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清清浅浅淡淡的春色在飞花村的村头露出第一抹微绿的时候,花心扬却再也没有了以往此时的好心情。 因为一把刀。 那是一把魔刀,漆黑如墨,饮血无数。刀柄上的一只骷髅,直欲择人而噬。 而刀的主人,则静坐在飞花村的村口。 那一鞘春寒,凛冽在他横起的刀锋之上。 花心扬知道,该来的,还是来了。于是吐出嘴里的芦杆,挺身走了出去。
全村的村民似乎都知道即将发生什么,乱世之中,能保全自己的方式就是敝帚自珍。村里的村民慌慌张张地将门窗紧闭,就连嗷嗷待哺的婴儿,似乎也屏住了呼吸。 花心扬笑了笑,仰首向村口走去。 就在此时,一只手无声无息地握住了他的手,一股暖意涌上心头。 不用回头,他也知道来者是谁。 “夫人,你回家呆着吧,外边风寒,小心身子。” 可是妻子黎莺常却一反常态,轻轻应道,“相公,不碍事的。我陪你走走。” 花心扬看看夫人,正欲相劝,却被村口传来的打斗声惊动,立刻飞身前往。临走时仍不忘丢下一句,“夫人先回去吧,我去去就回。”
刀长五尺,刀色墨黑,饮血不见。刀身有十八恶狱图,刀柄为包口铜骷髅,散发着无尽的杀气。 此刀名“浑恶狱刀”,巴耀就是刀的主人。 此时,巴耀正在等人,等人被他杀。 在这个乱世之中,生存的意义是什么,或许对每个江湖中人来说,都是一个困惑。但是对于巴耀,却变得异常简单: 刀,就是饮血的。 我巴耀,就是杀人的,又或者,我被人杀。 巴耀的脑海里,又想起死在自己刀下的番僧亚西邪土妖的一番话,“如果不是花心扬重创我在前,你是不可能杀了我的,你的刀根本不如他的剑,桀桀桀桀……” 为了这番话,巴耀再次来到中原,寻找这个姓花的剑客。 巴耀知道,自从自己入了中原,就一直有人跟踪。正道中人恨他入骨,因为他曾凭一人之力,杀围攻他的正道高手百余;邪道中人也想取他性命,因为不知何时起,江湖中就传闻他的刀法来自他的魔刀。 巴耀不在乎,他只要战,只要杀。他喜欢刀锋饮血的快意,就仿佛月圆之夜望天长啸的淋漓。 就在他刚到飞花村村口盏茶时分,他就发现在身后跟梢的人似乎失去了耐性。 也好,可以做做热身运动。巴耀心想。 拔刀,横立。那村头的一树桃花,正开出第一枝嫩丫。
“巴耀贼子,纳命来。”声音刚起,刀气已经及背,直与偷袭无异。 “好弯月重刀!”巴耀一声虎吼,龙行虎步气势磅礴地迎着刀锋急退而至。 背后偷袭之人没想到巴耀速度如此之快,刀已过顶,而巴耀的一身力道却全集中在背部力撞而来。来人大喝一声,弃刀出掌。 “气动掌!” 掌分六色,呈琉璃之幻,重重击在了巴耀的背心之上。可是飞出的却是出掌之人! “好内力!”一人在巴耀左方轻轻鼓掌。 巴耀看了看被自己飞撞而出,面如金纸的偷袭者,悠悠说道,“西门庄主的气动掌六重果然好气度。” 这偷袭之人却是太原宗府的庄主西门朔日,据传此人功力非凡,但是却因一事被江湖白道追杀,后不知所踪。 巴耀看看说话之人,“易府主也看上了某家这把破刀?” 原来在一旁鼓掌说话的是当今大唐策机府的府主易龙行,朝野之间甚有权力,江湖中对其武功却从未有人知晓根底。但是巴耀却知此人是个劲敌,刚才飞退之时,并未发觉他人在场,易龙行这神鬼莫测的道行可谓惊人。
三人正呈三足鼎立,谁也不敢妄动之时,突听得丈外传来一声惊呼。三人侧目望去,却是花心扬夫妇。 “你来瞧什么热闹……” “相公,听得这里乒乒乓乓的,热闹地紧,我就来瞧瞧……” 三人见是农家夫妇来看热闹,也不再多言,心中却均有杀意涌出。突然大喝一声,三人飞出,直击花心扬夫妇。 花心扬暗暗埋怨妻子,抬手就折下一支桃枝,枝作剑舞,迎向三人。但是心中却往下沉,他知道,以自己的功力很难同时挡住三个人的攻击。 他的剑招一出,巴耀的眼就亮了。花心扬!巴耀大喝一声,他的魔刀也随之发出一声呻吟,飘至丈外已经变成鬼哭。花心扬神色大变,急欲推开妻子,却突然听见耳旁一个苍老的声音说,“你担心什么,有什么值得担心?” 花心扬偷眼望去,却见妻子以一枝桃花,挡住了易龙行、西门朔日两人。剑法精奇,犹在自己之上。可是说话之人,却遍寻不获。花心扬暗暗静心,只管迎战巴耀。 二人在空地上战了几十个回合,巴耀的魔刀未伤到花心扬,而花心扬的桃枝也没碰到巴耀的衣袂,只是巴耀的浑恶狱刀散发出的阵阵恶臭却让花心扬心神悸动,灵台无法空明。 巴耀杀到兴起,双目以隐隐露出惨绿的魔意,刀法大开大阖,刀气纵横,当者披靡。花心扬眼见不敌,偷眼望向妻子,却见黎莺常、易龙行、西门朔日三人不知何时止了干戈,全部将目光投向这里。妻子眼中露出殷殷关切之意,作势欲帮。 花心扬微微摇头,奋勇将全身余力集中枝上,桃枝飞出,一招“玉门关外”直将塞外风沙引入中原。桃枝上一朵桃花就像被劲力催动,忽然开放,但却冉冉落下。 “咄。”花心扬的剑气冲破了鬼蜮的神号,点向了巴耀的风府穴,巴耀却将肩一沉,合身而上,宁肯中此一招,也要将花心扬毙于刀下。 正当他的杀气杀意全部催发之时,花心扬的眼里却突然出现了易龙行和西门朔日。 他微叹一口气,心知不免,但是仍然手中桃枝微扬,点向了巴耀身后偷袭的二人。 “善哉善哉。”只听耳旁一声佛号,花心扬的身形突然被人拖开,远远飞了出去。黎莺常见状立刻飞跃赶上。 待她再回首望向场中,场内已然局势朗朗。 一老者肩上被巴耀的浑恶狱刀砍入寸许,一只膀子险些被卸了下来,可是他却端坐如常;而易龙行和西门朔日,则双双飞出丈许,口吐鲜血;只剩下巴耀,茫然不知所措。 只听那老者说道,“易府主,久违了。翻手为云覆手雨,阁下不枉了冥王之名,只是这天下,真能什么都被你得去吗?” 易龙行调息片刻,答道,“既然罗大师都来淌这趟浑水,我只有告辞了。”说罢恨恨而起,看也不看西门朔日一眼,自顾自去了。 这老者赫然便是当今国师罗公远,只听他又叹道,“落魄江湖又如何?西门庄主,你误了。” 西门朔日吐了一口鲜血,应道,“兀那老贼,你在说什么?” “本来气动掌五色为一重,阁下若能由五至十,再十五…最后臻无色的境界,倒还归属正宗,但是非要添上一色,化作六色。便如阁下的江湖路,误了啊误了。”西门朔日听罢怔仲,竟是无言以对。 老者转头和颜对巴耀道,“痴儿,你倦了没有?” 巴耀自得浑恶狱刀以来,杀人无算,第一次宝刀离身,第一次刀砍到人却未杀之,第一次为人所救,心下迷茫,竟是不知如何是好。 老者叹道,“此刀杀孽太重,竟能噬主。没想到现如今,我也无法救你。”说罢竟将那柄魔刀从体内缓缓拔出,血光四溅,浸入刀锋却全都不见。 巴耀看到魔刀,眼中绿芒又起。罗公远看他模样,暗叹一声,突然从怀中摸出一块紫晶,双掌运力将紫晶压在魔刀之上。那魔刀突然在掌中发出一声呻吟,似乎被紫晶伤了魂魄。巴耀怪叫一声,双掌如雷般击向罗公远。 罗公远并不躲避,身上中掌之时手上催劲,寒气急生,只见浑恶狱刀之上刹那已是一层薄冰。巴耀双掌击到,如中败絮,软绵绵地毫无力道。罗公远一声大喝,浑恶狱刀又是一声惨号,将黎莺常听得花容失色。 巴耀见势不妙,双掌如雨下连击罗公远背心,却听得“喀嚓”一声,浑恶狱刀竟化作片片冰粒。一时间阴风四射,只听得四处鬼哭神号,似乎无数魂魄自刀中飞射而出。当中情形,让花心扬夫妇为之惊心。巴耀心中一恸,惨呼一声,只觉浑身发凉,一抬眼,跟满天的愁云打了一个照面。只见愁云之下,那树桃花,竟要凋零了。 巴耀长叹一声,身形缓缓倒下。 罗公远慢慢站起身来,说道,“乱世因果乱世人,舍却人心赴红尘。你为了权力,他为了至尊,人为了活着,刀为了杀人。呵呵,这世道误的,是世人啊。”说罢对着巴耀的尸身唱了一个诺,转身对着花心扬夫妇道,“你二人呢?还是避世不出,不管他人瓦上霜么?”
罗公远贴杀巴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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