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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落叶飞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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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7-11 21:5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落叶飞舞

深夜,万籁俱寂,只有寒得刺骨的山风卷起漫山的落叶,旋转着,呼啸着,一阵紧似一阵。高大的树木一处密,一处疏,月光下,树影斑驳,路便在这树丛中蜿蜒出来。

空旷的山中,一个少女一脚深,一脚浅地走着。伴着浓重的喘息声——她走得颇为吃力。

忽然,寒风一紧,一片乌云遮住了月亮的光彩,天地间顿时一片漆黑。

无法辨认方向,少女的脚步猛地停了下来,呆立当地,不知所措。她的周围,落叶飞舞。

风更紧了,少女的呼吸越发急促起来,身子也微微颤抖。

乌云缓缓飘过,柔和的月光瞬间倾泻下来。少女喘了口气,抬头望去,前方不远处树木稀疏的地方,一座竹屋映入眼帘。

终于到了么?

少女似乎忽然间有了力量,快步朝竹屋走去。

走到竹屋前,正要伸手敲门,胸口却猛地一痛,眼前一黑,少女的身子撞上竹门,软倒在地。

是体内的毒发作了……为什么偏偏在这时?我好不容易走到这里,哪怕是看他一眼之后再发作也好,可为什么……

在昏迷的前一刻,她努力地抬头,看见竹门被打开,一个身着灰白色长衫的人出现在门口。她想往上看,想看看那个人的样子,然而却突然坠入一片黑暗中。

好长的一个梦。

梦里尽是他和姐姐。两个人一直在吵架,姐姐好凶……他也是,半句不让。也不知吵了多久……忽又不吵了,姐姐不见了,却变成了自己。他那冷静的,看不出任何感情的眸子正盯着她,忽然,他将她抱起,手掌抵住她后背,将内力缓缓输入她的体内。好温暖……

忽然,这一切都不见了,周围渐渐变成了她家的样子,而他正和姐姐对峙着。那样冷厉的眼神……她都不敢直视。再抬起头来,却只看到他的背影——他走了,一步一步,沉稳而坚决,再没回头……

挣扎着从梦中醒来,她感到胸口阵阵疼痛。环视周围,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间竹屋里。记忆渐渐清晰,她想起来了。蓦地,她看见一个灰白色长衫的人背对着她,站在窗前。

就是他吗?……就是他。刚刚出现在她梦中的人,姐姐那么痛恨的人,六年前救过她的人……就是他,就是眼前这个人——谢饮风。

“醒了?”谢饮风回过身来。

四目相对,少女心中一跳,忙移开目光,轻轻道:“嗯。”

“你是怎么中的毒?”

“唐门……我被唐门的人抓走了,他们逼我吃了毒药,又放了我。”

“又放了你?”

“嗯。”

“你可知中的是什么毒?”

“他们说了,好像叫……银沙素花。”

“银沙素花……”他重复道,细想一番,并没听说过这种毒。

趁他沉思,少女仔细打量了他一番——比六年前没变多少,只多了些许沧桑,似是比以前更稳重沉着了些。六年前我十二岁,而他二十二岁,今年已是二十八了啊……

“你再躺会儿,那毒一时半会儿也不能把你怎么样,等你恢复些体力,我给你逼毒。”说着他转过身去,手里拿着只匕首把玩着。

少女看着他,忽问:“你不想知道我是谁吗?”

他淡淡地道:“知道了又能怎样?”

少女咬着嘴唇,想了片刻,终于幽幽开口:“我是杨婉溪,杨靖鸿的妹妹。”

在他指间灵活转动的匕首陡然停下,谢饮风嚯地转身,“什么?”声音已是寒冷如冰。

唉……就知道听见了姐姐的名字,他会这样。多少年了,一提起他,姐姐仍是耿耿于坏,甚至发怒,而他,也一样么?两人的仇恨竟这么深吗?

受不了他那利剑般的目光,她低下头来,“我说我是杨靖鸿的妹妹,杨婉溪。”

“杨靖鸿。”他微微冷笑起来。

果然是只注意姐姐的名字啊。

“是你姐姐让你来的吗?”他冷笑问道,显然认为杨婉溪是受杨靖鸿指使来找他麻烦的。

“不是不是。”猜到了他的想法,杨婉溪连忙解释,“我被唐门的人抓走了又放回来,走到了你这儿,我姐姐她不知道。”

“你怎么知道我住这儿?你是特意来找我的?”

“你六年前救过我一次,我凭着记忆……”杨婉溪苦苦思索着来找他的理由,其实她也不很清楚怎么就一时奇想想来找他,六年来她一直记着他,是因为对他的好奇还是因为他曾救过她?

“六年前?”谢饮风亦低头思索。

是的,六年前他从唐门的人手中救下了杨靖鸿的妹妹。小姑娘长大了啊——他望着杨婉溪——都忘记了,只记得她那个姐姐。

想起杨靖鸿,谢饮风皱起眉头,“那你为何不回家,来我这儿干什么?”

“这儿……这儿比较近,我不知道我能不能走回家去。”杨婉溪灵机一动,答道。

是啊,她中了毒,也许坚持走到这儿已让她耗尽体力了。谢饮风虽这样想,嘴上却道:“来这儿让我给你疗毒吗?杨家的人,一向很会享福啊。”

杨婉溪知道他是由于与姐姐的不和才这样说,也不争辩。

谢饮风似是想到了什么,忽问:“唐门还在跟杨家纠缠?”

“是的,从它恢复了实力后,纠缠就从未间断。姐姐总说当年应灭了唐门,后悔没有乘胜追击,免去祸患,说这次一定要灭了他们。”

谢饮风沉默了片刻,忽然冷笑道:“她就不嫌累吗?还唯恐天下不乱。”

“有姐夫帮她打点一切,也不怎么累吧。”

“姐夫?”谢饮风的目光忽然转向杨婉溪,“你是说,她丈夫?”

“是啊。”

“她何时成的亲?跟谁?”

“六年前,打败唐门之后,姐姐便嫁给了卓家公子卓覆暄。”停了停,又道:“那时你已隐居在此,所以不知此事吧。”

不错,那时他刚刚隐居。没想到,六年前,他刚离开,她便成亲了?六年了,孩子也四、五岁了吧?谢饮风盯着地面,似乎在抑制着什么,终于,他缓缓开口:“一家三口,日子过得可好?”

杨婉溪听他声音有异,不由得抬头望去,答道:“姐姐和姐夫没有孩子。”她看到谢饮风神色变了几变,最终却微微冷笑起来。

见他如此,她不再言语。谢饮风亦不说话,过了一会儿,走出房去,回来时端了一碗粥,递给杨婉溪,道:“喝了,然后睡觉。”

杨婉溪依言喝下,躺在床上,见他又走出房去,微微舒了口气——在他面前她总感觉有些紧张。心里一松,头脑昏昏沉沉的,一会儿便睡着了。

再次醒来,却见谢饮风就站在床边。杨婉溪吓了一跳,坐了起来。

“把手给我。”谢饮风道。

杨婉溪一愕,将手伸了过去。谢饮风手指搭上她的纤纤皓腕,杨婉溪只觉得他手指冰凉。片刻,他放下她的手,道:“我现在给你驱毒,我内功阴寒,你恐怕抵受不住寒冷。”他转身去翻衣物。

“你内功阴寒?可六年前你给我治伤的时候明明……”她清楚地记得那自他手心传来的内力是何等温暖,当时她便觉得有种安全感。

谢饮风的动作停了停,道:“因为那时火候未到。”

火候到了,便不再温暖吗?那还不如不到。杨婉溪这般想着。

“该死。”谢饮风低声咒骂一声,直起腰来,向外走去,道:“你等着。”

杨婉溪看他出了门,又看了看那被他翻得凌乱的一堆衣物,不由愕然——连一件厚衣服都没有么?他这个人……竟不怕冷吗?

杨婉溪呆呆地想着,又想到了他和姐姐之间理不清的事。

她出生得晚,姐姐和他的恩怨早在她出生之前就已纠缠不清了。她只是知道谢饮风是爹唯一的徒弟,也是姐姐唯一的师兄,两人从小就不和,常因一点小事就吵起来,偏偏两人都十分固执,谁也不让谁,两人越闹越凶,连爹都管不了。爹死后,两人更是不和,就连一个眼神都会引起一场争执,终于,谢饮风愤然离开杨家,独自闯荡江湖。

与杨家素来有仇的唐门得知了这个消息,便在江湖中散布谣言,说谢饮风到处作恶,为祸武林,又暗中派人作下几件案子,全部栽赃到谢饮风头上,这下证据确凿,使人不得不信。一时间武林中人人唾骂谢饮风,说杨大侠一世英名就毁在了他徒弟手上。此话一传十,十传百,终于传到杨靖鸿耳朵里,她不由得大怒,带领杨家弟子追杀谢饮风——杨家是武林世家,在杨靖鸿的父亲的努力下,更是俨然成为白道代表,武林第一世家。她绝不允许有人玷污了杨家,玷污了爹,绝不允许!她此举无非是公告武林,谢饮风作恶是他一个人的事儿,与杨家全无关系,而杨家为了维护正义,不惜要杀了他。谢饮风毕竟是杨大侠唯一的徒弟,杨靖鸿如此“大义灭亲”,谁还能说一句杨家的不是?于是,素来不和的两人终于拔剑相向。

而唐门要的正是这师兄妹相残的结果,趁机大举进攻杨家。杨家本是武林世家,不乏好手,与唐门的交锋一直占上风,眼看就要击败唐门,年仅十二岁的杨婉溪却被唐门抓了去。

杨大侠膝下无子,只有两个女儿,杨靖鸿不能不要亲妹妹的性命,这一来便有了顾忌。唐门有人质在手,向杨靖鸿提出了许多放肆的要求,杨靖鸿又气又急,却是束手无策。唐门深知夜长梦多,不容杨家再拖,说三天之内再不给答复便杀了杨婉溪。三天内,杨靖鸿无数次潜入唐门寻找妹妹,却此次无功而返,反而险些丧命于唐门的机关暗道。

已是最后一天了,杨靖鸿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这时,谢饮风带着杨婉溪来到了杨家。杨靖鸿见妹妹安好,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顾虑一除,杨靖鸿带领杨家一举击败唐门。唐门败得极惨,而杨家也大伤元气。

击败唐门没多久,杨靖鸿嫁给了同样是世家子弟的卓覆暄,一来借助卓家实力重整杨家,二来杨家毕竟得有人继承,总不能落个无后的下场。于是她看中了人品相貌俱佳又同意入赘的卓覆暄。

不知是陷入重整杨家的繁忙中还是对于他救了妹妹心存感激,杨靖鸿没有再追杀谢饮风。而谢饮风也似消失了一般,没再在江湖上出现过。

只有她——杨婉溪——知道他隐居山中。六年后,她第二次被唐门抓走却又放回时,她没有回家,而是选择了这里,只为想见他一面……

他人不坏啊,姐姐为什么这样恨他呢?这个问题不知已困惑了她多少年。她是多么希望能化解这两人之间的仇恨,可是……姐姐那样的人,别人谁能劝得了她?除非她自己想开了。可是,她想得开吗?她能想开吗?解铃还须系铃人,他们俩的矛盾,只有他们自己才能解开吧……

他们自己?杨婉溪心念一动:我何不把姐姐叫来,让他们见上一见呢?六年了,姐姐已二十七了,这仇恨怎么也应该淡化些了吧?提起他时,姐姐的愤怒或许是她要面子,装出来的?若是两人见上一面,虽不一定能冰释前嫌,但也许能化解一些矛盾,总比两人老死不相往来,记恨对方一辈子好吧?

这么想着,注意打定,杨婉溪下了床,走出门外,从腰间摸出粒弹丸,双指一弹,弹丸飞上天去,“啪”地一声炸开,五色烟花弥漫天空。

杨婉溪知道姐姐见了信号会立刻赶往这里,她望着烟花,心中默念:姐姐,不要再固执了,再要面子了,让这多年的恩怨就像这烟花般消逝在风中吧。

六年前。

十二岁的杨婉溪蜷缩在暗室的角落中,睁着大眼睛努力地看,却什么也看不见——周围一片漆黑。唐门的人在混战中抓了她来,便将她关进了这个漆黑的暗室。寂静、黑暗,杨婉溪越发恐惧起来,终于开始小声哭泣,这一哭,便牵动了左肩的伤——混战中不知是谁给了她一掌,打得她好痛。

哭累了,她便沉沉睡去,却总因肩膀痛而醒来。这样不知过了几天,除了外面的人给她送饭时,她能听到一点儿声音,看到一丝光亮以外,陪伴她的,就只有黑暗和寂静。

这天,外面又传来声音,然而不同于往常,声音大了些,接着暗室的门被一把拉开,杨婉溪看到一个年轻男子站在门口,手持长剑,而每天给她送饭的那个人就死在他脚下。

这个男子便是谢饮风,二十二岁的谢饮风。

他开口道:“你是杨靖鸿的妹妹?”其实他未离开杨家时,杨婉溪已出生,只是她的父亲不想让她和姐姐杨靖鸿一样任性,不听话,从小便不让她与外人接触,亲自教导,只有他自己和杨靖鸿可以见到杨婉溪,就连自己的徒弟谢饮风也没见过这位二小姐。所以谢饮风有此一问。

 楼主| 发表于 2005-7-11 21:57 | 显示全部楼层

杨婉溪点了点头,谢饮风将她拉出,道:“我带你出去,你别出声。”杨婉溪很乖地又点了点头。

不知是怎么逃出唐门的,因为左肩的伤已让她痛昏过去,再次醒来时是在一间竹屋中。谢饮风将她扶起,手掌抵住了她后背。

好暖和……随着绵绵不绝的暖流注入,左肩的伤也不那么痛了。

不知过了多久,舒服受用的感觉忽然停止了,只听他道:“你的伤已无大碍了。”

无大碍了,是不是要送我走了?杨婉溪却有些不想走。然而,谢饮风拉起她往外走去。

他的步子好大,杨婉溪有些跟不上,却还左顾右盼,暗暗记路。

到了杨家,进入大门后,看见杨靖鸿正在大厅来回踱步,她忽然抬头,看见了杨婉溪,惊喜交加,奔了过来,又看到谢饮风,脸色顿时阴了下来,“你还没死?”说着一把把杨婉溪扯过来,后退了几步。

看着她这般神态,谢饮风不禁怒气横生,“总得看到你死,我才能安心的死。”

“呸!”杨靖鸿亦怒道,“你对我妹妹做什么了?你说!”不等他说话,又问杨婉溪:“他把你怎么样了?啊?”

杨婉溪从没见过姐姐这么凶,正吓得不知说什么,却听谢饮风一阵冷笑,“杨靖鸿,你就是这般信不过我,你宁愿去相信那些谣言,也不相信我!”冷厉的眼神深处,却现出一丝凄苦。

“你值得我相信吗?谢饮风,看看你做的那些事儿,你配当爹的徒弟吗?爹没有你这样的徒弟!”

“你……”谢饮风紧握剑鞘,脸色因气到极点而变得苍白,然而他不向她解释,不向她解释他是遭人陷害的,“好,师父没有我这个徒弟,只有你这个宝贝女儿,真能干啊,把亲妹妹扔在仇家手里不管……”

“住口!”杨靖鸿也已怒极,“谁说、谁说我不管了?”

谢饮风没有说话,只是盯着杨靖鸿,眼神冷厉如冰剑。杨靖鸿毫不畏惧地迎着他的目光。

对峙片刻,谢饮风猛地转身,大步走了出去。心中还在愤愤地想:这个女人简直不可理喻!

从此回到山间竹屋,不问世事。

杨婉溪发现天已蒙蒙亮,回到屋里,刚躺下没多久,谢饮风便回来了,将手中裘衣扔给她,道:“穿上。”

原来他出去是为了给她买可以御寒的厚衣服啊……杨婉溪轻轻笑了起来,将裘衣穿好。

谢饮风坐到床上,道:“一会儿运功时须心无杂念,无论出了什么事,你都不要分神,还有,”他忽然冷笑,带着些许嘲讽的语气道,“抵不住寒冷就说话,省得冻坏了你金枝玉叶的身子。”

杨婉溪一愕,谢饮风不再说话,与她双掌相对,缓缓催动内力,运起功来。

杨婉溪一个激灵——好冷!但看到对面的他闭着眼睛,微微冷笑的神情,便觉得再冷也要忍下去。她要证明给他看,杨家人不是像他想象的那样的。

一股股寒流自他手掌传入体内,一时间凉遍全身,随着他不断催动内力,杨婉溪越发寒冷。然而体内的毒随内力四处游走,并无减轻的迹象,胸口反而越发疼痛。

谢饮风也暗自诧异——不管他怎么努力,都不能把这毒聚集到一起逼出她体外。这是怎么回事?于是谢饮风加强内力,向杨婉溪望去,只见她身子微微颤抖,显然正竭力忍受着寒冷,这倒是出乎他的意料——她竟能忍住?竟不出言让他停手?

杨婉溪觉得自己仿佛坠入了冰窖之中,愈发强劲的寒气似乎要把她冻成冰,而胸口的疼痛更是剧烈起来。

在加强了内力却仍无济于事后,谢饮风越发诧异,这毒是怎么回事呢?他抬眼向杨婉溪望去,却见她脸色苍白,除了寒冷,似乎还在忍受着别的痛苦。他一惊,忙放缓输出的内力,果见她脸色缓和了些。谢饮风心念电转——这是怎么回事?这毒怎么越逼越严重?嗯,唐门的毒,不能以常理推测……他忽然想到唐门与杨家的仇,想到杨婉溪中毒之后竟被唐门放了,这不像唐门的作风,那么到底他们是何用意?又想到这奇怪的毒……啊,难道是……

想到这里,谢饮风身子一震,弄得杨婉溪也是一晃,于是睁开眼向他望去。他亦看着杨婉溪,看到她一脸疲惫,心知不能再拖了……唉,他上辈子欠了杨家的么?

他笑了一下,笑容中却满是自嘲和凄苦。

内力急转,本是缓缓输入她体内的寒气,忽然倒转方向被谢饮风吸了回去。杨婉溪只觉得寒气汹涌地自掌心泄出,寒冷一点点地离她而去,疼痛也在逐渐减轻……

多半个时辰过去了,天色已大亮,杨婉溪体内的寒气不多了,也不再那么汹涌,而是缓缓地自她手心流入他体内,胸口也从剧痛变为隐痛。她见谢饮风脸色苍白,知他耗了不少内力,不由得从心底生出感激之情。

忽然,一个清亮的女音划破寂静,由远而近地传来,“溪儿!溪儿!”

突然听见姐姐的声音,杨婉溪内力激荡,身子猛地一晃。

“别动。”谢饮风低声喝止。已到了最后的紧要关头,若是功亏一篑,两人都要受伤。

“是我姐姐。”杨婉溪轻轻道。

“我知道。”谢饮风冷冷地道。他一听那声音,便知道是杨靖鸿,“你让她来的?”

“嗯……”杨婉溪不敢看他的脸。

谢饮风不禁皱眉——杨家的人真是他的煞星,不管姐姐还是妹妹,遇上了便别想再过安生日子。他知道此时正是紧要关头,她体内的毒只剩下一点儿了,只需片刻就可尽数吸出,便压制下情绪,道:“别有杂念,否则功亏一篑,后果你应知道。”

杨婉溪也是会武功的,只是远不及她姐姐,运功时受扰的后果她当然知道,当下不再言语,摒弃杂念,心神归一。

“溪儿!”叫声越发近了,杨靖鸿已奔到竹屋前。

谢饮风听得脚步声共有两人,也无暇细想,只是催动内息,加紧运功。

“嘭”的一声,竹门被撞开,杨靖鸿一步跨了进来,跟着进来的是一个年纪与她相仿的男子。一团落叶被余势不减的劲风夹着飞入竹屋。

“溪儿!”杨靖鸿终于见到了妹妹,几步奔了过来,一瞥间见到谢饮风,一愕,脱口道:“谢饮风,你还没死?”

又是这句话?六年之后再次相见,她又是这句话?她就这么盼着我死么?

谢饮风睁开眼冷冷地望向她,“是啊,还没死,让杨大小姐失望了。”

杨靖鸿看着他与妹妹双掌相对,惊道:“你在做什么?”上前几步,一掌推去。

“鸿儿,不可!”与她一起进来的男子急急叫道。

然而已经晚了,杨靖鸿一掌推开谢饮风双臂,两人手掌忽然分开,杨婉溪仰面向后倒去,谢饮风头一偏,一口鲜血喷在床上,忙用手撑床,支撑住身体。

杨靖鸿忙扶住杨婉溪,急道:“溪儿,你怎么样?”

杨婉溪已不觉寒冷,胸口的疼痛也已消失得无影无踪,望着杨靖鸿道:“姐姐,我没事。”

“还说没事,脸色这么差。谢饮风,你对溪儿做了什么?”她转头盯住谢饮风,却是一惊——他的脸色更为难看,正勉力调匀内息。

“溪儿,让我看看。”那个男子走了过来,把了把杨婉溪的脉,对杨靖鸿道:“没什么,只是身子虚了些。”

杨靖鸿舒了口气,看着谢饮风,厉声道:“溪儿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要你的命!”

谢饮风不禁心头火起——六年了,连他自己都觉得内敛了许多,不像年轻时那么容易生气了,然而今天,杨靖鸿一句话又激起他的怒气。原来六年的淡漠,只是因为没有与她相见,一旦相见,她永远能轻易挑起他的火。

“姐姐,姐夫,”杨婉溪开口道,“我中了毒,是他救了我。”

听到那一声“姐夫”,谢饮风终于证实了自己的猜测。从那个男子进门,他就隐隐猜到他便是杨靖鸿的丈夫,卓覆暄。

“你中毒了?”杨靖鸿惊问。

“中的什么毒?”卓覆暄问道。

“是唐门的银沙素花。”

“好个唐门!”杨靖鸿怒极反笑。

“银沙素花!”卓覆暄惊道。

“怎么了?”杨靖鸿心中一跳,害怕这毒对妹妹有什么不利。

“银沙素花是唐门新研制出的毒药,最是阴毒,”卓覆暄恨恨地道,“初中此毒的人,只觉得胸口疼痛,时间长了,体内的毒会渐渐集中,攻入心脉,到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说它阴毒,是因为若想解它,只有一个办法,就是转入另一个人体内,除此以外别无他法。另一个阴毒之处,便是此毒遇攻入体内的内力所激,便会毒性加倍。不知情的人往往以内力给中毒的人逼毒,这样反而害了那人。”

一段话说完,屋内静悄悄的,无人说话。

这么说……他帮溪儿解了毒,那他岂不中毒了?杨靖鸿想着,不知为何觉得有点儿心慌。

原来……他是把我体内的毒引到了他的身上?怪不得脸色那么苍白……杨婉溪心中阵阵难受。

卓覆暄望着谢饮风,他知道妻子恨极了这个人,却不知是何原因,也许是因为当年他败坏了岳父的名声吧。但是,现在这个人救了溪儿,怎么也不好对他不客气。于是,他开口道:“谢兄,你为救溪儿,把毒引到自己身上,我与鸿儿先谢过。”说着躬身一揖。

谢饮风侧着身并不接受,杨靖鸿道:“覆暄,不用谢他。”

“鸿儿……”

“我说不用谢就是不用谢!”杨靖鸿语气坚决。

卓覆暄深知妻子的倔强脾气,暗叹一声,转头道:“不知谢兄是直接把毒引到自己身上,还是先向溪儿体内输入了内力?如果是后者,那毒遇内力,毒性已加倍,谢兄再吸回的,便是双倍之毒。在下略通医道,不知谢兄可否让我把把脉,对症下药,虽不一定能解毒,减轻些痛苦还是可以的。”

“哼,”谢饮风内息稍稳,翻身下床,背对着他们,冷冷地道:“劳驾不起。”

卓覆暄一愕,不知如何接话,却听妻子怒道:“覆暄,我们凭什么给他看病?我说了不用感激他,你是成心和我对着干吗?”

卓覆暄眉头微皱,似是觉得妻子过分了些,说道:“鸿儿,刚才谢兄正在救溪儿,你也是练武的人,怎会不知道那时万万打扰不得,你还去推,亏了谢兄已把溪儿中的毒尽数吸出,又在你那一掌推来之前护住溪儿,溪儿才没受伤,否则两人都是重伤。只是这样一来,谢兄便伤得严重了。”

“是么?”杨靖鸿用冷笑压制着莫名的心慌,“他当真是在给溪儿吸毒吗?谁知道他做了什么。我可不能拿溪儿的性命开玩笑。”

谢饮风的拳头越握越紧——以后她妹妹要是得了什么病,她都会怪罪在他头上吧?不由得冷笑道:“你当我那么好心吗?你妹妹自己送上门来,我自然要好好报答六年前你对我的恩情。”

“你……”杨靖鸿又惊又怒——六年前她率领杨家众人将他逼得几乎走投无路,他若真是记仇而对溪儿下手的话……她不敢再想了。

杨婉溪却知道他这是故意气姐姐的话,忙道:“不是的姐姐,他没有对我下手。”

“闭嘴!我还没说你呢,从小就让你好好练武功,就是不练,你以为武功差一些是无所谓的事情吗?身为杨家二小姐,两次被唐门抓走,杨家的脸让你丢尽了!”杨靖鸿盛怒之下,对妹妹说出这样一番话,话说出口,却后悔说重了,当下“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对亲妹妹也这么凶?谢饮风皱了皱眉,看了一眼杨婉溪,只见她脸涨得通红,微低着头——没有哭?看来是被她凶惯了。谢饮风忽然有些同情杨婉溪,有这么个姐姐可真够她受的。

“对了,我还有话要问你。”杨靖鸿自己打破了尴尬的沉默,对妹妹说,“你是怎么到这儿来的?”不可能是谢饮风又救了她吧,他怎么知道她被唐门抓走的事?

“是……是我自己来找他的。”杨婉溪最怕姐姐问这个,但不得不实话实说。

“你自己来的?找他?”杨靖鸿瞪大了眼睛。杨婉溪头埋得更深——再躲也躲不过,就都说了吧。于是她小声道:“是这样……唐门的人不知为何放了我,我凭着记忆找到这里……六年前他救我那次带我来过这里。”

原来……原来溪儿六年前就知道他住在这里,我却不知道……溪儿瞒了我六年?她惊异地看着溪儿,心头却涌起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一时间呆了一般,也忘了问溪儿为什么要来找他。

“溪儿,你是说唐门的人放了你?”卓覆暄问道。

杨婉溪巴不得有人赶快转移话题,忙道:“是的,我也觉得奇怪,姐夫可知他们为何如此?”

卓覆暄低头沉思,忽一拍掌,道:“对了,他们给你下了银沙素花,又放了你,以为你必定回家,而我和鸿儿必为你解毒,这样我们中的一个就会中毒。他们真正想下毒的人不是你,而是我或鸿儿。鸿儿,我说的可对?……鸿儿?”

“啊?”杨靖鸿才回过神来,“怎么了?”

卓覆暄不知妻子刚才在想什么,又把自己的猜想说了一遍。杨靖鸿听了大怒:“没错,他们正是这么想的,唐门一向不择手段……”声音忽停,她忽然想到如此说来,谢饮风这毒不是替她和丈夫中的吗?

谢饮风早在给杨婉溪驱毒时便猜到唐门的用意,也就猜到了此毒的解法,虽恨极了杨靖鸿,但还是把毒引到了自己身上,救了杨婉溪。唐门的毒非比寻常,谢饮风中了双倍的银沙素花,又受了内伤,只觉得胸口阵阵剧痛,脸色已苍白如纸。

“哼,做出那么伤天害理的事,想在这儿苟且偷生一辈子吗?”杨靖鸿只感到心中气愤,矛头又对准了谢饮风。

“我自己做的事我自己清楚,问心无愧,倒是杨大小姐你,连妹妹都看不好,提心吊胆的日子过得可好?”

杨靖鸿气得微微颤抖,右手紧紧握着剑柄,咬着下唇,想了想,冷笑一声道:“谢饮风,你阴差阳错地帮了杨家一个大忙,替我和覆暄中了毒,这你没想到吧?后悔了吧?后悔也晚了,这就是报应!”

真是长进了……六年前是他说一句她顶一句,那些话几乎是毫无停顿地冲口而出,而现在,她不是一味蛮顶了……学会用话激他了。

谢饮风心中冷笑,缓缓回过身,“是啊,一个当年你公告武林说是杨家弃徒的人,却帮了你们一个大忙,这事儿传出去可真好听啊。区区一个唐门,六年的时间也没降服,还要旁人帮忙……”

“住口!”杨靖鸿气极,腰间佩剑“呛啷”一声弹出吞口。

然而谢饮风正是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激怒她还不容易,杨家的名誉和她的尊严是她最在乎的。无视她的按剑欲发,谢饮风冷冷地吐出后半句:“……亏了还是武林第一世家!”抬起头来,撞上她那烈焰般的目光,他眼中寒意却更盛。两道目光,一如冰,一似火,交错间,他那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再度响起,“杨靖鸿,你能奈唐门何?什么‘侠女’,有勇无谋,我看你连寻常女子也不如,简直和莽夫无异!”

“铮”的一声,杨靖鸿长剑出鞘,直指谢饮风,手臂却因气愤而微微颤抖,“谢饮风!”

何曾有人这样跟她说过话?何曾有人这样骂过她?一向骄傲,自恃甚高,又因是世家子女而凌驾于别人之上的她,何曾受过这般侮辱?她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胸口起伏,死死地盯着谢饮风。

谢饮风看着那颤动的剑尖,,冷笑了一声,回手拿起桌上的佩剑,道:“打架吗?奉陪!”

“姐姐!”杨婉溪一下子跳下床,拉住杨靖鸿的胳膊,“姐姐,我们回去吧,回家去吧。”

真是的……叫姐姐来,本来想让他们俩化解仇恨的,怎么会弄成这样……再不拉住姐姐,她立时就会上去和他拼命……

“鸿儿!”眼看着局面越发不可收拾,卓覆暄双眉紧皱,紧紧按住了妻子的手。“鸿儿,溪儿身子很虚弱,得紧快回去调养才是。还有,唐门欲伤你我其一,会是无缘无故的吗?我想他们极有可能是想削弱我们的力量,这是为何?是因为他们又准备要和我们一战了啊!不知他们准备了多长时间了,我们现在才发现……不能再耽搁了,赶快回家!”

听着丈夫那样入理的分析,杨靖鸿也感到了事情的严重和紧迫,可是……她怎么咽得下这口气!如针般的目光盯着谢饮风,脸上神色却是变了又变,最终,她的脸色终于平缓下来,然而眼神中恨意不减。剑一寸一寸地缓缓入鞘,杨靖鸿拉起妹妹向外走去,卓覆暄亦跟了出去。临走之前,杨靖鸿微微侧头,留下这句话:“谢饮风,咱俩的账还没算完,你可别死得太早,总有一天我会来找你算清的!”语气中充满强烈的恨意和冰冷的坚决。

“随时恭候。”谢饮风冷冷地回了一句,看着他们渐渐远去……这个女人……还是那么不可理喻!

他“哼”了一声,转过身把剑扔在了桌子上。忽然,胸口一阵剧痛传来,他连忙一手撑住桌子,一手紧紧捂住胸口。豆大的汗珠自他额上滑落,谢饮风强忍剧痛,脸上已毫无血色。

剧痛传来的瞬间,他几乎稳不住身子——唐门的毒,果然厉害啊……

对了——他忽然想到了什么——猜出唐门真正的目标是杨靖鸿或卓覆暄时,他便隐隐猜到唐门欲对杨家不利,刚才卓覆暄也是这么想的,看来真是如此了……看着窗外纷飞的落叶,谢饮风脸上现出一丝忧虑。

 楼主| 发表于 2005-7-11 21:57 | 显示全部楼层

杨婉溪这一路上都在想姐姐和谢饮风的事……怎么会变成这样?两人的仇恨好像更深了……好事变成了坏事,早知道的话,还不如不让姐姐来,唉……

这般后悔着,不知不觉已到了杨家。杨靖鸿的脚步陡然停下,拉得杨婉溪也立时止步。“怎么了?”她惊愕地望向姐姐,却见她盯着前方,脸色很是难看。

杨婉溪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三丈开外,杨家朱漆的大门上,赫然钉着一支箭!黑色的箭头将一个信封紧紧地钉在门板上。

杨婉溪心中一惊,还没回过神来,只觉得握着姐姐的手一空,抬眼时,杨靖鸿早已飞身而起,转瞬间到了门前,抬手拔下了那支箭,一把撕开信封。

卓覆暄托着杨婉溪的腰也奔了过来,见杨靖鸿已看完了信,便道:“鸿儿,怎样?”

杨靖鸿脸色铁青,一言不发。

“到底怎么了啊?”卓覆暄等得不耐,便要抢过信自己看。

突然,杨靖鸿的手一紧,握在她手中的信就连同信封一起瞬间化为纸屑,卷入风中,被吹得纷纷扬扬,飘落在杨家门前。

在漫天飞舞的纸屑中,卓覆暄震惊地望向妻子,只见她僵硬地冷笑道:“明天,明天唐门的那些家伙就来送死!”

是日夜,唐门掌门唐白羽静立房中,手中一把精巧的剪子轻挑着烛芯。旁边站着他得力的心腹——纪苍松。

“掌门,据探子回报,杨婉溪今日才回杨家。”

“今日才回?”唐白羽的手停了一下。

“是的,而且是和杨靖鸿,卓覆暄一起回去的。”

“怎么会这样?”唐白羽转身道。

“属下也觉得奇怪,想是杨婉溪路上出现了什么情况,定是有人通知杨靖鸿她妹妹身在何处。所以属下就顺着杨婉溪回家的路仔细搜查了一遍。”

唐白羽露出了笑容——纪苍松办事一向想得周到,从不用他操心。“发现什么了?”

“什么也没发现,但是杨婉溪回家必绕过一个山林。”

“那片林子我知道,穿过它倒是也能到杨家,就是路不好走,还不如绕过去省些时间。怎么了,那片林子有什么不对?”

“我想杨婉溪有可能穿过了那片林子,便进去看了看,没想到里面竟有座竹屋,有人住在那里。”

“哦?”唐白羽心中猜测着杨婉溪是否为此人所救,所以耽搁了一天。

“而这个人……竟然是谢饮风!”

“你说什么?”唐白羽大为震惊,“你可看清楚了?”

“属下虽离得远,却看得一清二楚。竹屋里的人,就是六年前忽然失踪的谢饮风。”

“谢饮风……”唐白羽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谢饮风可是杨靖鸿的师兄啊,虽然六年前设计陷害他,使得他与杨靖鸿成为死敌,但他们毕竟是师兄妹,加之这次杨婉溪很有可能是去了他那里,这样一来,他与杨靖鸿很可能尽释前嫌啊……谢饮风若是与杨家联手的话,那我用银沙素花削弱杨家力量的计划岂不是彻底失败?他们失一人又得一人,而且……谢饮风的武功恐怕还在杨家那两个家伙之上呢……想到这儿,唐白羽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掌门不必担心,”仿佛知道唐白羽在想什么,纪苍松道:“如果谢饮风同意与杨家联手的话,现在他应身在杨家吧?可是他还是呆在那间竹屋里,也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样子,可见,他并不打算帮杨家。”

“是吗?”唐白羽半信半疑。

“您还记得六年前吧?他和杨靖鸿闹得那么凶。仅凭我们栽赃的那几件事,他们绝不会弄到这个地步,闹成那样是因为他们一直就不和啊。杨靖鸿那么要面子的人,即使她明白是上了我们的当,即使过去了六年,她也不见得能向谢饮风低头赔罪吧?她那么骄傲,也许连我们要攻击杨家的事都没告诉他,也许……谢饮风现在还不知道这件事呢。”

听着纪苍松的话,唐白羽渐渐露出了笑容:“不错,杨靖鸿这个人,我最了解了。”他脸上的笑容忽然消失,沉声道:“谢饮风是杨靖鸿的师兄,也算是杨家的人。只要是杨家的人,我便都要除掉……既然他还不知道这件事,那么就要在他知道之前杀了他,否则他与杨家联手,我们可不是对手。你今天去,没惊动他吧?”

“没有。”

“那就好。既然这样……明天我领一些人去对付谢饮风,你领剩下的去收拾杨家。”

“掌门要亲自对付谢饮风?”

“是。他是个很难对付的人,即使我亲自出手,胜算恐怕也……”

“我帮您。”

“不,”唐白羽的手搭在了纪苍松的肩膀上,“你替我去收拾杨家,打败杨家是我多年来的心愿,明天杨靖鸿和卓覆暄其中一人身中剧毒,杨家实力大减,正是击败他们的好机会,你可不要让我失望。”

“掌门……”

“怎么了?”

“杨婉溪今日才回杨家……杨靖鸿知道明天便要与我们决战,他们会不会不给杨婉溪治毒呢?”

唐白羽愣了一下,随即笑道:“不会,那些人最蠢不过,他们不会不要杨婉溪的命的,她是杨靖鸿的亲妹妹啊!”

“哦……”纪苍松随口应着,心中却总有不祥的预感。

唐白羽拍了拍纪苍松的肩,望着他的眼睛,脸色凝重……明天,苍松去灭杨家,我去对付谢饮风,这样他们双方便有通天的本事也无法照应,何况谢饮风那小子根本就不知道杨家就要为我所毁……哼哼……唐白羽望向窗外飘零的落叶,抚着纪苍松肩头的手微微用力——一切就看明天的了!

清晨,谢饮风正运功抵抗体内毒素时,直觉告诉他有人来了,而且来者绝非善类。他连忙停止运功,翻身下床,执剑在手。

刚拿好剑,竹门便被人一脚踢开,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走了进来,后面黑压压的,不知跟了多少人。

“哈哈,谢饮风,果然是你。”

“唐白羽?”

“不错,正是。怎么,才六年没见,你就不认识我了?”

六年前,谢饮风曾与唐白羽交过手,那时的唐白羽年少老成,谢饮风便知他是个劲敌。之后与杨靖鸿不和,离开了杨家,一气之下再也不管杨家的事,也就没再见过唐白羽。后来唐门百般诬陷于他,他也不报仇,全是因为与杨靖鸿赌气。

惊讶之色渐去,谢饮风冷冷地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自然是有人告诉我,你以为我会亲自找你啊?”

有人告诉他……

“废话少说,动手吧,谢饮风,你的大限之日到了!”

“哦?你要杀我?”

“凡是杨家的人,我都要杀!”

谢饮风紧盯着唐白羽道:“你给我听清楚了,我谢饮风——不是杨家人!”

“是,你是不姓杨,可谁让你是杨靖鸿的师兄呢?这么急着摆脱与杨家的关系,是怕我杀你吗?嘿嘿……”

“我话还没说完,”谢饮风右手握紧了剑柄,“虽然我不是杨家的人,但是你要杀我,就别怪我不客气了!”话音刚落,长剑出鞘,一剑直刺向唐白羽!

唐白羽只觉得眼前一花,当冰冷的剑气扑面而来时,他慌忙侧身,剑身擦着鼻尖而过,惊出他一身冷汗。待他回过神,谢饮风已提剑奔向远处,唐白羽气极败坏地喊道:“快追!”拔出剑,展开轻功追了过去。

地势渐低,谢饮风跑进了一个山坳里,三面环山,山前杂草丛生,中间却是一块空地,地上铺着厚厚一层落叶。

见谢饮风停了下来,唐白羽亦停了脚步,环视四周,放声笑道:“跑进死路了?还跑吗?不是说要对我不客气吗?怎么就知道跑啊?”

一阵风吹过,落叶被卷起不少,齐刷刷朝一个方向飘去。

谢饮风看着他,脸上出现了一抹古怪的笑容,唐白羽惊异地发现那笑容中竟有着奇异的决绝——他要干什么?

谢饮风提起剑,带着那样的笑容,对他道:“来吧。”

他能干什么?这里三面环山,唯一的出口还被我堵死了,而且我带了这么多人……他还能干什么?我真是多心了……

唐白羽狞笑一声,道:“好。”提剑飞身而上,身后的唐门弟子亦都涌了上来。

一交上手,唐白羽大为心惊——他的武功比起六年前,不知又厉害了多少倍啊……幸好我带够了人手……

与唐白羽交手的同时,谢饮风还扫倒了几个攻近的唐门弟子,这样一来,再没有人敢靠近他,只是围着他转,寻空远攻。看似对手只剩下了唐白羽,占了上风,其实不然。唐门的人近攻,他还能尽快除掉几个,都离他远了,便伤不到他们,而和唐白羽缠斗又极费体力,时间久了,体力不支时他们一拥而上……不行,得尽快,干掉几个是几个……可是,银沙素花的毒又发作了,已经开始攻击心脉了……

谢饮风感到心脏一阵剧痛传来,眼前一黑,脚下踉跄,便没躲过唐白羽刺来的一剑,左臂顿时迸出血花,溅在灰白色的长衫上,格外显眼。谢饮风稳住身体,捂着心口,脸色苍白,鲜血顺着手臂不断的流下来,将袖子染红了一大片。

唐白羽看出了谢饮风的异样,“怎么?有伤?”见他不答,自知所料不错,仰天笑道:“真是天都助我啊!谢饮风,你认命吧!”

谢饮风一言不发,提剑又上——一定要尽快击败他,他只是用剑便这么难缠,一会儿要是用上了唐门的暗器,我便没机会了!必须在银沙素花之毒彻底发作之前击败他!

然而,他越是催动内力,心脏便痛得越剧烈。就在他欲全力一击时,只觉得心脏猛地一痛,手臂刚伸出去便垂了下来,他再也站不稳,单膝跪倒在地,勉强用剑支撑着身子,一口鲜血喷在地上,几片落叶顿时染上触目惊心的红。

唐白羽冷笑看着他,“伤得这么严重啊?”

谢饮风紧紧捂着胸口,用全身的力量和体内的毒相抗。

唐白羽看着他捂着心口,忽然想到了什么,不由得全身一震!

“你……”他颤抖着声音道,“你不是受伤,而是中了毒?你中的……可是银沙素花?你、你帮杨婉溪那丫头解了毒?”

谢饮风低头咳嗽,缓过一口气,轻笑道:“你才知道呀……已经晚了。”

这句话仿佛夹着内力,震得唐白羽连退三步。他只觉得心一下子凉了——我精心安排的计划……被破坏了?根本没有毒到杨靖鸿和卓覆暄……那苍松就这么闯进杨家,此时不会已经……不行,得赶快去阻止他!

想到这里,他转身便跑,忽觉斜刺里一股寒风袭来,直刺向他咽喉,他不得不躲,这一躲便停下了脚步。拦他的正是谢饮风。他强忍着心脏的疼痛,提剑看着唐白羽,道:“你觉得我会让你离开吗?”

是这样!看来他已经猜到我们要攻击杨家,他还是帮着杨家!虽然和杨靖鸿身在两地,但他还是在和杨家联手,真正被分开的,好像是我们唐门自己……

唐白羽越想越怒,吼道:“你让开!”

谢饮风冷笑一声道:“不让又如何?”

唐白羽忽然明白了他那决绝的笑容是什么意思——自寻死路,他是豁出性命要和他们决一死战!不由怒道:“不让,我便让你死在这里!”

“那就试试看啊!”谢饮风说完便一剑向他刺去。唐白羽迫不得已又和他交上了手。

计划的失败,对唐白羽是一个很沉重的打击,又担心纪苍松那边面对实力依旧,甚至是比六年前更强了的杨家贸然闯入,想着可能产生的后果,唐白羽心乱如麻,连遇险招,竟然被谢饮风一剑划破了右肩。伤口并不深,因为谢饮风中毒后乏力,然而缓缓渗出的鲜血却使唐白羽杂乱的思绪渐渐归拢一处,头脑渐渐清醒。

看着对面的谢饮风,唐白羽握紧了剑柄——要不是他多管闲事给杨婉溪解毒,事情也不会变成这样……他是破坏我计划的罪魁祸首!唐白羽双眼似乎要喷出火来,突然间飞身而起,扑向谢饮风,“你坏了我的好事,我要你的命!”这次他出了全力,即使是死,他也要和谢饮风同归于尽!

纪苍松带着唐门弟子来到杨家时,杨家大门竟然大敞着。……他们这是何用意?他吩咐手下小心,便缓缓踏入了大门。

除了没人以外,没有什么异样。纪苍松一步一小心,慢慢靠近大厅,却见厅中正对他坐着一个人——杨靖鸿。

“终于来了?恭候多时了。”杨靖鸿冷冷地道:“你来干什么?唐白羽呢?”

既然她没事儿,中毒的便是卓覆暄了?纪苍松心中稍稍踏实了些,亦冷然道:“对付你们,用不着掌门亲自来。”

“哦?纪苍松,你口气挺大嘛,少废话,叫唐白羽来。”

“我说过了,”纪苍松一字一字道,“收拾你们,用不着掌门亲自来,再说,掌门也不屑和你们动手。”

“不屑?唐白羽他竟然厚着脸皮说不屑?是不敢吧?”杨靖鸿冷笑了几声,“六年前手下败走之将,又何足言勇?”

她怎么会是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啊?不用装得这么泰然自若吧?纪苍松心中暗暗奇怪。

“唐白羽真的没来吗?他精心策划的一出好戏,自己怎么不来看呢?给我妹妹下毒,然后我和覆暄其中一人必会因为给她解毒而中毒,这样我们的实力弱了,你们好趁机进攻,是不是?”

“猜到了啊,算你聪明。”纪苍松故意道:“卓覆暄现在的滋味可好受吗?”

“劳你挂念了……”卓覆暄不知从哪儿走了出来,“在下身体一直很好。”

纪苍松看到卓覆暄的脸色,丝毫没有中毒的迹象,又看了看杨靖鸿,亦是半点也没有,不由得大为震惊——他们俩都没中毒?怎么可能?

看着他吃惊的样子,杨靖鸿笑道:“没想到吧?我们俩怎么会都没中毒?嗯?”

纪苍松脑中飞快地想着……他们没给杨婉溪解毒?不太可能啊……啊,难道是谢饮风给杨婉溪解了毒?一定是这样……我真是大意……

“什么叫邪不胜正,你知道吗?”杨靖鸿一脸得意,“还要决一死战吗?”

纪苍松身子一颤,猛然想起临行前唐白羽对他说的话:“要是出了意外,没有把握成功的话,就放弃。”自从六年前与杨家一战受到重创后,纪苍松每次执行任务前,唐白羽都会对他说这句话。可是今天早上他说这句话时,语气那么淡然,因为他觉得这次的计划很完美,出意外的可能性几乎没有,可是……真的出了意外啊……在杨靖鸿和卓覆暄都没中毒的情况下,唐门是拼不过杨家的……我实在没有把握成功,我……要放弃吗?我从来没放弃过任何一次任务……

纪苍松冷汗涔涔而下……半晌,他终于做出了决定,“我走。”

“不送。”杨靖鸿不疾不徐地道。

在转身的瞬间,纪苍松恨极了这个女人——她一直带着那么轻蔑的表情跟他说话,几乎句句都是讽刺,是她逼他放弃,逼他第一次不战而退——纪苍松一时间把罪过全归到杨靖鸿身上……我要报复……我要报复这个女人……

走出杨家大门时,纪苍松忽然想到了报复杨靖鸿的方法。他讨厌她那么泰然自若的样子,他要让她着急,让她愤怒!虽然不知道能不能达到目的,但他还是要说出来:“杨靖鸿,你知道掌门为什么没来吗?他去对付你师兄……谢饮风了,他现在恐怕已经死在掌门手下了吧……”

“你说什么?”只觉得一阵风扑来,纪苍松本能地一闪,却靠上了门板,等他看清时,杨靖鸿已在他身前,手中长剑横在他颈前,出鞘的那一段剑身已抵上了他的皮肤。“你再说一遍。”

面对她那样冷厉,充满杀气的眼神,他简直是不由自主地开口:“掌门去杀谢饮风了……”

“在哪儿?”她的手微一用力,剑刃便在他颈上留下一道伤口。

“在他住的地方……”颈间的压迫感忽然消失,再抬头,杨靖鸿竟已奔出好远了,转瞬间不见踪影。

“鸿儿!”卓覆暄连忙追去。

“姐姐……”杨婉溪不知何时也跑了出来,展开轻功追去。

纪苍松呆立当地,仿佛刚才做了一场梦一样。直到唐门弟子喊他,才回过神来。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也朝那个方向奔去,唐门弟子紧随其后。

杨靖鸿和卓覆暄都过去了,掌门带的人恐怕不够应付他俩,我得赶快赶到……希望掌门已经顺利杀死谢饮风了……

 楼主| 发表于 2005-7-11 21:58 | 显示全部楼层

杨靖鸿一口气跑到谢饮风的竹屋前,见屋内没人,隐隐听得远出有兵器相击的声音,忙循声奔了过去。离得近了,因山坳地势较低,眼前的情况一览无余。

唐门的人在围攻谢饮风,谢饮风显然身受重伤,已退到了山脚下。那里杂草丛生,谢饮风的身影时隐时现。

杨靖鸿大急,只恨不能一步跨过去,当下凝神摒息,提气急奔,将全部力量都用在腿上,轻功已超越了往日所能达到的最高点。

忽然,谢饮风在草中一现身,随即消失了一般再无踪影。只听唐门弟子喊道:“他逃到山洞里了!”唐白羽道:“追!抓到他我重重有赏!”唐门弟子一听此话,纷纷涌入洞口,却听几声惨叫,当先进去的几人已然毙命,一时间便无人再往里闯。

杨靖鸿如一阵风刮过般,在守在洞口旁的几个唐门弟子头上一点,顺势踢倒几个,借力飘然入洞。由于洞口给杂草挡住了,洞中漆黑一片。甫一落地,气息一歇,忙张口喊道:“谢饮风!”她一边摸索着前进,一便喊道:“谢饮风,你在哪儿?”

洞外唐白羽一听声音,脸色一变:“杨靖鸿!”

洞内,谢饮风见又一黑影闯入,正要再扔石头,忽听是杨靖鸿的声音,便垂了手,看着就站在他面前的她道:“你是瞎子啊?”

杨靖鸿吓了一跳,这时她已渐渐适应了洞中的黑暗,一低头,见谢饮风就坐在她旁边,靠着石壁。她心中一宽,却怒道:“你骂谁?你才是瞎子呢!”

“别吵!”谢饮风低声喝止,“你是怕外面那些人不知道我的位置啊!”

“我就是怕他们不知道!”

仿佛又回到了儿时,他说一句,她顶一句,完全不讲道理。

谢饮风刚要说话,却突然咳嗽起来,嘴角不断有鲜血涌出。

“你受伤了?”杨靖鸿的声音中竟破天荒地带着两分关心。

“咳咳……咳咳……”谢饮风不答,山洞中只传来他的咳嗽声。

杨靖鸿借着从杂草缝隙中透进来的几丝光亮打量着谢饮风。灰白色的长衫上溅满了鲜血,左袖子上更是染红了一片。他的脸色那样苍白,手捂心脏,双眉紧蹙,剧烈而压抑地咳嗽着。

忽然之间,不知为何杨靖鸿有种想哭的冲动。一向坚强的她不禁也被自己吓了一跳……我这是怎么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为了掩饰喉间的哽咽,她故意粗声道:“你就不会躲吗?你是木头啊!”

“你……”谢饮风已经咳嗽得喘不过气来。

这时,洞外忽然传来唐白羽的声音:“谢饮风,怎么又躲起来了啊?杨靖鸿,你进去又是干什么去了?原来杨家的人都是缩头乌龟啊!”

杨靖鸿听得气往上冲,张口便要逐字逐句双倍奉还。谢饮风却忽然握住了她的手——他想阻止她说话,却因坐着捂不到她嘴,只好握手示意——他低声道:“别说话!他是故意诱你说话,好判断出你在什么位置。唐门的暗器,你想领教吗?”

杨靖鸿本想说“六年前就见识过了,也没什么了不起。”却不知为何说不出话来,只觉得手被他握着,脸上越来越发烫。

谢饮风见她不语,不由得抬头望去。

“你放开。”杨靖鸿挣脱了他的手。不想声音大了些,被洞外的唐白羽听到,两枚铁蒺藜夹着劲风破空而至。谢饮风听风辨器,袖子一卷,将其扫落在地。然后他站了起来,冲杨靖鸿做了个“不要说话”的手势,拉着她又往山洞里走了一段。

停了下来,谢饮风冷冷地看着杨靖鸿,低声道:“你来,是来看我怎么死的吗?”

听到他的声音已虚弱得无力,她一时间忘了说话。

“杨靖鸿,没想到你恨我恨到这种程度啊……把我的住处告诉唐门,让他们来杀我?”

“什么?”杨靖鸿惊道,“谁把你的住处告诉唐门了?”

“杨大小姐自己做下的事,不敢承认吗?”

“我没有!”杨靖鸿急道,“我也不知道唐门是怎么找到你的,但绝不是我说的!”

她停了停,又道:“再说就算是我让唐门来杀你,他们又怎么会听?多少年的世仇……他们怎么会听仇人的话?”

“我不是你们共同的仇人吗……”谢饮风冷笑着,“这么快就推得一干二净?昨天你知道了我的住处,今天唐门的人就找上了我……这未免太巧了吧?”

“你不信我说的话?你……”杨靖鸿又急又怒,又觉委屈。

谢饮风冷冷地看着她,道:“不为人所信的感觉很难受,是吗?看看你,我一个人不相信你,你就这样,六年前全天下没一个人相信我,我又如何?”

杨靖鸿一愣,六年前——其实她知道他是遭人陷害,可是为了杨家,她不得不那么做。她没想到,自己一个维护家族名誉的举动,却是真正陷谢饮风于不义。杨家作为武林第一世家,只要她杨靖鸿出面说一句谢饮风是被陷害的,然后把陷害他的人抓出来,武林中又有谁敢说杨家偏袒?可是她没有那样,为了不让别人说一句杨家的不是,年少气盛的她颇有些公报私仇地开始了对谢饮风的追杀。然而杨家不为他辩护,实是证明了那些事真的是谢饮风做的。那时……真的是没有人相信他啊。杨靖鸿想着刚才自己的感受,想到那时的他,没有一个人相信,该是何般感受?

洞中两人各自沉默,唐白羽的声音又传了进来,“谢饮风,银沙素花的滋味可好受吗?你中的可是双倍之毒,嘿嘿……”

杨靖鸿一惊,她差点儿忘了,谢饮风还中着毒……而且是双倍的银沙素花!

谢饮风低着头,静静听着。杨靖鸿却忍不住了,转身向外走去,“我去杀了他!”

“你疯了吗?”谢饮风一把扯住她,却又抚胸咳嗽起来。

这时,洞外传来卓覆暄的声音:“鸿儿!”紧接着是杨婉溪的声音:“姐姐,你在哪儿?”又是唐白羽“啊”了一声,喊道:“拦住他们两个!”一时间兵器之声大作。

“是覆暄来了。”她淡淡地道。

“你丈夫。”谢饮风冷笑了一声,“你不去帮他吗?趁唐门的人手不多,你二人联手杀了他,杨家的名望不是又高了?”

看着他那样惨淡的笑容,杨靖鸿心头一痛,“我不去。”谢饮风不语,转头望着洞口。

杨靖鸿就这样看着他的侧脸,心中大乱……我怎么、怎么会心痛他?往事一幕幕地闪现出来……小时候吵得不可开交,长大后撕破脸的对敌,六年来一想起他,心中的怒气与一丝莫名的伤感,知道了溪儿将他的住处瞒了她六年后的奇怪的感受,心中对丈夫的淡漠,听到纪苍松说他有危险后,想也没想地奔来……天哪,我竟然……

杨靖鸿微微颤抖,她终于想明白了这一切的原因。她无力地靠上墙壁——多少年来勘不破的东西,便在这山洞中勘破了,可是……已经晚了啊……

不知不觉,杨靖鸿已流下泪来。谢饮风不经意地一瞥,不禁大惊,“你……你哭什么?”他可从来没见过这个女人哭啊……她也会哭?

杨靖鸿看着谢饮风,泪水倾泻而下。谢饮风不知为何竟慌了神,“怎么了?受伤了?”说着便要给她把脉。杨靖鸿轻轻闪开,唉……晚了,已经到了这种地步,还有挽回的可能吗?算了……她拭去了眼泪,道:“没有,我没受伤。”

“那你哭什么?”

“关你什么事?”

谢饮风一愕,看着眼前这个刚才还在流泪的女子一下子又换了一副凶相。

莫名其妙!谢饮风压着怒气,冷笑道:“好,是我多管闲事。”说罢瞪她一眼,不再看她。

他这么恨我,真的不可能了……杨靖鸿黯然伤神。

这时,洞外又传来声音,“掌门!掌门!”原来是纪苍松带着唐门弟子赶到了。唐白羽见弟子们安好,知道纪苍松没有贸然攻入杨家,心下一宽,大声命令弟子们杀了卓覆暄与杨婉溪,自己拉着纪苍松向谢饮风藏身的山洞洞口靠近。

唐门弟子齐至,卓覆暄抽不出身,眼看着唐白羽向洞口靠近,料到妻子与谢饮风都在洞中,心中大急,却赶不过去。

“苍松,谢饮风和杨靖鸿在里面。”

“是吗?我来诱他们说话,您用暗器伤他们。”

“没用,根本伤不到他们,我们得进去。”

“进去?”

“对。”

“好,请掌门跟着我。”

“呵呵,苍松,你不怕他们突然出手伤到你吗?”

“不怕。”纪苍松答着,手中长剑削去挡住洞口的杂草。忽然,他发现了什么,手指着洞口石壁,道:“掌门,你看,那不是我们唐门的标记吗?”

唐白羽抬眼望去,只见石壁上刻了一支小小的袖剑——正是唐门的标记。

这儿怎么会有唐门的标记?唐白羽细细思索,过了好一会儿,他猛然抬头,盯着那个标记,“难道是……”

“是什么?掌门,怎么了?”

“我父亲说他年轻时曾有一次把敌人引入山中,使他们尽数毙命于早已布置好的机关下。难道……就是这座山吗?”

纪苍松大喜:“那么这个山洞就是老掌门设下的机关了?那就不用我们费事了!”

唐白羽狞笑着走到那个标记前,见那标记不是刻在石壁上,而是石壁上有个小洞,被一块石头堵住了,标记正是刻在这块石头上。唐白羽见那石头松动,便推了推,见没什么动静,又稍稍用力,只听“沙沙”声响,洞口上方灰土杂尘倾泻而下。唐白羽放声大笑:“杨靖鸿,谢饮风,你们受死吧!”说着一掌向石头拍去。

不料一柄长剑从侧面刺来,唐白羽的手再往前伸便要撞上剑刃,急忙收掌,一看,正是卓覆暄。

卓覆暄将他二人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在最后关头,及时阻止了唐白羽。他要让唐白羽和纪苍松无暇去发动机关,于是连使绝招,迫得二人连连后退。

山洞中,谢饮风一听到洞口有声,便又拉着杨靖鸿向里走了一段——他有伤在身,定是抵挡不住敌人,但是死了也就算了,为什么要拉着她不断地躲?是因为保护不了她,怕她受伤?不,我怎么会在乎这个女人……谢饮风冷笑着抑制下了这个想法。

他们离洞口远了,便没听到唐白羽和纪苍松的话,不知刚才已是九死一生。

杨靖鸿想明白了一切后,心中便一阵阵地内疚——她都做了什么啊,从小到大,她都对他做了什么啊……骂他,气他,追杀他……而他呢,我这么对他,他却没有报复,还为了给溪儿解毒,把毒引到自己身上……唐白羽知道他中了银沙素花,应该想马上去接应纪苍松,是他拖延时间的吧……为了我,为了杨家,他把自己弄得一身是伤……、

杨靖鸿眼睛又湿润了,忙擦了擦,道:“你胳膊受伤了?”

惊讶于她的关心,谢饮风抬头看了她一眼,却没说话。杨靖鸿撕下衣服下襟,拉住他的手臂。“你干什么?”谢饮风缩回手臂。

“废话,还能干什么?”说着又去拉。

谢饮风躲闪着,最后干脆一把推开她,“用不着,杨家的恩惠我受不起。”

杨靖鸿听到此话,顿时呆住。

谢饮风轻咳了一会儿,望向杨靖鸿时,见她眼中又噙满泪水。他一愣——她今天不太对劲儿啊……

洞外,卓覆暄以一敌二,虽然伤到了敌人,但是自己也渐感不支。他武功和唐白羽不相上下,加上个纪苍松,便有些吃力了。好几次都险些被唐白羽发动了机关。好在他已把他二人逼得远离了洞口。三人各尽全力,打得十分激烈。凌厉的剑气所到之处,落叶旋转着飞舞。

忽然,唐白羽一记钢镖向那块石头射去,卓覆暄大惊,飞身上前想阻止钢镖去势,纪苍松却一剑刺来,慌忙中躲闪不及,卓覆暄右腿中剑,跌了下来。这一阻,卓覆暄再也追不上钢镖,眼看着带着柔劲儿的钢镖将那块石头推了进去,山洞中爆发出一阵“轰隆”声,几块巨石砸下,顿时将洞口堵死。

“不!鸿儿……”卓覆暄失声叫道。身后却传来唐白羽的放声大笑。

“唐白羽!”卓覆暄转身一剑向他刺去——他害死了鸿儿,我要杀了他!

唐白羽大惊,这一剑好快,他已来不及躲避了!眼见唐白羽就要毙命于剑下,纪苍松却扑过来挡在他前面。一剑穿胸,纪苍松倒下了,唐白羽却趁卓覆暄一愣之下逃开,唐门弟子见掌门落荒而逃,亦都跟着涌出山坳。

卓覆暄提剑要追,却听身后杨婉溪叫住了他:“姐夫……”他转过身,见杨婉溪哭倒在地:“姐姐都死了,你追他们还有什么用……”

“铛”的一声,卓覆暄手中长剑落在地上,双膝一软,便跪倒在地:“鸿儿……”

不……我要见到鸿儿……即使她死了,我也要见到她的尸体。卓覆暄呆了半晌,忽然一跃而起,奔向杨家。他要把杨家的人带来,把洞口的巨石移开——他要见到妻子的尸体!

洞中,谢饮风看着杨靖鸿双目含泪的样子,微微皱眉——她这是怎么了,我又没欺负她,以前吵成那样,也没见她哭过一次啊。

正想开口说话,忽然一阵巨响传来,紧接着山摇地动,大量的沙子和石块倾泻下来,谢饮风大惊失色——山洞要塌!

震动更厉害了,谢饮风几乎稳不住身子。来不及细想,他一把扯过同样吃惊的杨靖鸿,将她紧紧搂在胸前,帮她挡住石块沙土,向洞口急奔。忽然,脚下一个不稳,两人跌倒在地。杨靖鸿努力想站起来,却随着地的震动滚来滚去,怎么也控制不了身体。锋利的石块划破了她的皮肤,她顺着石块落下的方向看去,却赫然看见正上方一块巨石摇摇欲坠!她大吃一惊,想躲开这里却怎么也办不到。眼看着巨石周围的石块土块一点点地脱落,那庞然大物终于坠落下来。

看着飞速下落的巨石,杨靖鸿的心忽然平静下来——做了那么多错事,现在终于要死了,也好,一了百了……

就在巨石就要砸到她时,谢饮风一下子扑到她身上,用手撑起身子。那巨石就重重地砸在了他的脊背上。他一口鲜血喷出,大半喷在了杨靖鸿的脸上,他用尽最后的力气让巨石滚了开去,便昏倒在杨靖鸿身上。

即使是巨石砸到他时,他也没压在杨靖鸿身上,丝毫没让巨石伤到她。巨石坠下后,刚才那样的地动山摇都停止了,一切重归寂静。

杨靖鸿颤抖着手轻轻地把谢饮风的身子移开,让他平躺在地上。自己在他身边坐下,看到他的脸异样的苍白。她把了把他的脉,脉象虚弱而且紊乱。她知道他受的伤有多严重了……她知道了。

杨靖鸿只觉得心中一片冰凉——为什么、为什么她直到今天才勘破这一切?为什么当她终于明白时,他便要离她而去?

蓦地,她微微笑起来——现在挽回……也不晚啊,只要他还活着,就永远都不晚!

于是她轻轻地道:“谢饮风。我有事要告诉你,你快醒过来。”见他没动静,她推了推他的肩膀,“快醒过来呀!”她的声音渐渐哽咽,最后干脆哭了出来,“谢饮风,你快醒过来啊……快点啊……”

谢饮风眉头皱了一下,咳出了一口鲜血,缓缓睁开了双眼。

“你醒了?”杨靖鸿笑了起来。

看着眼前这个又哭又笑的杨靖鸿,谢饮风想,这就是我恨了二十多年的人?他觉得好累,又闭上了眼睛。

“别睡,不许睡,我有话跟你说。”

受不了她的摇晃,谢饮风只得睁开了眼。

“你听我说……”洞口忽然传来声响,杨靖鸿不去理会,道:“六年前,我知道你是被唐门陷害的,可是为了杨家,我不得不那样……”

“咳咳……杨靖鸿,你是怕我死不利索吗?非要……非要再气气我?”谢饮风嘴上虽这么说,心中却感到宽慰——她知道就好,原来她不是不相信我……

“那……我跟你赔礼道歉了……”这句话倒是吓了谢饮风一跳,只听杨靖鸿又道:“从小我便和你争吵,长大后又做了许多伤害你的事……对不起……”

“你……你是怎么了?”谢饮风大惊——是什么让这个骄傲得无以复加的女子放下面子,向他道歉?

“没怎么,只是一下子想通了好多事情。”

一下子想通了好多事情?想通了一直是她无理取闹吗?她要是早点想通,又怎么会累得他重伤?于是谢饮风冷笑道:“我要死了,你倒是想通了。”

“不是,在你没伤得这么重的时候,我便想通了。”

“那你还让我伤得这么重?”

几次三番被他打断,杨靖鸿不由得恼火起来,“喂,是我让你伤得这么重的吗?”

谢饮风冷冷地看着她,每次她跟他吵架,他都会用这种眼神看她。

杨靖鸿一愣,低下头道:“我知道是我连累你重伤,但你不能全都怪我。”

“不怪你怪谁啊?”

杨靖鸿一把握住了谢饮风的手,“不要说了,听我说。刚才……我进入山洞后,终于明白我一直和你吵架,和你作对,是因为我在乎你啊……”

谢饮风身子一震——她竟然、竟然……

“我做了那么多伤害你的事,都是因为我太在乎你……只是以前我不知道。”

谢饮风心头剧震——他何尝不是如此?他何尝不是如此!

“所以,我要告诉你一句话……”杨靖鸿俯身到谢饮风耳边,“我……”

“不要说了。”谢饮风忽然出言阻止了她。不用说了,他知道她要说什么。她……她真的是彻底想通了一切。

“那……我们都不要再恨对方了。”

“凭什么?”谢饮风冷笑着。他做不到……他不愿意向杨靖鸿低头。

杨靖鸿惊讶地看着他……我都想通了,他有什么想不通的?

洞口的声音大了起来,已有光亮透过。

“这么说,你不愿意原谅我?你还恨我?”

“我为什么要原谅你……”谢饮风的眼睛缓缓闭上——为什么、为什么她就不能早点明白?为什么我就要死了她才明白?现在明白有什么用,晚了……晚了!

“你为什么想不通呢?”杨靖鸿道,“你为什么不肯原谅我?”

“轰”的一声,洞口一块巨石被推开了,嘈杂的声音传了进来。

杨靖鸿就像没听到一样,又道:“你真的这么恨我?”谢饮风已经昏迷,听不到她的话了,然而她一直喃喃道:“谢饮风,你这么恨我?我都不恨你了,你还恨我……”

半晌,又是“轰”的一声,第二块巨石也被推开,洞内顿时大亮。

卓覆暄第一个跃进洞中,杨婉溪和几个家丁跟了进来。卓覆暄一眼就看见了杨靖鸿,见妻子没死,不禁大喜,几步跨了过去,叫道:“鸿儿!鸿儿!你没事吧?”见妻子呆呆地坐在那里,忙问:“鸿儿,你怎么了?”杨婉溪见姐姐满脸是血,惊呼道:“姐姐,你受伤了?”随即看到躺在旁边,脸上毫无血色的谢饮风,又是一惊。

杨靖鸿抬起头来,看了看丈夫和妹妹,目光又落在谢饮风脸上,缓缓道:“他为了救我,被巨石砸成重伤。”

杨婉溪心中一惊——为救姐姐,他被砸成重伤……姐姐,你和他的仇恨还是不能化解吗?

卓覆暄叹了口气,道:“鸿儿,我看谢兄不是坏人,救了溪儿又救了你,你就原谅他吧。”

杨靖鸿冲丈夫嫣然一笑,“我已经原谅他了!”

卓覆暄走上几步,笑道:“你没受伤就好,我们回家吧。至于谢兄……”

“不,我不回去。”杨靖鸿声音很轻,语气却很坚决。

“什么?”

“覆暄,我不会跟你回去了,你走吧。”

卓覆暄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勉强笑道:“鸿儿,你在说什么,又任性了,快跟我回去。”

“不,我要在这里陪着他。”杨靖鸿望向谢饮风。

卓覆暄惊道:“他对你做了什么?”

“他什么也没做,是我自己想通了。”

看着妻子那样的眼神,卓覆暄陡然明白了什么,颤声道:“你说什么?你想通了什么?”

杨靖鸿望着卓覆暄,淡淡地道:“覆暄,其实我从来都没爱过你,对不起,我骗了你。”

杨婉溪心头大震,众家丁面面相觑。

一阵疾风,将无数落叶卷入洞中。

卓覆暄右手紧握剑柄,脸色苍白,压抑着情绪,沉声道:“跟我回去。”

“覆暄,是我对不起你,你要是想离开杨家,你就走吧。”

卓覆暄右手更加用力,沉默了一会儿,用极低沉的声音道:“你跟我回去,我可以给他治伤。”说着指了指谢饮风。

“不用了,我哪儿也不想去,只想在这里陪他。”

只听“喀喀”声响,卓覆暄剑鞘中的长剑已被他内力震得寸寸断裂。

杨婉溪大惊,忙向杨靖鸿道:“姐姐,你还是跟姐夫回去吧……”

“溪儿,覆暄要是走了,杨家可就靠你了,你要好好练功夫啊。”

“不,姐姐,你一定要回去,杨家没你不行啊。”

众家丁也都纷纷道:“大小姐,还是回去吧。”

然而杨靖鸿仍是望着谢饮风,淡淡地道:“我是不会再回去了。我还有事要问他。”

“我最后问你一遍,”卓覆暄望着杨靖鸿道,“你跟不跟我回去?”

杨靖鸿头也不抬地道:“你又何必再问?我欠你的,只有下辈子再还了。”

卓覆暄听了,转身大步走出山洞,众家丁亦跟了出去。只有杨婉溪不走,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溪儿,你也走吧。”

“姐姐,你真的不回去?”

“嗯,真的。”

杨婉溪看着她,忽然明白了她的心。原来姐姐她一直……怪不得……怪不得……她转过身,缓缓向洞口走去,却听到身后姐姐和悠悠醒来的谢饮风的几句话。

“你醒了吗?”

“嗯……你别摇……”

“我还有话要问你,我这么对你,你还拼死保护杨家,为什么?”

“因为师父啊……我终归是师父的徒弟……怎么能不保护师父的家……我、我可不是为了你……”

杨婉溪走出了山洞,走到了山坳的出口。一阵风吹来,卷起地上的落叶,它们高扬地飞起,骄傲地旋转,却忧伤地坠落。杨婉溪抬眼远望,看见了谢饮风居住的竹屋,孤零零地立在那里。

那里……也应该有落叶飞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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