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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长篇武侠小说《叶落风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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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7-8 01:4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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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明

本小说尚未创作完,目前共约5万余字,由江湖侠友叶风创作。小说原以陆续连载形式在版面发布,不便于统一阅读,兹由金庸江湖集贤院整理成集合,以供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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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小说地址:http://www.jyjh.net.cn/dispbbs.asp?BoardID=15&replyID=34805&id=3840&skin=0

集贤院

 楼主| 发表于 2006-7-8 01:42 | 显示全部楼层

一、遥望相思无尽处



天是透明的,
因为雨慢慢地停了,
因为风轻轻吹着,
所以我想念你了。
……

七色的彩虹跨过原野,一直通向绯红的西天。雨后的大地依然一片湿漉,秋风带着凉意掠过山头。断崖边的一棵老树上,一个青衫白衣的俊俏少年懒洋洋地靠着树干,双腿搁在枝头,一手握着一把木色的折扇。他腰悬一柄长剑,另有一支带有裂痕的玉笛插在他的腰带中,上面还坠着一只蝶形的饰物。从外表来看,这位少年年约二九,相貌堂堂,脸上微露风尘之色。略为凌乱的啡发披散在肩头,两道剑眉间流露出俊朗不凡的英气。晚霞映在他天蓝的眸子中化成一片凄怨的紫色,“多情自古伤离别,更哪堪冷落清秋节……”少年哀叹一声,随后,缓缓打开手中的折扇。金辉顿出,两只轻舞的蝴蝶在纸面上若隐若现。他唇角一扬,惟有回忆才能使他绽开真心的笑容。
“叮、镗”几下,碰撞的刀剑之声打破了山崖上的宁静。青衫少年合上折扇,双目一闭,无意理会树下的喧嚣。
银光晃荡,一刹那,几柄锋利的短剑一齐刺向孤身应敌的一位黄衣姑娘。那少女奋力一跃,双足踮在错落交叉的剑尖之上。然后,她回旋一踢,一个满面横肉的汉子立刻倒在了地上。不过,趁黄衣少女不备之际,另一个高大的男子一掌攻向她的背后。被这么一推,姑娘失去了平衡,直向前踉跄。前方的一个敌手顺势踢飞她的手中的剑。“铿”的一声,那把钢剑直挺挺地插入青衫少年所躺的那棵树上。几缕啡色的发丝飞扬而下,若是再差分毫,只怕那少年的耳朵便已不保。
黄衣少女跌倒在地,眼见对方的剑尖近在眼前,她吓得急忙闭上眼。忽然,听得“乒、乓”几声,少女睁开眼,只见青衫飘逸,白影迷蒙,树上的少年轻盈跃下,如同一阵凉风席卷而来。再一看,方才围攻她的那几个汉子都红肿着脸,想必是被石头之类的东西击中过。
青衫少年不屑一顾地瞥了一眼那群鼠辈,随后转过身去,“滚……”他冷冷道来,声音低沉却不浑厚。黯然的暮色下,他宛如冷峻的山峰一般傲然矗立在崖上,仅有的一缕霞光照亮了他那张冷若冰霜的脸庞。
“臭小子,老子奉劝你别多管闲事!”一个系着头巾的汉子嚷嚷着叫道。
青衫少年回过头,冰冷的目光比出鞘的剑光更令人心寒,“本少爷活到现在,除了自己,还没有人敢动我一根头发。可你们刚才削了我多少根?仔细算算吧,这比帐你们要怎么还。”刚劲的声音中略带几分阴柔。
“哈哈,原来是个娘娘腔!”壮汉们一阵哄笑。
“老大,这臭小子的口气倒是不小!看来非得给他点颜色瞧瞧!”
于是,吆喝的那人上前一把抓住少年的肩膀,突然间,他只觉手臂剧震,如中电击,一股强大的劲力从臂上传了过来,将他推得向后一仰,摔倒在地。
“大家一起上!”随着带头巾的汉子大声一喝,那群无耻之徒一拥而上。顿时,数把利剑同时攻来,青衫少年却不慌不忙地轻巧一闪,他的身形左摇右摆,步伐甚是怪异,速度却疾如闪电。众人心中一惊,此人年纪尚轻,轻功竟如此了得。不知他是出自哪门哪派的高徒?黄衣少女暗自琢磨着。
面对对方的重重围攻,青衫少年左脚蹬地,右腿横扫,霎时,四五个汉子被踢翻在地。接着,他连剑带鞘抽出腰际的长剑,单手握住剑鞘,剑柄直直地砸向对手的肩头。“砰”的几下,众人皆已动弹不得。
“好厉害的点穴功夫!”一边旁观的黄衣少女连连拍手叫好,“看你们这群匪徒还怎么猖狂!”说着,她走到那个带头巾的汉子跟前,毫不客气地从他怀中掏出一个木盒,得意地掂了掂,“总算把这个追回来了!”
“姑娘,这些人就交给你处置了。恕在下先行告辞。”说罢,那少年便欲转身离去。
“等等!”黄衣少女叫道,“多谢少侠相救!”她上前一揖,“不知公子尊姓大名?”
“我……”青衫少年突然一楞,心想,难道告诉她自己的真名?不,从前的那个自己早已和“她”一同死在那个心碎的黄昏,永远也不会再复活了…… 忽然,晚风扬起,竹林间的叶浪跌宕起伏。风……,有了!少年悠然笑道,“在下姓叶,单名一个‘风’字。”
“叶风?很好听的名字啊。对了,叶公子,其实……”黄衣少女腼腆地低下头,“其实,你笑起来的样子很可爱……”
“可爱?”叶风噗嗤一笑,“姑娘真会说笑,从来都没人用这个词儿来形容过一个大男人。莫非,在下真的很像女子?”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比较喜欢公子笑的样子,这总比一副冷冰冰的表情要好啊!再者,公子天生俊俏,即便带三分女子的秀气,那也是锦上添花!”话一出口,那少女便觉自己冒昧失言,面上一阵泛红。
“呵呵,姑娘若没有其它的事,在下告辞了!”
“等等!”
“姑娘还有何指教?”
“做生意要讲究公平,刚才你说了你的名字,可我还没告诉你呢!我叫上官心盈!”
看着眼前这个笑靥如花的少女,叶风不禁回想起另一张面容——黑发、乌眸、红颊、素袍…… 他眨了眨眼,然后拱手一揖,“上官姑娘,后会有期。”言罢,他甩起剑鞘往肩上一搁,便潇洒地迈着大步向山下走去。上官心盈望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中,暗暗盼望着能与这个玉树临风的少年再度相会。
崎岖的山路上,叶风独自前行,如同天上的闲云野鹤,自由而孤独。他的目光再次落于即将沉没于地平线的晚霞,“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为什么美好的东西总是那么的短暂?像流星,像蝴蝶,像昙花…… 他掏出腰间的玉笛,蝶形的饰物蓦然垂下,忧伤的笛音源源溢出,飘至山林的各个角落,却无法将他的思念带到它所向往的地方……

晚风撩起湖面上的层层涟漪,皓月的倒影化作炼熔的银辉漂浮不定;白荷的花瓣随风翩跹,在荡漾的水波上划下一道轻盈的痕迹;偶尔,几点剔透的水珠依附着花瓣蜿蜒而下,宛如忧伤者眼中的泪花,最后,如流星一般坠落水中,化作无形…… 一座精致的竹楼在荷塘的包围中矗立于月光下,绿竹搭成的小桥上,叶风只身一人,驻足凭栏,那支白色的玉笛仍然插在他的腰间,蝶形的饰物在风中摇曳,如同檐下那一盏盏灯笼里忽明忽暗的烛光。他每天在这里守侯,数着月亮圆了一回又一回,却再也无法等到他所思念的人。因为“她”的生命已在一个无情的黄昏油尽灯枯,带同他的心一起灰飞烟灭。他,原本已经“死”了,但为了信守对“她”的承诺,为了等待一个希望渺茫的奇迹,他依旧站在这里。
不经意间,凉风推着碧波送来了几盏荧荧发光的荷花灯,叶风顿时眼前一亮,“荷花灯?难道是她回来了?!不可能!”他的目光唰地转向竹楼的方向,好几十盏荷花灯正从那边的湖面上源源漂出,犹如夜空中灿烂的群星洒落于湖面之上。一位素衣黑发的女子正蹲在水边,将更多的荷花灯依次放入湖中。“蝶……”叶风的脸上露出许久未现的惊喜之色,“蝶儿?”尽管看不到她的正面,但他认出了她的衣着与发型——那身素白如雪飘逸如蝶的衣袍与那对下垂的龙角形发髻是她独有的标志。“蝶儿!”狂喜之下,叶风朝着竹楼飞奔而去。跑到那女子的身后,他实在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兴奋地喊道,“蝶儿!真的是你吗?!我不是在做梦吧?!你知不知道这么多年来我想你想得快要发疯?太好了,只要你回来,我们又可以在一起了!”话音刚落,那女子转过身来,叶风忽然面色一沉,双眼中充满了失落——他所见到的并不是令他魂牵梦萦的那双乌眸,而是一对深沉的碧眼。“浪幽?”他的心仿佛一下子从天堂落入冰窖,“怎么是你?你怎么会来这里?为什么要扮作蝶儿的样子?”
“莫非你的心里就只有一个‘梦星蝶’?”那对深绿的眸子漠然地瞥了一眼面前的俊俏少年,“翔风阁里的积灰恐怕已有三尺厚了,长年以来你却一直躲在望星楼这里荒废自己!你是不是已经忘了梦源忘了自己的家了?!”
“我没有,”叶风答道,“幽,告诉我,是不是梦源出了什么事?公主……她还好吗?”
“少废话!看招!”浪幽二话没说,便嗖地放出袖管里的匕首攻向叶风,叶风猝不及防,几丝啡发立刻被削了下来,这是今天,也是他生平第二次遭到削发之辱。但他不想与浪幽动手,只好左躲右闪,而对方的匕首却紧贴着他的鬓发穷追不舍。“怎么了?我们的‘神风剑客’怎么像断了双臂一样?!难道现在的你就只会凭着凌波微步溜之大吉吗?!”
“幽,你听我说……”叶风的话尚未说完,浪幽腕上的匕首便飞速截面而来,这突如其来的一招虽然很险,但浪幽心中有数这点小意思根本伤不了轻功高强的叶风。果然不出她所料,叶风忽地向后一仰,不费吹灰之力就躲过了匕首的攻击。“嚓”的一下,余势未歇的匕首割断了檐下一盏灯笼的挂绳,浪幽拂袖一挥,匕首转了个向又嗖地回到她的袖中。与此同时,那盏灯笼“啪”地摔落在地,烛火立刻点着了整个灯笼,灯上所绘的一条条栩栩如生的白龙在轻微的噼啪声中逐渐被火光吞噬。“幽……”叶风呆滞的目光凝在被烧毁的灯笼上,俏生生的眉目中流露出无法形容的惋惜与无奈。
“你的武功退步了不少啊,”浪幽叹了一声,指着灯笼的余烬说道,“我明白你的心情,不过,这个‘流星蝴蝶梦’早该醒了,如果你再继续沉沦下去,她的在天之灵也会哭泣的。”她顿了顿,说,“回不回梦源随你高兴,公主和我都无权干涉你的自由。但是,希望你在回来之前好好反省一下自己。”言罢,她最后望了叶风一眼,便转身离去。叶风心里一怔,这木然的一瞥,这飘然的一转身,和那时的“她”真的太像了,若非亲眼所见,他绝不会认为这姑娘不是他日夜牵挂的女子,而只是他青梅竹马的密友与知己。
湖面上的荷花灯依旧漂忽不定,晃动的烛火在叶风的眼中变得迷离。难道真的像幽所说的那样,蝶儿只是自己的一个“流星蝴蝶梦”吗?如同过眼云烟,转瞬即逝,却留下了如此刻骨铭心的痛。念及此处,叶风淡然一笑,嘲讽命运的无常,嘲笑自己的痴傻。若离若即,生关死劫,岂由人自控?或甜或苦,沧海一刹中。浮生如梦,但偏偏有那么多执着的人心甘情愿地堕进梦中…… 晚风萧瑟,凉意袭人,孤寂的烛火不禁在冷风中瑟瑟发抖。没有“她”的笑颜,秋夜下的望星楼显得分外冷清,就连叶风的心也宛若这一池湖水似的冰凉……

深秋已至,纵然是大理的茶花园,也避不开萧条的秋色。腼腆的晨光照在木制的匾额上,映出苍劲有力的青色四字——“段氏茶园”。晨光暗淡的茶园内,秀艳的群芳早已作了土,满园的枯枝落叶上惟有初凝的朝露泛着晶莹的光点。昨个儿傍晚的雨尽洗纤尘,直到今晨,湿漉的泥土仍然散发着清新的气息。时不时地,怡人的土香里还缭绕着几缕悠扬的琴音。这一曲《笑傲江湖》本该由琴箫合奏,可惜知音不在,再美的琴音也不免落得“形单影只”,“孤掌难鸣”。
忽然,“吱”的一下,琴声嘎然而止。原来是一只棕黄色的小貂鼠从亭边的树枝上窜到了琴弦上。弹琴者眉头一蹙,目光投向了树上,“灵儿,”这一声叫喊虽短,极富磁性的声音却宛如天籁之声,摄人心魄,“又是你这个调皮鬼。”适才抚琴的少年唇角一扬,漫不经心的一笑仿佛坠落于湖面的花瓣随着扩散的波纹荡漾开来,一张俊秀的脸孔比起女子还要俏个几分,再加上这醉人的笑容,足以倾倒万千芳心。这玉面少年正是大理国唯一的世子段誉麟。不过,他并非段世仲王爷所亲生,而是自幼被王府中人收养,王爷对其疼爱有加,名义上收他作义子,实则视其为己出。转眼间十九年一晃而过,当年的小毛孩已经长成了今日的翩翩美男。虽然生得俏如女子,但他眉宇间的帅气透出了与众不同的阳刚之美;中等的身材虽不魁梧却相当匀称;乍看之下,一身翩翩白衫显然露出一副文弱书生的模样,但这恰恰与他温纯善良的品性不谋而合。承蒙段王爷的厚爱,将毕生武学倾囊相授予这位与段家非亲非故的义子,经过十来年的苦练,段誉麟的一阳指与六脉神剑虽不至炉火纯青的地步,也可谓驾轻就熟。不过,谁又会料到这清秀儒雅书生打扮的美少年竟深藏着不可匹敌的绝世武学呢?
“誉哥哥,原来你又在这里‘练憨’啊!”树上的绿衣少女娇嗔道,“你老是坐在这儿弹琴不嫌闷吗?”这丫头便是那貂鼠的主人,她瞧起来不过十六七岁,一头油亮的乌发泻过肩头,两侧还扎着两支俏皮的麻花辫;一对水灵的大眼眸加两片娇柔的樱唇教她看上去似个稚气未脱的孩童;一身淡草绿的轻装越发衬出她的可爱。她悠闲地坐在枝上晃动着手里的藤条,一双腿也不停地来回摆动着,仿佛坐在上面居高临下的感觉非常好玩似的。树下的段誉麟第一眼瞧见的便是两只缀着黄花的绣花鞋在那里晃悠晃悠。这位叫做“灵儿”的姑娘乃大理的郡主,段世仲王爷的嫡亲女儿段玉灵。从小,她和她名义上的哥哥就被王爷视作掌上明珠,就连给兄妹二人起的名字也是音同字不同。或许是由于家境的缘故,这对“活宝”竟不约而同地生得俏丽可爱。
“莫非你是嫌弃我这个妹子不可?非得你的‘樱妹’才能让你陪伴吗?”说着,她小嘴一噘。这兄妹俩自小玩到大,二人在一块儿嬉戏自然也成了家常便饭,但却让这贪玩的妹子养成了老爱粘着兄长不放的习惯。
提起“樱妹”二字,段誉麟不禁轻叹一声。他的那位“樱妹”在江湖上还算小有名气,作为梦源四护卫之一的岚樱,多年前她曾凭着一柄“神风剑”行走江湖而名噪一时。这姑娘虽然内功平平,但一身卓绝不凡的剑艺却少有敌手。在一次偶然的相识中,她与段誉麟因志趣相投而结义金兰,彼此间时常饮酒对诗,抚琴论剑,可谓酒逢知己。但在后来的一次变故后,岚樱便就此销声匿迹,江湖上再也没出现过“神风剑”的踪影。此后,段誉麟为寻找他的红颜知己而游遍大江南北,最终又回到了大理,却始终没有获得半点关于她的消息。“没有樱妹的笛声,我的琴音也难成气候,恐怕这一曲《笑傲江湖》要成为绝响了……”俊俏的脸庞上露出几丝无奈的哀伤,毕竟千金易得而知己难寻。说着,他又把目光转回了灵儿身上,“不是有貂儿陪你作伴么?还嫌闷?”
“切~~,貂儿都被我玩腻了!哥,陪我练剑嘛!”两片粉嫩的樱桃小嘴噘得更高了。
“好啊,”段誉麟爽快地答应下来,同时,他“啪”地甩开一把折扇,气定神闲地笑道,“你慢慢练,我就坐这儿为你指点一二。”
“你讨厌!”灵儿侧身一转,身轻如燕,猝地从枝头轻盈跃下,一枝弯而细的藤条在她手中忽然变得坚韧挺直,似一把锐利的短剑直刺向琴弦,“剑风”来势奇急。受惊的貂鼠“嗖”地跃上段誉麟的肩头。眼见前端的一根琴弦即将为“剑风”所断,那把白色纸扇突然从藤条的下放横插直入,完全封死了对方的去路,而且纸扇上竟未留下半点破痕。段誉麟微微一笑,接着手腕一翻,灵儿手里的藤条便被折扇拍落在地。“怎么?还要继续较量吗?”
“你又耍赖!”灵儿气恼地瞪了哥哥一眼,“每次都仗着自己内力深厚欺负我!你丢不丢脸啊?!”
“唉~~,”段誉麟无可奈何地扬了扬眉毛,边说边用手指逗着肩上的貂鼠,“孔老夫子说的一点都不错,‘惟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你若想切磋武艺,还是去找宓姐陪你练剑吧。”说罢,他欲起身离去,不料,那藤条又横在了他的面前。
“不许走!”任性的妹子嘟着小嘴拦住哥哥的去路,“是不是天塌了你也不管呢?”
“到底有什么天大的事呢?我的好妹子!”一张俏脸上写满了苦笑。
“伯父的玉玺……”灵儿顿了一下,朝四周张望了一圈,确定四下再无旁人后,便凑到哥哥的耳边,小声说道,“……不见了。”
“什么?!”段誉麟的双眸霎时瞪得比龙眼还大。

“此话当真?!灵儿,你不是在开玩笑吧?!”他触电似的从石凳上跳了起来。
“我能拿伯父的玉玺来开玩笑吗?”灵儿秀眉微蹙,轻哼了一声,说道,“上回爹爹带我进宫探望伯父,我和宓姐路过书房时,恰好听见伯父和爹爹的谈话。这个消息可是我这个‘顺风耳’亲耳所闻,绝对错不了!”
“这么说宓姐也知道这事儿?”
“那是当然!你的灵妹这般耳聪目明,只要有我在宓姐身边,天底下就没有她想知道却不得而知的事。”
“灵儿,”段誉麟搭着妹妹的双肩,郑重其事地叮咛道,“此事忧关大理国体与社稷安危,万万不可向外泄露只字片语!明白吗?”
“这我知道!”灵儿不耐烦地嘟着嘴,“哥你别总把我当成三岁奶娃行吗?我告诉你这件事只是想……请你帮个忙。”
“出了那么大的事,你还想出什么鬼点子啊?”段誉麟叹道。
“据我从宫中探得的消息,玉玺失窃当晚,王宫的侍卫们并未发现任何可疑人物,但第二天早晨,一个侍女在御花园中拣到一片奇怪的碎料子,听说做那块料子的丝绸只有江南一带才有,所以伯父和爹爹猜测盗取玉玺之人极有可能是江南人士。而且此人夜潜王宫而不惊动一草一木,可见他的轻功非比寻常,似乎并非武林中的泛泛之辈。”
“轻功高强的江南人士……”段誉麟摇着折扇斟酌道,“谁会万里迢迢地前来大理盗取玉玺呢?”
“就凭轻功超群这一点,目前来看,可疑的人有三个。”灵儿分析道,“试想一下,当今江湖上轻功非凡之人,首当其冲的就要数宓姐和婵月仙子莫蝶思。宓姐乃堂堂大理公主,又非贪玩生事之辈,根本就没有盗玉玺的理由……”
“说到贪玩生事,这第一把交椅的位子非你莫属。”段誉麟打断妹子的话,插道,“若是你盗了玉玺,倒还有这个可能。要说婵月仙子是那种见不得人的偷盗之辈,我决不相信。莫老庄主好歹也是武林正派人士中的中流砥柱,他又岂会纵容女儿盗我大理玉玺呢?”
“你这胳膊轴向外拐的家伙!怎的竟帮着外人说话损自己的妹子?!”灵儿气恼地用藤条打了一下哥哥的肩膀,扒在段誉麟肩上的貂鼠顺势沿着藤条窜回主人手中。“我才不相信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都是些好人哩!再说那个飘云庄庄主慕容云吧,自以为长得风流倜傥就四处拈花惹草,而且性格孤僻古怪,行事亦正亦邪,论轻功更是难逢敌手。我看他也不像个好人!八成玉玺失窃之事与他脱不了干系!至于最后那个有嫌疑的人嘛……”灵儿顿了顿,“……樱姐姐这个‘神风剑客’也非等闲之辈哦。”
“荒谬!”段誉麟“啪”地合拢扇子,“樱妹一向淡泊名利,与我又是八拜之交,况且她已退隐多时,又怎会无缘无故重返江湖盗取玉玺?”
“如果……”灵儿诡异地扬了扬唇角,逼视着兄长的双眼,说道,“她是被要挟的呢?你就不担心她的安危吗?”
段誉麟心头一怔,灵儿之言也不无道理。
“虽说樱姐姐的轻功与剑艺很不错,但万一遇上哪些个内功深厚阴险毒辣的高手,说不定也会身陷险境,哦?”
“好了,好了,”段誉麟双眉一扬,叹道,“你罗里罗嗦地分析了一大堆,无非是想引诱我带你下江南,对不?”
“嘿嘿~~~”被哥哥一语道破心事,灵儿俏皮地吐了吐舌头,拽着哥哥的手臂,恳求道,“你不会放着樱姐姐和宓姐不管的,是吧?……我知道誉哥哥对我最好了!你就顺便带我一起去江南追查窃玉玺的小贼嘛!好不好?”
“我下不下江南关宓姐什么事啊?”
“三天前她已经前赴江南暗中调查玉玺失窃之事。”灵儿补充道,她殷切注视着哥哥的眼神,希望能说服他带自己同行。不出她所料,段誉麟果然为之一动,“身为大理世子,此事我自然责无旁贷,不过……”哪知他也模仿妹妹的样,还以一个诡异的笑容……

 楼主| 发表于 2006-7-8 01:45 | 显示全部楼层

二.乍现寒光影飘忽



又是一个月明星稀的秋夜。

风,一如既往的萧瑟,夜,不同寻常的寂静。虽没有喧嚣的人声与细语的蝉鸣,东聚贤客栈的客房里,段誉麟依旧辗转难眠。窗外夜寒如水,月似冷玉,在这位少年的记忆中,江南的月夜应是充满着诗情画意,决不该是这般的冰凉寡情。秋风喝着丝丝彻骨的箫声袅袅而来,段誉麟不禁打了一个寒颤。谁?如此凄寒的乐声,如此深厚的内力。他暗自忖道:江南不愧为中原武林的一片宝地,就连这一间小小的客栈之中竟也卧虎藏龙。不知这箫声的主人到底是何方高人。

经不住好奇心的诱惑,他欲起身瞧个究竟。孰知未等他步至窗前,箫声忽止,唯留下夜空中白玉似的冷月漠然注视着人间。无声的这一刻静得诡异而恐怖,段誉麟猛然觉得胸口一寒,仿佛适才那冰澈的箫声当心一划。随即,“嗖”的两声,两个鬼魅似的黑影极快地从窗前先后掠过,前一个黑衣紧身,后一个黑袍飘逸,还戴着斗篷。就这匆匆的惊鸿一瞥来看,很难辨出他们的模样,不过,段誉麟注意到了前者的身材似乎要比后者高大,而且从身形来看,前者应是一位男子。然而,深更半夜,事出蹊跷,他不及思索也跟着追出窗外。

睡眼惺忪的店小二打着哈欠正向茅房走去,蓦地,三个黑影从他视线中一晃而过,他吓得慌忙躲进身旁的一处树丛中,朦胧的月光将秃枝的影子参差错落地映在他惶恐的脸上,透过这些枝干间的缝隙,他隐约望见那三个身影一个接一个飞上东面客房的屋顶,然后就忽地停在那里不动了。身着紧身黑衣的蒙面男子屹立在冰冷的月光下纹丝不动,不是他不想跑,而是他跑不了——虽然追他的那名斗篷黑衣人的轻功远不及他,但尾随而来的段誉麟已后来居上。此刻,他已被追来的二人前后堵截,似乎免不了要与对手展开一番较量。冷风中的他就像一尊冷血的黑色石像,一对冰眸之中丝毫显露不出半点异样的神色,他那不算粗壮的十指好像不大乐意与悬在他腰畔的那柄长剑亲近似的,或者,他早已成竹在胸,根本没把两个对手放在眼里。

风,呼啸着卷起三人的衣袂,夜,静默得只剩下冷风的呜咽。屋顶上的三人相互凝视着,他们彼此间的距离也不过数丈之遥。薄云飘过,月,再一次露出无瑕的玉面。月光下,惟有段誉麟俊俏的面容清晰可辨。戴斗篷的黑衣人微一抬头,随风飘动的黑纱在月光中泛起灰黑的波纹。他“铿”地抽出手里的长剑,剑尖指着前方,喝道,“小子!你究竟是谁?此人与你何干?你为何追他?”这声音虽是刚劲有力却也不乏娇柔之气,显然是个姑娘家,而且还是位妙龄少女。

段誉麟用食指指着鼻子,楞道,“我?”转念一想:是啊,我这样拦住这位黑衣大哥的去路是为何呢?“……我……我……,嘿嘿,”他憨笑两声,答道,“不怕姑娘见笑,这深更半夜的,在下见姑娘一路追逐这位兄台,想必事出有因,所以也追来……”(~~~汗||||,200%直肠子傻蛋一个……)话犹未完,那黑袍女子便冷冷插道:“要看热闹的闪一边去!否则休怪本姑娘剑下无眼!”
“恕在下冒昧,敢问姑娘一言,姑娘与这位兄台到底有何过节?非得动刀动剑才能解决不可?”段誉麟自幼熟读佛家经书,待世间万物皆怀慈悲之心,因而对江湖上的血腥杀戮之事甚是忌讳,更加不敢妄动杀生之念。此刻见面前的黑衣姑娘剑拔弩张,颇有大动干戈之势,他忍不住上前劝阻,希望能将一场血战在无形中化解。
“你休要多管闲事!”黑袍女子怒道,“本姑娘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姑娘何苦如此大动肝火?”段誉麟诚心劝道,“万事以和为贵,请听在下一言,佛家有云……”(~~~瀑布汗ing,唐僧NO.2~~||||)
“够了!你究竟滚不滚?!”黑袍女子不耐烦地喝道,她的满腔怒火即将爆发而出。说实话,她长这么大还从没见过哪个大男人像面前这个白衫少年这般婆妈,大半夜正襟危“站”在房顶之上竟滔滔不绝地给对手讲起佛理来。这人若非武功绝顶的高手便是自讨苦吃的呆子!她心想。(真巧~~,“两者”都给她猜对了!~~~汗||||)
“姑娘,得饶人处且饶人……”段誉麟仍在作着最后的努力。
“找打!”话音刚落,一阵寒光料峭,段誉麟急忙斜身避开。刹那间,瓦上的一层尘土已被剑风骤然掀起四五尺高,朦胧中透出点点激荡的剑花,招式变幻疾如闪电,凌厉的攻势直指屹立不动的黑衣男子。身藏暗处的店小二只觉眼前一阵眼花缭乱,而立在一旁的段誉麟却真真切切地看清了黑袍女子所使的剑招。“夺命十三剑!”他脱口惊呼道。就在他喊出这几个字的同时,店小二也胆颤心惊地咽下一口口水,因为那姑娘的剑尖距黑衣男子的眉心只差数寸,从他远望的角度来看,那男子绝无可能躲开这毙命的一剑。即便是在近处旁观的段誉麟也不禁为此人的命运担忧起来。
哪知,就差最后的这么几寸,那姑娘竟真的刺不下去了——剑尖后方约两寸之处被黑衣男子的食指与中指牢牢夹注,无法再挪动分毫。随着“铿”的一声,刚硬的剑尖如同折柳一般被黑衣男子的二指所震断。段誉麟心下一凛,忖道:虽然这姑娘的功夫尚欠火候,但仅凭二指便可抵挡夺命十三剑攻势的人,江湖上屈指可数。未知眼前这神秘男子究竟乃何方神圣?……糟了!段誉麟“啊”了一声,“小心”二字尚未出口,那黑衣男子便以一记寒冰绵掌推向黑袍少女的左肩。他出招之快就连段誉麟也未留意到他的动作,从断剑到出掌似乎只是眨眼间的事。

黑袍少女心中一惊,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那一掌虽没触到她的肩头,但雄劲的掌风已将她的身体震开数尺。她一个踉跄,失去重心,竟从屋顶上跌了下去。“姑娘,危险!”段誉麟没有多想也跟着跳下屋顶。“嗵、嗵”两声,二人双双坠入冰凉的湖水中便不见了踪影。黑衣男子见状也飞身远去,临走时足下竟未扬起半点尘土。
……

过了一会儿,在离客栈较远的湖面上,段誉麟“噗”地从水里探出头来深深吸了一口气,他朝周围张望了一番,却未发现那黑袍少女的身影,不由心焦了起来。“姑娘!姑娘!”连喊数声之后仍没有半句应答,但见不远处的水面上漂浮着一顶黑色斗篷。“那不是……难道……?!”他再次环视了一下四周,依然不见任何踪影。“不知那位姑娘究竟怎么样了?”他自言自语道。犹豫了一番后,他最终还是决定先上岸再打听黑袍少女的下落。
不料,刚游到岸边,他便发现浅滩上生着一堆火,而蹲在火堆前烘着头发的正是一位一身黑袍的女子。火光勾勒出她妩媚动人的倩影,就背影来看,常人便会自然而然地联想到一副闭月羞花似的容貌。段誉麟不禁喜上眉梢,顾不得自己浑身湿透的狼狈样便兴奋地喊道:“太好了!见到姑娘你平安无事我就放心了!”那女子搓着长发的手忽然一停,半晌都没有作声。他呆呆望着黑袍少女的背影,心里一忖:真该死!方才我万不该如此冒失,说不定眼前的这位并不是先前的黑衣姑娘呢。正当他忐忑之时,那女子终于开了口:“小子,你怎么那么爱管别人的闲事?”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段誉麟暗自松了口气:幸好没认错人!“在下无心冒犯,还望燕姑娘见谅!”说着,他向黑袍少女拱手一揖。
黑袍少女心中一怔,问道:“你凭什么认为我姓燕?”从刚才开始,她就一直背对着这浑身湿透的少年,好像不大愿意以真面目示人。
“姑娘所使的夺命十三剑精湛凌厉,在下佩服。由此推测,姑娘很有可能就是此剑法的嫡系传人。”
“哦?”黑袍少女冷笑道,“看来阁下也是个行家。呵,难怪你敢在深夜只身追赶两个来历不明的黑衣人。未知阁下是出自何门何派的高人?”
“不怕姑娘见笑,在下段誉麟,大理人氏,无门无派,更不是什么高人。”
“姓段的大理人氏?”黑袍少女的语气中微露惊讶之意,“见你身手不凡,莫非你便是大理皇族的世子?”
“不敢欺瞒姑娘,在下正是…… 啊……啊啾!”全身尽湿的段誉麟开始感到有些冷瑟,他用食指抹了抹鼻子,问道,“恩……恕在下冒昧,请教姑娘芳名。”
“你没必要知道。”黑袍少女冷冷答道,听她的语调,似乎有些生气。“喏,”她忽然拿起一块点燃的木柴向后一掷,“快把衣服烘干!别得了风寒。”那木柴飞速落到段誉麟脚边的一堆枯枝上,轰的一下,火苗立即窜了上来,险些灼到他的脸庞。“咻~~”他惊得向后一退,不过,亮红的火光立刻使他倍感温暖,尤其是在心里,“多谢姑娘关心。”他喜滋滋地谢道。
“不必谢我。”那黑袍少女仍旧是一副冷言冷语的模样,仿佛半点也不愿领受对方的感谢之情,“你这书呆子还真傻得可以!不仅爱站在屋顶上‘对牛弹佛’,还喜欢学人家英雄救美……”她的语气中颇有嘲讽之意,而段誉麟却只是乖乖听着她的“训斥”,一边还憨憨地傻笑。“你可知那蒙面的黑衣男子是谁?”
“从他的内功来看,他单凭二指便将姑娘夺命十三剑的攻势所化解,想必一定是武林中数一数二的高手。”
“哼,言下之意……莫非我燕家的夺命十三剑如此不堪一击?”那黑袍少女显然有些怒了。
“不是不是!”段誉麟慌忙解释道,“在下绝无此意!燕氏剑法名震江湖,绝非一般等闲之辈所能破解。只是……那黑衣男子的武艺之高实难揣测,在下也猜想不出他的身份与来历。”
“听你之言,你一定许久未涉足中原。”黑袍少女说道,“近来武林中有不少江湖人士先后死于身份不明的蒙面黑衣人之手。奇怪的是,这黑衣男子杀人的手法与六七年前击毙诸多武林高人的神秘杀手如出一辙。所以,江湖传言,那个隐匿多年的神秘杀手又回来了。”
“六七年前撼动江湖的神秘杀手……?”段誉麟琢磨道。
“你可曾听说过‘冷玉麒麟剑’?”
“冷玉麒麟剑?!”段誉麟讶异道,“难道方才那位黑衣兄台悬在腰畔的那柄长剑就是冷玉麒麟剑?!这么说……”
“没错。”黑袍少女插道,“那蒙面的黑衣男子应该就是多年前令江湖上人闻风丧胆的‘冷面催命’。”
“原来是他……难怪他的内力如此深厚……”话犹未完,段誉麟便听得“啪”的一声,那黑袍少女倒在了地上。“燕姑娘!”他连忙起身跑到她身边,“你没事吧?”他刚想伸手去扶她,哪知她却一把将他的手推开,“你走开!别碰我!”她的语气非常强硬,但声音似乎相当虚弱。随即,她又掉转头去,即便是近在火光之下,段誉麟也无法看清那张掩在缎子般的鬓发之后的脸庞。
“姑娘的内伤不轻,一定是刚才被寒冰绵掌的掌风所伤,寒气入体,若不及时治疗,恐怕伤势会更严重。如果姑娘不嫌弃,在下愿以自身内力为姑娘驱逐体内寒气。”他顿了顿,说,“……若在下的模样实在令姑娘见而生厌,那么只好先委屈姑娘暂时闭上眼睛。”
“不用你那么好心!”黑袍少女拄着手里的长剑,竭力想要支撑起虚弱的身体,可一个踉跄,又倒了下来。
“姑娘别再逞强了!”说罢,段誉麟深吸一口气,终于还是决定点了黑袍少女的穴道,“恕在下冒犯,等姑娘伤愈复原之后,在下任凭处置。”说着,他便运起一股真气推向黑袍少女的后肩。霎时,那黑袍少女只感到一股纯阳之气涌入体内,凝滞在五脏六腑之中的阴寒之气正在一点点地被驱逐而出,原本发冷的身躯与四肢也渐渐变得暖和起来。不一会儿,她的额上便布满了汗珠。
“没事儿了。”段誉麟撤回双掌,说道,“姑娘体内的寒气已被完全驱逐。……方才在下自作主张,若有冒犯之处,在下愿听候姑娘发落。”
黑袍少女下意识地咬了咬嘴唇,沉默了片刻后,轻声说道:“多谢段公子仗义相救……”她依然背对着段誉麟,直到现在,仍没有正眼瞧过他一眼。“我尚有要事在身,不便再作打扰,就此告辞。”言罢,她抓起长剑便起身而去。
“且慢!”段誉麟喊道,“姑娘此行可是要去追击‘冷面催命’?”
“此事与阁下无关,希望段公子不要过问。”
“姑娘内伤初愈,万不可这么快再与‘冷面催命’交手。如果姑娘执意要去,在下愿助一臂之力。”
“你这人可真奇怪!非得把别人的事都揽到自己身上才安心吗?”黑袍少女冷冷笑道。
“……若姑娘讨厌见到在下……那我这就离开。”段誉麟正欲迈开脚步,那黑袍少女便叫道:“慢着!我……”她欲语又止,“……我不是讨厌见到你,只是……我样貌丑陋,只怕段公子见了,便不再愿意与我同行……”她的声音越来越小,简直就像蚊蝇扇翅一般。
“怎么会呢?”段誉麟柔声道,“在下又岂会是那种以貌取人之辈?若姑娘不愿以真面目见我,那我答应你,我走在前头,姑娘有事喊我便可,除此之外,我决不擅自回头看姑娘一眼,如何?”
黑袍少女想了一会儿,便答应着点了点头。就这样,他们二人在浅滩边的林子里歇息了一夜,直到第二天天亮,他们才踏上返回东聚贤客栈的路。

今个儿一早客栈里外就显得尤为热闹,不算狭隘的大门口簇拥着大片熙熙攘攘的人群,不过都是一堆围观的群众而非投栈的过客。客栈周围的大街小巷也较平日热闹许多,来来往往的行人都在议论纷纷,看起来,昨个儿晚上这里必定发生了什么大事。段誉麟和那黑袍少女穿梭在潮水般的人流中,忽然听得一男子对着身边的同伴窃窃私语道:“听说向镖头是被个黑衣人一剑封喉,致命的那道伤痕又是新月型的,和上个月被杀的丐帮余长老一样。”“是吗?”他的同伴答道,“看来一定又是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冷面催命’所为。传闻数月前孔雀山庄的秋老庄主也是死于冷玉麒麟剑之下,就连少林寺看守藏经阁的无相大师也惨遭毒手。‘冷面催命’此次重出江湖似乎打算大开杀戒啊。”
一听到这里有人惨遭遇害,段誉麟立即深感不安,嘴里不停念叨着:“阿弥陀佛,罪过、罪过……”黑袍少女冷冷哼了一声,虽然她戴着斗篷,但仍然不难想象出她脸上那副轻蔑的表情。不一会儿,便来了一队官兵将东聚贤客栈团团包围起来,其中一个身着红黑衣衫的中年汉子嗖地跃下马背径直向客栈内走去,两旁的人群都自觉地为他让出一条道来。看样子,他应该就是这儿地方衙门的总捕头。
刚步入客栈的大堂,那汉子便看见地上摆着一台担架,显然,用白布盖着的是个死人。他瞧了担架一眼,然后向着端坐在前方椅子上的一位上了年纪的老伯拱手一揖:“史镖头请节哀,在下定当竭尽全力缉拿凶手,替死去的向镖头讨回一个公道。”
“那就有劳李捕头了。”这位老伯约莫五十来岁,双目中微露哀伤之色,但他魁梧而挺立的身材仍透出一股不亚于盛年人的威严气魄。此人便是威震江南的金虹镖局的总镖头史啸天,而遇害的那位则是多年相伴他左右的得意副手与好友向问地。金虹镖局乃富甲一方的金钱帮为纪念上官金虹而建立的,十几年来行走江湖名声显赫,很少有不知好歹的绿林盗匪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此次向副镖头无端遇害,武林中势必又要掀起一场不小的风波。

史啸天的身边还坐着一位一身黄衫少女,她满面悲愤,抽泣着对李捕头说道:“李叔叔,劳烦您务必找出真凶为向伯伯报仇!”她便是几天前在山崖上为叶风所救的黄衣少女上官心盈,金钱帮帮主的掌上明珠。史向两位镖头乃是她父亲手下的心腹大将,他们看着帮主千金自幼长大,彼此间的感情自然深厚,上官心盈更是将两位长辈当作伯父般尊敬。前一阵子她向父亲闹着要和两位伯伯一同出镖,上官帮主拗不过这胡搅蛮缠的丫头,只得答应着给了她一个“少镖头”做做。不过,她自小跟在父亲身旁习武,手底下的功夫也有这么两下子,否则她老爹又怎会放心让这心肝宝贝出来闯荡江湖?然而,不料这么出来跑一趟镖,就偏偏遇上了这种无妄之灾。向问地的逝世对这小丫头而言无疑是个不小的打击。
“请上官姑娘放心,在下必定全力以赴,决不让真凶逍遥法外!”说罢,李捕头转向站在身后的店家询问道,“昨个儿晚上这里是否有什么可疑人物出现?”
“回大人,”店家答道,“小的这客栈每天都人来人往的,熟的面孔没几个,生的倒数也数不清,小的也未曾留意啊。”
“有有有……”这时,一个店小二忽然从柜台后面窜了出来,插道,“回禀大人,小的是这家客栈的伙计。昨儿晚我急着上茅厕,哪知刚走到花园便看到有三个人影冒了出来嗖嗖嗖地飞上东面客房的屋顶。恩……其中两个穿着黑衣,还有一个……看样貌,应该是住在天字一号房的段公子。后来他们还在房顶上打了起来,段公子和其中一个黑衣人掉进了湖里,然后另一个黑衣人也飞走了。”
“哦?”史啸天从椅子上跳了起来,问道,“你确信你所见属实?!”
“是的。小的所言句句属实,决不敢有半句虚言。当时我害怕得很,所以就躲进了花园的一处树丛中静静看着他们三人,所有的一切都是我亲眼目睹的。”
“原来如此。”史啸天捋了捋长须,说道,“李捕头,看来,我们有必要去请那位天字一号房的段公子出来询问一番。”
“没错。”李捕头转身对店家命令道,“还不快去请段公子出来!”
“可是……”店家怯生生地答道,“今个儿一早,段公子的房间便是空的,想必从昨儿晚上出去后他就没回来过。”
“莫非他畏罪潜逃?”李捕头纳闷道。
正当大家踌躇之时,店小二突然指着门口围观的人群叫道:“啊,是他们!段公子和那个黑衣人!”顺着他所指的方向,大伙儿望见了人群中站着的一个白面书生和他身边那位戴斗篷的黑袍女子。
“段公子,”史啸天上前向人群一揖,“既然阁下也在场,那最好不过。希望阁下能站出来把这件事向我们大家解释清楚。”
段誉麟瞧了身旁的燕姑娘一眼,接着挤出人群,向史啸天作揖道:“听闻向镖头无故遭人毒手,在下深感痛惜。但此事并非晚辈所为,也与这位黑衣姑娘无关,我们只是恰好在追击那名黑衣男子才被店小二撞见。望前辈明察。”
“段公子言重了,老夫只是想把事情弄个明白而已,决非认定阁下就是凶手。再说,段公子乃堂堂正人君子,”他边说边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人群中的燕姑娘,“……不像某些见不得人的鼠辈,偷偷摸摸,藏头露尾,不敢以真面目示人。”黑袍少女下意识地握紧手中的剑,剑鞘不禁咔咔作响。她心里虽怒,但仍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毕竟对方乃是江南第一镖局的大当家,背后又有金钱帮撑腰,怎么说来头也不小。至少,她还不愿惹上与整个金钱帮为敌的麻烦。
“前辈,这位黑衣姑娘不以真面目见人是有她的苦衷的。”段誉麟解释道,“方才晚辈已经言明,她并没有杀害贵局的向镖头。真正的凶手可能就是昨夜打伤她的‘冷面催命’。”
“‘冷面催命’……呵呵,”史啸天大笑一声,“不错,令向老弟丧命的新月划痕确实是‘冷面催命’杀人特有的标记,但你们怎么就这么肯定你们昨晚追击的那另一个黑衣人就是‘冷面催命’?我又怎么知道你们三人是不是在故弄玄虚?甚至,”他强调了一声,冷峻的目光直指黑袍少女,“她手中的那柄剑是否有可能就是‘冷玉麒麟剑’呢?”
“绝对不是!”段誉麟连忙说道,“在下昨晚曾目睹那名黑衣男子的腰间悬着前辈口中所说的‘冷玉麒麟剑’。”
“哼,”黑袍少女从人群中站了出来,冷言道,“不必跟他多废话!既然人家不相信我们,又何须多言!我们走!”说罢,她抓起段誉麟的手腕便欲夺门而出。
“姑娘请留步!”史啸天厉声喊道,凭他几十年老江湖的经验,他自然明白这娇柔年幼的丫头不可能是内功深厚且杀人于无形的“冷面催命”,但此事事关他故友之死,他不愿放过任何一条可疑的线索,“今天姑娘若不给大伙儿一个明白的交代,那老夫就只能委屈姑娘在这件案子水落石出之前暂留在这客栈之中!”
“呵,依史镖头之言,是想软禁小女子喽?”黑袍少女对史啸天咄咄逼人的气焰已忍无可忍,她的拇指已在暗中悄悄顶开黑色的剑鞘。一寸寒光忽然掠过,趁众人睁不开的刹那,黑袍少女拉起段誉麟便向门外飞去。谁知,尚未跃出门槛,一柄锋芒料峭的大刀便从后方盘旋而来,险些擦着二人的脸颊。无奈,二人飞身转了个弯儿只得向内折返。
“前辈既然不给面子,那么我们只好在兵刃上见真功夫了!”说着,黑袍少女铿地拔出长剑,飞身而起,竟然迎面去截击那柄回旋而来的大刀。“啊,燕姑娘,危险!”段誉麟惊叫着伸出小指,可少泽剑尚未击出,那柄大刀便像已经被什么东西击中似的铿然落地。再仔细一看,与大刀一同落地的还有一只碎成两半的夜光杯。顿时,客栈内一片鸦雀无声,满屋的人全都目瞪口呆地盯着摔碎的酒杯,而史啸天此时的脸色更是一阵青一阵白。武林中无人不晓史总镖头的“虎翼双刀”叱咤江湖,即便是一柄单刀也很少被对手击落过,但此刻有人竟用一只小小的酒杯便把它打了下来,可见此人绝非江湖上的泛泛之辈。“谁?!究竟是何方高人赐教?!”史啸天怒喝道。
“馨兰,发生什么事了?楼下为何那么吵?”传来的是一个年轻姑娘的声音,众人心中不由一动,这声音澈如清泉,柔美至极,宛若仙女下凡,想必这女子的样貌也定酷似天仙。大伙儿寻声望去,只见二楼窗边的一张桌子前坐着一位蓝衣少女的背影—— 一身孔雀蓝的群袍悠长及地,一头缎子似的青丝倾泻及腰,腰间还缠着色彩各异的多条丝带与缎带。她的身旁站着一个十七八岁的丫鬟,手里抱着个琵琶,那丫鬟答道:“回主人,是您刚刚丢掉的夜光杯不巧打落了史总镖头的飞刀。”史啸天一听“不巧”二字,更是怒火中烧,心里暗暗忿道:我史某人威震江湖的飞刀岂能是你这种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随手一掷酒杯便可击落的?传出去的话岂不成为武林中的笑柄?但在弄清对方的身手和底细之前,他也不敢轻举妄动,况且,他也很想知道这个武功了得的姑娘到底是何方神圣。
“哦?”那蓝衣女子叹道,“这么说来,确实是我的不是。馨兰,我们赶紧下去给楼下的前辈道个歉。”
“是,主人。”于是,那叫馨兰的丫鬟便扶着主人的手缓缓步下楼梯。走到拐弯处时,蓝衣女子那张神秘的面孔终于露在了众人面前。与大家料想的一样,这果然是一位天香国色的绝代佳人。一双柳叶秀眉之间略微透出的几丝忧郁教她看起来越发翘楚动人。段誉麟瞪大了一对明眸目不转睛地盯着她,黑袍少女朝他斜眼一瞧,冷冷道:“怎么?人家长得漂亮一点你就瞧傻了眼吗?”“当然不是……”段誉麟憨笑着回答,虽然这位蓝衣姑娘貌似天仙,但他那被称为“洛神再世”的堂姐段宓也绝不比之逊色。不过,尽管他与这位姑娘素昧平生,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自己对这陌生女子似乎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而且这种感觉还似曾相识……

“前辈,”蓝衣女子步至史啸天面前微一屈膝,说道,“方才小女子失手冒犯,还望前辈多多见谅。”
史啸天一见眼前的少女竟是大名鼎鼎的孔雀山庄庄主秋边玫,不由心下一凛,忖道:这丫头出道江湖才没多少年,身手竟不比她那刚过世的老子差多少,而且刚才那一招还不知她究竟用了几成功力……“哟,原来是中原‘五绝佳人’之一的‘边城玫女’,失敬失敬!”他拱手揖道,“秋庄主无须如此客气,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酒杯而已,罢了,罢了。”
“承蒙前辈海涵,晚辈在这里谢过了。”言罢,秋边玫转向黑袍少女,说道,“婉如,方才你对前辈无礼冒犯,还不快向前辈道歉?”
“表姐,我……”黑袍少女委屈地转过头。
“表姐?”段誉麟讶异道,“燕姑娘,原来你是秋庄主的表妹啊!”
“你少废话!”燕婉如小声斥道。
“婉如,”秋边玫又向她投去一瞥,“还不过来?”
燕婉如很不情愿地走上前去朝史啸天一揖:“恕晚辈刚才无礼,还请前辈原谅。”
“算了,大家一场误会,姑娘切莫放在心上……”
“多谢前辈汪涵。”秋边玫客气地答道,“既然前辈不再追究此事,那我姐妹就先行告辞了。”
“秋庄主且慢,”史啸天作了一个拒绝的手势,“原本看在秋庄主的薄面上,老夫不该再为难燕姑娘,可此事关系到杀害我向老弟的凶手,希望秋庄主能让燕姑娘留下协助老夫获得一些查案的线索。”虽然他口中处处礼让,但心里实已怒火难平。方才他没有追究酒杯之事已是给足了秋边玫面子,可现在对方又得寸进尺地要带人走,他若答应了,今后这张老脸还能往哪儿搁?江湖上人岂不都会笑话他怕了一个阅历尚浅的黄毛丫头?
秋边玫唇角一扬,淡然一笑中些许带着几分轻蔑之意,她心中自然了解这心高气傲的老江湖骨子里是怎么个盘算,她也明白,今天若要跨出这个门槛,似乎免不了要和对方干上一架。“前辈,真是不好意思,承蒙飘蝶山庄莫老庄主的盛情邀请,晚辈和舍妹今个儿还要赶去飘蝶山庄赴宴,恐怕不便在此耽搁……”
“这么说,秋庄主是执意要带令妹走喽?”史啸天的语气较刚才已经凉了大半截。
“不过,在走之前,”秋边玫冷笑道,“晚辈斗胆想向前辈提出一个请求,不知可否?”
“秋庄主但说无妨。”史啸天狐疑地端倪着面前的少女,对方那副似笑非笑的神情实在很难令人揣测出她到底在打着什么算盘。
“晚辈曾听莫伯伯提起过前辈的双刀如何威震江湖叱咤风云。不知今日晚辈是否能有幸领教前辈出神入化的刀法?”
史啸天心里不禁一怔,想不到这丫头竟如此狂妄,看来今天不给她一些教训恐怕是不行的了。况且,挑战之言乃是对方先提出,而长辈与晚辈之间切磋武艺也非稀罕事儿,日后即使武林中人说起今日之事,自己也不怕落个“以大欺小”之名。“呵呵,秋庄主过奖了。”他一捋长须,笑道,“既然阁下有如此雅兴,那老夫自当赏脸奉陪。不过,我们有言在先,大家比武切磋,点到即止。秋庄主乃是老夫后辈,不如由阁下先出十招,如何?”
“一切本应由前辈做主,但恕晚辈斗胆,十招是否过多了呢?”秋边玫满面微笑,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仿佛对这场比试早已胜券在握。
“那依阁下之言……”史啸天面色微沉,他开始怀疑这少女刚才掷出酒杯时的那招可能连七成功力也未用上。
“在下乃后生小辈,还望前辈手下留情,让晚辈三招……”
“三招?!”众人一片哗然,莫非这丫头真的身怀什么绝世武功?而更令人费解的是,孔雀山庄的“边城玫女”平日里温雅含蓄,寡言多愁,今日又何以一反常态?
“这……”史啸天故作平静地答道,“三招便三招吧,秋庄主请。”事实上,他心里头对人称天下第一暗器的孔雀翎也是相当地忌讳。
“此处地方太小,不便比武较量。”秋边玫说道,“前辈可否愿意到屋外切磋?”
“秋庄主请便。”

 楼主| 发表于 2006-7-8 01:47 | 显示全部楼层

三.醉看镜花江南梦



落日散尽最后的余辉沉入地平线,晚霞由橙变红,由红变紫,在冷风的呜咽下逐渐冷却,就好像她的生命一点一滴地从我怀中流逝……而我却无法阻止。她安详地倚靠在我肩上,唇角挂着一丝无力的微笑;我紧拥着她渐渐冰凉的身躯,希望能尽量多给她一些温暖。尽管我明白所有的一切都已无济于事。
“风,答应我……好好活下去,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情……”她乞求的目光揪起我心里一阵绞痛。
“不要胡思乱想,我们都会平安无事的。”我撒了一个连自己也不会相信的谎言,“七夕和元宵……我们还要一起放荷花灯、洒五彩雨、编灯笼……”
“风,答应我!”她竭力提高了声音,乌眸中一片晶莹。
为什么,为什么她非要让我答应一个如此残酷的请求?我感觉自己仿佛被她的眼神撕裂成无数碎片,我明白,只要一点头,这种生不如死的感觉就会像冤魂索命似的纠缠我到永远。犹豫、迷惘、痛苦、挣扎……所有的情感似乎都在这一刻冲击着我的灵魂。深吸一口气后,我重重地闭上双眼,点了点头。她的嘴角终于泛出一缕苍白的笑容,我感觉得到那紧抓着我衣襟的玉指正在渐渐松开。她欣慰地合上眼,柔声道:“风,能给我吹一首曲子吗?我好想听……”
我默默地从怀中掏出那片随身带着的竹叶将它放于唇间,袅袅溢出的乐声随风飘渺,直至日落西山,紫霞散尽…… 她始终安详地在我怀里睡着,恬静的睡容像个孩子,直到她的玉指从我的指间悄然滑落,她的嘴角依然挂着那丝恬美的微笑…… 我手指一松,竹叶忽地从我唇间飘然飞去,缠绕在她与我指间的红绳逐渐散落,玉鸳鸯蓦然坠地,笃的一声沉重地敲在我心坎。泪水决堤而出,从我的面颊上泛滥而过坠落在她的眼角,与她渐渐冷却的体温一同消散在冷瑟的黄昏中……
“蝶儿……?”我吻了吻她的前额轻唤着她的名字,她的声音反复在我脑海中浮现,然而,许久,耳边都没有丝毫真实的回应……
……
“蝶儿!”叶风猛然从沉思中回过神来,额上布满了涔涔汗迹。“咻~~~”他长叹一声,随手一抚披散在额前的长发,唇边微扬起一缕自嘲的苦笑。回想起来,他的至爱离开人世也有好些年了,过去的许多事情于他而言似乎已经恍如隔世却又记忆犹新,尤其是那个凄凉而心碎的黄昏,在他记忆之中,这仿佛是一个虚幻又茫然的片断,既不真实也很遥远,可它留下的刻骨铭心的痛楚却如影随形,多年来没有一刻从他的灵魂中分离过。

自昨儿晚上开始,他便一直静坐在这冰凉的窗框上迎着寒风一动不动,一手提着酒壶,一手握着竹笛,那支竹笛已被他捏得生温。窗外,楼下,大片人群簇拥在一片空地周围,空地中央站着一老一少两人,相隔十数丈许。那灰发老者威严肃立,花白的长须飘扬风中,面上微露的几缕沧桑之色越发衬出他老当益壮的摄人气魄;那蓝衣少女亭亭玉立,油亮的青丝飘逸婆娑,唇角轻扬的一丝狞笑令她的美艳看起来更加妖冶诡异。看样子,这二位便是将要上演的一场好戏中的两个主角。“我赌秋庄主赢,你呢?”人群中时不时地传出此起彼伏的窃窃私语之声。“我看不一定。名震武林的史总镖头又怎会输给区区一个黄毛丫头?”然而,叶风的视线却没有停留在这老少二人的身上,从开始到现在,他一直凝望着的只是埋没于人群里的一个人——段誉麟。一对陷入沉思的眸子中缀满了一种莫名的情感,俊秀的眉目间些许透出几丝感慨与无奈。
良久,站于楼下的段誉麟似乎也感到了叶风的目光,他抬头向四处张望着,却不见任何可疑的人影。“怪了,”他摇了摇头,心想,“刚才明明有人在盯着这里看,怎么这会儿就不见了呢?”不及多想,他又把视线移回了空地中央,继续关注这场悬念迭起的比试。
另一边,叶风正紧张地蹲在窗台之下,一颗心怦怦直跳。在刚才段誉麟抬头的一刹那,他就“唰”地跃下窗台躲了起来,就这样,他呆坐了许久都没有起身,直到客房门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将他从再一次的深思中唤醒:“小二,来一坛上好的女儿红!”叶风心头又是一怔,寻声望去,果然不出他所料,来者正是他最害怕见到的一个人。透过门帘,一个潇洒倜傥的身影隐约可见,那位公子亦是一身白衫,年约二十出头,风度翩翩,一表人才,相比段誉麟那张阳光而稚气的俏脸,他仿佛多了几分成稳与傲气。尽管他的脸上也总挂着微笑,可无论怎么看都让人多少有些感到此人的深不可测,也许,只有一些姑娘们才会痴迷于这看似醉人的笑容。
叶风不禁皱了皱眉头,论相貌,他确实比这位白衫公子逊了一筹,论武功,他自问也不是他的对手。多年来,这两人就像是在玩猫捉老鼠的游戏一般,一个追,一个逃,只不过叶风所扮演的角色并不占有利的地位。当下,他放下酒壶,握紧竹笛,双足一蹬地,便轻盈跃上了房梁。此刻,虽然客栈内外都布满了金虹镖局的眼线,有如重兵把守,可纵使他们有三头六臂也无法拦住叶风来无影去无踪的脚步,甚至,可能连他的踪影也察觉不到。不过,叶风所担心的并不是这些不足为惧的小喽罗。当今江湖之上,能追上叶风步子的人屈指可数——论轻功,中原“五绝佳人”中也只有两位女中豪杰能胜过叶风。一位便是雅号“婵月仙子”的飘蝶山庄庄主莫蝶思,此女年纪虽轻,却已练就武林中数一数二的上成内功之一的万流归宗,其身法之轻盈可至踏雪无痕的境界;另一位则是被誉为“凌波玉女”的大理国公主段宓,也就是段誉麟的堂姐,除了大理段氏赫赫有名的一阳指外,她还习得九阴真经、玉女心经、玉女剑法与逍遥派武学等各家所长,轻功之中,以逍遥派的凌波微步尤为出色。而叶风所施展的凌波微步便是从她那里获得的指点。除却以上两位,江湖上还有一位青年奇才可以与叶风一较脚力。此人就是叶风一直在躲避的这位白衫公子,人称“万里追风”。有他出现的地方,叶风自然会避而远之。不是因为懦弱,而是他不想多生事端。

伏在梁上的叶风静静注视着那白衫公子,目前,他似乎还未觉察到叶风的存在。即便如此,叶风此刻也不便轻举妄动,虽说金虹镖局的那群部属不足为惧,可如果贸然飞身跃窗,不但很有可能被楼下的史啸天逮个正着,而且这样一来反而会弄巧成拙,令自己蒙上“畏罪潜逃”的不白之冤。若再加上围观的一些武林人士愿对金虹镖局施予援手,那么叶风即使有三头六臂也难以全身而退。另一方面,倘若他从后面夺门而出,免不了要惊动那白衫公子,假如被此人缠上,叶风的麻烦可就不小了。权衡之下,他决定先按兵不动,看看外头情况的变化再作定夺。
楼下的空地上,蓝衣女子先发制人,她一把撩起丫鬟递上的那柄剑,连剑带鞘飞速刺向对方肋下的欺门穴。众人来不及眨眼的时间内,她已经逼至对方身前不到一丈之处,其步法之快而轻盈令在场之人皆叹为观止。一旁观战的上官心盈见其左摇右晃的身形不禁吃了一惊,这诡异的步法与当日她在山崖上见到叶风所施展的轻功竟一模一样,这着实使她大为不解,此二人之间究竟有何关联?而人群的另一边,另一对雪亮的眸子中也充满了同样的讶异之色。“凌波微步……”段誉麟一眼便认出了他堂姐的这项独门绝技,虽说凌波玉女与孔雀山庄颇有交情,可据他所知,段宓从未将此功夫授予他人。而孔雀山庄与缥缈峰灵鹫宫也素无来往,秋边玫又是从何处习得这逍遥派的独门武学呢?一旁站着的燕婉如对此也迷惑不已。
经验老道的史啸天自然识得这独一无二的轻功步法,不过他可没有时间去细想其中的原委。当下,他侧身一让,想要避开剑端刺来的方向,哪知秋边玫竟突然收回进攻之势,反而左手击出,拇指与食指扣起,其余三指张开,形如兰花,直向对手的肩井穴拂去。史啸天心下一凛,“兰花拂穴手?”仓惶中不由向后踉跄了两步,幸而没被拂中穴道。他立刻运气稳住步子,佯装笑道,“呵呵,老夫真是孤陋寡闻,素不知秋庄主与桃花岛主竟有这般交情。”
不待秋边玫答话,丫鬟馨兰便抢着说道:“史镖头可真会说笑,程岛主向来云游四海行踪不定,我们家主人哪有机会向他老人家讨教一二呢?”言下之意,秋边玫方才只不过是依样画葫芦和对手玩玩罢了,这摆明了没把对手放在眼里。一听之下,史啸天顿时面色铁青。
“多嘴!还不给我退下?!”秋边玫喝道。
“是,小姐。”馨兰答应着退下数步,嘴角却微微泛起一丝得意的狞笑。
“在下管教不严,望前辈见谅。”秋边玫笑道,“剩余两招,恕晚辈献丑了。”
“秋庄主何须自谦?”史啸天心中暗忿:我就不信五招之内逼不出你这丫头的本门功夫!
坐在窗台上观战的叶风目不转睛地盯着玉树临风的秋边玫,他总觉得这样的身法,这样的武艺,似乎像极了一位故人。念此,他不禁淡然一笑,仿佛忽然想明白了什么。不经意间,他忽地瞥见东面厢房窗外的长廊上,竟多了一个粉色的身影。远远望去,这亦是一位清丽脱俗的绝色女子,一身翩翩粉衣秀雅出尘,衬着如雪似的白衫教她看上去宛若蝶仙下凡,娇柔而高贵,素雅而飘渺。在叶风眼里,这种感觉遥远却又亲切,“她”仿佛近在眼前,但又不是他心心念念之人。他低头轻叹一声,想着想着,心中不由一怔——看样子,这女子已在那儿坐观许久,可她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怎么来的?自己竟半点也未留意到。莫非……她的轻功更在自己之上?

就在这一转眼的时间里,楼下的两位高手已经对拆了数招。此时,秋边玫已拔剑出鞘,使的正是昔日剑圣所创的圣灵剑法中的剑八。面对如此精妙的剑法,史啸天自创的一套“啸天伏虎刀”也毫不示弱,刀剑交锋的双方可谓平分秋色。
“奇怪,”燕婉如纳闷道,“都已经过了七招了,表姐怎么还不使出她平日擅长的功夫?而且,她一会儿使桃花岛的武功,一会儿使逍遥派的绝技,一会儿又耍起古墓派的剑法,她到底是什么时候学会这些功夫的?”
凌波微步、天山折梅手、玉女剑法……,段誉麟心想,这些都是宓姐最拿手的武艺,难道,离开大理后她去孔雀山庄见了秋庄主?……这也不对,那么短的日子内,即便是日夜苦练,也绝不可能达到这般炉火纯青的境界。究竟是怎么回事呢?他百思不得其解。
突然,“铿”的一声,秋边玫手中的长剑被史啸天的当头一劈断为两截。想必,定是史啸天久攻不下这区区的黄毛丫头,心里头犯了急,便使出这重锤似的一击。毕竟,秋边玫握的只是一把普通的剑,又怎能抵挡虎翼双刀的千钧之力?“唉,”旁观的李捕头轻叹道,“对这样一个后生晚辈,史镖头又何苦使出这狠辣的一招‘如虎添翼’?”
眼见秋边玫败局已定,支持金虹镖局的一些人不禁面露喜色,可谁料这顽强的丫头并没就此认输。顺着转身避让的一霎那,她伸手一挥,一条白色的缎带从她袖中忽然击出,史啸天乍惊之下挥刀横劈,这么一挡,那缎带便笔直击向旁边的一颗大树,轰然一下,两个碗口般大小的树干当即被拦腰截断,树倒枝散。众人再细一看,原来那缎带的末端连着一个金色的小球,这一击若是打在人的身上,除非他乃铜墙铁壁之身,不然定会命丧当场。当然,秋边玫并不想取史啸天性命,她方才出手时的目标只是对方手中的大刀而已。
见到这样奇异的兵器,在场之人无不瞠目结舌。而段誉麟更是目瞪口呆,只不过,令他惊讶的并不是秋边玫的武艺与这兵器的威力。他身边的燕婉如也是越看越觉得事有蹊跷,“表姐最擅长以缎带丝带为兵器,可她的‘乱舞蝶霞’根本就不是这么使的。她今天究竟是怎么了?”
对手既已全力一搏,史啸天自然也不甘示弱,当下他左掌击出,秋边玫亦只手相迎,二掌相碰,正是两大高手比拼内功的紧要时刻。自恃不凡的史啸天本以为以内力相拼必能克敌制胜,哪知他一触到对方的手掌,便觉浑身内力如泥牛入海似的源源流入对方掌心。“北冥神功?”他不由大惊失色,莫非自己的一世威名今日就要葬送在这黄毛丫头手上?
坐在客栈东面长廊上的粉衣女子紧张地关注着这场比试,但从她的神情来看,似乎正在为占得上风的秋边玫担忧着什么。在她斜对面的叶风注意到了这一点。可他仍没想明白这女子到底是什么来历?和楼下的秋边玫又是什么关系?

看到对手惊惶不已的神色,秋边玫狡黠一笑,可即将取胜之时,她却忽然轻描谈写地撤回单掌,史啸天踉跄数步后也稳住了后倒的身子。这丫头的内功果然深不可测!他暗暗忖道,若不是她及时收掌,恐怕自己数十载苦修而得的内力将会被吸得一干二净。
见对阵的双方终于分开二掌,作壁上观的那粉衣女子长舒了一口气。不料就在此时,叶风忽觉不祥,只听得粉衣女子娇呼一声“危险!小心!”,一个鬼祟的人影从围观的人潮中一晃而过,同时,数十发星星点点的光芒箭一般地射入空地中央,目标直指方才交战的二人。“碧磷针?!”叶风诧道。虽然这些个毒针细如牛毛,可在光照下闪出的荧荧绿光却逃不过叶风的眼睛。可惜暗箭伤人者下手极快,即使叶风欲出手救人也赶不及挡下这数十枚飞速袭来的毒针。
千钧一发之际,叶风只觉眼前一花,东楼上那粉色的身影已跃至楼下,其速之快毫不亚于凌波微步。只见她玉手一挥,几十支碧磷针顿时被圈入一双罗袖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万流归宗?!”在场众人齐声惊呼。“莫非她便是飘蝶山庄的婵月仙子?”叶风讶异道。那粉衣女子身形一转,已飘至秋边玫的身旁。“你没事吧?” 她关切地问道。
“承蒙莫妹妹相救,某些鼠辈还没那么容易得手。”秋边玫冰冷地向人群瞥了一眼,目光所至之处已全无那鬼祟的踪影。她这么一望,围观的人们都散开着面面相觑,也许暗箭伤人者就在他们中间,只是谁也不知到底是谁出的手。
“真不愧为中原武林一等一的女中豪杰…… 莫姑娘的轻功确实已至化境。”叶风暗自赞叹,他自问自己的轻功在当今江湖上已少有对手,可由刚才来看,从他听见呼喊到婵月仙子挥掌收针仿佛只是瞬间之事,她的身法令人眼花缭乱,别人根本无法判断她将何时出招,出的是什么招,等到对方看清之时,恐怕早已被制。此外,婵月仙子的剑法之高在武林中也是大有名声,如果自己与她正面交手,可能连四分取胜的机会也未必有。
险些被暗算的史啸天朝人群忿忿瞥了一眼,随后走向挺身相救的莫蝶思一揖,“多谢莫仙子出手搭救,史某感激不尽。莫仙子的武功出神入化,老夫今日有缘得见,总算是一饱眼福!”
“前辈过奖了,救人应是在下本份。”莫蝶思答道,“好在您和秋姐姐都安然无恙,可惜,还是让那小人跑了。恕晚辈多问,对于那人的身份……前辈可有头绪?”
史啸天一捋长须,叹道,“金虹镖局行走江湖多年,树敌不少也不足为奇。可是……秋庄主涉足江湖并不长久,近年来老夫也未曾听闻过孔雀山庄有与什么人结下仇怨,而刚才那人却出手狠辣,摆明是想取秋庄主与老夫的性命。不知……秋庄主对此人的底细有何看法?”史啸天冷眼一瞥秋边玫,分明是怪她立下仇家而连累了自己。秋边玫轻哼一声,冷冷道,“依在下愚见,想必是哪个绿林大盗贪上了贵局的镖物,又自知不是史镖头的对手,就只好暗箭伤人,趁乱盗宝喽。”
“算啦,别说了。”莫蝶思暗暗拉了一下秋边玫的袖子,耳语道,然后又笑盈盈地站出来打了个圆场,“二位所言各有道理,可我们在此胡猜也不是办法。……对了,家父将于近日在寒舍设下英雄大会,若前辈不嫌弃,就与秋姐姐一同到府上一坐,也好让晚辈尽尽地主之谊。”
婵月仙子这一开口,为的是好让秋边玫姐妹俩顺利脱身,史啸天自然明白她的用意,况且,面前站着的毕竟是江湖上颇有威名的“五绝佳人”中的两位年轻的庄主,他既不想不给二位姑娘薄面,也不想让别人说自己怕了这两个丫头,确实是进退两难啊。
“承蒙莫仙子盛情相邀,老夫……”史啸天话犹未完,便听得当空传来一声娇呼,“伯伯,救我啊!”众人抬头一看,一个翩翩白影一晃而过,被掳走的正是方才还安然站在一旁的帮主千金上官心盈。
“到底是何人?!快放下我大小姐!”史啸天高声疾呼。
“要人的话,就先追上我吧。”空中的白衫男子轻盈一笑,光听他的声音便可知此人的内功极为深厚。叶风听见上官心盈的呼喊本想飞身救人,可再一看之后,他立即掩身窗后,这掳走上官姑娘的白衣人正是他一直在躲的“万里追风”,凭他的轻功,史啸天恐怕是赶不上的了,念此,叶风不禁有些担心被抓的上官心盈。
眼见那白衫男子即将消失在视线中,史啸天连忙回首朝两位庄主一揖,“老夫有事,先行告辞!二位后会有期!”说罢,他便匆匆追了上去。

飘云庄的慕容公子……?”莫蝶思望着白衫男子远去的身影,说道,“以我的轻功应该能追得上,我这就去帮忙救人!”
“不用了。”秋边玫伸手一拦,道,“趁现在那老家伙分身不暇,我们赶紧走人!金虹镖局那么多人赶去救人,那位姑娘应该不会有事,我们就别横生枝节了。”
“好吧。那么我们现在就上路,我想,再赶一两天的路程就能抵达寒舍了,今晚我们得另找一间客栈投宿。……不知,”莫蝶思转向燕婉如身边的段誉麟,问道,“麟弟弟是否与我们同行?”
“麟弟弟?”燕婉如诧异地看着段誉麟,又看了看莫蝶思,“你们认识?”
“是啊,”段誉麟答道,“莫姐姐和我堂姐段宓是知交好友,又恰好比我大几个月,所以我就顺理成章地认了这个干姐姐喽。”
“顺理成章?”燕婉如冷冷道,“你倒好……只要是漂亮姑娘你就照单全收,是吧?”
“当然不是……”段誉麟摆出一副无辜的样子,而一向不苟言笑的秋边玫却不禁在一旁咯咯笑出声来。“两位姐姐,我实在放心不下那位被劫走的姑娘,时间紧迫,救人要紧,我暂时先与各位别过。请各位先行入住客栈,稍后我会赶上与你们会合。”说罢,段誉麟便顺着白影消失的方向赶了上去。
“麟弟弟,要多加小心啊,我们会在沿途给你留下记号!”莫蝶思对着段誉麟的背影喊道,也不知他听到了没有。燕婉如见他顾念上官心盈的安危“拔腿就追”,不由忿忿地一跺脚,“人家与他素不相识也愿挺身相救……还说对漂亮姑娘不是见一个爱一个!”
“燕姑娘此言差矣,”莫蝶思嫣然一笑,“就因为素昧平生也愿挺身相救,这才更显出麟弟弟的难能可贵之处啊。”
“不错,”秋边玫说道,“相信段公子一会儿就会赶上来的,我们先上路吧。”说着,三位姑娘便结伴启程,继续朝着飘蝶山庄赶路。一路上,燕婉如时不时地回首望着,不知为何,她竟有些忐忑不安,只盼段誉麟的身影快快出现……

日落西山,天色渐暝,夕阳的残照很快便被暮色所吞噬。看着天边的最后一抹血红逐渐消逝,燕婉如不禁忧虑起来。从投栈到现在已经四个多时辰过去了,段誉麟为何还没赶上?究竟是没找到她们沿途留下的标记,还是身陷险境无法脱身?这么无休止地等下去也不是办法,更何况她已无法再忍受这种在客栈静候的煎熬,于是,她抓起长剑,决定自己出去找人。不料刚走到楼下,她就看见店家的柜台前站着她所担心的人影。看样子,他正在向店家打听她们三人的下落。
“喏,她就在那儿!”店家指着站在楼梯口的燕婉如,说道,“公子要找的是这位姑娘吗?”
“是的。多谢店家!”段誉麟笑着走向燕婉如,“太好了。终于找到你们了。”
见到段誉麟平安归来,燕婉如心里自然落下了一块大石头,可她也注意到了,段誉麟笑得有些勉强,好像有什么心事似的。“段公子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平静的语气中却掩不住发自内心的关切之情。
“放心,我好得很。慕容公子若要伤我也绝非易事。”段誉麟敷衍地一笑,趁机岔开话题,道,“燕姑娘这是在关心我吗?”
燕婉如不禁双颊一红,“……少臭美!傻瓜才关心你这书呆子呢!”
“麟弟弟?你终于来啦?!”莫蝶思在二楼的走廊上看到了楼下的两人,“有话上来再说吧!我们已经替你定好了厢房。”
“恩。”段誉麟随着燕婉如上楼进了一间宽敞的房间,秋边玫已在里面恭候多时。“刚才我叫小二准备了一些酒菜,段公子若不嫌弃,就与我们一同用膳吧。”
“真是麻烦秋庄主了,在下在此谢过。”段誉麟客气地答道。
莫蝶思见他这副毕恭毕敬的样子,不禁噗嗤一笑,说道,“好啦,段姐姐,你就不要再戏弄麟弟弟了!”

“段姐姐?”段誉麟不由一愣。
“誉儿你可真没记性!才这么些日子不见,怎么就连我这个堂姐也不记得了?”秋边玫边说边撕下脸上紧贴的一层薄膜面具。虽说这边城玫女的容貌沉鱼落雁,但面具下露出的那张脸庞更是美艳绝伦,倾城无双——她宛若落入凡间的精灵,清秀脱俗,犹胜天仙,又好似一支出水的白莲,纤尘不染,圣洁素雅,沐浴清涟而不显妖冶。那一对月牙形的秀眉稍稍颦起,勾勒出两道完美无瑕的弧线,一双澄澈的乌眸光影流动,宛如剔透的玉石,深沉而又明净;白皙的玉面肤如凝脂,娇嫩的双颊微透晕红,再加上两片桃色的樱唇点缀其中,简直就似洛神再世,任何人见了这般无与伦比的容貌都会为之摄魂。
看到眼前这张熟悉而亲切的面孔,段誉麟忍不住喜笑颜开,“宓姐?!”他兴奋地抓着这秀美女子的双肩,说道,“我没有在做梦吧?原本我下江南后想先去找你,但这人海茫茫的,实在无迹可寻,真没想到那么快就可以和你会合!”
“我也是啊,想不到你竟和燕姑娘走到了一起。所以,我就顺便扮作秋妹妹的样子暗中跟着你们。”
“原来这位就是传说中的‘洛神再世’,大理公主段宓?……凌波玉女的美貌果然名不虚传。”燕婉如惊叹道,“段姐姐的易容术真是天衣无缝,若不是见你和史啸天过招时使的那些武功招式,就连我也认不出表姐是假扮的。”
“燕姑娘过奖了,” 段宓嫣然笑道,“本来我还担心你会怪我扮成你表姐的样子骗了你呢。”
“怎么会呢……?”透过斗篷的黑纱,燕婉如细看了一眼段宓的仪容,再一想自己的样貌,又看了看段誉麟,一种不可言表的滋味涌上心头。
“之前我见段姐姐和史镖头比试的时候还真怕段姐姐玩过了火!”莫蝶思说道,“万一今日史镖头败在了段姐姐手下,那以后若是遇上金虹镖局的人可就免不了麻烦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段宓接着道,“所以我才及时收手。史啸天这个老家伙平日嚣张跋扈,今天我只是对他略施惩戒而已,要不我早就吸干他的内力,叫他的厚脸皮见鬼去!”话到一半,她忽然发觉身旁的段誉麟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似乎压根没在意她们的对话。“誉儿,你怎么了?是不是那位被掳走的姑娘出了什么事?”
“没有啊,慕容公子已经放了人,现在那位姑娘应该平安回到东聚贤客栈了吧。”
“没事就好……” 段宓怀疑地看了段誉麟一眼,他的眼神中分明隐藏了什么心事。
……

夜近三更,客栈里外一片悄无声息,无论是店家还是客人,想必都已进入了梦乡,惟独段誉麟一人却依旧毫无睡意。他一手提着酒壶,独自漫步在望月水榭的长廊中。今夜的月色仍是这般寒如冷玉,晚风拨动着湖面上的琴弦,水中的月影漂忽晃荡,对岸斑驳的树影来回摇曳,眼前的一切都显得那么虚幻迷离,而且越发变得模糊……忽然坠落的一点水珠打破了湖面上的宁静,荡漾的水月立刻化为一片碎银。“落花秋水月依旧,笑傲江湖梦难求,默怨笛声空许约,唯叹琴音独泪流……”段誉麟用手一抹眼角,暗暗自嘲道,傻瓜……男儿有泪不轻弹,我这是在干什么?想着,他又提起酒壶,一饮而尽。
此番故地重游将无数潮水般的回忆拉回他的脑海,然而,对他而言,如今的江南却已物是人非。曾经那些把酒言欢吟诗论剑的美好日子就如同一场梦,像镜花,似水月,一触即碎…… 梦醒了,唯留下杨柳岸寒风残月漠视着人间…… 渐渐地,眼前的景物开始恍惚起来,随着“嗵”的一声,段誉麟便醉倒在了长廊的扶手边,落入水中的酒壶也逐渐被碧波推向远处。

夜色中,一双素履正一步步地朝醉倒的段誉麟靠来,这鞋的主人长衫及地,白衣翩翩,飘扬风中的乌发宛如黑夜里的一个梦魇,丝一般缠绕着恐惧者的灵魂(~~BT!冒充贞子……~~~汗||||),嘴角挂着的一缕狞笑令他看起来更像夜幕下的一个幽灵。他缓步走到段誉麟身旁,试探性地轻踢了他一脚,对方竟全无反应,显然已醉得不省人事。白衫男子狡黠一笑,接着蹲下身子,用手指抬起段誉麟的下巴,粗粗打量了一番他的面容,“啧啧啧啧,果然俊俏非凡,难怪除了龙女之外,她朝思暮想的就只有她的‘誉儿哥哥’……”说着,他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晃了晃,笑道,“这么俏的一张脸,划花了确实可惜。不过,我倒很想知道,你这‘玉面书生’若要成了‘花脸小猫’,你的‘樱妹’还会不会对你如此神魂颠倒?”月色下,那把泛着寒光的匕首慢慢贴近段誉麟的脸庞,“……与我争夺‘猎物’,是要付出代价的……”
眼见段誉麟的面孔即将皮开肉绽,那白衫男子却突然停下手来。又一阵银光料峭,不知何时,一副玉指已架在了白衫男子的脖子上,指间荧荧闪烁的正是一枚银色的流星镖。“慕容云你这变态狂,尽做些女人爱干的无聊事!”说话的是一位身着夜行衣的蒙面女子。
“呵呵,”白衫男子浅笑道,“真没想到樱妹妹原来这么想我。白天没有叙够,夜半三更还大老远地追来找我,我真是受宠若惊……”
“做你个龟孙子的王八梦!”蒙面女子冷冷喝道,“你若敢在他脸上划一刀,我就立刻叫你‘无颜’见人!”言语间,她手上的那枚镖已在慕容云的脖子上印出一丝血色。
“好啊,”慕容云收起匕首淡然一笑,全然不顾架在脖子上的银镖,起身对那蒙面女子轻佻地笑道,“既然樱妹妹你那么急着想还白天欠我的人情,我又怎好意思拒人于千里之外?”那双异常邪气的眸子中缀满了一股挑逗之意。
蒙面女子见他受制于人竟毫无惧色,不禁眉头一皱,“欠你的我自然会还!但不是现在。”她了解面前这人的厉害,也明白自己的武功不在他之上,所以丝毫也不敢放松警惕。不料慕容云竟暗中伸出二指,忽然劲点她腕上的神门穴,蒙面女子乍惊之下抬手一让,却不小心松开了手指,银镖应声落地,慕容云顺势拽住她的手腕牢牢不放。见左手被制不得动弹,蒙面女子当下运足真气右掌击出,这一记排云掌势大力成,即便对方是内功深厚的武林高手也难以抵挡这近在咫尺的一击。那女子本可轻取对方性命,可掌到额前,她却突然停了下来。“你最好立刻就滚!滚得越远越好……”她冷言道,“不要逼我对你出手。”
“今天若能死在你掌下,我绝不会有半句怨言。”慕容云漫不经心地笑道,“只怕……你舍不得下这个手吧?”
“哦?你料定了我必会心慈手软,所以才这么有恃无恐胆敢伸手点我穴道?你真以为我不敢用流星镖毁你的容吗?”
“不是‘不敢’,而是‘不忍’,对吧?”慕容云笑得越发邪气。
“啪”的一声脆响,那蒙面女子虽没下杀手,但这有力的一巴掌却教慕容云白皙的俏脸上立刻浮现一片印红。“这一下是提醒你不要再找誉儿哥哥的麻烦!”她瞪了这登徒子一眼,反手又是一巴掌,道,“这一掌是要谢谢你让我能有机会在这么近的距离扇你刚才那巴掌!”说着,她朝他投去一瞥蔑视的目光,“若还嫌不够,那我们大可继续白天的较量,也好让我活络一下筋骨。”
“有意思……”慕容云松开那女子的手腕,用食指一抹嘴角的红流,狞笑道,“说来,咱风云两个也许久都没正式较量过了,今日一见你的风神腿与排云掌已今非昔比,想必这些年来你的武功又精进了不少。我倒也很乐意陪你‘活络一下筋骨’。”
“要比试当然可以,”那女子瞥了一眼不省人事的段誉麟,补充道,“但我有言在先,你若敢伤他分毫,我绝不会放过你!”
“樱……樱妹……”倚着石栏的段誉麟在朦胧中唤着岚樱的名字,看来,他已有三分醒,却又像在说着梦话。
“誉儿哥哥!”那女子将慕容云晾在一边而径直走向段誉麟。慕容云趁机想从背后点她穴道,但对方又岂是省油的灯?不及慕容云下手,那女子便从袖中抽出一支短笛转身先发制人。她轻盈一跃,以笛代剑,顿时点点“剑花”如樱雪飞扬纷纷而下,“樱雪漫天?!”慕容云忖道。这一招看似落英剑法中的一式“万紫千红”,其实却是当年岚樱与段誉麟为纪念二人结义之情而共创的“誉樱剑法”中的一招。接着,她身子腾空一转,“剑气”横扫四周,这一式“誉满江湖”本应有力扫千军之势,不过此刻那女子使出的力量仅够伤人皮毛而已。一来她自身的内功确实不够火候,二来她一向心存宽厚,应敌时从不卯足全力以死相拼,更何况她不愿伤及一旁的段誉麟,此刻只用了不到四成的功力。
慕容云见她接连使出两式“誉樱剑法”中的剑招,不由妒火中烧,他当即拂袖一挥,周围的“剑气”似被他的掌风吸住一般顿时涌入他股起的左袖之中,须臾间又从右边的袖口中汹涌而出,一刹那,所有的“剑气”全都冲向毫无防备的段誉麟。
“糟了,斗转星移!”蒙面女子惊呼一声,为了阻止对手借刀杀人,她毫不犹豫地飞身扑向段誉麟,希望自己能快一步挡下这一击。说时迟那时快,那女子身法轻盈不可思议,竟真赶在了这股“剑气”之前护住了段誉麟。可是这样一来。皮开肉绽的便是她自己了。殷红的鲜血立刻从她肩头的伤口中迸涌而出,顺着墨色的夜行衣流淌而下。这一下虽伤得不轻,但好在方才她只使出四成不到的力量,现在还不至于伤及性命。
见她为了段誉麟不惜挺身相救还负了不算轻的伤,慕容云一时间不禁忧怒交加,“刚才我若放出的是毒针暗器,只怕此刻你已去了黄泉报到!为了这姓段的小子,你当真不惜豁出性命?”
“士为知己者死……有何不可?”
“你……”慕容云挥起右手,顿时又运起一股真力至指尖。那蒙面女子从容地闭上双眼,仍旧用身体掩护着段誉麟。哪知“啪”的两下,慕容云竟只是替她点了肩上的穴道,伤口立刻停止了流血。“快走!有人来了。”他轻声说道。
那女子恋恋不舍地缓缓起身,就在她即将站直的一刻,半醉半醒的段誉麟仿佛一下子感觉到了什么似的,竟突然握住她的手指,呢喃道:“……笑傲江湖,空闻琴音,笛声何在?……伴君同行,岂可食言?……”话到一半,他似乎又醉了过去。
蒙面女子心里顿起一阵翻腾,带着无限的歉意,她轻叹一声“对不起……”于是便撒手随着慕容云飞身远去。

 楼主| 发表于 2006-7-8 01:51 | 显示全部楼层

四.奈何相逢却陌路



“誉儿,誉儿?”
迷迷糊糊之中,段誉麟隐约感觉到什么人在拍着他的肩膀,接着便是一股怡人的幽香扑鼻而来。“宓……宓姐?”一阵萧瑟的寒风拂过,尽管脑袋还有些晕乎,但他总算还是清醒了过来。“你怎么会在这儿?”他茫然地盯着面前的美貌女子。
“这句话该是我问你的。”段宓嫣然一笑,伸手扶起段誉麟,说道,“……我从小看着你长大,难道誉儿有什么心事不能对宓姐说吗?”她诚恳地凝视着面前的少年,一对乌眸之中满是关切之情。
“我……”段誉麟无意间对上段宓那双剪水似的黑瞳,不禁心中一荡,眼前的伊人已换了一身藕色的纱裙,婉约似一支风中百合,月色下的她仿佛一阵笼着轻纱的梦,缥缈得如云海中传来的仙乐一般动人。她嘴角挂着的一缕甜笑随着荡漾的晚风弥漫开来,周围的景致霎时都为这倾城的笑容黯然失色。这样的画面不由让段誉麟回忆起了儿时第一次与段宓相遇的情景——初次的邂逅,这梦一般美艳出尘的女骇就已令他怦然动心,她的倩影从此深烙在他心底伴他一同成长,直到现在依旧没有褪色。长久以来,只要能时常进宫瞧她一眼,他便已心满意足。可是,自从失去他的红颜知己后,即便是在意中人的面前,他也难掩哀伤之情。“我……我……”段誉麟一瞥见段宓的双眸就面颊发烫,欲语又止。
“在想樱妹妹?”段宓笑道,身为誉儿和灵儿的堂姐,弟妹们的心事自然瞒不过她的眼睛。
“恩。”段誉麟坦白地点了点头,顿了顿,道,“今天我去追慕容公子的时候……遇见了她。”
“你确定?”段宓疑惑道,“会不会认错人了?樱妹妹退隐江湖许久,就连梦源都没回过,想必是有心避世,又岂会重返江南这个武林的是非之地?”
“我也不知道。”段誉麟答道,“他的样貌和男装打扮的樱妹实在太像了。奇怪的是,他自称‘叶风’,还说并不认识我和慕容公子。”
“天下之大人有相似不足为奇。我想,那位叶公子只是恰巧和樱妹妹长得像罢了。”
“话虽不错,可他的身手武艺却也同樱妹如出一辙,莫非这也是巧合?”段誉麟反驳道。
“你和她过招了?”
“没有。”他怅然一叹,“……这件事说来话长。”于是,他将白天遭遇之事一五一十地细细叙来。

其实,在与段宓和莫蝶思她们分手后,段誉麟很快便追上了掳走人的飘云公子。不过那个年过半百的史大镖头可就没年轻人那么好的脚力了,不出五六里路他就被远远地甩在了后头。在离东聚贤客栈十余里外的一座十里亭边,慕容云突然停下了脚步。一路被拽来的上官心盈不停敲打着抓着她的少年,可无论她怎么挣扎也无济于事,以她的武功,根本不可能摆脱飘云公子的控制。随后跟来的段誉麟见他追逐的目标停了下来便也跟着放下了步子。“慕容公子,”他上前一揖,道,“不知金虹镖局何处得罪了阁下?我看这位姑娘尚且年幼,似初出江湖,不管阁下与金虹镖局有何过节,都应该与这位姑娘无关。望慕容公子海涵,高抬贵手放了这位姑娘吧。”

半晌的沉默后,一直背对着段誉麟的飘云公子终于转过身来,一张俊朗出尘的脸庞赫然眼前,“段兄果然古道热肠,”他轻蔑地一笑,“就连对这么一个素不相识的姑娘也愿挺身相救,在下真是自惭形秽……”虽然他嘴上挂着客套的恭敬之言,可心里却暗暗嘲道:呆子就是呆子!我好意调虎离山替二位佳人解围,你这木头却跑来多管闲事!

“慕容公子……”段誉麟话刚出口,慕容云却不知为何忽然抬手一挥,毫无征兆的一掌横劈向亭边的一棵大树。掌风过处枝倒叶散,一阵窸窣声后,只听得段誉麟叫道:“树上有人!”接着,慕容云反手又一挥,所有的掌风瞬间都被拂回他的袖中,随之回旋而下的,还有一个青衫翩翩的人影。那少年凌空飞旋,驾着被收回的掌风轻盈着地,姿态优雅宛若玉树临风。虽然他是被飘云公子的掌力硬生生地从树上拽下的,但落地之时却无半点狼狈之样,可见此人的轻功绝不入二流之列。

上官心盈一见面前的青衫少年,不禁芳心大喜:“叶公子!真的是你吗?!”自从上回在山崖一别之后,她非常期盼能与这位对她有过救命之恩的少年英侠早日重逢,没想到今天在被劫的特殊情况下,竟能与她念念不忘之人再度相会,她着实有些喜不自禁。或许这就是缘份,她不由觉得他就像一个护花使者,总能在她遭遇危险之时挺身而出。

见到叶风的突然现身,慕容云和段誉麟当下俱是一骇,但向来喜怒不露声色的飘云公子很快就收敛了一脸讶异之色,“哟,”他对着叶风狞笑道,“我还以为是哪个狗胆鼠辈鬼鬼祟祟地躲在树上,原来是樱妹妹大驾。久违久违!恕我方才失手冒犯,妹妹你可别生气啊。”

上官心盈一听之下不由感到好气又好笑,“你眼疾还是变态哪?”她对慕容云娇叱道,“大白天就对着个大男人‘妹妹长、妹妹短’地喊!说你没有龙阳癖还真没人信呢!”

“呵呵,”慕容云狡黠一笑,“想知道你的叶公子是男是女,去问问那位段公子便可以了。”上官心盈顺着慕容云的目光望去,只见段誉麟傻楞楞地盯着叶风,顿了半天后吐出二字,“樱妹……”

叶风一抬手,作了个否认的手势,道,“两位兄台,在下乃堂堂热血男儿,你们何以一而再地‘妹妹前、妹妹后’地唤我?”

“就是嘛!”上官心盈附和着哼了一声,“想必定是叶公子生得俊俏,惹得某些人眼红嫉妒吧?”她没好气地瞥了慕容云一眼。

段誉麟定了定神后,走上前向叶风一揖,说道,“刚才在下并非有意戏弄兄台,只是兄台的长相实在酷似在下的一位红颜知己,在下一时心念故人,故才失言冒犯,望兄台见谅。”

“公子客气了。”叶风回敬道,“改天若有机会,我倒也想一睹那位姑娘的芳容,瞧瞧我究竟有多像她。”

“一定一定。”段誉麟顿了顿,问,“不知兄台尊姓大名?”

“在下姓叶名风,可不叫什么‘樱妹’哦。”叶风淡淡笑道,“今后还望段公子多多赐教。”

“你怎么知道我姓段?!”段誉麟心中一颤,还道是对方言语间露出了破绽,当下便脱口问道。

叶风露出一脸茫然的表情,无辜地笑道,“方才这位慕容公子不是喊你作‘段兄’么?……莫非,阁下又当我是你那位‘樱妹’?”

“呃?”段誉麟又是一楞,“……抱……抱歉,又让叶兄见笑了……”他也自觉不好意思,随即憨笑着挠了挠头。

冷眼旁观的慕容云唇角一扬,道,“叶风?哼哼,叶兄既然不辞辛劳地一路追来,我又怎好意思让你空手而回?……这小姑娘我自会放了她,不过……”他冷眼一瞥叶风,目光中满是邪气,“你得先答应我一个条件。”

“不行!”上官心盈叫道,“叶公子别听他的!万一……万一这个卑鄙小人要你……”

“放心,”慕容云插道,“我不会让你的叶公子跪地求饶或是自废武功。不过,叶少侠,至于这个条件是什么……我暂时还没想到,等我想到了再告诉你。当然,你可以不答应,可一旦答应了就决不能反悔。如何?”

“好!”叶风一口答应下来,“只要不违背侠义之道,任何事我都可以答应你。”

(飘云庄的长廊中)

“倩问香魂凭谁属?山高水阔知何处?憔悴莫道东风苦,天涯望断无归路……”一袭粉装的叶风只手倚着长廊边的石柱低声一叹,凄然的目光落于遥远的水平线。无垠的湖面上笼着一层朦胧的水雾,远处三三两两的船影也在这一片迷茫中变得越发模糊。自从这次来到飘云庄后,叶风似乎已习惯于一身娉婷的女装,虽然她没有“五绝佳人”那样惊艳骇俗的倾城之貌,但这一袭婆娑及地的粉色裙袍与她一头泻如流水的啡发却将这清秀素朴的姑娘衬得异常典雅动人。

“怎么了?忽然间变得那么多愁善感……这可不像我所认识的樱妹妹来着……”一双修长而有力的臂弯悄悄地从背后绕上叶风的纤腰,“是不是快要作新娘子的人都特别会胡思乱想呢?”(Oh,my god!婚前忧郁症?~~~~汗||||)慕容云轻搂着怀中的女孩,撒娇似的将下巴搁在叶风的肩上。[某幽and某浩:(抓狂ing~~~)] 清风徐来,一阵沁入心脾的幽香无声地漫入他的鼻息,这是叶风的啡发上独有的香气。

“云哥哥?”陷入神游的叶风微微一惊,她斜眼一瞧靠在她肩上的俊秀青年,玉颊微一泛红,轻声道,“……干什么呀?怎么忽然变得跟个孩子似的?要是让管家和丫鬟们看到了多不好意思啊。”她试图挣脱对方的怀抱,可对方却越是搂得紧。

“你别打岔,先告诉我,你刚才在想些什么呀?”慕容云吻了吻叶风的秀发,柔声问道。

“没什么啦……”叶风转过身来,搭着慕容云的双肩,道,“对了,这两天你不是在忙着广发喜帖么?今天怎么这么闲呢?”

“放心,我已经邀了各门各派的武林人士来参加我们的喜宴。今天么……想给你一个惊喜。”慕容云悠悠一笑,抬手一抚叶风的鬓发,低语道,“……你先闭上眼睛。”

“什么东西那么神秘呀?”叶风轻轻地闭上眼,朦胧中,她隐约听见什么人缓缓走来的脚步声。“是不是有贵客来了?”她忍不住问道。

“别说话……”慕容云微微俯下身,未等叶风来得及开口问为什么,他便将一个深吻印在她芬芳柔软的樱唇之上。叶风猛然一惊,只觉唇上一阵炽热,跟着舌尖一烫,他的气息似和风一般拂在她的玉面上,令人心魂俱醉。她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那么做,但朦胧之中,那隐约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慕容云紧拥着怀中几乎瘫软的佳人,直到他确定那脚步声已靠得很近,他才逐渐松开了双唇。

眼前的叶风已是面似红霞气若游丝,一颗芳心如小鹿乱撞嗵嗵直跳。但当她的视线越过慕容云而聚焦到前方的一个白色身影上时,那原本一脸的羞涩立即被满面的震惊与羞愧所取代。她心头猛地一颤,一副剪水般的眸子中流露出一种难以形容的目光,那仿佛是无数无数复杂情感的一片交织。“小……小师父?”倏然间她顿觉脑中一片空白,虽然她明白眼前之人迟早都要面对,但没想到竟会来得那么快。

不远处,浩怔怔地呆立在原地凝望着面前的一对“璧人”,一双黑瞳中缀着远胜于叶风的震惊,还有失望,或许更像是一种失落。看着浩的表情,慕容云的嘴角不由泛起一丝狰狞的浅笑。

“小师父你怎么来了?”叶风讶异道。

浩缓缓从怀中掏出一封大红的帖子,苦笑道,“我被邀做你们的主婚人…… 怎么?你未来的丈夫没有告诉你么?”

叶风顿时惊得目瞪口呆,她“唰”地转向慕容云,一对澄澈的眼眸中写满了难以置信的神情,与其说是惊讶,还不如说是一种惊愤更为合适。

而慕容云却不以为然地淡淡一笑,道,“我知道樱妹妹非常想念待你犹胜亲生父亲的‘小师父’,所以特地派人给映莲幽舍发去喜帖,希望叶月前辈夫妇俩能前来做我们的主婚人。本来是想给你一个惊喜的,可现在看来……你好像不大乐意叶月前辈来喝我们的喜酒,哦?”

“不是……”尽管叶风竭力将愤怒咽了下去,但她的声音仍是冷得不近人情。

“既然这样,那我就不打扰你们闲话家常了。你们在此慢慢聊,我去前厅和管家商量一下布置喜堂的事。告辞。”慕容云挽起叶风的手,亲吻了一下她的玉指便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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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公子……”上官心盈心中一动,为了自己,他真的任何事都可以答应吗?她不由自主地朝叶风投去一瞥,他坚定的眼神更让她心底涌起一股莫名的安全感。

“叶兄果然爽快。”慕容云悠悠松开抓着人质的手。叶风见上官心盈仍旧动弹不得,便上前替她解穴。不料他刚把她揽至身后,慕容云竟突然一手拂向他的肩头。幸而他反应甚快,未及对方拂中穴道,他便闪身一避,退让间顺手将身后的少女推给段誉麟,道,“麻烦段公子带上官姑娘先走!”

段誉麟一把拽住上官心盈,挺身护在她身前,道,“那叶兄你呢?!”

“不用管我!就这家伙我还能应付!”叶风边说边运起一股指力隔空攻向慕容云,那劲力似剑气一般从他指尖骤然冲出射向目标,看起来似乎与大理段氏的一阳指颇为相似。

“叶公子你要小心哪!”上官心盈的目光始终不忍离开叶风。

“快走!”段誉麟拽着身后的少女迅速施展开凌波微步,片刻间便如游鱼一般跑得无影无踪。

……

“事情大约就是这样。”段誉麟顿了顿,接着道,“之后我就带着上官姑娘到了路边的又一处亭子,也不知道那位‘叶兄’有没有摆脱慕容公子……如果他真的是男装的樱妹,只怕,慕容公子没那么容易会放了她。”念此,他秀眉微颦,不禁有些担心叶风的处境。

段宓悠然一笑,安慰道,“假如他真是樱妹妹,你倒不必担心。慕容公子疼她还来不及呢,又岂会伤她分毫?”

“宓姐……”段誉麟汗颜地一叹,“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思开玩笑……”

“好好,说正经的,从那位叶少侠的武功路数来看,你真的确定他就是樱妹妹么?”

段誉麟摇了摇头,道,“不完全肯定。当时我匆匆拉了上官姑娘走人,也没来得及看清。但就那惊鸿一瞥看来,叶兄所使的那隔空点穴的功夫与我大理段氏的一阳指甚为相似,应该就是当年纳兰郡主授予樱妹的空凌指。而且这门武艺乃是郡主自创,除了樱妹以外,我从未听说过郡主在遇害前还有授予他人。由此可见,叶兄十有八九是……”

“说得有理,但这些也只是我们的猜测而已。” 段宓插道,“再说你也未必肯定叶少侠所使的武功即是樱妹妹的绝技。就算是,也不足以证明他们就是同一人,或许这二者间有着什么曲折的渊源也说不定。你就别担心了,船到桥头自然直。如果叶少侠就是樱妹妹那最好不过,即便不是也无妨,下回若有缘与他重逢,也可向他打听一下樱妹妹的下落,也许会得到一些线索吧。”说着,她拍了拍堂弟的肩。

段誉麟一点头,微微一叹。但愿,樱妹她现在平安无事吧……他默默地祈祷道。

……

很快,东方的第一抹晨曦便划破了寂静的夜幕。一大早,叶氏医庐的诊室里便有了前来求医的病人。

“叶大夫,我到底得的是什么病啊?严不严重?”一位年近七旬的老太太靠坐在桌旁,一边,一身藕色素袍的叶风正伸手替她仔细地把着脉。

“不要紧,婆婆请放心,”叶风微笑道,“您只是有些寒气伤肺才会咳嗽,我这就给您开一剂麻黄杏仁汤。一会儿等我抓完药就送到您家去。”

“那真是麻烦你了叶大夫。你经常这么义诊又送药的,我们心里还真过意不去呢!”

您快别这么说。”叶风一边写着方子,一边笑道,“济世救人是我们行医者的本分。再说我又不靠行医维持生计,这诊金自然也就免了。”

“那太谢谢你了。对了,”老太太忽然转身打开身后的包袱,掏出一卷画卷递给叶风,道,“我们平时受叶大夫那么多恩惠,也没什么可报答的,听说你喜欢收集龙的诗画,那么这点小小的心意希望你能收下。”

“婆婆您太客气了!”叶风慢慢地打开画卷,画中那条栩栩如生翻云覆雨的白龙顿时令他目瞪口呆。太像了……真是太像她了!“蝶儿……”他那双俊秀的眉目中几乎就快涌出感慨的泪水。“婆婆…… 太感谢您的这份厚礼了!”

“诶,小小意思不成敬意。叶大夫你喜欢就收下吧。”

“恩。谢谢……”

送走了老太太之后,叶风便将此画挂在了墙上,目不转睛地注视了许久,他的双眼中似乎写尽了无数爱怜、怀念、不舍与心疼,感慨之下,他不禁提笔在画卷的空白之处添上一丛昙花,并提了两行字——

“昙花一现,只为韦陀,今生缘尽,天涯永诀,只待来生续;

落樱飘零,为君而泣,望穿秋水,伊人已逝,唯有泪千行……”

“好画、好词,叶大夫不但妙手仁心,而且诗词书画样样出众,在下好生佩服。”一个白衣翩翩的身影从内堂的门帘后迈出,拍手赞道。“‘叶兄’,哦不,樱妹妹,既然‘伊人已逝’,你又何苦一直沉湎于往事之中而不可自拔呢?”慕容云似笑非笑地问道。

“哼,”叶风冷笑一声,“慕容公子潇洒倜傥,文才武略皆出类拔萃,拂袖一呼便可坐拥天下无数芳心,又岂会明白失去至爱的刻骨铭心之痛?”

“呵呵,樱妹妹确实是情深之人。不错,冷眼世间,最苦相思毒…… 你既明白痴情之苦,那又怎会不了解我的心意呢?”说着,慕容云一手悄悄搭上了叶风的肩。

叶风快步一让,道,“慕容公子请自重!在下……在下毕生至爱只有星蝶姑娘一人,再生也绝不会再爱他人!”他重重地一闭双眼,随后转身欲走向药柜,不料却被一把拉住。

慕容云紧紧抓住叶风的手臂,叶风用力一挣,肩上突然一阵剧痛刺骨,疼得他一下子俊容色变双眉紧蹙。慕容云见状连忙放手,道,“对不起…… 你怎么样?是不是肩上的伤口又裂开了?”

叶风一手抚着肩头,谨慎地后退两步,答道,“一点小伤,不足挂齿。有劳慕容公子费心。”接着,他向慕容云一揖,“感谢慕容公子昨夜将我送回寒舍,小弟之伤已无大碍,不敢再耽误公子的时间。”

“‘叶兄’言重了。”慕容云淡淡一笑,“在下并无要事在身,护送‘兄台’回府只是举手之劳罢了。‘叶兄’伤势未愈,行动多有不便之处。你若不介意,在下愿意留在医庐略尽绵力。”

这家伙的脸皮还真厚!叶风暗暗忿道,你想赖着不走我还没功夫陪你浪费时间呢!“不敢当…… 慕容公子的心意小弟心领了。小弟还要上后山采药,公子请便,恕不奉陪!”说罢,他拾起药柜旁的箩筐便破门离去。看着叶风的背影,慕容云不由自主地露出一缕得意的浅笑。

 楼主| 发表于 2006-7-8 01:52 | 显示全部楼层
未完待续
发表于 2006-7-8 01:58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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