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从看到仰小吻的第一眼起,宫瑶仙就读到了她的心。
什么是江湖?什么是好人?什么又是坏人?为什么少林武当是太斗而不是华山昆仑?
为什么一定要按照既定的方式来处事而不是由着我们自己?
为什么不按照他们制定的规则行事,就是邪?那什么又是正?
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八卦。有阴必有阳,有好必有坏。好坏只是两种称呼,何为好?何为坏?只不过是两个对立面罢了,就如同圣门与魔门。
宫瑶仙是圣门,仰小吻是魔门。她们是两个对立面。她要杀她,她也要杀她。仅此而已。仅此而已?不,还有个男人,两人虽然不说,但都知道的男人。宫瑶仙读到了仰小吻的心,仰小吻又何尝没读到了宫瑶仙。
2 张巡率先出场,正步走到场地上央,团团抱了一拳,拿着剑的手背到身后,另一手平摆身前,手心向上,指向正走出休息间的许远。他脚分八字,气定神闲,一幅宗师气派。许远手持宝剑,一身白衣,缓步而行,一步一步,走的稳若泰山。许远白衣,张巡灰袍,两人出场一动一静,气势上不分上下,各胜半分。还未交手,看台已闹翻了天,喝彩声,加油声不绝于耳。
许远走到张巡身前,离他六米开外站住脚步,双目锁定张巡,向他施以强大的精神迫力。张巡毫不示弱的与他对视着,两人想在这第一回合的交锋上取得先机。场内一下静了下来,许远一笑,手中宝剑抱于胸前,沉声道:“张兄请!”
张巡点点头,剑交右手,将剑鞘远远的抛开,摆了个起手架式道:“久闻许远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人中龙凤,就让我张巡来会会你!”他的剑长约三尺四寸,刃宽约四指,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竟是少见的双刃阔剑。许远不为所动,道:“张兄过誉,以张兄的气度与身手,日后定是千军之中取人首级的上将军。能与张兄过招,是许某的荣幸!”
两人还未交手,倒先相惜起来。张巡哈哈大笑,扬声道:“日后的事,日后才知,今天我要战胜你,看剑!”说着,手中宝剑向前平推,如利箭般向许远冲去。双刃阔剑属于重剑一类,前冲的劲道加上重剑的配合,一个冲刺何止千斤。看台包厢里响起一阵惊呼,显是为许远担心。许远大叫一声:“来得好!”竟不避不让,挺起手中长剑,正面迎击。
只听乒乒蓬蓬一阵兵器相交的急响,相互一个交错,又拉至六米开外各自站住脚迎面相峙。两人一系列的动作极快,那些包厢里的人大多没有看清招式,只见张巡喘起了粗气,而许远手中宝剑也在不断的颤动,在兵刃不利的情况下,许远并不落下风,众人的喝彩声顿时响了起来。
宫仙瑶看得清楚,这一回合两人共交击六次,张巡因手上阔剑厚重,走的是大开大合的路子,不讲防守,全是进手招式,每一击必用全力,似是要将对手一击毙命。而许远像是为了显示实力一般,对张巡攻来的重剑毫不避让,每一剑都迎击在张巡的阔剑之上,以自身的劲道弥补了兵器的不足,将对方的招式一一挡回。他的宝剑在这样的重击之下能够安然无恙,显然亦非凡品。
只听一声暴喝,场上两人又战到一起,许远手中宝剑舞起一团剑光,将张巡围在场地上央,万千条剑影如利箭一般刺向中间的张巡。张巡则将剑舞的密不透风,他剑沉力大,碰到许远的剑,就将它荡出圈外,故而许远的剑光再密,一时也攻不进去。
场内人影腾挪,剑光闪烁,两剑相交声不绝于耳,场外喝彩声此起彼伏。宫仙瑶的目光更是紧锁许远,似要看清他的一招一式。只听“砰”的一声巨响,场上两人再次分开站定。许远低着头,剑尖指地,大口喘着粗气,握剑的那只手臂划出一道长长的血口,鲜血直流。对面张巡剑插地面,单膝跪地,两眼紧紧盯着许远,他大腿外侧一道剑痕,受的伤比起许远只重不轻。这一轮交手,两人都挂了彩。
平台上的司仪高声叫道:“比赛暂停,请两位公子下去包扎一下,再重新进行!”武状元是选年轻英俊,并不想闹出人命。张巡一摆手,拒绝道:“不用,战场上哪还有包扎了伤口再来打的道理。许兄,看招。”说着猛的一腾身,自地上跃起,向许远扑去。许远赞道:“好汉子,今天就让我们大战八百回合!”他剑交左手,迎击上去。场上众人先是一愣,忽的爆起巨大的喝彩声,谁都看出张巡大腿上的伤势要比许远要重的多,没想到他会拒绝治疗抢先发难,人们都是同情弱者的,这一下为张巡加油的声音响彻了比武场。
只见场地中央,一条白影围绕着中间的灰影,不断攻击。张巡的大腿受了伤,移动不快,他站在场上,只守不攻,依靠重剑与许远周旋。而许远用剑的右手受伤,也只能以左手对敌,他忌惮张巡的重剑,不敢与其硬碰,只是不断的寻找张巡的破绽进行攻击,一旦张巡的阔剑回防,又立即闪开。双方实力都打了折扣,但惊险程度有增无减,双方都明白,若再受伤,只有落败一途。
一开始由张巡攻许远守,然后是两人对攻再到现在许远攻张巡守,没有任何一方占有绝对的优势。两人都展现出了极高的武艺与顽强的作战精神,到了现在,双方已是拼到了战斗的意识,谁的血先流光,谁先支持不住,谁先倒下,谁就是最终的失败者。
观战众人的喝彩声加油声渐渐小了,他们也都看出了场上的情况,更进行下去,必有一人会魂归西天。渐渐的可以清晰的听到场地中央两人的喘气声,宫仙瑶轻叹口气,摇了摇头,这是男人之间的比试,除了场内两人,没有任何人能帮得了他们。
张巡受伤的右腿忽的一软,身体向侧面歪倒,他猛的大吼一声,阔剑在身前划过,想要挡开许远前刺的剑。宫仙瑶长出了口气,只要许远让开这剑,等张巡倒下,就可获胜。没想到许远那剑竟没能躲开,被阔剑砸个正着,“跄啷”一声,弹上了天空。宫仙瑶“啊”的一声,刚放下的心,又揪了起来。
场上众人谁也没想到会是这样,本以为许远已然稳稳获胜,不料最后竟被震飞了宝剑,都发出一声惊叹,许远退开两步,洒脱的一抱拳道:“张兄武艺高强,许某甘拜下风!”张巡手抚胸口,一声轻咳,吐出一小口鲜血道:“本就是我输了,何必相让?许兄的武艺与气度,张某服了。这次皇上召考武状元,非许兄你莫属!”
许远快步上前,将他扶起道:“张兄快别说话,你我都是大唐的子民,自当共同为大唐分忧。四塞忽闻狼烟起,谁人敢去定风波?张兄,这是我们共同的事啊!”
昂起头,许远的目标扫过观战席上的宫瑶仙,她心头一阵悸动,叫喊道:师傅,这就是我要找的人吗?
3 仰小吻的剑落了下来,而宫仙瑶选择低下头看她的剑,这是一把平淡无奇的剑,没有寒光逼人,也不会刃如霜雪。这只是一把平淡无奇的剑,这把剑只是在剑身两边镌刻了二个篆字以显示它的独特:天下。
江湖是个很奇特的地方,很多看似荒谬的事情,到了江湖里就天经地意了。一群人围在一起,各自追求自己认为的真理,稍有冲突就会动刀动枪,谁的拳头硬,谁的刀刃利,谁就会延缓他追求真理的过程。她与仰小吻,最后也许只有一个人能继续看到日升月落,潮长潮汐,另一个将失去这一世的生命,如果还有来世的话。她不后悔,相信仰小吻也不会后悔,这是她的命运,也是她的选择。
追求真理的过程中,宁愿轰轰烈烈的死亡,也不愿平淡无奇的生存。生命的价值,对于一个武者来说,体现在互相的厮杀中,争胜中。就如一颗流星划过,照亮整个天际,那一刻,它是夜空中最亮的星星。
4 洛阳 天津桥头 许远在桥头停下脚步,凝望着涛涛东去的河水,不由心生感慨:小时曾与父亲同游洛阳,那是这里是多么的繁华,可惜河水依旧,物是人非,十年时光对于这天津桥来说只是一瞬,对于人生,却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十年间他已由一个蒙懂少年成长为当今的武状员,不日即将带兵出征,人说将军多在沙场死,不知下一个十年还会有命再看这涛涛流水。
河边一排梅树开着红白相间的花朵,一阵风儿吹过,带起几朵花瓣,像朵浮云般落在荡漾的水波之上,随着一个个泛起的旋涡,无奈而去。他的人生何偿又不是这朵梅花?被卷入了历史的大潮,也将无奈的没入其中。
许远感应到身后有双火热的眼睛盯着他,回过头去,只见到河面上几艘船只慢慢飘移。这纯粹是精神的感应,自练武之后,他自感精神境界的修养增加不少,万法为心,所以灵觉比之常人也有提高,可以感觉到常人无法感知的事物。
湖面上忽然传来了琴声,“叮叮咚咚……”这是古筝,优扬的琴声悠悠传来,初始细不可闻,忽的爆开,充盈了整个天地之间,一下子所有的声音全都消失,天地像是忽的净化起来,只剩下音乐的世界。
许远双眸微闭,一幅幅美妙绝伦的画面不断在脑海中浮现。
“叮!”筝声悠然而止,许远从记忆的深渊中骤然惊醒,心中升起茫然若有所失的感觉,弹琴之人何在?他的目光延伸下去,河面上那几艘船已经飘然远去。许远哑然失笑,这勾人的琴声竟然影响到了他的智商,如若抚琴之人在那几艘船中,又哪能听得如此清晰。他摇摇头,转身欲走。
才走了几步,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这位公子请留步!”许远转过头来,桥下不知何时,站立着一位小倌,他向许远招手道:“公子请留步,我家公子问你,可否愿意到船上一会?”许远想起了那琴声,欣然道:“求之不得,请代路。”穿过梅林,来到河边码头,这里河道有个小小曲折,在桥上若不注意,发现不了停靠于此的船只。那是艘带有叶片轮浆的车船,船上是一层木质阁楼。舱门口拉着一卷垂至舱底的竹帘,隔挡开里面与外面的联系。
小倌紧走两步上到船上,掀开竹帘着:“公子,请进。”这是一个宽敞的舱厅,陈设典雅巧致,充满着书卷的味道。一个面目清秀白晰的白衣少年,端坐于舱内,在他面前的桌上,摆放着一面古琴。许远长揖道:“公子人好琴也好!”
白衣少年凝视他了一会儿,轻叹道:“我见公子刚才在桥头沉思,眉目间竟是那样的动人,不由的动了好奇之心,一曲抚来,公子竟似知音,故而斗胆邀请公子上船。可惜,看来是我错了。”他一开口,声音温软柔滑,竟是一个女子。许远先是一愣,随即笑道:“定是许远让小姐失望了。罪过罪过,即是如此,许远告辞。”
白衣少女柔声道:“许公子,可否再问你一个问题?”许远停下了脚步,道:“小姐尽管问,我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白衣少女颌首道:“请问许公子,男儿生于乱世,该当如何?”许远哈哈大笑,转身一跃上岸,离船而去,边走边道:“男儿行,玉带猩袍,跨战骑,金戈破阵,杀机凛冽。三千铁蹄风中影,万里征程血雨花。如若不展风云志,空负天生八尺躯!小姐,后会有期。”话到最后,声音已渐渐远去。
白衣少女望着他的背影,喃喃道:“三千铁骑风中影,万里征程血雨花。男儿不展风云志,空负天生八尺躯!好强的气势。许远,许远……”她神色黯淡下来:“许远,多想和你认识,可是我不能,你与小吻再见之时,会如今日般平静吗?”
5 仰小吻没有童年,因为她早熟,从小就比同年人要懂事的多。从小她就很谦卑,或者叫做软弱。她不会也不敢完全坚决拒绝任何人的要求,虽然她觉得和自己没兴趣的人在一起是种煎熬,但是她拒绝不了。她害怕别人失望,害怕别人痛苦。她用满足他们需求的方式来讨好他们。她想让自己完全燃烧起来补偿一切人,不管男人还是女人。但是最后,她又不能完全接受他们。最后只剩下孤独,也只有孤独。
如果你试过与死亡一线之隔,你就会知道,最令人恐惧的并不是死亡本身,而是即将死亡。我的意思是说,最让你害怕的并不是停尸房,而是停尸房的门已经找开,你躺在床上,清楚的意识到,你正被人慢慢地推向那扇门,慢慢靠近那无边的黑暗……
只有恐惧才能替代孤单。这是仰小吻十二岁时的感悟。是的,一个十二岁女孩就有如此的感悟,让她的师父桑煜大为惊异,连称惊异,发誓要把仰小吻培养成魔门最出色的杀手。
6 夜色凄迷。月芽比前日胖了一圈,撒下更多的光亮。午夜刚过,腾的起了雾气,只片刻间,便把整个城市包围起来,街道两旁的房屋变得不再那么真实,有点像是国画中的写意,朦胧而又飘渺。许远行进其间,往太医院走。周围一个人影都没有,仿佛天地间就只有他一人。
腾的,前方传来了马蹄声,许远凝目望去,只看见迷雾中如破空而去的跃出一匹马,马上骑士手执一杆长枪,向他直冲而来。直到那马到了近前,毫无闪避之间,他才反应过来这是冲着他来的。仓促间牧野流星出手,挑在长枪枪尖之上,借力闪避过去。
那马错身而去,骑士一拔马头,转过身来,长枪一指,正对着他。
许远转过正,对着骑士,他明白这骑士是来杀他的,不杀死他决不会罢休。来的好快,不知道是安禄山派来的人还是魔门的杀手,但不论哪一个,许远都不会感到害怕,他现在已经不是那个初出茅庐的菜鸟,早已有过与高手单挑单并且成功制敌的经验,凶恶如XXX都死在他的手下,大唐武状元绝非是平庸之辈。
许远静下心下,双脚微微分开,感受着气息在体内的游动,宝剑斜指地面,精神力紧锁前方的骑士。
两人对峙片刻,那骑士高喝一声“驾”,催马冲来。周围的雾气被扰乱,范起波纹。那骑士嘴唇喝叫,提缰催马,俊马前蹄先扬,重重的踏在地上,透过雾气的波纹,骑士的一切,都被许远清晰的感应到。
马匹冲到身前,骑士长枪探身而出,直刺许远的心脏。许远看着缓慢伸来的枪尖,就像是在看慢动作,等那枪尖离自己胸口不到一尺,他大喝一声,腾身而起,手中宝剑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光芒一闪而逝,就如同划过天际的流星。呛啷啷,身后传来长枪落地的身响,俊马奔驰而去,蹄声渐息。
许远愣愣的站着,他分别感觉到了骑士最后一枪刺到他胸前又缩了回去。浓雾中隐约听到声音传来:男儿不展风云志,空负天生八尺躯!不由得一愣。
7 胸口的伤口还有隐隐作痛,但仰小吻去没有退路。她看着宫仙瑶,劈出了剑,这是一次圣魔对决,但不仅仅是一次圣魔对决,还是女人与女人之间的战争。
仰小吻落剑的时候有那么一点犹豫。宫瑶仙直视着仰小吻,任由刀尖划过她的胸膛,喷出的鲜血让仰小吻失去了镇静,眼中的焦急显示出仰小吻内心的矛盾。宫瑶仙笑了,手中的剑泛起光茫,斜斜的伸出,刺入仰小吻的身体。
我胜了!
仰小吻睁大了眼,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为什么刚才宫瑶仙不躲避,现在却又杀了她。
这是圣魔两门的对决,还是两个女人之间的事,更是天下的事,天下在心中,又如何会败?能败?一剑还一剑,谁也不欠谁的。你心中的挂念,我会帮你完成。
仰小吻的眼神由惊讶、慌乱、恐怖,慢慢的镇定、安静、温柔,最终带着一丝笑意闭了上眼睛。
宫瑶仙收起剑,剑又重归于平淡,只有剑身两边镌刻了两个篆字以显示它的独特:天下。
她回过头,再没看地上的尸体。
睢阳,还有人在等着她。
本贴许远贴杀XX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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