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剑春秋》
第一回 君臣合谋诛伍氏,网破蛟龙入大洋 乌云掩遮星辰,凄风夹着苦雨,斜射在映着烛光的窗上。 这是楚国宫殿中太子卧室的窗户。窗外不远处偏殿边假山旁,一个人影伫立在风雨里,雨水 顺着他的额头滴在衣襟上,他那麻木的表情,似乎不知天下着雨。一双眼睛透过雨帘,久久 窥伺太子寝室映出的烛光。随着烛光里人影晃动,烛光熄灭。他仰首迎着滴落在脸上的雨水 ,长长地一声轻叹。叹声中虽含气吞山河壮志,却也给人感到含着一丝缺憾与惆怅。当见他 无 奈地摇摇头,转身走进偏殿。看到计算时间的漏壶,已然停在子时。紧蹙的眉宇,掩不住心 中苍凉,喃喃自语:“天天夜晚到,日日子时归。寡人拥有万里山河,于一艳尤,却不能一 尽所欢。楚平王啊!楚平王,实在枉为一方诸侯。” 园眨?畛ι裆俗?沓龅睢6溉灰惶跞擞霸谟炅敝幸换巍@棺璩?酵跞ヂ贰3?酵蹙?迩徇?:“什么人如此大胆?” 人影无暇地上泥泞雨水,蓦然跪下:“臣,费无极叩见大王。” 楚平王闻声悸意顿去,定睛而望;当见此人脸庞清癯,两道目光虽在雨夜里依然炯炯有神。 楚平王嗔斥道:“费爱卿夜暮不归,私匿宫中,甘冒风雨,在此候等寡人,不知所为何事? ” 费无极鞠躬一礼,微微笑道:“大王近期神情恍惚,似阳气过剩,虚火上升,此乃阴阳失调 所致。臣费无极忧忧于心,食不甘味,时时体念大王龙体。近得一剂草方,定能调节龙体 ,故冒死罪,匆匆赶来,在此等候。” 楚平王一愣,双目凝视费无极。须臾,轻声道:“费爱卿可真是位细心人喔?” 费无极笑道:“食君之禄,当效君恩。” 楚平王慢慢移开凝视目光,忧忧道:“寡人之疾,费爱卿果有良方?” 费无极微笑道:“大凡医疾,只需对症下药,即可药到病除。。” 楚平王闻言冷笑道:“如此说,寡人病疾之根,费爱卿已然明白?” 费无极抬头看了眼楚平王轻声道:“大王,此地非说话之所,请大王移步细说。” 楚平王微皱眉头:“费爱卿可随寡人到寝宫细叙。” 楚平王寝宫内,在烛光摇晃下,楚平王对站在面前的费无极迫不及待地:“费爱卿如此处心 积虑,定有非常言语。眼下,言出卿口,语进孤耳;天知、地知,你我知。费爱卿可把 良方尽数托出?” 费无极目如闪电,精光瞟扫四周后,恭躬鞠礼:“色者,天下所爱。大王恋秦女之姿,那是 她的福份。然而,大王却苦恋于心,强忍于表。长此以往,大王则危矣。” 楚平王心中凛然一惊,随即哈哈大笑:“费爱卿,这就是‘良方’?” 费无极阴恻恻地一笑:“非也,所谓‘治病容易,断诊难’,此仅是诊断。” 楚平王笑道:“费爱卿洞察寡人心肺,自是倍护寡人。然身之虑,从何说起?” 费无极笑容顿敛、正色道:“大王,太子所倚者,乃太师伍奢,伍奢贤名天下皆知。如今大 王私恋 秦女姿颜,太子则疑有夺妻之恨。伍奢又一呼而天下应。当今子弑父、臣弑君层出不穷。而 大王心存亲情,优柔寡断,一旦东窗有事,大王岂不危哉?” 楚平王闻言,额面渐呈汗珠,眉头紧蹙,手捋胡须,不停踱步,沉吟片刻:“以爱卿之意, 孤当如何?” 费无极平静审视一眼楚平王,慨然道:“臣知大王危,而不言、是不忠。在大王面前阴说同 僚不是,为不义。然臣宁忠而负义。如今,为大王计。唯有……”说着凑近楚平王在其耳边 轻声细语叽咕着。“此所谓抬脚走三步、一并而动。” 楚平王闻言,转首凝视费无极,身子似在微颤,双眸露出矛盾的目光默默无言。费无极轻声 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楚平王渐渐收回凝视费无极的奇异目光,仰望屋顶,一字一句似有千钧之重:“费爱卿, 此事非同小可,卿有把握将此事料理得不留丝毫痕迹吗?” 费无极恭谨道:“臣若遗留蛛丝马迹、授柄於人口,臣,甘献颈上人头。” 楚平王一改平日冷削之态,轻声道:“费爱卿若建此功,楚太师之职非卿莫属。” 费无极顷刻谢恩道:“谢大王。”
太师府——伍宅。 富丽堂皇的楼宇,假山被水榭环绕。曲廊蜿蜒连着房屋……围墙环抱着早已随着主人进 入梦乡宅院。一轮皓月悬空映照,在曲廊不远处的大树草坪上,一片淡白色月光如水银泻 地。树下草坪上一位锦衣汉子正在月下练剑。此人即是太师伍奢次子伍子胥。月光下,团团 剑影裹 住了伍子胥的身体,朵朵剑花在月下翻飞。突然,伍子胥轻哼一声,两道银光在月下疾闪, 宛如流星赶月,大树上两枚悬挂的铜钱中央,皆被两支银针般的袖箭深深嵌入。伍子胥收住 剑式,移步走近大树,只见细小袖箭,半截插进树中。 坐在曲径走廊上观看的大公子伍尚情不自禁地拍掌轻赞道:“好身手!想不到兄弟剑术如此 精纯,况这剑中夹箭,更是防不胜防。” 说着走近伍子胥。 伍子胥笑道:“大哥过奖了。小弟剑术全仗义兄神龙怪客孙武点化。若有机会,小弟定将 大哥引见给神龙怪客。” 伍尚道:“神龙怪客,名满天下。世间有缘幸见者,寥寥无几。兄弟能与其义结金兰,真是 缘份不浅……” 伍子胥未等兄长话讲完。猝然伸手捂住伍尚嘴,将其按隐於树下低声道:“嘘——大哥。” 将嘴附在伍尚耳边:“听,有声音。” 伍尚将耳贴在地面倾听。深夜里,地面隐约传来好似蹄奔的脚步声。伍尚侧首低声道:“嗯 ,这声音,好似冲……” 伍子胥会意点点头,冷峻地:“大哥,来人脚步甚快,已在数十丈内,无疑定是武林中好手 。来者不善,为防不测,大哥速去禀报父亲,小弟在此监候。” 太师府外,一群蒙面人借着月光疾奔,转眼已到伍宅前,止步有序分散。领头蒙面人抬头看 看大门上“太师府”三个字,嘴角露出一丝冷笑,轻声一哼,一挥手。身旁七、八条人影均 上了伍宅围墙,猫弯着腰蹲着。领头蒙面人侧耳静听宅内动静。须臾,对左、右同伙打了个 手 式,轻身飘进围墙,后面人影纷纷继进,分路径奔前面屋。猝然,树下一道寒光带着剑气迎 面刺向领头蒙面人咽喉。领头蒙面人乍见青芒迫颈,大吃一惊,霍然止步,身子后倒,一招 “云中倒泻”,就地退滚丈余,一跃而起。即便如此,左边肩头亦被长剑划去一片衣衫,幸 好应变奇速,未伤及肌肤。定睛看时,只见一人仗剑拦住众人去路。一抖手中长剑,分出三 朵剑花,分刺后面冲上的三个蒙面人。暴退在后的领头蒙面人低声叱道:“此人交与我,你 等快速行事,切勿走漏一人。”三个蒙面人听见喊话,各自起落,避开了伍子胥的剑花不与 纠缠,疾向室内奔去。伍子胥见状,正欲跃身拦阻。后面说话的蒙面人,纵身跃进,声到人 到,双掌横推。一阵劲风夹着热浪向伍子胥胸前滚滚而来。伍子胥右手长剑划圆、左掌拍出 ,身子飘然左跃,一招“倒卷风云”,避开了对手攻势,心中暗吃一惊。心道:“此人刚才 疾奔中躲过我偷袭一剑,可想其武功决非易与之辈,其武功似乎在我之上。从这掌势看,内 力亦不在我之下。”伍子胥已然猜出了来人之意,手腕翻转,剑走偏锋,倏然长剑疾点蒙面 人右肩前胸“天突穴”。蒙面人怎么也未料到伍子胥如此出手,惊嘘一声,左手划了半圆, 右脚虚退半步,侧身让过此招,右掌缓缓伸出,掌风无声无息,然则有股阴气夹着寒流向伍 子胥汹涌滚来。伍子胥轻嘘一声:“冰寒掌”,立刻脚踏五行步,从左边甲乙木,移到右边 “火”离位,将蒙面人的阴寒之气避开。随手将长剑於空中划了半圈,天空陡然出现了三丈 方圆剑虹,呈伞状笼罩对手头顶。若给剑气沾着丝毫,必将即刻丧身剑下。蒙面人眼神须臾 迷茫之后,急忙凝神收掌、含胸拔背,双肩摆动,竟将剑虹化去。伍子胥未等剑虹消尽 ,手腕微动,大开大阖的剑气,有如滚滚东去的江水,四周皆是剑影,分刺蒙面人“玉枕穴 ”、“华盖穴”、“膻中穴”。这三穴乃人生三大死穴,没有浑厚内功,绝难用内力贯之剑 尖点穴。蒙面人惊诧之余,当即旋转,以掌变爪,身随剑式,以攻为守。用武林中最常见 的“粘”字诀,一招“树随风动”,竟用右手五指攫夺伍子胥左肩,顺势下沉意在夺剑。伍 子胥见状手腕疾翻,似退实进,剑锋顺着手腕削去。蒙面人见机,双手下沉,封住门户,右 脚疾踢伍子胥下胯,势如奔雷,疾如闪电。伍子胥此时与对手绞缠近身,难以躲避。冷哼一 声,两支银针袖箭迸射而出,上打阴,下打阳。月光下两道银光夹着森森寒气激飞对手“中 庭”与“气海”。 蒙面人甚是惊愕,急忙右掌横推,一股强劲掌风自掌中荡出,逼退乘势欺身而进的伍子胥, 同时施出铁板桥功夫,身子迅即向后平倒,两支袖箭倏然擦面而过。蒙面人顺势从怀中抽出 一对判官笔,旋玑一转,又欺身直逼伍子胥,以快打快。一支判官笔封住伍子胥双脚,另一 支判官笔交缠着伍 子胥剑锋,且不停地借机分打伍子胥“紫宫穴”与“神道”,转而又疾戮“天突穴”和“玉 堂”,意在锁喉取胜。伍子胥见对手一对判官笔如两条出水蛟龙,上下翻飞。伍子胥左手划 圆,右手长剑一抖,剑锋陡变。原先的满天寒气、周身剑影顿时全无。手中长剑亦如千钧般 慢了下来,剑尖不时发出琴弦般的响声,乱人心魂。这招举重若轻,叛道离经剑法,是伍子 胥扭转乾坤的绝招之一。蒙面人一双惊慌的眼神显得有点焦急和无奈,这一切只是瞬间的事 。顷刻间,蒙面人左笔护胸,乘隙打穴。右笔架封剑招。两人恶斗虽无先前猛攻快打之激烈 ,但已招招带险、式式骇惊。双方心里明白,稍有不慎,自己随时都会毙命对手之下。这种 手法非一般江湖豪士所能做到。转眼间,双方已斗有三十回合还未分出胜负。 太师府房内,到处是刀光剑影。伍氏家人哪是这些江湖豪客对手;但见掌劈、脚撩、爪攫、 链子锤、判官笔、毒龙杖……见着死,碰着亡。床边桌旁、门栏、墙壁下……尸横血溅,呼 号呻吟声此起彼伏。 大厅内,太师伍奢,满头银发散乱,手执长剑竭力抵挡一蒙面人的一对短戟,两支短戟如两 条怪蟒,将伍奢迫得险象环生,汗水涔涔随额而淌。持戟蒙面人起伏进退甚为矫健、敏捷, 忽然一戟挡格长剑,另支戟斜进,噗地一声刺进伍奢左股,顿时鲜血长流。大厅角落与另 一蒙面人争斗的伍尚见状,救父心切,抛下与之缠斗的蒙面客,猛然跃到,挺剑向持戟蒙面 人疾刺。持戟蒙面人正欲扑近伍奢补上一戟,忽见伍尚状若猛虎,奋不顾身,欲和自己同归 于尽,心中不禁骇然,一戟固然能要伍奢之命,却不免也要赔上自己这条命,这种生意他当 然不做。于是撤戟护身,右手短戟格挡迎面的长剑,左手短戟反刺伍尚双脚。原先与伍尚 缠斗的蒙面人见有隙可乘,绰身跃进伍尚,双掌叠击,施出了“勾魂夺命掌”,一丝蓝烟顺 着掌心飘落在伍尚身上,伍尚顿觉恍惚,随后一股阴风使伍尚浑身颤抖,长剑从伍尚手中落 地,使双戟的蒙面人,右手短戟匝然飞出,径插在伍尚下腹,伍尚顿时口吐鲜血,倒地而亡 。伍奢见爱子死于非命,恚怒已极,双眼充满血丝,苦于本身已受重伤,不能动弹。施“勾 魂夺命掌”的蒙面客故技重演,转身又向伍奢叠拍一掌。当即阴森森的掌风夹着鬼哭凄厉之 声袭向伍奢。使短戟的蒙面客舞动双戟,施了招“猛虎拦路”阻断了已受伤的伍奢后路,伍 奢受掌后踉踉跄跄直向短戟撞去,亦命归黄泉。 书房内,几案旁,伍子胥年仅四岁的儿子伍宾痴靠在几案旁,眼见家中突变、惊呼、哭泣不 绝於耳,正处在惶惶惊恐中,突然闯进一位蒙面人,满脸暴射戾气,杀气腾腾直扑倚靠几案 发愣的伍宾,右掌倏伸,攫抓伍宾“璇玑穴”。伍宾痴望着一动不动,不哭也不喊,浑不知 临近了鬼门关。岂知、陡然室内掀起一阵怪风,蒙面人的“鹰爪指”却斜落在伍宾倚靠的 书桌上,书桌上立时出现一只半寸深的爪印,却不见了眼前的伍宾。蒙面人甚感惊惑,极目 四周,霎然,眼前多了位身穿黑袍的老者。枯瘦的身体皮包骨头一般,短小身躯略驼着背, 昏昏的双眼看不清是睁还是闭,长长的袖子根本看不清有无手臂。其貌不扬的黑衣老者不知 何时左腋下挟着伍宾,如幽灵般,晃晃悠悠向门口走去,看上去,刮一阵风非倒不可。恰在 此时,持戟的蒙面人与另一同伙冲进书房,挡住了黑衣老者去路。持戟蒙面人,双戟前后分 开,厉声叱道:“何人大胆,竟敢在我兄弟手中抢人”。 黑衣老者突然星眸迸射精光,逼扫了对面蒙面人,轻哼道:“鼠辈大胆,太行三魔也敢如此 放肆。”说着旁若无人般挟着伍宾出门,三个蒙面人心中均是一惊,暗忖:“此人好眼力, 我等刚到荆地不久,无人知晓,便被认出。”其中一蒙面人怒道:“阁下说得好,那就请阁 下品尝一下鼠辈的‘勾魂夺命掌’吧。”说着双掌叠翻,立时一缕蓝烟发着绿光,掌风推着 两个髓髅飘向黑衣老者。不用说,若被绿光蓝烟沾着,全身经络必阻,气血不通,立时毒气 攻心,一命呜呼。似在同时,拦在门前的蒙面人拍出一记“劈空掌”,夹着至阳劲风席卷黑 衣老者。持戟蒙面人岂能失此良机,双戟倏然出手疾射对手而去,跟着纵身而进,一招“雄 鹰恶爪”从背后袭拍其“灵台”、“神道”两穴。三人合围,珠联璧合,纵是宗师高手,亦 难逃此厄运。但见黑衣老者长袖微微摆动,两枚髓髅无影无踪,绿光蓝烟皆无。右掌划着半 圆,引着“劈空掌”轻轻向上一划,将至阳的掌风引向屋顶,立时将屋顶打出个大洞,瓦砾 灰尘纷纷落下。太行三魔怕黑衣老者就便冲出房屋,三人不约而同,合力将门口封住。当太 行三魔定睛看时,室内哪有黑衣老者和伍宾身影,唯有两只短戟落在地上。原来黑衣老者借 着“劈空掌”至阳至刚的掌力把屋顶打了个大洞,即挟着伍宾穿洞而去。拍出“劈空掌”的 是太行三魔之首、无常判官州绰,此时却面无人色。是的,假如对手将自己掌力引向自己或 同伙……那太可怕了。刹时,无常判官州绰脑中闪出一丝凉意,顿生退志。州绰心里明白, 这样的对手根本无法战胜,也是平生从未遇过的对手,仅从刚才的一招中就足以证明。“追 !”随着同伙喊声,无常判官州绰无奈地跟着向外奔去。 室外,繁星闪烁,皓月当空。黑衣老者挟着伍宾已近伍宅围墙。突然,一个大头和尚拦住去 路。手中一对链子锤不问情由一招“开山问路”封住黑衣老者去路,黑衣老者人宛如未闻, 向左虚跨一步,右闪三步,走“坤”位,过“离”位。从大头和尚身边擦过,置那对链子锤 於无用之地。大头和尚见其步怪异,且轻易躲过自己猝然攻击的双锤,心下不禁豪气陡生, 厉叱道:“哪里去?”言罢,将手中双锤扔出,当见双锤疾如流星陨落,一前一后迸飞砸向 黑衣老者身后。大头和尚这扔锤夺命绝技,不知取过多少英雄性命,可谓百发百中,防不胜 防。 这夺命双锤分作阴阳,先到为阳,后到为阴;夺命之际,阴锤在前,阳锤在后。对手阴盛, 阳锤先至。对手阳盛,阴锤先到。两锤孰先孰后,变化无穷。哪知这黑衣老者竟置身后双锤 而不顾。奔走中,略把右手长袖向后一卷,霎时平地匝起一阵劲风,使身后阴阳双锤失序相 撞。顿时一声巨响,火星四溅。大头和尚见状口呆目瞪,神情痴愣失常。伍宾却在黑衣老者 腋下看见不远处,树下厮斗的两人哭喊道:“爹爹,爹爹……。”黑衣老者循声望去。伍子 胥正与蒙面人厮杀得难解难分。 伍子胥被蒙面人纠缠不能分身,听见室内不断传出阵阵惨号,心如刀绞,知道全家已遭不幸 ,此时又听爱子在他人腋下哭喊,心神不禁大乱。伍子胥伤痛之余,竟使出了“日月剑”中 两败俱伤的绝技“凌空一剑”。倏地腾身猛扑对面蒙面人,一柄长剑抖出三朵剑花,分刺对 手喉部、胸部及下盘双腿,左手所握的剑鞘一招“玉带围腰”,横扫而来。这种双管齐下, 动作一快一慢,随其形而变化,此招只攻不守,任其对手如何躲闪,不死也必成终身残废。 但是,伍子胥全身要害亦在对手判官笔下,对手只须随便一招,伍子胥必然丧身笔下。蒙面 人见此情景,虽然微感惊愕,然亦知伍子胥已心烦意乱,心中暗喜,冥冥中已稳操胜券。此 时当然不愿与伍子胥同归地府。於是闪电般收笔护身,一招“残云倒卷”,身体向后暴滚丈 余,免去了两败俱伤之势。伍子胥就便撇下缠斗的蒙面人,疾奔黑衣老者欲夺爱子,大声道 :“我儿休慌,为父救……”话未说完,伍子胥一个踉跄,“扑通”一声,栽倒在地,一口 鲜血从口中狂喷而出。 原来,蒙面人见伍子胥神乱意昏,为救爱子,全然不顾身处厄境。於是乘伍子胥转身之际, 脱手掷出判官笔迸射伍子胥。一对判官笔虽然无声无息,力道却不亚千钧,未等伍子胥话讲 完,已击中其“腰椎穴”。 挟在黑衣老者腋下的伍宾,见父亲猝然栽倒在地,口吐鲜血,吓得大哭:“爹爹,爹爹…… 我要爹爹。”凄哭中双足乱蹬,其情其景,甚是凄怜。黑衣老者见状,心中砰然惊诧:“若 不救其父,其子必怨积成仇,最终反而不美。”心念至此,砰然心动。 其时,太行三魔追赶黑衣老者与伍子胥近在咫尺。黑衣老者瞟了眼潸然泪下的伍宾,冷眼乜 了蒙面人与其身旁的太行三魔,轻声道:“徒儿,莫要惊慌,为师救你父亲。”言出身动, 随手一招“乾坤合一”掌,横推太行三魔。顿时,一股强大的内力从掌中荡出,似排山倒 海般气势逼压太行三魔,令其无法出手相害卧地的伍子胥。太行三魔自出道以来,从未见过 如此掌力。三魔联手已久,灵犀一点即通,且各人都有数十年功力。人人心中明白,倘若单 独以掌相迎,可能立即毙命对手掌下,联手合力,情势或许相反。当即三人意念融通,六掌 合力抵御黑衣老者的“乾坤合一”掌。哪知与对手掌力相触,立感不妙,黑衣老者掌中内力 犹如决堤江水,汹涌滚滚仿佛要将三人席卷而去。纵使六掌合力,竟然不能抵挡,若要撤掌 已然不及,只有竭力而为。领头蒙面人不知黑衣老者厉害,见太行三魔合力与其貌不扬的糟 老头比拼内力,心想:“若我加入,至少也有百年之上功力,此人武功再高、内力再强,也 必败无疑,这个便宜岂能放过。”心念至此,即不加细虑,双掌抵住殖绰腰部,将自己内力 加了进去。千虑一失,未曾料到,自己内力一经加入,立即被黑衣老者的“乾坤合一”掌沾 住而不能自拔。领头蒙面人顿感内力空空,身体宛如一叶飘荡在大海中的小舟,随时都会覆 没在狂涛恶浪中,心中甚是后悔自己不该这样贸然出手。世上的事,很多都是这样,当你感 到后悔时,已经晚了。这时,领头蒙面人能做的,只有倾其全力,直至竭力拼生死。他怎么 也想不到,自己来讨命的,却把命给人讨了去。 渐渐,四个蒙面人头顶慢慢白雾缭绕,冷汗淋漓,而黑衣老者左腋下挟着伍宾,右掌若无其 事般与四人耗着内力,他那浑厚的内力不断从体内运到掌上戏耍着四人。此时,大头和尚拎 着一对链子锤站在一旁观觑审度,见黑衣老者眸中寒光仅瞥自己一眼,傲然无睹一般,故尔 不敢轻易出手。他知道,这个黑衣老者决非武林寻常之辈,其武功实在深不可测,也是自己 闯荡江湖以来从未见过的人物。若用链子锤袭击此人,其毙命的必是自己。大头和尚忽见地 上的伍子胥,急中生智,计上心来。一招“夜叉追魂”,双锤奇快无比,砸向躺地不能动弹 的伍子胥。黑衣老者见状,急收内力,欲救伍子胥。四个蒙面人忽失掌力抗衡,一下失去重 心,向前跌跌撞撞,险些摔倒。四人互望一眼,迅速稳住脚步,各持器械,又将黑衣老者围 住。 其时,大头和尚的双锤已离躺在地上的伍子胥眉间仅有尺余。黑衣老者武功再高,此时欲救 伍子胥已然不可,眼看伍子胥只有一命归西。蓦然,一个黄影闪电而至,衣袖疾挥,一股劲 风匝地而起,躺在地上的伍子胥随风闪动,眨眼间已落在猝然闪现、身穿黄色长袍的黄眉老 者手中,大头和尚链子锤却将伍子胥所躺之地打了个大坑。大头和尚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的 眼睛,伍子胥能在这种流星般的链子锤下逃生。惊愕、疑惑、畏惧同时袭上心头。众蒙面人 倏见一条人影携着伍子胥一闪已出伍宅围墙。届时,又有三名蒙面人飞赶而来。其中一人对 黑衣老者怒叱道:“老匹夫,休要逞能。”一言未毕,突发双掌,只见掌心冒着黑烟,夹着 狂风向黑衣老者滚滚卷去。黑衣老者瞥目见对手掌中夹着毒雾飘向自己,心中不禁大怒:“ 盗跖,你这畜牲也赶来了。”说着,挟伍宾侧身移步,双脚一颠,似是滑倒,实则让避巧到 分毫,轻易躲过这蚀骨腐骼的毒雾,随即跃起丈余,凌空一记“劈空掌”击向盗跖,其声势 远胜雷霆万钧。盗跖立感一股热浪劲力渗透筋骨,不断地往体内钻,直震得盗跖五脏欲碎、 六腑翻滚、双眼金星乱冒,喉间一股血腥欲喷而出,踉跄倒退十余步,忍不住“哇”地一口 鲜血从口中喷向空中,接着连喷数口,一头栽倒在地。在场众人无不愕然失色,魂不附体。 如此神威,平生殊所未见。众蒙面人蠕动着脚步,变换着方位,围着黑衣老者引而不发。 盗跖武功、才智都已臻一流,在这诸人之中可说是首推,秦川武林更是马首是瞻追随其后, 何况手下九千部众甘愿效命,西戎诸国无不畏其兵威而观其眼色行事,加上武林豪杰感其义 气,无论黑、白两道对盗跖都礼敬有加,更况盗跖与人相交,粗犷中含着精细,极能令人感 其意诚而与之倾心。此次经朋友相邀,前来中原帮忙;一是顾及朋友义气,二是可得相当酬 金以济属下贫厄之境,故不辞万里赴荆。由於平生罕逢对手和刚愎自负,乍逢这等棘手人物 ,仅在一招之中险丧性命,方知天外有天不是虚言。至此,他才觉得这个老者,十分眼熟。 这时,旷野空际清清楚楚传来刚才那位黄眉老者的声音:“善不可违,恶不可作。为兄先走 一步。” 所有蒙面人痴望声音传来的方向,心中均想:“如此内力,如此轻功真旷古绝伦。”而黑衣 老者闻声,显然倏起的暴戾之气稍减,仰首对茫茫旷野沉沉道:“主人放心,陈某谨受教诲 不敢忘。” 此声犹如龙吟般远远送出,而近在一箭之地的众蒙面人和腋下的伍宾听后甚感温馨。足见黑 衣老者内力收发已到登峰造极地步。同时右手微动、食指一弹,“嗤”地一声,一粒红色药 丸划破夜空,迸射盗跖而去,竟打碎其牙齿飞进呻吟的口中,顺势滑进盗跖腹内:“看在 主人之面,赐‘回魂丹’一粒,救尔一命。” 盗跖受伤只瞬间之事,众人惊惧未定,忽见黑衣老者出手相救,知道此乃黄眉老者之故,然 猜不透两老之间究竟是何关系?刚才两老之间对答言语,令人坠入云雾之中。领头蒙面人, 揭去面布,抱拳恭声道:“晚辈阴阳无极掌费无极,叩见前辈。” 黑衣老者看着费无极及所布阵式未言冷笑,心中明白,“对手武功虽然远逊自己,眼下这阵 式断不可小觑,只能后发制人,方能可保无虞,否则难断胜负,毁了自己一世英名倒也罢了 ,而腋下这武林千古罕遇的奇才殇殁岂不可惜。” 费无极见黑衣老者微闭双目,视众人如草芥,这种傲气凛然生威。於是强压心中愤气,又恭 敬一礼:“阁下请勿淌这浑水,放下小孩於阁下无损,另可得千金之惠,阁下何乐而不为。 费无极及众兄弟如有得罪阁下之处……” 黑衣老者打断费无极说话,双目微睁,星眸顿暴精芒,转而莞尔一笑:“孺子乃天下绝难寻 找的武学奇才。今日老夫夙愿得酬,不愿多伤无辜,识事的立刻滚蛋,以免其辱。” 费无极冷声道:“阁下武功虽高,若要在荆楚数千里之地自由往来。在下良言奉劝一句,最 好放下小孩,於人於己都有利。” 黑衣老者闻言突然阴侧侧冷笑数声,这笑声虽在月光下发出,却令闻者机伶伶毛骨悚然,宛 如这笑声是室内死者怨魂在索命一般:“晚生小辈,如此大胆,几十年前,老夫横行江湖时 ,有谁敢在我面前如此放肆,若不是刚才主人一言,尔等鼠辈早归地府。” 众人心中怦然一惊,眼前之人武功虽然了得,然而众人已结下无数宗师罹难的“断魂阵” 。费无极冷声道:“阁下,眼下之事,既属公亦属私,我等兄弟栽在阁下手中无话可说,我 阴阳无极掌权代众兄弟向阁下赔罪。” 费无极重申自己牌号,实则是亮师父无禅上人徐甲的字号。天下武林、黑白两道,言及无 禅上人徐甲无不谈之色变,而武林道上,有谁不知我阴阳无极掌是上人的授业弟子,得罪我 ,也就等于得罪徐甲,当今江湖,又有谁有这份胆子。 孰知黑衣老者眨了眨眼,一改威严,似在凝思喃喃道:“什么?什么捂着不能长,老夫看你 长得不错,就是不知进退。” 费无极怒极冷厉道:“阁下,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既然阁下不愿吃敬酒,在下只有得罪了 。” “了”音甫落,两支判官笔从袖中倏然飞出,分上下两路直射黑衣老者。刹时,大头和尚的 两柄链子锤如两头出山猛虎分左右盘旋飞砸黑衣老者腋下的伍宾。太行三魔中的亡魂邢蒯 手中的一条九节钢鞭如同蛟龙出水分打其“天柱穴”与“风尾穴”,断肠殖绰双掌相搓,顿 时数 十根“烂骨银针”如天女散花般从天而降,若给沾上一根,立时气血瘀阻、骨烂而亡。眨眼 间,藜蒺、毒角、飞针、袖箭、飞蝗石、回龙匕……无数暗器组成一张普天大网笼罩着黑衣 老者。这些暗器有快有慢,看似混乱纷纷,实则快慢有序。这就是江湖豪客闻之丧胆的“英 雄断魂阵”。可以说,不管遇上武功再高之人,绝难逃此一劫。有多少武林宗师,绝顶高手 魂断在天罗地网般的剧毒暗器之下。费无极等人有恃无恐与黑衣老者对峙,也就是有此依托 。 就在众蒙面客欣喜的一瞬间,奇迹出现在众人眼前。不仅黑衣老者安然无恙,漫天的歹毒暗 器却掺杂着更多的、五花八门的暗器,铺天盖地从天上、地上、左边、右边、背后和意想不 到的地方、防不胜防地反向费无极一伙袭来。如此手法,真乃匪夷所思,旷古未有。他们做 梦也未想到站在眼前的这位黑衣老者竟是施发暗器的祖宗。他的暗器海内独步,是《连山易 》神农所创,也是当今天下神农唯一的隔世传人。整个武林之中,惟有这位黑衣老者才能把 暗器玩得如此精纯。否则,谁能逃出这“英雄断魂阵”。活该费无极手下倒霉,瞬间费无极 及同伙带着各自姿势倒地,黑衣老者冷笑一声,飘然而去。 费无极等所依恃的“英雄断魂阵”不仅未攫取对手的命与魂。反之,若不是对手一丝慈念, 将所发暗器抹去独门毒药,自己的魂早归地府。对于这点大家都心照不宣,众人都在心中猜 测:“这人是谁?”大家带着心有余悸疑问,拖肩跌足地回到楚宫向楚平王叙述了整个事情 的 经过:“大王,臣等奉命行事,伍奢满门劫数难逃,事情进展顺利,一切皆在大王意料之中 。那知突然节外生枝,蓦地出现了位黑衣老者和一位黄衣老者。两老武功实在太高太玄,可 说深不可测,救走了伍子胥父子。不过,在伍子胥逃命之际,‘腰椎穴’被臣判官笔所伤, 纵然不死,亦必成废人,望大王速速画影图形,张贴关隘,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楚平王听说太师一家仅逃脱伍子胥父子,不以为然,莞尔一笑道:“伍奢已殁,长子伍尚已 死,伍子胥不过一孤魂野鬼,无所依栖,费爱卿又何需大惊小怪?” 费无极双眉紧锁,忧忧道:“大王差矣,伍子胥智勇兼备,乃当世蛟龙猛虎,倘若让其流落 敌国、得其风雨,楚国后患无穷,我君臣亦寝食难安。” 楚平王凝神锁眉,似沉思反省,缓缓道:“何以见得?” 费无极,惴惴不安道:“微臣略知面相,以往并未与伍子胥相识,今日一见,其印堂 发光,目光如炬,武功更臻一流,此人必能颠倒楚国朝野。故臣忧心忡忡。” 楚平王凝思片刻:“以费爱卿之计,该当如何?” 费无极转而微笑:“伍子胥虽是蛟龙猛虎,然风雨俱无,还不是虎落平川,龙搁沙滩。更何 况伍子胥身受重伤、命在旦夕。” 楚平王冷声道:“既如费爱卿所说,又何患之有?” 费无极道:“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世上的事,常常有出人意料的地方。微臣怕人算不如天 算。因为,那两位神秘的老者可能会弄出什么奇迹和意外。” 楚平王冷目凝视费无极随即温言和声道:“费爱卿忠肝义胆,思虑绵密。寡人依费爱卿之意 ,着令沿途守关隘口严加盘查,若遇嫌疑抗拒者,格杀勿论。” 言毕转身笑了笑:“费爱卿为国操神,劳苦功高,即日接伍太师之职,众爱卿辛劳,寡人皆 有重赏。” 突然,一句低沉刺耳,颤惊心魂的声音清晰传入各人耳中:“哼、哼、赏什么,丢人现眼, 容於世间,已是多余。” 众人闻之不寒而栗。循声望去,楚平王身边霍然站着一位面容瘦削、两眼昏昏浊浊、左右太 阳穴隆隆凸起,枯干瘦瘪的手臂看不出丝毫经络,身穿黄色长袍,走路全身纹风不动的清癯 老者。费无极、太行三魔乍见之下,心胆俱裂,刹时冷汗冒出,无暇顾及骨痛肌伤,慌慌张 张地向枯瘦老者跪下,颤声道:“弟子无能,有损恩师威名,恭请恩师发落。” 枯瘦老者语若寒霜若有所思:“‘英雄断魂阵’披靡江湖,从未有失。”说着星眸暴射金光 ,身 影一晃,已绕众人一周,站回原处,满面愤色顿敛,眉宇或卷或舒,自言自语轻声道:“怎 么会是他?若是他,不死已是大幸。” 费无极,太行三魔无不心惊。师父傲视天下,目空一切,怎么转眼间忧虑重重,面色如此凝 重。难道我等身近黄泉不能救?一阵寒意袭上各人心头,不约而同问道:“恩师武功盖世, 谁?使恩师疑悸?” 枯瘦老者沉声道:“千手佛陈音。不然天下有谁能破这‘英雄断魂阵’,又有谁能在举手间 将暗器玩到如此出神入化之境。” 这枯瘦老者便是当今武林黑白两道唯其马首是瞻的无禅上人徐甲。 亡魂邢蒯脱口而出:“不是说千手佛被鬼谷先生的‘飞钳爪’所伤后,暴死荒山了吗?” 断肠殖绰接着:“千手佛不是二十年前就慝迹江湖了吗?” 费无极疑惑不解地轻声自语:“陈音暗器海内无二,且阴毒无比,而我等反被暗器所伤后, 除自己暗器喂有毒汁,凡陈音身上所发暗器,无一有毒,故各人皆能自解其毒,体内亦无异 状之感、难道……” 无常判官州绰忍不住大声道:“二十年前,江湖上无数高手死於他的歹毒暗器之下,可谓心 狠手辣,如今,我等皆中他暗器,难道还有生望?” 无禅上人徐甲冷声道:“这陈音武功当真厉害,所发暗器内力可谓巧到分毫,若进之毫厘, 必死无疑,若轻之毫厘,则不足以戒惩。”说着出手如电,於每人“气海穴”处食指疾戮: “你等气海淤塞已除,稍息便可恢复如初。”转身对楚平王道:“二十年前,千手佛陈音在 泰山脚下挑战天下武林,当时陈音曾邀我助一臂之力,只可惜当时我正随李耳西化流沙,未 能相助,若不是曾有此‘缘’,你们早已死于非命。” 费无极、太行三魔闻言,齐向无禅上人跪拜:“多谢恩师荫德庇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