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靖鸿一口气跑到谢饮风的竹屋前,见屋内没人,隐隐听得远出有兵器相击的声音,忙循声奔了过去。离得近了,因山坳地势较低,眼前的情况一览无余。 唐门的人在围攻谢饮风,谢饮风显然身受重伤,已退到了山脚下。那里杂草丛生,谢饮风的身影时隐时现。 杨靖鸿大急,只恨不能一步跨过去,当下凝神摒息,提气急奔,将全部力量都用在腿上,轻功已超越了往日所能达到的最高点。 忽然,谢饮风在草中一现身,随即消失了一般再无踪影。只听唐门弟子喊道:“他逃到山洞里了!”唐白羽道:“追!抓到他我重重有赏!”唐门弟子一听此话,纷纷涌入洞口,却听几声惨叫,当先进去的几人已然毙命,一时间便无人再往里闯。 杨靖鸿如一阵风刮过般,在守在洞口旁的几个唐门弟子头上一点,顺势踢倒几个,借力飘然入洞。由于洞口给杂草挡住了,洞中漆黑一片。甫一落地,气息一歇,忙张口喊道:“谢饮风!”她一边摸索着前进,一便喊道:“谢饮风,你在哪儿?” 洞外唐白羽一听声音,脸色一变:“杨靖鸿!” 洞内,谢饮风见又一黑影闯入,正要再扔石头,忽听是杨靖鸿的声音,便垂了手,看着就站在他面前的她道:“你是瞎子啊?” 杨靖鸿吓了一跳,这时她已渐渐适应了洞中的黑暗,一低头,见谢饮风就坐在她旁边,靠着石壁。她心中一宽,却怒道:“你骂谁?你才是瞎子呢!” “别吵!”谢饮风低声喝止,“你是怕外面那些人不知道我的位置啊!” “我就是怕他们不知道!” 仿佛又回到了儿时,他说一句,她顶一句,完全不讲道理。 谢饮风刚要说话,却突然咳嗽起来,嘴角不断有鲜血涌出。 “你受伤了?”杨靖鸿的声音中竟破天荒地带着两分关心。 “咳咳……咳咳……”谢饮风不答,山洞中只传来他的咳嗽声。 杨靖鸿借着从杂草缝隙中透进来的几丝光亮打量着谢饮风。灰白色的长衫上溅满了鲜血,左袖子上更是染红了一片。他的脸色那样苍白,手捂心脏,双眉紧蹙,剧烈而压抑地咳嗽着。 忽然之间,不知为何杨靖鸿有种想哭的冲动。一向坚强的她不禁也被自己吓了一跳……我这是怎么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为了掩饰喉间的哽咽,她故意粗声道:“你就不会躲吗?你是木头啊!” “你……”谢饮风已经咳嗽得喘不过气来。 这时,洞外忽然传来唐白羽的声音:“谢饮风,怎么又躲起来了啊?杨靖鸿,你进去又是干什么去了?原来杨家的人都是缩头乌龟啊!” 杨靖鸿听得气往上冲,张口便要逐字逐句双倍奉还。谢饮风却忽然握住了她的手——他想阻止她说话,却因坐着捂不到她嘴,只好握手示意——他低声道:“别说话!他是故意诱你说话,好判断出你在什么位置。唐门的暗器,你想领教吗?” 杨靖鸿本想说“六年前就见识过了,也没什么了不起。”却不知为何说不出话来,只觉得手被他握着,脸上越来越发烫。 谢饮风见她不语,不由得抬头望去。 “你放开。”杨靖鸿挣脱了他的手。不想声音大了些,被洞外的唐白羽听到,两枚铁蒺藜夹着劲风破空而至。谢饮风听风辨器,袖子一卷,将其扫落在地。然后他站了起来,冲杨靖鸿做了个“不要说话”的手势,拉着她又往山洞里走了一段。 停了下来,谢饮风冷冷地看着杨靖鸿,低声道:“你来,是来看我怎么死的吗?” 听到他的声音已虚弱得无力,她一时间忘了说话。 “杨靖鸿,没想到你恨我恨到这种程度啊……把我的住处告诉唐门,让他们来杀我?” “什么?”杨靖鸿惊道,“谁把你的住处告诉唐门了?” “杨大小姐自己做下的事,不敢承认吗?” “我没有!”杨靖鸿急道,“我也不知道唐门是怎么找到你的,但绝不是我说的!” 她停了停,又道:“再说就算是我让唐门来杀你,他们又怎么会听?多少年的世仇……他们怎么会听仇人的话?” “我不是你们共同的仇人吗……”谢饮风冷笑着,“这么快就推得一干二净?昨天你知道了我的住处,今天唐门的人就找上了我……这未免太巧了吧?” “你不信我说的话?你……”杨靖鸿又急又怒,又觉委屈。 谢饮风冷冷地看着她,道:“不为人所信的感觉很难受,是吗?看看你,我一个人不相信你,你就这样,六年前全天下没一个人相信我,我又如何?” 杨靖鸿一愣,六年前——其实她知道他是遭人陷害,可是为了杨家,她不得不那么做。她没想到,自己一个维护家族名誉的举动,却是真正陷谢饮风于不义。杨家作为武林第一世家,只要她杨靖鸿出面说一句谢饮风是被陷害的,然后把陷害他的人抓出来,武林中又有谁敢说杨家偏袒?可是她没有那样,为了不让别人说一句杨家的不是,年少气盛的她颇有些公报私仇地开始了对谢饮风的追杀。然而杨家不为他辩护,实是证明了那些事真的是谢饮风做的。那时……真的是没有人相信他啊。杨靖鸿想着刚才自己的感受,想到那时的他,没有一个人相信,该是何般感受? 洞中两人各自沉默,唐白羽的声音又传了进来,“谢饮风,银沙素花的滋味可好受吗?你中的可是双倍之毒,嘿嘿……” 杨靖鸿一惊,她差点儿忘了,谢饮风还中着毒……而且是双倍的银沙素花! 谢饮风低着头,静静听着。杨靖鸿却忍不住了,转身向外走去,“我去杀了他!” “你疯了吗?”谢饮风一把扯住她,却又抚胸咳嗽起来。 这时,洞外传来卓覆暄的声音:“鸿儿!”紧接着是杨婉溪的声音:“姐姐,你在哪儿?”又是唐白羽“啊”了一声,喊道:“拦住他们两个!”一时间兵器之声大作。 “是覆暄来了。”她淡淡地道。 “你丈夫。”谢饮风冷笑了一声,“你不去帮他吗?趁唐门的人手不多,你二人联手杀了他,杨家的名望不是又高了?” 看着他那样惨淡的笑容,杨靖鸿心头一痛,“我不去。”谢饮风不语,转头望着洞口。 杨靖鸿就这样看着他的侧脸,心中大乱……我怎么、怎么会心痛他?往事一幕幕地闪现出来……小时候吵得不可开交,长大后撕破脸的对敌,六年来一想起他,心中的怒气与一丝莫名的伤感,知道了溪儿将他的住处瞒了她六年后的奇怪的感受,心中对丈夫的淡漠,听到纪苍松说他有危险后,想也没想地奔来……天哪,我竟然…… 杨靖鸿微微颤抖,她终于想明白了这一切的原因。她无力地靠上墙壁——多少年来勘不破的东西,便在这山洞中勘破了,可是……已经晚了啊…… 不知不觉,杨靖鸿已流下泪来。谢饮风不经意地一瞥,不禁大惊,“你……你哭什么?”他可从来没见过这个女人哭啊……她也会哭? 杨靖鸿看着谢饮风,泪水倾泻而下。谢饮风不知为何竟慌了神,“怎么了?受伤了?”说着便要给她把脉。杨靖鸿轻轻闪开,唉……晚了,已经到了这种地步,还有挽回的可能吗?算了……她拭去了眼泪,道:“没有,我没受伤。” “那你哭什么?” “关你什么事?” 谢饮风一愕,看着眼前这个刚才还在流泪的女子一下子又换了一副凶相。 莫名其妙!谢饮风压着怒气,冷笑道:“好,是我多管闲事。”说罢瞪她一眼,不再看她。 他这么恨我,真的不可能了……杨靖鸿黯然伤神。 这时,洞外又传来声音,“掌门!掌门!”原来是纪苍松带着唐门弟子赶到了。唐白羽见弟子们安好,知道纪苍松没有贸然攻入杨家,心下一宽,大声命令弟子们杀了卓覆暄与杨婉溪,自己拉着纪苍松向谢饮风藏身的山洞洞口靠近。 唐门弟子齐至,卓覆暄抽不出身,眼看着唐白羽向洞口靠近,料到妻子与谢饮风都在洞中,心中大急,却赶不过去。 “苍松,谢饮风和杨靖鸿在里面。” “是吗?我来诱他们说话,您用暗器伤他们。” “没用,根本伤不到他们,我们得进去。” “进去?” “对。” “好,请掌门跟着我。” “呵呵,苍松,你不怕他们突然出手伤到你吗?” “不怕。”纪苍松答着,手中长剑削去挡住洞口的杂草。忽然,他发现了什么,手指着洞口石壁,道:“掌门,你看,那不是我们唐门的标记吗?” 唐白羽抬眼望去,只见石壁上刻了一支小小的袖剑——正是唐门的标记。 这儿怎么会有唐门的标记?唐白羽细细思索,过了好一会儿,他猛然抬头,盯着那个标记,“难道是……” “是什么?掌门,怎么了?” “我父亲说他年轻时曾有一次把敌人引入山中,使他们尽数毙命于早已布置好的机关下。难道……就是这座山吗?” 纪苍松大喜:“那么这个山洞就是老掌门设下的机关了?那就不用我们费事了!” 唐白羽狞笑着走到那个标记前,见那标记不是刻在石壁上,而是石壁上有个小洞,被一块石头堵住了,标记正是刻在这块石头上。唐白羽见那石头松动,便推了推,见没什么动静,又稍稍用力,只听“沙沙”声响,洞口上方灰土杂尘倾泻而下。唐白羽放声大笑:“杨靖鸿,谢饮风,你们受死吧!”说着一掌向石头拍去。 不料一柄长剑从侧面刺来,唐白羽的手再往前伸便要撞上剑刃,急忙收掌,一看,正是卓覆暄。 卓覆暄将他二人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在最后关头,及时阻止了唐白羽。他要让唐白羽和纪苍松无暇去发动机关,于是连使绝招,迫得二人连连后退。 山洞中,谢饮风一听到洞口有声,便又拉着杨靖鸿向里走了一段——他有伤在身,定是抵挡不住敌人,但是死了也就算了,为什么要拉着她不断地躲?是因为保护不了她,怕她受伤?不,我怎么会在乎这个女人……谢饮风冷笑着抑制下了这个想法。 他们离洞口远了,便没听到唐白羽和纪苍松的话,不知刚才已是九死一生。 杨靖鸿想明白了一切后,心中便一阵阵地内疚——她都做了什么啊,从小到大,她都对他做了什么啊……骂他,气他,追杀他……而他呢,我这么对他,他却没有报复,还为了给溪儿解毒,把毒引到自己身上……唐白羽知道他中了银沙素花,应该想马上去接应纪苍松,是他拖延时间的吧……为了我,为了杨家,他把自己弄得一身是伤……、 杨靖鸿眼睛又湿润了,忙擦了擦,道:“你胳膊受伤了?” 惊讶于她的关心,谢饮风抬头看了她一眼,却没说话。杨靖鸿撕下衣服下襟,拉住他的手臂。“你干什么?”谢饮风缩回手臂。 “废话,还能干什么?”说着又去拉。 谢饮风躲闪着,最后干脆一把推开她,“用不着,杨家的恩惠我受不起。” 杨靖鸿听到此话,顿时呆住。 谢饮风轻咳了一会儿,望向杨靖鸿时,见她眼中又噙满泪水。他一愣——她今天不太对劲儿啊…… 洞外,卓覆暄以一敌二,虽然伤到了敌人,但是自己也渐感不支。他武功和唐白羽不相上下,加上个纪苍松,便有些吃力了。好几次都险些被唐白羽发动了机关。好在他已把他二人逼得远离了洞口。三人各尽全力,打得十分激烈。凌厉的剑气所到之处,落叶旋转着飞舞。 忽然,唐白羽一记钢镖向那块石头射去,卓覆暄大惊,飞身上前想阻止钢镖去势,纪苍松却一剑刺来,慌忙中躲闪不及,卓覆暄右腿中剑,跌了下来。这一阻,卓覆暄再也追不上钢镖,眼看着带着柔劲儿的钢镖将那块石头推了进去,山洞中爆发出一阵“轰隆”声,几块巨石砸下,顿时将洞口堵死。 “不!鸿儿……”卓覆暄失声叫道。身后却传来唐白羽的放声大笑。 “唐白羽!”卓覆暄转身一剑向他刺去——他害死了鸿儿,我要杀了他! 唐白羽大惊,这一剑好快,他已来不及躲避了!眼见唐白羽就要毙命于剑下,纪苍松却扑过来挡在他前面。一剑穿胸,纪苍松倒下了,唐白羽却趁卓覆暄一愣之下逃开,唐门弟子见掌门落荒而逃,亦都跟着涌出山坳。 卓覆暄提剑要追,却听身后杨婉溪叫住了他:“姐夫……”他转过身,见杨婉溪哭倒在地:“姐姐都死了,你追他们还有什么用……” “铛”的一声,卓覆暄手中长剑落在地上,双膝一软,便跪倒在地:“鸿儿……” 不……我要见到鸿儿……即使她死了,我也要见到她的尸体。卓覆暄呆了半晌,忽然一跃而起,奔向杨家。他要把杨家的人带来,把洞口的巨石移开——他要见到妻子的尸体! 洞中,谢饮风看着杨靖鸿双目含泪的样子,微微皱眉——她这是怎么了,我又没欺负她,以前吵成那样,也没见她哭过一次啊。 正想开口说话,忽然一阵巨响传来,紧接着山摇地动,大量的沙子和石块倾泻下来,谢饮风大惊失色——山洞要塌! 震动更厉害了,谢饮风几乎稳不住身子。来不及细想,他一把扯过同样吃惊的杨靖鸿,将她紧紧搂在胸前,帮她挡住石块沙土,向洞口急奔。忽然,脚下一个不稳,两人跌倒在地。杨靖鸿努力想站起来,却随着地的震动滚来滚去,怎么也控制不了身体。锋利的石块划破了她的皮肤,她顺着石块落下的方向看去,却赫然看见正上方一块巨石摇摇欲坠!她大吃一惊,想躲开这里却怎么也办不到。眼看着巨石周围的石块土块一点点地脱落,那庞然大物终于坠落下来。 看着飞速下落的巨石,杨靖鸿的心忽然平静下来——做了那么多错事,现在终于要死了,也好,一了百了…… 就在巨石就要砸到她时,谢饮风一下子扑到她身上,用手撑起身子。那巨石就重重地砸在了他的脊背上。他一口鲜血喷出,大半喷在了杨靖鸿的脸上,他用尽最后的力气让巨石滚了开去,便昏倒在杨靖鸿身上。 即使是巨石砸到他时,他也没压在杨靖鸿身上,丝毫没让巨石伤到她。巨石坠下后,刚才那样的地动山摇都停止了,一切重归寂静。 杨靖鸿颤抖着手轻轻地把谢饮风的身子移开,让他平躺在地上。自己在他身边坐下,看到他的脸异样的苍白。她把了把他的脉,脉象虚弱而且紊乱。她知道他受的伤有多严重了……她知道了。 杨靖鸿只觉得心中一片冰凉——为什么、为什么她直到今天才勘破这一切?为什么当她终于明白时,他便要离她而去? 蓦地,她微微笑起来——现在挽回……也不晚啊,只要他还活着,就永远都不晚! 于是她轻轻地道:“谢饮风。我有事要告诉你,你快醒过来。”见他没动静,她推了推他的肩膀,“快醒过来呀!”她的声音渐渐哽咽,最后干脆哭了出来,“谢饮风,你快醒过来啊……快点啊……” 谢饮风眉头皱了一下,咳出了一口鲜血,缓缓睁开了双眼。 “你醒了?”杨靖鸿笑了起来。 看着眼前这个又哭又笑的杨靖鸿,谢饮风想,这就是我恨了二十多年的人?他觉得好累,又闭上了眼睛。 “别睡,不许睡,我有话跟你说。” 受不了她的摇晃,谢饮风只得睁开了眼。 “你听我说……”洞口忽然传来声响,杨靖鸿不去理会,道:“六年前,我知道你是被唐门陷害的,可是为了杨家,我不得不那样……” “咳咳……杨靖鸿,你是怕我死不利索吗?非要……非要再气气我?”谢饮风嘴上虽这么说,心中却感到宽慰——她知道就好,原来她不是不相信我…… “那……我跟你赔礼道歉了……”这句话倒是吓了谢饮风一跳,只听杨靖鸿又道:“从小我便和你争吵,长大后又做了许多伤害你的事……对不起……” “你……你是怎么了?”谢饮风大惊——是什么让这个骄傲得无以复加的女子放下面子,向他道歉? “没怎么,只是一下子想通了好多事情。” 一下子想通了好多事情?想通了一直是她无理取闹吗?她要是早点想通,又怎么会累得他重伤?于是谢饮风冷笑道:“我要死了,你倒是想通了。” “不是,在你没伤得这么重的时候,我便想通了。” “那你还让我伤得这么重?” 几次三番被他打断,杨靖鸿不由得恼火起来,“喂,是我让你伤得这么重的吗?” 谢饮风冷冷地看着她,每次她跟他吵架,他都会用这种眼神看她。 杨靖鸿一愣,低下头道:“我知道是我连累你重伤,但你不能全都怪我。” “不怪你怪谁啊?” 杨靖鸿一把握住了谢饮风的手,“不要说了,听我说。刚才……我进入山洞后,终于明白我一直和你吵架,和你作对,是因为我在乎你啊……” 谢饮风身子一震——她竟然、竟然…… “我做了那么多伤害你的事,都是因为我太在乎你……只是以前我不知道。” 谢饮风心头剧震——他何尝不是如此?他何尝不是如此! “所以,我要告诉你一句话……”杨靖鸿俯身到谢饮风耳边,“我……” “不要说了。”谢饮风忽然出言阻止了她。不用说了,他知道她要说什么。她……她真的是彻底想通了一切。 “那……我们都不要再恨对方了。” “凭什么?”谢饮风冷笑着。他做不到……他不愿意向杨靖鸿低头。 杨靖鸿惊讶地看着他……我都想通了,他有什么想不通的? 洞口的声音大了起来,已有光亮透过。 “这么说,你不愿意原谅我?你还恨我?” “我为什么要原谅你……”谢饮风的眼睛缓缓闭上——为什么、为什么她就不能早点明白?为什么我就要死了她才明白?现在明白有什么用,晚了……晚了! “你为什么想不通呢?”杨靖鸿道,“你为什么不肯原谅我?” “轰”的一声,洞口一块巨石被推开了,嘈杂的声音传了进来。 杨靖鸿就像没听到一样,又道:“你真的这么恨我?”谢饮风已经昏迷,听不到她的话了,然而她一直喃喃道:“谢饮风,你这么恨我?我都不恨你了,你还恨我……” 半晌,又是“轰”的一声,第二块巨石也被推开,洞内顿时大亮。 卓覆暄第一个跃进洞中,杨婉溪和几个家丁跟了进来。卓覆暄一眼就看见了杨靖鸿,见妻子没死,不禁大喜,几步跨了过去,叫道:“鸿儿!鸿儿!你没事吧?”见妻子呆呆地坐在那里,忙问:“鸿儿,你怎么了?”杨婉溪见姐姐满脸是血,惊呼道:“姐姐,你受伤了?”随即看到躺在旁边,脸上毫无血色的谢饮风,又是一惊。 杨靖鸿抬起头来,看了看丈夫和妹妹,目光又落在谢饮风脸上,缓缓道:“他为了救我,被巨石砸成重伤。” 杨婉溪心中一惊——为救姐姐,他被砸成重伤……姐姐,你和他的仇恨还是不能化解吗? 卓覆暄叹了口气,道:“鸿儿,我看谢兄不是坏人,救了溪儿又救了你,你就原谅他吧。” 杨靖鸿冲丈夫嫣然一笑,“我已经原谅他了!” 卓覆暄走上几步,笑道:“你没受伤就好,我们回家吧。至于谢兄……” “不,我不回去。”杨靖鸿声音很轻,语气却很坚决。 “什么?” “覆暄,我不会跟你回去了,你走吧。” 卓覆暄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勉强笑道:“鸿儿,你在说什么,又任性了,快跟我回去。” “不,我要在这里陪着他。”杨靖鸿望向谢饮风。 卓覆暄惊道:“他对你做了什么?” “他什么也没做,是我自己想通了。” 看着妻子那样的眼神,卓覆暄陡然明白了什么,颤声道:“你说什么?你想通了什么?” 杨靖鸿望着卓覆暄,淡淡地道:“覆暄,其实我从来都没爱过你,对不起,我骗了你。” 杨婉溪心头大震,众家丁面面相觑。 一阵疾风,将无数落叶卷入洞中。 卓覆暄右手紧握剑柄,脸色苍白,压抑着情绪,沉声道:“跟我回去。” “覆暄,是我对不起你,你要是想离开杨家,你就走吧。” 卓覆暄右手更加用力,沉默了一会儿,用极低沉的声音道:“你跟我回去,我可以给他治伤。”说着指了指谢饮风。 “不用了,我哪儿也不想去,只想在这里陪他。” 只听“喀喀”声响,卓覆暄剑鞘中的长剑已被他内力震得寸寸断裂。 杨婉溪大惊,忙向杨靖鸿道:“姐姐,你还是跟姐夫回去吧……” “溪儿,覆暄要是走了,杨家可就靠你了,你要好好练功夫啊。” “不,姐姐,你一定要回去,杨家没你不行啊。” 众家丁也都纷纷道:“大小姐,还是回去吧。” 然而杨靖鸿仍是望着谢饮风,淡淡地道:“我是不会再回去了。我还有事要问他。” “我最后问你一遍,”卓覆暄望着杨靖鸿道,“你跟不跟我回去?” 杨靖鸿头也不抬地道:“你又何必再问?我欠你的,只有下辈子再还了。” 卓覆暄听了,转身大步走出山洞,众家丁亦跟了出去。只有杨婉溪不走,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溪儿,你也走吧。” “姐姐,你真的不回去?” “嗯,真的。” 杨婉溪看着她,忽然明白了她的心。原来姐姐她一直……怪不得……怪不得……她转过身,缓缓向洞口走去,却听到身后姐姐和悠悠醒来的谢饮风的几句话。 “你醒了吗?” “嗯……你别摇……” “我还有话要问你,我这么对你,你还拼死保护杨家,为什么?” “因为师父啊……我终归是师父的徒弟……怎么能不保护师父的家……我、我可不是为了你……” 杨婉溪走出了山洞,走到了山坳的出口。一阵风吹来,卷起地上的落叶,它们高扬地飞起,骄傲地旋转,却忧伤地坠落。杨婉溪抬眼远望,看见了谢饮风居住的竹屋,孤零零地立在那里。 那里……也应该有落叶飞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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