽身为教主,但有名无权。这也罢了,谁知掌火、镇恶、功德三个宝树王觊觎教主之位,要害我母女另立教主。我正彷徨无计之时,刘先生忽然来到,他对我言道,他已在中土投了明主,望我在总教教主面前献计,出力助他的恩主取了中土教主之位。我知小昭心爱张教主,又觉张教主宽厚仁慈,便一口回绝了他。谁知他又说道,明教光明右使范遥已功成返教,问我还想不想报当年之仇,我一听之下,又惊又喜,但随即想到,中土明教高手如云,我也非范遥敌手,这仇如何得报,倒是颇费踌躇。刘先生献上一策,便是这用火铳火炮换圣火令之计。他要我依计行事,最后在海上以火炮轰击张教主的小船。我答应了,自己却要连掌火、镇恶、功德三宝树王一起杀了,这才换作在灵蛇岛上动手。”
赵敏道:“中土与波斯相隔万里,刘基要坐船来回,少说也要将近一年。朱元璋得集庆之时,他曾多方谋划,以此看来,他怎么来得及从波斯返回?”黛绮丝道:“刘先生未走水路。他和三个随从,骑了十几匹异种白驼,从陆路日夜兼程,途中不住倒换白驼,往来一趟,尚不到五个月。”赵敏“哦”了一声道:“如此他便赶得上谋划攻打集庆了。”黛绮丝又道:“刘先生曾助我细细推算细节,他将我搜购火器、与宝树王相商、途中风浪等一一细推,算定了我到中土的大致时日。但他走后,我又安排心腹到灵蛇岛布置,是以耽误了几日。谁知功亏一篑,被这姓周的小妮子坏了大事。”说着看了一眼周芷若,目光中满是怨毒。
周芷若白了她一眼,向她道:“那日我在集庆城中,见你买贫家女子上船,料来是为总教教主买侍女,想到我与明教误会已深,若贸然上门揭破你和朱元璋勾结的阴谋,明教未必肯信。便扮作贫女,混到船上,见机行事。我上船后时时提防,见离岸已远,你却迟迟不动手,心里纳罕,却不料你把圈套布置在了灵蛇岛上。这园中和岛上草木未毁,难得你设下如此陷阱。”黛绮丝傲色道:“我派手下死士先乘快艇到此间布置,至于不毁草树而设下陷阱,那又是什么难事了?”
张无忌听到此处,对朱元璋和黛绮丝的图谋已全然明了,站起身道:“朱元璋此时虽未必得手,但教中兄弟却不知他的祸心,我等宜速回中土揭破他的奸谋。杨左使,请你向掌火等三位宝树王说明,我等要借总教大船返回中土。”杨逍躬身道:“是。”走到总教宝树王面前,用不太流利的波斯话,加上手势,向掌火宝树王等三人说明要乘总教大船回中土,掌火宝树王等三人明知回中土后,再想得圣火令已无然无望,但觉黛绮丝身为总教使者,设计害人,终究是波斯总教的不是,况自身性命为人所救,又知非张无忌敌手,虽非心甘情愿,却也无可奈何。
赵敏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将瓶塞打开,向茶杯中倒了一小撮白末,端起茶杯晃了晃,粉末融入茶水中。她将茶杯递到黛绮丝面前道:“紫衫前辈,你武高强,回中土途中,为保你无甚异动,小女子特为你调制一杯‘十香软筋散’。”黛绮丝也知‘十香软筋散’是抑制人内力的药物,但此时张无忌便在身侧,且素知这小郡主手段毒辣,如不喝下,她不知还有多少手段要使在自己身上,于是伸手将茶杯接过,“咕噜”一声将茶水喝下。张无忌见赵敏逼黛绮丝喝下“十香软筋散”,初时觉黛绮丝是小昭之母,不忍如此待她,欲待阻止,但又一想,觉黛绮丝武功不弱,途中如有异动,倒也不易提防,便没有阻止。那“十香软筋散”见效好快,片刻之间黛绮丝便神色萎靡,目光涣散。张无忌将手指搭她脉门,果觉她内力全无,便道:“黛绮丝,你与本教叛徒勾结,欲为害本教,罪本当诛,但念你是总教教主之母,现饶你性命,携你回中土,待擒到逆贼朱元璋后,一并处置。”说完向众人一挥手道:“咱们这就上船去罢。”
杨逍和范遥答应一声,领掌火宝树王等三人走在前面,那几名侍女跟在他们身后,之后是黛绮丝,张无忌与赵敏、周芷若走在最后。一行人出了小园,顺着来时的小径向回走去。不多时到了岸边,见海风猎猎,大船依旧停在岸边。众人上了船,杨逍带同三个宝树王一同去安排船工开船,范遥去将船内上下检视。张无忌见黛绮丝服了“十香软筋散”后内力已失,便依旧将她安排在其原来所居的舱房内。赵敏对黛绮丝的舱房不放心,便与张无忌、周芷若一同进去检视。三人进房后,见房中装饰华丽,最里边靠墙处是一木床,床上绸被缎褥,皆是中华之物。床边有一木柜,柜门紧锁。靠门是一极大的窗户,想是瞭望之用。窗下是一长条桌案,上有笔筒纸张,条案右首有一锦盒,盒盖开着,内有三件柱状物事,都有一尺来长。赵敏走到案前,拿起一件,喜道:“这便是千里眼镜了,我朝军营也不多见,倒是皇宫之中有几件。我父王蒙皇上恩宠,得赐一件,平时如宝贝般藏着,如不打仗,绝不拿出。我还是在十二岁那年随军出征,才见识过一次。”说着将那千里眼镜对准窗外,伸缩调整,道:“这可比父王那件清晰多了。”黛绮丝道:“这是我波斯国内第一巧匠所制,比起你蒙古得自西域之物,自是精巧得多。”张无忌和周芷若听她之言,便走上来查看。赵敏将自己手中那件千里眼镜递给张无忌,又从盒中拿了一件,调整好了,递与周芷若。此时船已开动,窗口正对着灵蛇岛。张无忌、周芷若二人将千里眼镜对准窗外观看,只见数里之外的灵蛇岛似乎便在眼前一般,风吹草动,鸟落枝颤,清晰已极。张、周二人满脸惊异之色,周芷若道:“此物当真奇异,数里外的景物,彷佛就在眼前一般。”
这时杨逍和范遥刚好进来,杨逍接口道:“不错,这千里眼镜的功用,正是这般。”张无忌将手中的千里眼镜递给杨逍道:“杨左使,你快来看看。你既知道此物的名字,以前一定见识过了?”杨逍伸手接过道:“不错。”将千里眼镜对准窗外观看,然后递给范遥,对张无忌道:“这比属下先前所见过的,又精巧得多。”范遥看后也道:“阳教主在世时,我教曾从鞑子军中缴获一件,后阳教主失踪,千里眼镜就不知所踪了。”张无忌道:“不错,此物若用于战阵,可将敌军的攻伐布防都瞧得清清楚楚,实乃两军对垒的一件利器。”
杨逍道:“正是。禀教主,属下方才已胁了那三个宝树王命船工开船,但返程逆风,虽下了帆,船仍行不快。”张无忌道:“当此时节,西北风起,船速不快,那是天气使然,只命船工加紧划船便是。”杨逍点头答应,又道:“属下已细细查看过船工,其中并无武功好手。”张无忌点点头道:“掌火、镇恶、功德等三个宝树王武功怪异,将他们安置在我住的舱房边上,如有异动,也好知觉。”杨逍又点头答应。范遥道:“属下已将三个宝树王的防身刀剑收了,黛绮丝的房间,也须细细检视清理。”张无忌点点头,刚要开口,周芷若道:“范右使,检视此处,小女子代劳可妥?”范遥道:“黛绮丝的女子房间,由周姑娘检视正好。”
周芷若向众人拱了拱手,先走到黛绮丝床前,在被褥中摸索查看,见无异状,又查看床下,复敲击墙壁,均无异状,见床边的木柜上了锁,便向黛绮丝伸手道:“拿来。”黛绮丝把脸扭到一边不答话,周芷若也不和她啰嗦,伸手到她怀中一摸,掏出一个小布袋,将袋子打开,见有一把钥匙,两小块儿金子,一个小瓶,一套火刀火镰。于是把钥匙拿出,把小袋递给杨逍。随后走到木柜前,用钥匙开柜上铁锁,“嗒”的一声,铁锁应声而开。她打开柜门,见柜中放了一副卷轴,一个小木匣,一把短剑,还有一套火刀火镰。她将卷轴和木匣取出交给张无忌,又把短剑、火刀火镰摆在窗前条案上。张无忌打开卷轴,见上面画了海岸、海岛的图形,又有许多波斯文字,显是一副航海地图。再打开木匣,登时金光耀眼,匣中都是金块儿。周芷若又敲击柜壁,看有无夹层,又看柜下地板,见均无异状,向赵敏招了招手道:“赵家妹子,与我一同推开这柜子,看看墙后如何?”赵敏道了声“好”,走过来和她一起推开木柜,众人再向墙壁上看时,见有一个茶杯大小的小洞,洞壁隐隐看到竹纹,知是一根掏空了的竹筒嵌在墙中,竹筒向里半尺就转弯向下,黑洞洞的瞧不清楚。周芷若道:“这小洞作何用场,莫非其中有什么机关?”欲伸手到洞中摸索,杨逍道:“周姑娘,不用了,这小洞直通舱底,是向船工发令用的。在小洞口处说话,在舱底便听得真切。”周芷若把手缩了回来,黛绮丝向杨逍道:“明教上下,虽以你杨左使最为博学,但这小洞用途,你只说对了一半。”杨逍道:“倒要请教。”黛绮丝道:“此船不但可运货物,也可运人。当运送奴仆之时,舱底坐满了人,船主在此发令,下属便给奴仆发放饮食。”杨逍道:“原来如此。”张无忌见屋内无甚异状,便伸手把木柜推回原处,又将装千里眼镜的锦盒拿了,命杨逍和范遥把短刀、小瓶、金块儿、地图及两套火刀火镰都收了,刚欲退出,黛绮丝道:“张教主,我今日离开此岛,只怕再也无缘回来,你给我留下一件千里眼镜,让我再看看灵蛇岛吧。”张无忌向黛绮丝看去,见她面露乞求之色,与小昭颇有几分相似,心中柔情顿生,便放了一件千里眼镜在桌上,带众人退了出去。黛绮丝拿起千里眼镜,走到窗前向外观看。此时正当日暮,落日的余辉洒在海面上,灵蛇岛笼在一片金光之中,黛绮丝放下千里眼镜,嘴角隐隐露出一丝冷笑。
张无忌带众人来到第一层的敞厅,此处原为船工所居,这时暂作议事之所。众人坐定,范遥道:“启禀教主,方才属下检视底舱,见有十几桶火药。”张无忌道:“嗯,这或许是黛绮丝暗自扣下,回总教后私用之物。”话锋一转,又道:“此时逆风行舟,船速极慢,到大陆时,只怕要在半个月之后了。这么一耽搁,教中情形,让人好生担心。”杨逍道:“教主请放宽心,朱元璋那厮虽然阴毒,但只这一个月,他未必能做出什么大举动来。”张无忌点了点头道:“但愿如杨左使所言。”众人又议论一会,赵敏拉了周芷若上第三层自己的舱房歇息,张无忌也回到三层歇息。为防意外,杨逍、范遥二人便留在敞厅中歇息。
第二日清早,茶饭已毕,杨逍便去查看黛绮丝及掌火宝树王等三人,范遥去催促水手划船,张无忌便与赵敏、周芷若一起到船头处查看,三人见西北风劲吹,船桨虽急速划动,船也行不快,心中颇为焦急。
到了午后,风势渐小,日光耀眼,天空湛蓝如洗,无一丝云彩,海上也无一丝雾气,极目远眺,能比平时远看十余里。张无忌便取了千里眼镜,与众人登上顶层瞭望。
但见波浪不兴,海风习习,众人凭栏远眺,见茫茫大海之上,便只自己这一艘船,再用千里眼镜瞭望,也是不见一船一岛,环顾四周,海天皆蓝,再无一丝别色,顿时慨叹天地之大,只觉胸怀皆畅。此时虽当初冬,但却是一个夏秋也极少见的大晴天,多立一会儿,便感到日光灼人,双眼几乎睁不开,众人便一同下去。
到了第二层,见黛绮丝的舱房窗户开着,日光直射进去,把屋内照得白晃晃的,直让人睁不开眼,日光之烈,丝毫不亚于顶层。黛绮丝正在屋内,站在窗前,正摆弄张无忌留给她的那件千里眼镜。见众人下来,抬头笑了笑,手里继续摆弄。众人细看,发现她桌上还有根细线,墙边的木柜已经挪开,细线一直通到墙上的小洞里。黛绮丝道:“杨左使,多谢你啊。”杨逍奇道:“谢我什么?”黛绮丝道:“昨日周姑娘要去摸小洞中可否有机关,杨左使发言阻止,周姑娘便住手不摸了。不然的话,我藏在小洞里的导火索岂不让你们发现了吗?”话音未落,桌上的细线“哧”的一声燃着了,迅速向小洞中燃去。此时杨逍离窗口最近,叫声“不好”,纵起身来,向窗内跃去。黛绮丝挡在窗前,双臂伸开,使出一招“门横铁闩”,阻止他跃入。杨逍急切间已忘了她内力全失,急使一招“白蛇吐信”,右掌五指并拢,向她颈中戳去。忽觉身边人影一晃,张无忌已从黛绮丝头上跃入屋内。这时导火索已燃到小洞口处,张无忌急伸手向导火索抓去,终究是迟了一步,一股白烟从小洞中冒出,导火索一直向下燃去。这时杨逍已戳倒黛绮丝,也跃到了屋内,见此情形,猛地想起范遥的话:舱底有十余桶火药,刚要开言,张无忌叫道:“不好,舱底有火药!”说完托了杨逍右臂,脚下用力一纵,两人已跃出窗外。杨逍只觉身子一轻,已让他托出窗外,心下好生佩服。
到了屋外,张无忌急道:“舱底火药要爆,快上顶层。”范遥与周、赵二女已知道不好,等张无忌和杨逍一出屋子,五人立即跃上顶层。到顶层后脚未落定,猛听得“轰”的一声巨响,舱底火药已被引爆。众人只觉船身一晃,急向下沉去,眨眼间海水已漫到甲板上。范遥叫道:“我去解下船尾小舟。”几个起落纵到船尾,也不及解下缆绳,双手抓住绳头,运起内力一扯,已将缆绳扯断,此时余人也赶到了船尾。舱底被炸开的窟窿太大,海水转瞬已涌了上来,眼见大船就要沉没。范遥把小舟抛在海水中,先请张无忌、周芷若、赵敏三人上船,又等杨逍上去,自己才轻轻一跳,也上了小舟。
众人心神稍定,杨逍向张无忌道:“禀教主,属下大意了。那千里眼镜的镜片善能聚光成火,属下虽早已知晓,却还是着了那毒妇的道。”,张无忌摇了摇头道:“此皆天意,杨左使不必挂怀。”手抚杨逍肩膀,以示安慰。再看大船时,见船身正斜着沉入海水中,只过了片刻,水面只余下一根桅杆,转瞬桅杆也沉下不见,水面上空留下不断涌上的无数气泡,一艘偌大的海船,竟在眨眼间沉得无影无踪。回想方才的一刹那,只要稍有迟疑,不免和大船一起葬身海底。众人正自骇然心惊,忽见小舟边上冒出一串气泡,接着一人破水而出,那人露出水面后大口喘气,正是黛绮丝。原来她被杨逍戳倒晕去,后给海水一浸,立即醒来,她虽服了“十香软筋散”后内力已失,但仗着水性精湛,还是潜出了水面。几人见她浮上水面,想她这次为害众人性命,不惜自身同归于尽,都极是愤恨。
赵敏道:“罪魁祸首就在眼前,此人害得咱们险些葬身海底,无忌哥哥,我要将她杀了解恨。”张无忌想到黛绮丝两次欲害自己性命,心中也是恨极,但念她是小昭之母,终不愿下手杀她。轻轻向赵敏摇了摇头,再看黛绮丝,见她满眼凄苦,正向自己望来,心中大为不忍,取下屠龙刀的刀鞘,伸向黛绮丝,待她伸手抓住,轻轻将她提上小舟。黛绮丝一上小舟,舟身便向下一沉,船舷几乎贴在了水面上。看来黛绮丝身子虽轻,但此舟过小,已不足以再多承载一人。
黛绮丝正坐在范遥身边,范遥见此情形,向张无忌道:“教主,此船过小,不能多载。海上风浪不定,如留下此人,只怕咱们都要葬身大海。属下要违教主号令,待回中土后甘受责罚。”说完向身边的黛绮丝道:“黛绮丝,你屡次为害我教,今日已容不得你,受死吧。”缓缓举起右掌,就要向黛绮丝头上劈去。张无忌欲出言阻止,但当此情境,心知留下黛绮丝,小舟无论如何也经不起,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黛绮丝心知已然无幸,看着范遥的手掌,叹了口气,伸手整了整头发,道:“姓范的,想不到我夫妇二人皆命丧你手,你今日杀我,只怕也未必能得好死。”范遥不再说话,运起内力,右掌疾劈黛绮丝顶门。黛绮丝见他掌风已到,也不躲闪,只将头一扭,范遥一掌正中她脑袋右侧。黛绮丝闷哼一声,翻身落入海中,范遥“啊”的一声轻呼,觉掌心一痛,举起右掌查看,见掌心有一个小孔,正汨汨流出黑血,叫声:“好毒妇!临死也有诡计。”只觉右臂麻木,接着半边身子也渐渐僵直。张无忌疾抢到他身前,伸手点了他右臂、右胸数处穴道,又探身到海水中抓住要沉下去的黛绮丝,疾声问道:“解药拿来!”黛绮丝头骨已碎,性命只在呼吸之间,她本已闭上了眼睛,这时缓缓睁开,断断续续地道:“是...是西域的剧毒‘闪电红’,没...没有解药”喘了口气,又道:“张...张教主,小昭,小昭一直...一直...念着你”说完眼睛闭上,已然气绝。
张无忌听她说出“闪电红”三字,心中大惊,知道那是西域最毒之物,向来没有解药,如误食腹中,立即施救,或能救得性命,但一入血中,即刻攻入心脉,真如闪电一般。这时即便将范遥右臂立即砍下,也救他不得了。张无忌左手抓住黛绮丝,右手轻轻在她发中摸索,拈出一支小小的珠花,细看之下,见珠花上有数根细小尖刺,刺作红色,想来就是那见血封喉的“闪电红”。张无忌见她断气,虽有心要把她的尸身葬在灵蛇岛,但知小舟已不堪重载,只好把心一横,放开了手,黛绮丝的尸身在海水中缓缓沉没。周芷若道:“黛绮丝号称紫衫龙王,今日龙归大海,也算死得其所。”张无忌向她点点头,回过身来,再看范遥,见杨逍已把他抱在怀中,此时范遥大半个身子已然僵直,双目充血,嘴唇黑紫,脸色也黑得怕人。杨逍双目含泪道:“范兄弟,你我重聚未久,你...你又要去了吗?教主,你快救他一救。”张无忌伸手搭他脉搏,觉毒质已侵入五脏六腑,知他性命已在呼吸之间,想起范遥平日忠义,不禁泪水涔涔而下,哽咽道:“范右使,我无力护你周全,你...你可有什么遗言?”范遥舌头已经不大灵便,缓缓道:“我杀他夫妇二人,今日遭了她的暗算,也算报应。此船太小,经不得远航风浪,教主可暂去灵蛇岛落脚,但不要将我葬在金花银叶世居的灵蛇岛上,教主就将属下海葬了吧...”顿了顿又道:“教主,圣火令...在我怀里...”圣火令并未被黛绮丝接过,杨逍和范遥各携三枚。范遥又看了看杨逍,道:“杨兄,兄弟先去了...生亦何欢,死亦何苦,怜我世人,忧患...”话未说完,已然逝去。
杨逍和张无忌抚尸大哭,赵敏流下泪来道:“苦大师,你...你这就去了吗?”周芷若忆起范遥在万安寺高塔上相救之德,也自唏嘘不已。
过了良久,张无忌止住哭声,向杨逍道:“杨左使,这里离大陆太远,此船又过小,经不得风浪,我等须暂回灵蛇岛落脚,但方才范右使有遗言,不愿葬在灵蛇岛上,难道当真要把他葬在大海中吗?”杨逍擦了擦眼泪道:“我教教徒去世,原不仅限土葬,烈火旗多为火葬,洪水旗多为水葬,范兄弟虽不属洪水旗,但他既有遗言,我等自当遵从,教主以为如何?”张无忌点头道:“也只好如此了。”杨逍从范遥怀里摸出三枚圣火令,交与张无忌道:“待我为范兄弟整理遗容。此处本难辨方向,好在烈日当头,可作航标。我等宜趁此风和浪静之时速速赶往灵蛇岛,否则风浪一起,此船必覆。”张无忌将圣火令接过来,放入怀中,点了点头,示意周芷若移到船头,赵敏移到船尾,张无忌执了船桨,辨明了方向,伸桨入海,向灵蛇岛划去。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杨逍为范遥整理完遗容,又脱下自己的长袍,裹在范遥尸身上,却始终不忍葬他入海。张无忌道:“再划远些,再陪伴范右使一会罢。”杨逍默然不语,眼中又流下泪来。又过了一个时辰,小舟离波斯海船沉没处已远,杨逍猛地抬起头,向张无忌道:“教主,就把范兄弟葬在此处吧。”张无忌道:“好。”放下船桨,伸手托了范遥尸身颈部,杨逍托了腿部,二人小心翼翼地将范遥尸身抬起,缓缓放入海水中,张无忌道:“范右使,今日无奈,将你葬于海中,若我等有幸回归中土,自当将罪魁祸首朱元璋碎尸万段,以慰你在天之灵。”范遥虽是中黛绮丝之毒而死,但归根结底,始作俑者,却是朱元璋。杨逍喃喃道:“范兄弟,你放心去吧...”向张无忌点一了下头,两人硬起心肠,同时松手,范遥尸身便缓缓向下沉去。两人满面流泪,周、赵二女亦伤感不已。待范遥尸身沉下不见,杨逍立即收起悲容,抄起一支船桨道:“教主,属下助你划船。”张无忌点了点头,两人一左一右,挥动船桨,向灵蛇岛划去。
其时方当初冬,海风自西北吹向东南,去往灵蛇岛正是顺风,小舟行的颇快。此时离天黑尚早,张无忌和杨逍恐入夜后天气转变,手中船桨不停划动。怎奈小舟上只有两只船桨,周、赵二女虽欲帮忙而不可得。张无忌灵机一动,把船桨递给赵敏,又从后背解下屠龙刀,将刀鞘递给杨逍,自己拿了屠龙刀,把刀作桨划水,口中叹道:“屠龙刀自铸成以来,不知染过多少英雄豪杰的鲜血,谁知这号令天下的神兵利器,今日竟做了我手中的船桨。”
杨逍把船桨递给周芷若,自将屠龙刀的刀鞘探入海中划水,转头向张无忌道:“教主,大丈夫能屈能伸,屠龙刀天纵神兵,便如人一般,亦要能屈能伸,既可号令天下,斩杀恶人,又能作桨划船,如此方不愧神兵利器之名。”张无忌知杨逍在安慰自己,要自己能屈能伸,心中感念,向他淡淡一笑,手中屠龙刀划得更加紧了。张无忌内力之深,当世已不作第二人想,一百多斤重的屠龙刀,在他手中就像木浆一般。周、赵二女手中有了船桨,也伸桨划水,如此一来,小舟便快得多了。
又过了一个多时辰,天色已黑,好在天气晴朗,明月当空,星斗满天,海上也不甚黑。四人依星辰辨别方向,不停向灵蛇岛划去。划了这许久工夫,杨逍、周芷若、赵敏皆又饥又渴,已略显疲态,张无忌用作船桨划水的虽是一百多斤的屠龙刀,但他内力充沛,气息悠长,于划水之时运行内息,便如练功一般,精神反倒越来越健旺。
自众人乘波斯大海船离开灵蛇岛,到波斯海船沉没时,已航行了一日一夜,此时返回,顺风顺水,且小舟甚速,预计黎明时分便可到达灵蛇岛。四人未进饮食,到了后半夜,杨逍及周、赵二女都已疲乏,只有张无忌精神健旺依旧。此舟虽小,好在海上未起大风,倒无颠覆之虑。如此划了一夜,到天蒙蒙亮时,四人见前方海面上黑压压一片,似是一个岛屿,料来所行方向不错,都加力划桨。又划一会儿,天色已明,离那岛屿也近了,仔细望去,见那里确实便是灵蛇岛。
四人惊喜过望,知道此番性命已然无忧,手上加劲,小舟行的更加快了。但海面空阔,看着灵蛇岛便在眼前,实则相距着实不近,又划了小半个时辰,才到达岛边登岸。灵蛇岛东面是高峰岩石,可泊大船,此刻几人登岸处位于岛西,有数处浅滩,恰好可泊小舟。众人略作歇息,精力稍复,只觉口渴难耐,便起身向岛内走去寻找水源。
四人登岛处并无路径,一道斜坡向东,坡上长满了荆棘,张无忌挥舞屠龙刀在前面披荆斩棘,周芷若、赵敏跟在他身后,杨逍将小舟拖入灌木丛中藏了,随后跟上。 走了有一盏茶的功夫,脚下现出小径,顺小径下去不远,便见到一所院落掩映在树丛中。四人加快脚步,走进院子,见这所院落既有正屋,又有侧屋,总共七八间房子,料来这便是金花银叶的旧居。
院子左侧有一口水井,右侧空地上有三十余根梅花桩,想是主人练功之用。四人先打上一桶水来,饱喝一通,随后分别到屋中搜索查看。探察之后,发现屋中桌椅、被褥甚全,只是长久无人居住,尘土甚厚,周芷若还在侧屋中找到了斧子、锯子等物。杨逍见屋后植有数株白杨,便跃上树顶四下查看,见并无人迹,料来灵蛇岛只有自己这四人。张无忌让周芷若和赵敏留下打扫房屋,自己和杨逍到东面的树林中寻找有无兔、獐等猎物。他自幼居于冰火岛,打猎的诸般手段自是驾轻就熟。
未及中午,两人便扛了一只黄羊、两只野兔回来,杨逍还用衫子兜了一包野果。周、赵二女也已将屋子打扫干净,见两人回来,便一起动手烹制黄羊、野兔。不多时羊、兔皆熟,四人早已饿的狠了,围在桌前好一顿饱餐。回想波斯海船沉没,驾小舟飘零海上,此番死里逃生,皆有恍然再世之感。餐后四人分别就寝,这一觉都睡得香甜无比。
第二日一早,杨逍把斧子、锯子等木工家什找出,对张无忌道:“教主,此时西北风甚急,没有大船回不得中土。看来我等要在这岛上过冬,待到来年风向转变,才能回归中土。属下幼时曾跟舅父学过两年木匠,不想今日还能用得上。现下离明年风向转变尚有四个月,属下尽可打造一艘能平安回归中土的木船。”张无忌道:“没想到杨左使不但武功高强,学识渊博,连手艺也这般精通。好,待我将此岛细细探查后,便去助你伐木。” 杨逍点点头,便到东面树林中伐木。
灵蛇岛僻处东南,气候温润,此时虽值初冬,也不寒冷,林中虽有诸般野果,但成材的树木却不甚多。杨逍在林中寻找可用的树木,颇费了一番力气,好在张无忌探查完全岛后,发现岛上并无人迹,便来助他伐木,两日后二人终于伐足了可用之木。杨逍造了一辆木车,两人将木料运到海边,而后杨逍锯木为板,开始造船。张无忌便在林中采猎食物。他猎得的鹿、羊等兽甚多,周芷若和赵敏便将鹿肉、羊肉制成肉干,把兽皮硝了,缝了几个水囊,又把剩下兽皮缝在一起,做成一面船帆。
张无忌与杨逍虽忧心明教,恐朱元璋为害教中兄弟,但海上风向不转,只好在岛上耐心等待。转眼间过去了三个月,杨逍已打造好了一艘五丈来长的木船,张无忌助他把周、赵二女缝制的兽皮船帆装在船上,将木船泊在岸边。周芷若与赵敏也备好了肉干和水囊,只等海风转向。
这一日,张无忌协同周芷若与赵敏三人同到海边观潮,三人见海风、汐流并未改变,都暗自焦急。赵敏忽道:“无忌哥哥,回归中土之后,倘若你平了朱元璋之乱,又从我们蒙古人手中夺回了汉人的天下,旁人再要你做皇帝,你总该愿意了吧?”张无忌料不到她有此一问,怔了一下道:“待我回归中土,诛灭朱逆,我教扫除暴元之时,自要立大贤大德之人为帝。我无德无能,皇帝是做不来的。”赵敏道:“到时明教威加海内,四方宾服,你即便不愿为帝,只怕也不可得啊。”张无忌欲再开口,赵敏神色忽转落寞,叹了口气,幽幽道:“你做了皇帝,自然不会和我这异族女子在一起了。到那时,你立了周姊姊为皇后...”周芷若听她此言,忙道:“赵家妹子,你休要乱说,我与无忌虽曾有婚姻之约,但已嫁过宋青书,此事天下知闻,怎能做得皇后?况且先师早有遗命,要我重振峨眉,待回归中土,我便削发为尼,长伴我佛。”赵敏道:“周姊姊,你虽嫁过宋青书,可并无...并无夫妻之实啊。”周芷若脸上一红,不答她的话,转头向张无忌道:“无忌哥哥,今后无论你是教主还是皇帝,都有赵家妹子相伴终生,我回中土之后,自会重振我峨眉一派,身入佛门,削发为尼。”张无忌道:“芷若,重振峨眉固然要紧,但也不用削发为尼啊。”转头又对赵敏道:“敏妹,无论如何,皇帝我是万万不做的。”赵敏道:“你不愿做皇帝,我倒也相信,只怕到时由不得你啊。”张无忌正色道:“无论如何,张无忌绝不做皇帝,此事敏妹再也休疑。”
赵敏喜道:“若是如此,我便与周姊姊伴你浪迹天涯,逍遥快活,岂不甚好?”言下显是有二女共侍一夫之意。她是蒙古女子,素来大胆,倒也不觉怎的,张无忌和周芷若不料她能有此言,都甚是窘迫。张无忌见周芷若俏脸羞红,他究是男子,便道:“敏妹休要胡言,我怎敢有此奢望。”说完又看了周芷若一眼,心中却暗想:这两位姑娘聪明美丽,若真能长伴左右,便是十个皇帝也不换。随即又想:呸,张无忌,你贪心不足,胡思乱想些什么?
周芷若红着脸道:“赵家妹子,你莫要疑我,削发为尼之后,我...我...便永不再见你二人。”张无忌急道:“芷若,你,你千万莫要如此。”赵敏道:“是啊,周姊姊万莫如此。周姊姊,你道你从集庆码头混上波斯海船,真是要相助明教吗?”周芷若道:“难道不是吗?”赵敏道:“你那是要相助无忌啊。周姊姊,你此番救我性命,我怎忍心看着你青春年少,便长伴青灯?若你真心向佛,那也罢了,但你面对古佛,心中想的却是无忌,那可有多凄苦?”周芷若道:“赵家妹子,你且放宽心,我是不会抢你的无忌哥哥的。我说了出家后不再见你二人,那就真的不见。”赵敏心道:索性再激她一激,于是道:“周姊姊,你日后果真不见我二人了吗?”周芷若道:“说了不见,就是不见”心中却想,难道我真的能忍住思念,永不见他吗?赵敏道:“周姊姊,你既心意已决,我也不再多言。但是,若日后你我三人再次会面,那就是天意使然,你便要做我的姊姊。”言下之意,显是要和她共伴张无忌。周芷若不答,叹了口气,把脸扭向海面,似微微点了点头。张无忌见她心意决绝,心中略感失望。
三人往回走时,周芷若展开轻功,急急走在前面,远远将张无忌和赵敏抛在后面。张无忌对赵敏道:“敏妹,我知道你不愿我和芷若在一起,但不该如此激她,你今日话说得过了,只怕芷若今后真的不再见你我二人了。”赵敏道:“无忌哥哥,你真的以为我呷醋,不愿周姊姊和你在一起吗?”张无忌道:“敏妹,你心里对我好,无论怎样我都不会怪你。”赵敏道:“我不愿周姊姊和你在一起,那是因为以前她与我为敌,现下她一改阴戾之气,又救了我等性命,你和她在一起,我只有高兴呢。”张无忌只道她说反话,笑了一笑,不再开口。赵敏又道:“旁人若得了宝贝,必定珍而重之地藏起来,生怕被人抢了,我却不然,若我得了宝贝,没人来分享,那我就觉得得到的不是宝贝了。有人肯与我分享,那才说明我眼光独到啊。”张无忌道:“因此你才把我这宝贝与芷若分享啊。不过既然如此,你为何又要激得她不再见你我二人呢?”赵敏啐道:“呸,你哪里是什么宝贝了?”笑了笑又道:“我今日如此激她,正是要她和你在一起啊。”张无忌道:“是吗?”赵敏道:“周姊姊说道不再见你我二人,不见我呢,倒有可能,若说不再见你,那绝无可能。你若不信,到时再看。”言罢冲张无忌一笑,展开轻功,追周芷若去了。
转眼又过了一个月,海风终于转向,汐流也转向西北,四人带齐清水干肉,张无忌和杨逍各揣了三枚圣火令,驾了木船,离开灵蛇岛,向西北方大陆划去。 四十三画眉今又是张郎
一路顺风顺水,六日后便到了浙江沿岸。为尽早到达集庆,四人便弃船走陆路。
几人将木船划到一片无人的荒礁,杨逍待张无忌等三人跃上礁石,便使出千斤坠的功夫,用脚在船底踏出几个大洞 ,然后也跃上岸来,木船涌入海水,渐渐向海中沉去。他们见四下无人,便展开轻功疾行。行了约莫一个时辰后,走到一条小路上,行人渐渐多了,便慢下脚步,再走一盏茶的功夫,前方现出一个小镇。进了小镇,一问之下,才知这里属浙江海盐县管辖,杨逍出面投了一家客店,饱餐一顿后,杨逍向张无忌请命,转身出店去采购马匹。
直到掌灯时分,也不见杨逍回来。张无忌和周、赵二女正等得心焦,忽听门外马匹嘶鸣,见杨逍牵了四匹马,携了一个大包裹回来。进门后杨逍将手中的包裹打开,里面是几套男子衣衫,还有药水、胶水等物。杨逍见张无忌甚奇,便道:“教主,朱元璋定下毒计害人,以为我等已死,万料不到我等自海外归来。从此地到集庆,朱贼耳目众多,教中诸人多识得我二人,为防他得知讯息后有了防备,属下斗胆请教主易容而行。两位姑娘也请改了男装为好。”张无忌感叹杨逍心思缜密,点头称善,周、赵二女也点头赞同。众人一路海上颠簸,俱都乏了,当下分别就寝。
次日一早,用过早饭,杨逍把两身男装给了周、赵二女,让两人回房换装。不一会两人回来,见杨逍与张无忌正在装扮,张无忌用药水把肤色涂暗,又剪了头发,用胶水粘在腮边,再换了一套粗布短衫,便成了一个满脸虬髯的寻常江湖汉子。杨逍把胡须拔得稀了,和了面粉涂在脸上,换上一套破旧的长袍,再戴了一方书生巾,活脱一个落拓江湖的落第秀才。两人再看周、赵二女,见两人虽着了男装,戴了帽子,但肤色赛雪,仍太过美貌,明眼人一看便知是女扮男装。周芷若虽有人皮面具,但贴在脸上后甚是丑怪,她见赵敏没有刻意装扮,心中不愿自己难看,便也没用面具。杨逍便将易容的药水给二女,二人涂在脸上,顿时脸色蜡黄,宛似两个面黄肌瘦的病弱少年。四人装扮已毕,互相看看,只觉都已尽脱旧日形迹,便是旧日熟识,也认不出了。
杨逍到店上汇了钞,取了马匹,大伙出店骑了,向集庆疾奔而去。
海盐到集庆有近七百里,中间有嘉兴、湖州、宜兴、潥阳等城,张无忌与杨逍人忧心教中兄弟,一路歇短行长,到第三日将午,已过了潥水,到了集庆地界。路上杨逍不断打听,知明教在鄱阳湖大败陈友谅,势力大张,欣喜之下,也更欲知道教中兄弟的详细情形。张无忌和杨逍早已商定,入集庆城后先打探教中情形,联络教中旧识,再做区处。眼看前面就是集庆城,四人弃了马匹,在大路旁的一片小树林中暂歇。
忽听前面大道上马蹄声响,尘土起处,一匹快马如箭般驰来。张无忌定眼看时,见马上之人白衣素袍,正是殷野王,不禁又惊又喜,刚要出声呼喊,又怕在大道上给人识破了形迹,急忙闭口。但殷野王的马极快,张无忌稍一犹豫,殷野王已擦身而过。当下他再无迟疑,运起神功,疾向前跃,伸手抓住了殷野王的马尾,两臂微一使力,轻飘飘地落在了马背上,刚要开口,殷野王反身一掌击来,张无忌侧身避过,身子向前一倾,抱住殷野王的肩头,低声道:“舅舅,是我。”殷野王见他武功高的出奇,正自心惊,听到张无忌的声音,急把头转过来看,却见这人黄面黑须,并不识得。张无忌忙道:“舅舅,我是无忌。”殷野王听他声音耳熟无比,再一细看,终于认出了他,不禁又惊又喜,急忙勒住马缰,翻身下马,见他如此装扮,微感诧异,刚要行礼,张无忌一把将他扶住,低声道:“舅舅,我不欲漏了行藏,此处人多眼杂,不须多礼。”殷野王微一点头,向他身后树林中杨逍等三人望去,张无忌道:“那是杨左使和周姑娘、赵姑娘。”殷野王又点了点头,握住张无忌双手道:“教主平安归来,实是天大喜事。教中...”张无忌忙道:“教中情形,现下先不忙说,待寻一僻静所在,再细说不迟。”殷野王再点头道:“离此西去五里,有一破败祠堂,教主可先去那里暂歇,属下一会便到。”张无忌低声应了,殷野王松开他手,转身一跃上马,抖缰而行,到了前面岔路,纵马向东而去。
张无忌回身走到树林中,和杨逍等说了,几人便回头径向南面走去,到岔口时,再向西拐,越走越是荒僻。约莫走了四五里后,脚下已是一片荒地,向前看去,一座破败的祠堂便在前面。张无忌见四下里无人,便扯下了假须,杨逍也抹去了脸上的面粉,周、赵二女将帽子除下,也恢复了女儿装束。几人紧走几步,进了祠堂。这祠堂也不甚大,门窗皆无,屋内空荡荡的并无一物,满是尘土蛛网。杨逍屋前屋后探视一遍,见并无人迹,于是去屋外折了几根树枝,和周、赵二女一起将尘土蛛网扫净。张无忌见屋后有数块条石,便搬了几块进来,众人坐在石上,等候殷野王。
张无忌向杨逍道:“舅舅说祠堂在西面,他却向东而去,难道是有什么事要办吗?”杨逍道:“属下看未必。他驱马向东,是怕有人瞧见。兜一圈之后再到此处,可防有人尾随。”张无忌点点头,暗叹舅舅和杨逍心思之缜密。正在此时,忽听远处马蹄声响,出门看时,见正是殷野王骑马飞奔而来。
不一会马到近前,殷野王翻身下马,向张无忌行礼道:“教主终于平安归来,属下喜不自胜。”张无忌忙将他扶起道:“在此荒僻之处,舅舅不须多礼,快到里面叙话。”几人进了祠堂,殷野王与杨逍、周芷若、赵敏分别见礼,他见了周芷若,虽觉诧异,也未多言,见范遥不在,开口问杨逍,杨逍道:“一言难尽,此事一会再叙。”
张无忌道:“舅舅,我等走后,教中情形如何?”殷野王闻言,面露悲容道:“教主走后,教中与陈友谅大战,教中首脑,除彭和尚与我之外,皆已阵亡殉教。”张无忌和杨逍心中虽已做了最坏的打算,听他此言,仍震惊不已。二人皆满面流泪,张无忌愤愤道:“我把教中大权尽付朱元璋,怎料他如此狠毒,我定当手刃此贼,为诸位兄弟报仇。”杨逍拭了拭眼泪道:“殷世兄,诸位兄弟都是在与陈友谅军拼杀中阵亡的吗?难道不是朱元璋下手暗害?”殷野王道:“我也是昨日方知,一切都是朱元璋的阴谋。怎么,杨左使身在海外,也知道此贼的奸谋了吗?”
张无忌道:“舅舅,我等出海之事,先不忙说。教中兄弟如何死难殆尽?”殷野王道:“此事说来话长。当日教主与杨左使、范右使及赵姑娘送圣火令离去后,未及一月,陈友谅便来攻集庆。他以水军为主,水陆并进,兵众船坚,号称战舰百艘,兵力二十万。”杨逍吃了一惊,问道:“我教徐寿辉帐下,原只有四万余人,那陈友谅害了徐兄弟,窃了兵权,却怎的凭空变出十余万人来?”殷野王道:“要说那陈友谅也当真了得,他害了徐兄弟后,便建了天完国,自称汉王,四下里不明其为人的江湖好汉和穷苦百姓纷纷投奔,一时风头大盛,他又趁势攻打鞑子水营,鞑子水营将官本是汉人,见他势大,便不战而降。陈友谅凭空得了数万鞑子降兵与上百艘战舰。他号称兵力二十万,虽未免夸大,但十五六万总是有的。”张无忌道:“陈友谅那厮也真大胆,他害死徐大哥,我教尚未找他报仇,他倒先来寻衅。不过集庆新得未久,兵力不足,如何应对,倒也破费思量。”殷野王道:“教主所虑甚是。当时集庆城中只有五万多弟兄,得知敌军水陆并进,便分兵一万多人去助守集庆的门户太平城,因此城中只有不足四万人。”杨逍插口道:“敌军大兵压境,当时教首脑中是主战,还是主撤兵?”殷野王道:“杨左使明见,当时教中首脑,确是一致主张暂从集庆撤兵,先避敌军锋芒,以图他日再灭陈贼。但朱元璋那厮倒也真是了得,他力排众议,先是说服了众人,又与刘基定下巧计,在龙湾埋伏下火炮重兵,再用诱敌深入之计,命驻守太平城的花云佯败,诱使敌军在龙湾靠岸。他又指使手下康茂才诈降陈友谅,致使敌军下船,深入龙湾腹地,进入我教的埋伏圈。此时我教火炮齐发,轰死敌军无数。余下敌军急向后退,欲乘船逃走,但其时正当退潮,敌船又太大,搁浅江中,敌军跳江逃命,又淹死无数。我教兄弟趁势出击,就此大败陈友谅。这一战我教以寡敌众,大获全胜,共斩杀敌军逾四万,俘获敌军近两万,并得了战舰上百艘。只可惜陈友谅那厮在手下死命保护之下,乘小舟逃了回去。我教虽胜,但敌军过多,混战之中,五散人中的周颠与冷谦,皆亡于战阵。另有近五千兄弟殉教。”
张无忌听他说到周颠和冷谦已阵亡,又有五千余名教众阵亡殉教,心中悲痛不已,不禁泪流满面,杨逍听完,伤心兄弟阵亡之余,却对朱元璋甚感钦佩,开口道:“朱元璋在大敌当前之时,临危不惧,又能力排众议,以少胜多,本也是个人才,只可惜心术太坏。”殷野王道:“正是。此战虽击退陈友谅,但并未伤其根本。那厮回巢后重整旗鼓,两月之后,裹挟江州一带百姓为兵,号称六十万,起巨舰二百余艘,猛攻我教洪都。”杨逍惊道:“六十万?陈友谅新败之下,尚能聚齐如此多的人马,也不愧为当世枭雄。”殷野王点点头,续道:“洪都为我教西拒陈贼的门户,位置极其重要,于是朱元璋倾全部兵力前去救援洪都。陈友谅听说朱元璋亲率大军来援,即撤洪都之围,东出鄱阳湖迎战。敌军号称六十万,实数在三十万到四十万之间,其巨舰用铁索连接,稳如平地,联结布阵,展开数十里,望之如山,气势夺人。此战我教几乎倾巢而来,对外称二十万,实际只有十五六万,战舰一百余艘,敌军几乎三倍于我教。当月二十日,敌我双方在鄱阳湖上开战,双方共有大小战船六百余艘,一眼望去,战船排满了湖面,船高如山,船帆遮天蔽日。战鼓声一起,双方将士拼命厮杀,喊杀声响彻天地,战况惨烈无比,湖水也被鲜血染成了红色。因敌军战舰巨大,且兵力过多,我教渐处劣势。这般剧战了十余日后,我教军中粮草不继,朱元璋便命我去催运粮草。待三日后,我押运粮草回来,我教已陷入绝境,几已溃败。朱元璋见此情景,便命韦蝠王、说不得、铁冠道人张中及五行旗掌旗使吴劲草、闻苍松、唐洋、辛然、颜垣等武功高手深入敌阵,去刺杀敌军主帅。”
杨逍插口道:“朱元璋这厮忒也卑鄙,两军交战不同于江湖殴斗,任你武功多高,在战阵中也施展不出,绝顶高手或能自保,但要刺杀敌军主帅,那是千难万难。”殷野王道:“正是此理。此时我押运粮草方归,彭和尚受伤后在阵下疗伤,皆未上阵。韦蝠王等人武功既高,见识也如杨左使一般,知道如此太过凶险。但当时形势危急,不容多想,韦蝠王仗着轻功高妙,第一个便冲了上去,余人见状,纷纷跟上。这几人武功太强,敌军抵挡不住,终于杀了对方三员大将。怎奈敌军太多,韦蝠王等人便如小石子入海一般,被敌舰重重围住,众人力战之下,除韦蝠王外,尽数阵亡。”
张无忌与杨逍听到此处,泪水又汨汨而下,张无忌哽咽道:“想不到教中兄弟,竟都如此惨死。”心中浮现出一幅惨烈的画面:鄱阳湖面上满是双方阵亡将士的尸体,浓烟遮天蔽日,鲜血染红了湖水,红色的波涛在夕阳的照耀下翻翻滚滚,不禁暗叹生灵之苦。
殷野王续道:“韦蝠王轻功高妙,身法直如天外飞仙,敌军的刀枪箭矢,都被他躲了开去,终于他连跃数船,纵上了陈友谅所乘帅船的船头。敌军慌乱之下,齐向他涌来,韦蝠王施展轻功,左穿右钻,终于挤到了陈友谅近前。但敌军见状,上百人围住韦蝠王,他要跃过去杀陈友谅,已是不能。情急之下,韦蝠王夺过一张弓来,跃上半空,向陈友谅连发三箭,终于用第三支箭射穿了陈友谅的头颅。”张无忌与杨逍听到此处,大声叫好,张无忌道:“陈友谅作恶多端,这番恶贯满盈,实属罪有应得。韦蝠王终为徐寿辉大哥报得大仇。”杨逍道:“报仇事小,于两军交战之时,刺杀了敌军主帅,却是第一等的大功。”张无忌道:“只是不知韦蝠王是否脱险?”殷野王叹了口气道:“韦蝠王射完三箭,力已用尽,他从半空落地,敌军刀剑齐施
,韦蝠王就此殉教。”众人闻言,皆叹息不已。
杨逍道:“杀了敌军主帅,敌军必乱,我教正好趁势反击。当时情形,又是如何?”殷野王刚要开口,赵敏忽道:“教中不是新得了一批火炮吗?为何不用呢?”殷野王向她道:“赵姑娘所言甚是。”回头向杨逍道:“杨左使见识超卓,当时敌军见主帅阵亡,登时大乱,我教便趁势反攻。直到此时,朱元璋才下令使用火铳火炮。枪炮声一响,敌军更加慌乱,伤亡极重,我教士气大振,全力反攻,此时天助我教,东北风忽起,朱元璋命手下死士驾了七只小船,船上装满火药柴薪,迫近敌舰,顺风放火。敌舰用铁索相连,不及调头,登时烈焰飞腾,湖水尽赤,转瞬之间敌军数百艘巨舰尽被烧毁,敌军死伤过半,陈友谅的两个兄弟及大将陈普略均被烧死。朱元璋挥军乘势发起猛攻,就此大败敌军。”杨逍愤愤道:“我教兵力远逊敌军,先隐藏实力,将火铳火炮藏之不用,待兵临绝境之时,突然使用火铳火炮,确可令敌军惊慌失措,我教即刻反攻,就此反败为胜,此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但朱元璋这厮却借机害了韦蝠王等兄弟性命,用心狠毒,反叛之意,已昭然若揭。”
殷野王点了点头道:“鄱阳湖一战,我教大败陈友谅,将其射杀,以不足二十万人击溃其六十万人,缴获刀枪辎重无数,其残部只余三千余人,已不足以与我教争锋。战后班师之时,彭和尚以腿伤未愈,愿留在洪都养伤,我瞧他言辞闪烁,似有未尽之言,但此时教中方得大胜,诸事庞杂,又有韦蝠王等人的后事须料理,我未及深问,便随朱元璋回了集庆。现下想来,彭和尚心明目炬,在当时已看破了朱元璋的野心。”杨逍接口道:“彭和尚心思缜密,足智多谋,颇有识人之能。他此刻还在洪都吗?”殷野王点头道:“彭和尚伤好后不愿回集庆,愿长留洪都助守,朱元璋便也允了。”
张无忌问道:“朱元璋班师回了集庆之后,教中情形如何?”殷野王道:“我教大胜之后,四方豪杰皆慕名来投,一时声势大振,连鞑子也不敢轻撄锋芒,朱元璋便趁机排挤教中大将,将五散人、五行旗原属下及杨左使原属下天地风雷四门中的老弟兄尽数撤换,将他手下的徐达、常遇春、花云、冯胜、冯用等人皆扶上显要位子,长此以往,江湖上只知有明军,不知有明教。属下渐渐觉其野心,终于忍耐不住,于是在昨日夜间,窥探朱元璋的帅府,要瞧他是否确有异心。
“昨晚属下换了夜行衣靠,从帅府后墙跃入,躲过了侍卫,伏在朱元璋书房的后窗外偷听,恰好当时他正与刘基议事,属下一听之下,才终于明白了此人的阴谋诡计。只听朱元璋先称赞刘基的妙计,说他设计调开教主,又说他在鄱阳湖一战中设计,假敌军之手除去韦蝠王等人,居功甚伟,属下听后,气冲顶门,既痛惜教中兄弟之死,又暗骂自己愚鲁,当下便欲冲进屋去,将他二人格毙,为战死的兄弟们报仇。但属下又想,此刻杀他二人易如反掌,且听他们还有什么奸谋,便按下怒火,又听下去。只听那刘基谦逊几句,又道‘只要将彭莹玉刺杀,再除了殷野王,便大事可定。’朱元璋点头道‘此二人虽不足虑,但总是除掉才能安心。嗯,今日派方东白给洪都的邵荣送信,要他刺杀彭莹玉,那彭和尚诡计多端,武功又强,不知是否能得手?’”听到此处,张无忌忍不住插口道:“方东白?八臂神剑剑法既高,人也孤傲,怎么投到了朱元璋的手下?”方东白曾在武当山上与张无忌交手,被张无忌用木剑斩去一臂,但此人剑法极高,张无忌对他颇为敬佩。殷野王道:“属下不知。此前从未在教中见过此人。”顿了顿续道:“只听刘基道‘恩主放心,那方东白虽只余一臂,但武功更胜从前,况且属下在信中明示,要邵荣无论设机关陷阱,还是使焖香毒药,总之要结果了彭莹玉的性命。集庆到洪都有四日路程,料想四日后便是彭和尚毙命之期。’听到此处,属下心道:杀他二人虽易,但此时集庆城门已毕,出不得城,明日朱元璋的党羽发现他陈尸帅府,必定关了城门搜捕凶手,到时出城破费周折。罢了,先赴洪都给彭和尚送信要紧,且让这奸贼多活几日。属下再听几句,他二人又商议些军中杂事,属下便不再听,跃出帅府,返身而回。今日一早,属下遣心腹下属骑了快马,到洪都给彭和尚报信,但终不放心,便向朱贼请令要去庐州催粮。因属下此前曾数次去庐州催粮,是以朱贼并不怀疑,欣然允了。天可怜见,方出城门,便得遇教主。教主远赴波斯,来去怎的如此之快?又怎的不见范右使?”
杨逍便把在灵蛇岛上之事向他简要叙说了一遍,殷野王听到朱元璋和黛绮丝勾结,范遥已中毒身亡,不由得睚眦欲裂,恨恨道:“想不到范右使也如此惨死,如不手刃朱贼,怎能令死去的弟兄心安?”张无忌接口道:“不错。朱元璋阴谋夺位,害我教中兄弟性命,此时他虽羽翼已丰,但此仇不可不报。集庆城中既已无教中旧人,我等便不须进城联络。杨左使,以你看来,当下应怎生区处?”杨逍知张无忌殊乏应变之才,当下也不客气,略一思索,向他道:“禀教主,教主并未让位于朱元璋,只是将教中大事托付于他,况且他虽大权在握,却并未正式登上教主之位。教主此时归来,自然还是教主,但朱贼羽翼已丰,若要重掌教中大权,倒要颇费一番周折,所幸其尚不知我等已回中土,殊无防范。朱贼已下令刺杀彭莹玉,彭和尚危在旦夕,殷世兄仍去洪都给彭和尚报信,联络到彭和尚后,带同他手下死士,尽速返回集庆。属下与教主在集庆城中打探朱贼消息,以防有变。此去洪都,往返需八日,十日之后,属下在此处相侯殷世兄和彭和尚,到时我等潜入集庆,寻机将朱贼诛杀,再将他的恶行在教中公布,被其蒙蔽的教众自会幡然猛醒,拥护教主。教主再将其顽固死党尽数戮尽,自可重夺教中大权。”
张无忌听他“将其顽固死党尽数戮尽”之言,心中浮现出常遇春、徐达等人的形象,想起平时情义,心中老大不忍。略一沉吟,道:“朱贼派去洪都送信的方东白号称八臂剑神,虽只余一臂,但那刘基言道,此人剑法更胜从前,如只有舅舅前去洪都传信,恐有闪失。杨左使,不如你与舅舅同去洪都,待联络到彭和尚后,速来集庆,我依然易了容,潜入集庆打探消息,十日后我等在此处会合。”又转头向赵敏和周芷若道:“敏妹,芷若,我教中有事,你们不便留此,可先上武当山我太师父处暂居。待教中大事了结,我再派人去迎。”赵敏和周芷若闻言,知他不愿二人参与明教内争,便都点头答应。杨逍听了,稍稍思忖,抬头道:“如此也好,只是教主一人在此,须诸事小心,不可孤身犯险,待与我等会合后,再图大计。”张无忌点头答应。
杨逍和殷野王见商议已定,知道时机紧迫,晚到洪都一刻,彭和尚便多一分危险,便向张无忌告辞,两人出了破祠堂,殷野王骑了马奔行在前,杨逍的马早已丢弃,只好先步行,待到市镇后重购马匹。好在他轻功佳妙,全力施展之下,竟不输于奔马。张无忌望着两人离去的烟尘,心中默祷:但愿明尊护佑,杨左使和舅舅能速至洪都,救得彭和尚性命。
此时天色渐黑,晚风甚凉,张无忌对周、赵二女道:“敏妹,芷若,此处风寒,过不得夜,趁此时集庆城门未闭,我们仍易了容,进集庆城投店安歇,待明日一早,你们便上武当山暂避如何?”周芷若原本欲助明教大军扫除暴元,这时见他教中内争,虽极愿助张无忌一臂之力,但瞧来他却不愿自己插手,便道:“无忌哥哥,你既不愿我们参与教中之争,我们便不参与。这时天色未晚,我们便不进集庆城了。”又看着赵敏道:“咱们这便往武当山去吧。”赵敏点点头道:“好,咱们这便上路,天黑前当可赶上投店。”张无忌闻言道:“如此也好,你们一路小心,还是改了男子装束为好。”两人点头答应。赵敏又道:“无忌哥哥,我本欲留下助你一臂之力,但你既不愿我参与教内争斗,我便听你的话,上武当山暂避。只是你心地良善,虽武功高强,但论计谋你万不是朱元璋敌手,你一人在集庆,千万不要孤身犯险,定要等到和杨左使会齐后再行大事。”周芷若默默看着张无忌,也道:“无忌哥哥,你...你千万保重...”张无忌大为感激,左手拉了周芷若,右手拉了赵敏,道:“两位妹子放心,我定会等到杨左使来后再作区处。”周芷若在赵敏面前被他拉了手,略感害羞,甩了一下甩不脱,只好由他握着。
赵敏又对周芷若道:“周姊姊,当着无忌哥哥的面,你再说一遍,你日后再也不见我二人了吗?”周芷若一怔,料不到她又说出这话来,心道:是啊,我说过日后出家为尼,再也不见他二人的面。但,难道...难道我真的不再见无忌哥哥了吗?又想到终南山的黄衫杨姊姊,她传授自己《九阴真经》心法时,曾对自己说道‘你既然心中放不下,又何必放下。’一时茫然无计,不知如何回答。
赵敏格格一笑,拉了周芷若的手,向外走去,边走边说道:“周姊姊,出了这间祠堂,你要是再见无忌哥哥的面,就得做我的姊姊。”
周芷若给她拉着,出了祠堂,向西方走去。心中想着赵敏刚才的话,忽的想到,自己在少林寺曾与武当派为敌,又想到和宋青书的往事,心中实不愿再见武当派诸人。略一沉吟,心下打定主意,先把赵敏送到武当山,自己便到终南山活死人墓,再请神雕侠侣的后人指点心中迷津。
张无忌目送二女远去,略感孤寂,心想既然只剩自己一人,倒也不忙进城。回身返回祠堂内,取出干粮吃了,躺在青石上歇息,翻来覆去,只是胡思乱想。想到朱元璋定下毒计,先诱使自己远行,又在乱军中害死韦蝠王等人性命,越想越是愤恨,待到中夜,终于按耐不住,早把和杨逍的约定及方才与周、赵二女说的话抛下,心道:此时朱贼不知我已回归中土,不若趁此时机,夜探集庆帅府,如机缘凑巧,便诛了此贼,为教中兄弟报仇。杨左使来时,教中定已大乱,到时夺位,或可少死几个兄弟。想到这里,一跃而起,整理了一下装束,把屠龙刀备好,出了祠堂,疾向集庆城而去。
此刻方交亥时,集庆城门早已关闭,张无忌转到城墙僻静所在,瞧瞧四下无人,双腿用力一蹬,蹿起两丈来高,方坠未坠时,右脚在城墙上一点,又跃起丈余,势尽之时,两手使力,手指作鹰爪之形,牢牢扣住砖缝,左右手交替向上,转瞬便已攀上城墙。他向墙内略一张望,见里面两个明教军士,相隔三丈来远,正荷枪巡视。他略作等待,待那两个军士转身之时,攀上垛口,脚下一纵,已轻飘飘越过城墙,向城内落去,巡逻的军士丝毫未觉有异。
张无忌依着殷野王所述,到朱元璋的帅府前远远张望,见大门两旁各有一排健卒把守,身穿各色服侍的军官进进出出,均不相识。他再转到帅府后墙,看四周无人,便跃上墙边高树。往帅府院内一张,见一队卫士巡逻过来,当下屏息静气,不发一声。待卫士巡视转走,便轻轻跃入院内,摸到了朱元璋书房之外。在窗外静息一听,屋内朱元璋正与人说话,不由心中一喜:天幸此贼今夜在家,教中兄弟大仇当可得报。见窗户关得甚紧,瞧不见屋内情形,张无忌便跃上屋顶,将瓦片掀开一条缝隙,向屋内瞧去。
只见屋内坐了五人,朱元璋坐在上首,正在布置军务,刘基在侧坐相陪,徐达、常遇春与另一人坐在下首,那人虎背熊腰,满脸虬髯,却不相识。张无忌见徐达、常遇春也在帅府,心道:怎的如此不巧,徐大哥和常大哥也在此间,他二人虽受朱贼蒙蔽,但平时并无过恶,此时动手,必累及他二人。想到与徐、常二人平日情义,便有心多等一会,待徐达与常遇春离开后再动手。果然过不多时,朱元璋布置完军务,徐达、常遇春与另外那人告辞而去,屋内只余朱元璋和刘基。张无忌有心等徐达等人走远了再动手,便伏在屋顶上听朱元璋和刘基说话。
只听朱元璋道:“嗯,朱文正已抓起来了吗?”刘基道:“禀恩主,已抓起来了。现把他关在属下后宅,一应饮食起卧,均与平日无异。”朱元璋面色一沉,厉声道:“糊涂。他擅改军令,向百姓多征收了三倍的粮饷,又将多征得粮饷贪污,按军令当斩,你却将他关在家中,好吃好喝,难道没有把他当成待罪死囚吗?”刘基脸现惶恐之色,道:“文正乃恩主的亲生侄儿,属下这么做...”朱元璋打断他的话头,声音愈发严厉:“他虽立有大功,但身为我朱氏一脉,更应加倍遵守军纪,以作众将表率,但他平日便恃功而骄,这次更是变本加厉,竟敢贪污军饷。如不杀他,怎能服众?你明日把他押到多征了粮饷的当涂县,当着众乡民的面,将他斩首,以正军法。他多征的粮饷,悉数发还乡民,并免此地一年之饷。”张无忌听朱元璋要杀自己的亲侄儿,只感他心肠极狠,对他严守军纪,又觉十分叹服。
只见刘基擦了擦额头的汗水,道:“是。”朱元璋叹了口气道:“文正守洪都时立有大功,日后对他的儿子多加封赏,也就是了。”刘基点了点头道:“恩主大义灭亲,令属下叹服。”朱元璋话头一转,又道:“登吴王位之事,准备的怎么样了?可说服韩林儿做教主了吗?”张无忌闻言一惊,心道:教中原首脑皆已殉教,论来当属韩林儿为尊,怎的朱元璋自己不做教主,倒要奉韩林儿为教主?听来他好似要做什么吴王?
只听刘基道:“禀恩主,登吴王位之事,一切准备妥当。只是属下虽对韩林儿晓以利害,他却一直冥顽不灵,不过待到彭和尚与殷殷野王的死讯传来,不由得他不做教主。”朱元璋道:“嗯,殷野王从庐州回来之时,你在何处设伏杀他?”张无忌闻言一惊,想不到朱元璋一狠至斯。只听刘基道:“属下已在集庆城西五十里的黑风岗设下火铳阵,任他多高的武功,也难逃性命。”朱元璋又是“嗯”的一声,点了点头,道:“这集庆城的名字,最好一并改了,刘先生,你说改成什么名字为好?”刘基道:“恩主登吴王位,乃是上应天意,这集庆吗,就改名叫应天如何?”朱元璋微笑点头,颇为满意。
张无忌听到这里,料徐达等人已经走远,再也按捺不住,从屋檐轻飘飘跃下,推门进了书房。朱元璋与刘基见听有人进来,抬头一看,见是张无忌,皆大惊失色。朱元璋眼神慌乱,伸手摸了一下佩刀刀柄,随即又松开,刘基正要端起一只茶碗,见了张无忌,手一抖,“当啷”一声,茶碗跌落在地上,茶水洒了满地。张无忌扫了二人一眼,道:“朱大哥,刘先生,别来无恙啊?”朱元璋定了定神,从座椅上站起,拜服于地道:“教主回归中土,属下未曾迎接,失礼之至。”刘基也跪在地上,颤声道:“参...参见...教主。”朱元璋又道:“请教主上坐。”
张无忌哼了一声,大喇喇坐在居中的座椅上,盯着朱元璋,恨恨道:“逆贼!枉了我平日对你信任有加,想不到你竟然勾结波斯总教,赚我离开中土,又欲在海上害我性命,幸得明尊护佑,才得死里逃生。我将教中军权付你掌握,怎料你竟使奸计害了一众兄弟性命。你又扬军抑教,在军中大肆安插亲信,排挤旧日兄弟,使江湖上只知有明军,不知有明教。今日若不杀你,怎对得起被你害死的众位兄弟?”越说越怒,伸手从背后拽出屠龙刀来,指着朱元璋喝道:“逆贼,你还有何话说?”又用屠龙刀指向刘基道:“你身为读书人,枉读圣贤书,却为虎作伥,屡出奸计,今日定要一并诛了。”
朱元璋神色已恢复如常,他听张无忌语气,知他已得悉自己与波斯总教合谋之事,又已知悉教中故旧兄弟死难之情形,但今夜只见到张无忌一人,不知杨逍与范遥是否也回到中土?尤其是杨逍,此人足智多谋,不知他是否已在暗中谋划?但屠龙刀乌沉沉的指在自己面前,只怕今日已然无幸。他看着屠龙刀,将心一横,道:“教主今日杀我,轻而易举,但眼下我教军威正盛,直可执天下义军之牛耳。我若一死,军中必乱,到时明教大军分崩离析,蒙古鞑子必然拍手称快,天下百姓又要受鞑子铁蹄蹂躏。”张无忌微微一怔,知他所言不虚,但想起韦一笑等人惨死,心中怒火又起,道:“你残害教中兄弟性命,罪大恶极,纵使我教大军四散,今日也要取你性命。”
朱元璋道:“残害教中兄弟性命?教主说的,可是韦蝠王等人之死吗?”张无忌道:“不错。”朱元璋叹了口气道:“人皆有一死,但求死得其所。韦蝠王等人为我教战死,可谓死得其所。尤其是韦蝠王,亲手为徐寿辉大哥报得大仇,死而无憾。鄱阳湖一战,我教虽胜,但损失极大,韦蝠王等人阵亡,属下一直心中郁郁。此战虽说是属下指挥失误,虽说是属下确有私心,但却不能说属下故意残害教中兄弟性命。今日属下命丧教主屠龙刀下,死不足惜,但不能一展胸中志向,却为毕生憾事。比起韦蝠王等人的死得其所,我这一死,可差得远了。”
张无忌道:“如你所说,韦蝠王等人之死,倒不是你的过错了?”朱元璋道:“那倒不是。当日鄱阳湖大战,敌强我弱,事关我教生死存亡,属下不得不用此置之死地而后生之计。但若说属下并无私心,却也不实。是以属下对韦蝠王等人之死,心下一直郁郁自责不已。”张无忌道:“你又有何私心?”朱元璋道:“说道私心,那便是为了属下的胸中志向了。”张无忌道:“胸中志向?”朱元璋道:“不错。属下的胸中志向,第一便是要杀尽蒙古鞑子,使我大汉百姓重享安乐。”张无忌道:“你说的倒好听。”手中的屠龙刀向后缩了缩。
朱元璋又道:“属下的第二个志向,便是要杀尽天下贪官。”张无忌道:“如此说来,你倒是一位为国为民的大英雄、大豪杰了?”朱元璋道:“属下不敢。属下本是濠州贫民,自小便受贪官欺凌。属下之父,贫贱一生,整日劳作,无一日得闲,终于积劳成疾,家中无粮无钱,无力请大夫抓药。我到财主刘德家去借钱,却被乱棒打出,那恶霸家丁还放恶犬逐我,咬的我双腿鲜血淋漓。”说着站起身来,掀起袍子,撩开腿上裤子,果然双腿上伤痕累累。朱元璋又道:“家父无钱医治,终于病饿而死。这年赶上大旱,田里颗粒无收,一家人只能剥树皮、挖草根度日。官府、财主又逼着交税交佃,属下的母亲、大哥、侄儿先后活活饿死。我与二哥用门板抬着亲人的尸体到处走,却找不到可以安葬的土地,天下虽大,竟连穷人的立锥之地也没有。非我一家如此,整个濠州,全家饿死,无人收尸的不计其数。从那时起,我便发下誓愿,定要杀尽鞑子,杀尽贪官。属下原名重八,后改名元璋,便是要做诛灭元朝之利器。”说完之后,眼中隐有泪光。张无忌听完,想起自己少年时与徐达等人相遇的情形,知他所言不虚,暗叹百姓之苦,将屠龙刀收了回来,架在座椅扶手上,想着朱元璋的话,感慨民生之多艰。
刘基见他将屠龙刀收回,便也立起身来道:“启禀教主,朱大哥以拯救天下苍生为己任,行事或有心狠手辣之嫌,但也不全是私心。”
张无忌听了刘基之言,想起他曾远赴波斯,定计害己,又将屠龙刀指向朱元璋,厉声喝道:“你与波斯总教勾结,欲害我与左右光明使性命,阴谋叛教,罪大恶极。况且此前教中兄弟劝我登基,你却让刘基献上什么‘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之策,现下你要自称什么‘吴王’,出尔反尔,今日难逃一死。”朱元璋微微一笑道:“不错,当时众兄弟劝你登基称帝,我确是让刘先生献上了‘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之策。那时我教方得集庆,兵力不足,粮草不丰,如称帝建国,必引鞑子前来征伐,是以称王要缓。今日我教兵精粮足,城高墙厚,所谓此一时也,彼一时也,此时称王,必可大壮我教声势,灭鞑子威风。”
张无忌道:“你嘴里口口声声说什么‘我教我教’,在你心中,哪里还有什么明教?”朱元璋凛然道:“在我心中,军中之事高于教中之事,天下之事高于军中之事,天下之事便是百姓之事。属下虽不能说以天下事为己任,但时时以天下百姓为念,是以在元璋心中,明教虽大,却大不过天下百姓。”张无忌道:“你阴谋叛教,也是为了天下百姓吗?”朱元璋闻言,抬起头来,盯着张无忌,傲然道:“教主虽武功盖世,罕逢敌手,但做明教教主,却要统帅群雄,运筹帷幄。教主,平心而论,这教主之位,是你坐适合些,还是我坐适合些?”
张无忌料不到他有此一问,怔了怔道:“不错,我虽武功比你高些,但要说统帅群雄,争霸天下的谋略,我不如你。要做教主,谋略远比武功重要,这教主之位,确是你坐比我坐适合。唉...以我的才具,这教主原本是做不来的。”朱元璋嘴角微微一撇,神色颇有居高临下之意,道:“姓朱的虽说不才,且武功低微,但要说运筹帷幄、争雄天下,放眼明教,合教上下无一人能及得上我。若教中有才具高于我者,我必死心塌地地追随于他,虽肝脑涂地,亦在所不辞。无奈教中并无这般人物,我只好自担此任。自古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为成就杀尽鞑子、杀尽贪官、救万民于水火之大事,哼哼,不错,我是曾与波斯总教联络,有心害你。”
张无忌原想他必要狡辩,不肯自承其事,或要将罪责推脱到别人身上,那便一刀下去,结果了他的性命,万料不到他竟直承其事,一时便下不得手。朱元璋见状,道:“而今我教军威大盛,不出五年,必可将鞑子除尽,使天下百姓重享安乐。今日我死在教主刀下,虽不足惜,但我一死,我教军中必乱,只叹天下百姓,要再多受十数年苦难。我虽问心无愧,但死而有憾。”说完把头一扭,将颈子对了张无忌,闭目待死。
张无忌听他说完,并不动手,将屠龙刀收了回来,默默思索:不错,此时教中皆为其死党,此刻杀他虽易,但此人一死,军中未必肯听我号令,明教大军必乱,天下百姓亦将多受十数年战祸。张无忌本就心肠柔善,这时想起百姓苦处,更觉杀不得此人,再想朱元璋方才教中之事、军中之事、天下之事之言,终于定下心来,今日饶他不死。他心念已定,便从椅中站起,将屠龙刀横在胸前道:“罢罢罢,今日看在天下百姓份上,饶你性命,这明教大军,仍由你指挥,只是你须爱惜百姓,善待教中兄弟。”
朱元璋闻言又惊又喜,翻身跪倒道:“多谢教主不杀之恩,属下定当遵从教主之言。”张无忌又道:“日后你若得了天下,登龙庭坐了皇帝,你手下一班人定要说你是真龙天子,彼时你要是不善待兄弟、欺压百姓,”说着看了一眼手中的屠龙刀,续道:“此刀名为屠龙,虽取过无数人性命,但从未杀过皇帝,不免名不符实,若你日后鱼肉百姓、屠戮教中兄弟,我纵在天涯海角,闻之也必取你性命,让这屠龙宝刀,真的屠一屠龙。”
朱元璋惶然道:“属下定当善待百姓,善待教中兄弟。但教中兄弟如违犯军令,坑害百姓,那...”张无忌道:“违犯军令,坑害百姓,该当严惩,自不在屠戮兄弟之列。”说完将屠龙刀收起,迈步走到门口,看了朱元璋一眼,又道:“今日留你性命,全是为了天下百姓,日后你性命所系,全在于是否善待百姓。”说完出了房门,跃上高墙而去。刘基忙把朱元璋扶起,二人瘫坐在椅中,回想方才险状,皆心跳不已。
日后朱元璋果然得了天下,他念着张无忌之言,终生不敢欺压百姓,但却抑制明教,大肆杀戮开国功臣邵荣、李善长等人。张无忌见朱元璋能善待百姓,虽见他杀戮旧日兄弟,但张无忌对治国治军之事不甚了了,也就没有杀他。
张无忌出了帅府,想到朱元璋的手段,不敢在城中停留,趁着夜色赶到城门口,跃上城楼,展开壁虎游墙的轻功,顺外墙溜下。他轻功卓绝,守城的军士竟没听到丝毫响动。出城之后,他施展轻功,连夜往洪都赶去。快天亮时,张无忌找了个无人的破庙,歇了两个时辰,醒后再往前行,到一个市镇上打了尖,又买了三匹马,一路换乘,向洪都疾奔。他生怕杨逍等人已经启程赶来集庆,为免两下错过,一路几乎不眠不休,三天之后,就已到了洪都城外。
此时天已傍晚,他正琢磨进城后如何寻找彭和尚,忽见路边闪出一人,身穿玄色衣衫,头戴一个大斗笠,拦住了他的马头。那人将头抬起,向他微微一笑,张无忌定眼看时,见正是殷野王。殷野王向他稍一抱拳,轻声道:“属下参见教主。属下到城外联络教中兄弟方回,不意得遇教主。教主如何到了此间?集庆莫非有什么变故吗?”张无忌道:“舅舅,集庆之事,一言难尽。杨左使与彭和尚现在何处?”殷野王点点头,小声道:“教主请随我来。”张无忌轻声答应了,下了马,跟他走到一辆马车旁。殷野王低声道:“教主请上车,今日看守洪都城门的是自家兄弟,可平安进城。”张无忌点点头,依言上了马车。殷野王落下车帘,坐在车把式位上,抽出马鞭,驾车向洪都城里行去。
张无忌一路颇为劳累,知此时已然平安,便在车内小憩。过了约有一盏茶的功夫,马车停下,殷野王挑开车帘,请他下车。张无忌下了马车,见已到了一所院落之前,四下里民房不多,人声稀少,甚是幽静。殷野王向张无忌做了个“请”的手式,不声不响的走在前面,张无忌随他进了院门,穿过回廊,进入正屋。杨逍和彭莹玉正在屋中,见张无忌进来,皆惊讶不已,忙过来见礼。
彭莹玉向张无忌行礼后,道:“属下自杨左使与殷世兄口中得知教主自海外平安归来,心中不胜之喜。这几日与故旧兄弟联络完毕,正准备明日午后启程前往集庆,不意教主忽然来到,难道集庆城中,可有什么变故吗?”张无忌叹了口气,将集庆城中夜会朱元璋之事向三人说了一遍,末了道:“我教起兵反元,只为天下百姓不受鞑子欺压,朱元璋虽手段狠辣,武功低微,但他胸怀大志,谋略过人,由他统帅反元大军,必可使天下百姓早享太平。为了天下百姓,我便绕了那厮性命。”
彭莹玉听完,不动声色,低头默默思索。殷野王脸现痛惜之色,道:“朱逆阴谋篡夺教中大权,害了多位兄弟性命,难道...难道就这么放过他不成?”张无忌道:“舅舅,天下百姓的祸福,远大于我教兄弟之仇。朱贼得了天下后若欺压百姓,我第一个先取了他的性命。”杨逍听完张无忌的话后一直暗自琢磨,此时开口道:“教主说得好,不错,天下百姓的祸福,远大于我教兄弟之仇。但愿朱元璋能早日杀尽鞑子,使天下百姓早享安乐。”
张无忌问起洪都的情形,彭莹玉答道:“启禀教主,朱贼势大之后,便将军务和教务分开,军中之权远大于教中之权。洪都的军中守将,是朱贼的心腹邵荣,属下受朱贼排挤,只是负责教中事务。洪都守将邵荣的军权极大,几乎事事不许属下插手。”殷野王道:“杨左使和属下日夜兼程,于一日前赶至洪都,会合彭大师后,到守将邵荣处打探,知道方东白也是刚到,还未来得及布置下手刺杀彭大师。杨左使和属下不敢漏了行藏,便暗中与彭大师一起联络教中旧识。同时处处小心,以防彭大师遭了暗害。”杨逍接口道:“属下等三人联络了八十余位教中旧日兄弟,原想明日启程赴集庆,不想事情有变,今日教主来到洪都。”张无忌道:“有劳三位错爱,只是我既无争霸天下之心,又无统率三军之才,为了天下百姓能早享太平,累三位空忙一场。”杨逍道:“教主说那里话来,教主虽无王霸之志,却有体恤万民之心。饶朱贼不死,乃是为了天下百姓,朱贼得势,则天下百姓可早享安乐,此乃天意,我等岂能有异议?”张无忌叹了口气道:“只是韦蝠王等人因朱贼而死,现下却杀他不得,令人胸中好生不平。”彭莹玉道:“教主先前所说甚是有理,天下百姓的祸福,远大于我教兄弟之仇,为韦蝠王等人报仇之事,只好暂且不提。”张无忌叹了口气,默默无言。
彭莹玉道:“现下邵荣与方东白随时可能发难,洪都不是久留之地,何况朱贼势力渐大,日后未必不对我等下手,茫茫华夏,何处可让我等立足?”众人听他说得有理,皆低头无言,暗暗思索。过了一会儿,杨逍抬起头来,道:“既然中土无法立足,那便到海外去。我听得吕宋、苏禄一带中华人士甚多,不如我等率众前往,将明教总坛移到那里,不知教主意下如何?”张无忌听了,心头一喜道:“不错,将明教总坛移到吕宋,可保中土明教香火不断。”殷野王和彭莹玉也都赞同。
张无忌从怀中取出三枚圣火令,双手捧了,递与杨逍,杨逍心中纳罕,伸手接了,正要开言,张无忌道:“杨左使,你将另外三枚圣火令取出。”杨逍听了,探手入怀,也取出三枚圣火令,张无忌道:“杨左使,今日明教六枚圣火令皆在你手,你便是明教第三十五代教主。”杨逍闻言大惊,忙将六枚圣火令递过来给张无忌,惶恐道:“教主怎可与属下开这等玩笑?”张无忌不接圣火令,向彭莹玉和殷野王道:“明教第三十四代教主张无忌,今日将教主之位传与杨逍,杨逍即为明教第三十五代教主。”彭莹玉和殷野王也大为惊讶,齐道:“教主何苦如此?”张无忌道:“我本无教主之才,自登此位,终日战战兢兢,今日传位给杨左使,也算是了结了我心中的一个大难题。况且我要在中土监视朱贼,他若有欺压百姓之举,我立时便取了他的性命。你等三人共赴海外,望诸位戮力同心,光大我明教。”殷野王道:“怎么,教主不一同去吕宋吗?”张无忌摇了摇头道:“我要在中土监视朱贼,他若不善待百姓,我便要用屠龙刀取他性命,让这屠龙刀名符其实。”杨逍再三推辞,彭莹玉和殷野王也邀张无忌共赴海外,张无忌只是不允,杨逍无奈,只得受了圣火令,做了第三十五代教主。
张无忌又道:“现下我教首脑大都死难,人才凋零,杨教主可升任彭莹玉为光明左使,殷野王为光明右使,你三人务必同心协力,光大我教。”杨逍点头答应。众人觉身在险地,怕夜长梦多,决定连夜起航,接下来杨逍留下收拾教中典籍;彭莹玉到江边码头联络船只,好在他心腹弟子中有一名大船商,联络船只不难;殷野王则到外间联络旧日兄弟。
到了后半夜,诸事齐备,杨逍、彭莹玉与殷野王奉了圣火令,带了八十余位故旧明教教徒,到了江边,上了彭莹玉安排好的一艘大船,张无忌在岸上向众人挥手告别,想到今后只怕永无再见之日,泪水不禁潸然而下。杨逍、彭莹玉与殷野王及八十余位故旧教徒齐向张无忌挥手,也都泪流满面。大船扬帆起航,顺江入海,直往海外。日后到了吕宋、苏禄一代,众人奉杨逍为教主,广布明教,当地入教者极多,亦有一时之盛。
张无忌与众人分别后,径往武当山而去。刚到山上,赵敏就得了讯息,从山门飞奔出来迎接,却不见了周芷若,向赵敏问起,赵敏说她送自己到武当山后就去了终南山,自去活死人墓找黄衫姊姊了,张无忌听了略觉黯然。赵敏又问起明教中的情形,张无忌简略说了,并说今后与她一同退隐江湖。赵敏听他饶恕朱元璋的性命,神色却不懊恼,反而略显欣喜,道:“唉,我大元必因此人而灭,那也是天意。不过从此得以与你长相厮守,那才最令我高兴。”待进了紫霄宫,张无忌拜见完宋远桥、俞莲舟等人后,不见张三丰,便问宋远桥,宋远桥道:“无忌你来得正巧,师父闭关一个月,恰好今日出关。待到午时,你我一同到后院迎接。”张无忌知道张三丰年老后每年都要闭关数月,听到此言也不觉奇怪。
众人早早用过茶饭,见午时已近,便一起到后院迎张三丰出关。张三丰闭关于后院西北角一间僻静的小屋中,众人在屋外等了半个多时辰,午时早已过去,却不见张三丰出房。宋远桥感师傅年事已高,怕有意外,轻身上前敲了敲房门,见无动静,便用右手抵住房门,运上内劲,微一用力,“咔嚓”一声轻响,门闩已断,房门应声而开。众人向房内看去,见里面空无一人,屋中间摆着一个蒲团,蒲团上放了一领道袍,略显污秽,正是张三丰平日所穿那件。众人见屋内无人,既为张三丰担心,又觉奇怪。宋远桥走进房去,拿起那件道袍细看,见果是师傅的道袍。张无忌道:“大师伯,太师父闭关一月,难道已自行出关了吗?又或许是有敌人偷袭?”宋远桥道:“不是敌人偷袭。天下绝无能将师父制服而不发出一点声息之人。唉,三十年前,师父闭关时,也曾有过如此情形。那时我入师门未久,见师父闭关失踪,又惊又怕,四处打探师父踪迹而不可得,三个月后,他却自山下飘然而回,向我说道,他下山游历一番,诛了几个恶人,访了几个旧友。并言道日后若再闭关将出而不见人,且留下了道袍,那便不用担心,定是又下山云游去了。唉,师父今年已一百一十余岁,怎能再受江湖瓢泊之苦?”
余人闻言,放下心来,但又担心张三丰年事已高,受不得江湖风雨。宋远桥派人下山去寻师父,赵敏道:“大伙不必担心,张真人定是天上仙人下凡,他修炼一世,肉身已成半仙之体,岂惧凡间风雨?”众人闻言一怔,虽觉她的话入耳中听,但皆一笑了之。宋远桥自去遣人下山寻师。
张无忌又将明教的情形与宋远桥等人说了,众人皆恨朱元璋心狠手辣,但又叹服他胸有大志,深谋远虑。张无忌见此间无事,便要携了赵敏下山,俞莲舟劝张无忌在武当山隐居,张无忌却说武当山名气太大,恐朱元璋不肯善罢,牵连武当派。众人听他说的有理,便也不再挽留。
张无忌与赵敏辞别了众人,下得山来,赵敏见张无忌神色间颇有忧色,便问道:“无忌哥哥,你还在为张真人担心吗?”张无忌道:“是啊,太师父身子虽向来清健,武功也已登峰造极,但他毕竟已近百二高龄,怎能再在江湖上瓢泊?其实非止太师父,我所虑者,还有武当派。杨左使和舅舅、彭莹玉等人远避海外,已不必挂怀,现下朱元璋军势极盛,他会不会对武当派不利?”赵敏道:“朱元璋要铲除的,是威胁到他大位之人。武当派又未威胁到他的大位,他为何要对武当下手?况且他要时时提防你去刺杀,巴结武当还来不及呢。至于张真人,他只怕真的已成半仙之体,你我之辈俗人,便不须多虑了。”张无忌听她说得有理,内心稍安,但对张三丰却始终放心不下。后来朱元璋得了天下,忌惮张无忌武功了得,果然对武当派大加封赏。
二人议定,要到胡青牛旧日所居的蝴蝶谷隐居。蝴蝶谷位于皖北女山湖畔,两人便一路向东而去。
这日二人到了河南信阳,在一个小酒店打尖。两人要了酒饭,一边吃喝,一边听邻桌客人闲聊。邻桌坐了三人,都做乡人打扮,其中一个身材较高者道:“咱邻镇的胡财主,见张老汉父女交不上租子,就要强占他的女儿,逼得他父女二人双双上吊而亡。你们都听说了吧?”另两人中,一个留山羊胡子的人道:“听说了啊。”另一年龄较小之人道:“胡财主丧尽天良,坏事做尽,这几年逼死、打死的穷苦之人,已不计其数了。”那留山羊胡子的人道:“自古恶有恶报,别看他今日横行乡里,终有他恶贯满盈的一日。”先前那身材较高者道:“嘿,老兄所言不差,昨日晚间,胡财主在自家中被人摘了首级。据他的家丁所言,杀胡财主的,是一个白发白须的老道士,家丁中有认得的,说那老道士就是武当山的张三丰真人。”
张无忌与赵敏听他们说到张三丰,心中一凛,忙侧耳细听。那年龄较小之人道:“张真人真是了得,我方才与我那在衙门当差的二哥闲聊,他说官府刚到了快马邸报,说昨晚归德府朝廷军营被打开,军粮被饥民分抢一空,那杀官放粮的,也是武当山的张三丰真人。”
张无忌和赵敏听到这里,相视一笑,二人均知归德府距信阳有近千里之遥,绝无人能在一夜之间,既在归德府杀官放粮,又在信阳诛杀恶霸。赵敏见张无忌暗暗为张三丰担心,便道:“张真人修炼已逾百年,武功已臻化境,一夜之间,真可倏忽来去千里,也未可知。”张无忌微笑摇头,赵敏又道:“世间还有如张真人一般修炼了百余年的人物了吗?我说张真人已修成半仙之体,你信是不信?”张无忌原本不信什么神仙之说,听了她的话,低头细想,心中却茫然一片,怔怔的不知如何回答。
张无忌和赵敏出了信阳,一路向东,穿过淮南、怀远,终于到了蝴蝶谷。自此二人隐居谷内,偶尔到谷外打探消息,得知朱元璋大败元军,势力大张,不久可得天下。张无忌听说朱元璋体恤百姓,爱民如子,心下甚是欣慰,只是时时念起周芷若,觉得甚是挂念。
这一日张无忌和赵敏坐在窗前,赵敏见他神情郁郁,便道:“无忌哥哥,你曾答允我做三件事,第一件是替我借屠龙刀,第二件是当日在濠州不得与周姊姊成礼,这两件你已经做了。还有第三件事呢,你可不能言而无信。”张无忌吃了一惊,道:“你……你……你又有甚么古灵精怪的事要我做……”赵敏嫣然一笑,说道:“我的眉毛太淡,你给我画一画。这可不违反武林侠义之道罢?”张无忌提起笔来,笑道:“从今而后,我天天给你画眉。”
忽听得窗外有人格格轻笑,说道:“无忌哥哥,你可也曾答允了我做一件事啊。”正是周芷若的声音。张无忌心中大喜,竟不知她何时来到窗外。窗子缓缓推开,周芷若一张俏脸似笑非笑的现在烛光之下。张无忌惊道:“你……你又要叫我作甚么了?”周芷若微笑道:“这时候我还想不到。哪天你和赵家妹子联手欺侮我,只怕我便想到了。”张无忌回头向赵敏瞧了一眼,又回头向周芷若瞧了一眼,霎时之间百感交集,也不知是喜是忧,手一颤,一枝笔掉在桌上。
作于2009.11.02 改于2010.01.02 如果要接着写,倒不如写射雕的第四步曲... 挺不错的,有金老风…在天涯看了,再捧捧场… 不错,要不是金庸写了新修版的结局,这个结局倒是文采最好的了。 ds1775465338 我不喜欢旧版倚天的结局,
第2版还不错,让人意犹未尽,
第3版结局就太滥了。 原帖由 三刃木 于 2010-1-3 21:16 发表 http://www.jyjh.net.cn/bbs/images/common/back.gif
如果要接着写,倒不如写射雕的第四步曲...
虽然叫三步曲,不过倚天和前两部其实已经没多大联系了,只是个引子了,可以是个独立的故事了,第四步要写的话估计也个独立故事吧。 其实我觉得联系还是挺大的,前面两部的人物虽然很少出场,但是影响力覆盖了整个倚天故事 不错的哈,ds1775465354 ds1775465354 就看码这么多字的面上也要鼓励,好不好看了再说,但敢于续写的勇气值得肯定,红楼梦不也很多人续写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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