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映朝颜云遮月
楔子•芑月
“就这么把我打发出来了?真是……”萧芸收拾着行囊,兀自埋怨着那个老不死的家伙,也就是巫蛊山庄庄主巫王,哎,谁让自己要叫他师父?谁让这里属他最大?谁让自己明天就十六岁了按照规矩必须要下山去行什么诡异的成人礼?
“哼,什么历练,就当出去玩一趟还差不多。”萧芸抓起自己的随身兵刃鸳鸯刺,闪身就要出门却又折了回来。
窗台上有一株很漂亮的芑月花,此时正含苞待放,血色的花蕾包裹着一层银色的纱,像是一层保护它的银膜,散着柔柔的光。芸儿走到花前,微侧着头,轻轻的抚摸着花蕾:“哎呀,看不到你开花了呢,真是可惜……”她有些惋惜的念叨着,嘴角却忽然翘了起来,眼中也带了光彩:不过,我会很快就回来的哦,带着玉师兄还有剑师兄一起回来看你啊~!”
芑月,应和似的静静随风摇曳着,静静的沉沦在晨辉中,等待月下绽放。
一•很蓝的天
离开了巫蛊就当真明白了什么叫天大地大,自小在巫蛊长大的萧芸初入江南,像在尘世中呆久了,突然置身仙境一样,华丽之极的建筑,熙熙攘攘的人群,忙忙碌碌的街市,看什么都新鲜。
当然。由于从没有人告诉她银子为何物,再加上一路上以地为床以晚霞为被,怡然自得的根本用不上银子,所以即便入了繁华地段,她也是倚树而眠,所以别人看她自也是新鲜无比。
萧芸身着月白的连衣长裙外套件杏黄绸小褂,袖子不似中原人士宽宽大大,而是干净利落的收紧,透出一股子江湖儿女的干练。束身的腰带在腰间松松的颤了两圈,随着走动及微风飘忽来去,给原本素净的她添上了一抹灵动的亮色。头发小小的束了两个发髻,两股粗粗的黑辫子轻轻巧巧的垂在胸前,一双大大的眼睛清清亮亮,好奇的目光打量来打量去。被她看上人无不会觉得脸上一红,就好像她不是把自己当作风景,只是专著的特意的看自己。
萧芸未带什么家当,连个包袱都没有,有的只是一匹藏红色高头大马,还有马畔的一对鸳鸯刺,还别出心裁的往鸳鸯刺上添了两对小铃铛,走起路来丁丁当当,让人不高兴都不行。
寻常百姓见到江湖众人自然不会招惹,而山野强盗见她没什么财,倒也不会惹事生非。是以即便如此一个女孩行走江湖自然会凶险无比,但不知怎么,这一路走来竟然极为顺畅,可谓是福星高照了。
这日行到第七日,萧芸才想起当年出巫蛊时巫王给的锦囊,本身说要一出巫蛊地界就要打开看的,因为那是她成人礼的任务。不过她只顾游山玩水倒是忘了个一干二净,这天忽然想了起来便连忙去出来看。
一张不大的字条,只写了四个字:助剑成礼。笔墨很旧,不像新写的,倒像是四五年前的东西。连墨香都透着一股子充满灰尘的沧桑味道,很是别扭。
助剑成礼?难不成是帮助巫剑师兄行了成人礼?左思右想也只有这么一个解释了,倒是让萧芸诧异了好久。
也就是说,剑师兄的成人礼还未成喽?
早就听说成人礼好难好难,但是玉师兄只用了一年就完成了呢,剑的果真是功夫不敌玉呢。萧芸嘴角不自觉的弯了个醉人的弧度。
巫蛊的规矩很是诡异,每个弟子到十六岁的时候都要出巫蛊去行成人礼,成人了还不算出师,直到有一天弟子回到巫蛊,打败了自己的师父并亲手杀了他,自己取师父的职位而代之便算出师了。想来也是,都没了师父了,自然就出师了。
萧芸这一辈的师兄妹共有三人。大师兄巫剑二十三岁,二师兄玉树二十二岁,小师妹萧芸,今年则刚刚十六岁。当年同们学艺的时候,巫剑与玉树两人年岁差不多,但玉树这个老二所得的成就却远远大于巫剑,是以,在玉树十四岁的时候便被巫王‘请’出了巫蛊山庄,未及十六便去完成成人的任务。而巫剑则又等了一年才追出山庄,而那时,玉树已然礼成而不知所踪了。
每个人的成人任务都很是艰辛,从巫剑那里听来,据说玉树的任务竟然是杀了当时的武林盟主、琼楼楼主、武林传奇之一的浩。当年此事闹得整个江湖人心惶惶,可见玉树之能了。现在被称为临风公子的玉树已经成了玉宇之主——一个和琼楼对立的强大山庄的最高领导者,强大到了或许真可翻云覆雨的地步。
有时候,萧芸便会坐在巫蛊得那片几个人一起种下的芑月花下,想着儿时三个人怎样围在一起,数落着师父没有人性的训练;想着年少时三个人一起被罚劈柴练基本功,两个人都说要好好练功所以要多砍一些以至于最后自己只能在边上看着;想着玉师兄离别时两个十四五的少年怎么发动强大的幻术进行近乎是江湖顶尖的对决;想着玉师兄在和他那帮兄弟还在一起笑傲天下么;想着剑师兄到底行完成人礼了没有……
就这样胡思乱想着过了一天一天,等啊等到自己十六岁,终于可以和师兄们去一起游戏江湖……
助剑成礼。
再看一遍,莫名的有些兴奋起来,终于,终于要去找他们了,当年他们一个个的毫不迟疑的抱剑而去,并不会停下来等待追逐在身后的人,现在,终于要赶上他们了。萧芸的目光坚定了下来,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期待的笑着抬首看天,想着芑月花下,那时候,天很蓝,很高,很悠远。
二•绝望的人
“喂,你是病了么?”少女试探的声音窃窃的,却毫不顾及的传到了自己的耳朵,席地而眠的他即便早就听到了响动,却依旧不愿睁开眼睛——哪怕证实一下自己还活着。
他只是很累很累很累很累,不愿意醒,不愿意和任何人说话,不愿意被人当作还活在这个世界上。
“喂,你,你还活着吧?”看见他没有一点反应,少女不由得有些急了,刚刚过来时没有看到这里有人,过来的时候转弯有点急,差一点就踹在了躺在拐弯处的人。
那是一个像是落魄书生模样的人。衣衫并不华贵,也并不整洁,头发没有绾,一绺一绺的散在额前、腮畔,落魄的感觉扑面而来,但却绝不出他有丝毫可怜,甚至还有摆脱尘世法咋的高贵。
微微蹙起的眉,低垂的睫毛在阳光下甚至在眼睑上还投了层淡淡的影子,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会有种绝望的感觉,他并不可怜,却很绝望。
不是什么传说中的人物的落寞孤寂,是比那更深更深的绝望,绝望到眼里,甚至到了他的每一寸肌肤,每一个发稍。
被这种绝望深深吸引,萧芸吞了吞口水下定决心关心一下,所换来的却是好听点称之为不理不睬,难听点叫装死。
她抬起脚,小心的碰了碰那个绝望人,依旧没有丝毫反映,只不过,他的眉皱更深,似乎镶嵌在了额上。
“算了,我仁至义尽……”萧芸低低的嘀咕着,想要牵马走,却撞上了那倏忽间睁开的眼,她忍不住退了开来。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往日的犀利幽邃依然清晰可见,此时却被绝望所占据,一层难以挽回的死灰,没有生命的色彩,如此的空洞,如此得让人绝望……
“仁至义尽……”躺在地上的人把头侧开了,像无意识的重复着,那没有生气的眼睛,缓缓的再次合上,却让萧芸舒了一口气,赶快离开这里……下意识的她想着,却听见了微乎其微的声音,微弱,却清晰:“不要走……求你……”
像一个魔咒牢牢把她困在当地,她想笑出来,却只是让嘴角跳动了一下,她想离开这里,却是挪不动哪怕一根手指,她想过去看看那绝望的面庞,两个人的距离却像无法逾越的鸿沟架起了一座独木桥,她不敢走……
而让她惊呆的事情再次发生,那人竟然突然坐了起来,自顾自的随手把头发掠开,然后抬起头,看着她。好静的,好安静的看着。那死灰却一点点地退去了,虽然依旧没有生气,却成了一个活人,绝望依旧盘踞着,却淡了许多。
他就坐在地上,仰望着俯视着他的她,那优雅却像自己在俯视别人:“在下卫望。”他道。安静的笑,就像千百年未发新枝的枯树忽然被一身新绿所占据,他竟然如此旁若无人的笑了,笑的好让人羡慕,也好让人心疼。
未忘嘛……还是为忘?竟然有人会起如此——苦涩的名字。
“敢问姑娘芳名?”他又道。他怎么能这么云淡风清?若不是看见了那绝望的颜色,她绝不会相信这个笑的很苦涩却一直笑着的人会和刚才那人是同一个人。
“萧芸……”萧芸没有任何防备的心脱口而出,“你可以叫我芸儿。”
“芸儿……”几乎同时,卫望轻轻的吐出了这个名字,苦涩更深。
十六岁了么?八年的岁月啊……怎会换不来一时的绝望呢……
三•英雄枭雄
“你要去哪里?” 萧芸看着卫望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一纸折扇,附庸风雅起来,整天摇着开始像个纨绔子弟,倒不像初见时那幅潦倒的落魄书生模样了,“你就这样跟着我?”
“错了,是我们要去哪里?”卫望纠正着,“而且也不是我跟着你,只是顺路同行而已。况且要不是我,你一日三餐也没着落,所以你应该谢谢我才对。”
“好好,你有理!”几日下来,萧芸已经完全服了他了,若是有人能成三寸不烂之舌,估计就是他这样子的。而且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有时他能一天不开口,也能一开口就一天,也不知道他怎么会有这么古怪的脾气,沉默时像打着闲人勿扰大牌子的狮子,笑的时候虽然很欠扁却帅的一蹋糊涂。
但也不能否认,自认卫望的这个家伙确实交了自己不少东西,比如一些最基本的人情世故。所以萧芸也是能忍就忍,能让就让,一副侠女架势。好在他也不懂得寸进尺,两个人倒也相安无事。就是萧芸到现在为止也不知道他为何要跟着自己,问来问去问不出所以然来便也就罢了。
“我有理所以才不和你争,说吧,你要去哪里,我陪你。”卫望很大度的把棘手的问题推给了萧芸,还如此冠冕堂皇,气煞人也。
萧芸忽闪着大眼睛想了想:“我也没有地方去,不过我要去找我的两个师兄,要不,卫哥哥你也帮忙?”
卫望被那个卫哥哥呛得够呛,倒了半天气才缓过味来:“你那个师兄,是江湖人么?”
“我是师兄厉害的!说出来吓死你!要是让他们知道你欺负我,肯定饶不了你。”萧芸眉毛弯弯,眼中带笑。
“哦,谁?”第一次他没有顶嘴,静静的看着得意的芸儿,报以浅笑饶有兴致。
“我大师兄……”她说着才意识到自己并不知道他干过什么,连忙转了话锋:“大师兄比二师兄要厉害,二师兄可也是名动江湖呢!玉宇庄主你知道吧?临风公子哦!怎么,怕了吧?”萧芸看着卫望脸色微微有些变白,以为他是怕了,口气傲傲的。
“玉树临风么?”卫望并不真切笑得闷闷:“很久没有听到这个称谓了。芸儿,江湖上想找玉宇庄主麻烦的人不在少数,欲杀之而后快的人也不是一两个,为了安全起见,你还是不要自成玉树的师妹了吧?小心惹火上身。”
“哼,我功夫也很厉害的!不然也不会被师傅放出来历练啊,你可不要看不起我,反正我肯定比你强的多!我也不会扯玉师兄的后腿,为什么不让我认他?说,你是不是有所图谋?”
“哪里有?”卫望有口难辩,看着她气鼓鼓的样子虽然很可爱,但没由来的心里一痛:“不过,玉宇并不是什么正经门路,玉宇庄主的名声也不是很好,所以江湖人多有鄙夷之心……”
“卫哥哥,那你呢?你一定觉得我玉师兄很厉害,是英雄是不是?”
“英雄?”卫望轻蔑着摇了摇头:“算不上,最多算个枭雄,还是个顶没用的枭雄,江湖早就传言,他因为一战落败已不在玉宇,不知所踪了,这样弃基业于不顾的人,哪里配当英雄?”
“不,可,能!”萧芸急了,马上抓起马上的兵刃那对鸳鸯刺提起来不分青红皂白就刺了过去,手到临头却忽然想起卫望不会功夫,一记杀着硬生生的停住,憋闷的紧:“我不许你说他的坏话!”
卫望丝毫不知若不是萧云一念之差,现在恐怕就要到阎罗殿排队报道了,依旧是淡定的,他把目光转向远方,看着城镇已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忽然有些惆怅的口吻:“他不是英雄,也不是好人,他建立玉宇,意图颠覆江湖,所以他根本就没有想当英雄,哪怕是好人也不想。芸儿,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英雄梦。”
见他如此笃定,外加也找不到什么理由驳斥,萧芸有些信服了,但依旧是不死心的追问着:“你怎么会知道这些,难道你是江湖人?”
“曾经当过江湖人,不过心死了。”卫望无所谓的道,萧芸却在那一刻突然想到了初遇时他那颓废绝望的样子,即令是旁观者也会忍不住陪他心痛。
“为……卫哥哥。”萧芸刚想问为什么,但想到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也就不好多问些什么了,话到嘴边连忙转开:“你陪我去找我玉师兄和剑师兄吧?”
“剑师兄?巫剑么?”卫望若有所思。萧芸若是知道巫蛊山庄在江湖的隐秘性,定然会惊愕这个卫望怎么知道这么多,毕竟,玉宇庄主出身巫蛊这件事情从来就没有人知道,更不用说可以知道玉树的师兄是那个纵横江湖所向披靡的江湖第二杀手巫剑了。这个消息若让江湖人知晓定是爆炸性新闻。不过在她眼里,卫望是无所不知的,知道所谓的剑师兄就是巫剑也没有什么不可能的。
“芸儿。”他忽然很郑重,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牺牲一样,郑重的把萧芸都看楞了。
“啊?”
“我可以找到巫剑。”他的目光不知何时起如此犀利明朗,像是那只在月下盛开,尝起来微带苦涩的芑月花。
萧芸下意识的觉得这个问题不简单:“你们,是朋友么?”
“朋友?不,是敌人。”他很老实得承认了,快得让萧芸倒抽一口冷气。
“敌人?!”
“他一直在找我,而我一直在躲,仅此而已。”他很坦然的笑,但怎么都不真切,“所以我只要不躲了,他便会找上我了。”
“你,你为什么躲他?”萧芸试探的问了一句。
“他想杀我,如此而已。”他说得很轻松,但她知道一点也不轻松。巫剑的能耐她可是从小看到大,能让巫剑找如此久的人物让萧芸收起小觑之心,她重新审视这个面前之人,却发现越看越迷糊,也许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云里雾里。
“那,那你不要躲了,你帮我找到他,我们找到他了我帮你说情,不要他杀你好不好?”
看她说得天真,卫望不好拒绝,微微含笑颔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是有点太疯了,竟然为了这个一个女子,说了这辈子都不可能说的话,做了这辈子不可能做得事情:“那么,你要谢谢我喽。”
“是你要谢谢我好不好?省得你再躲了啊!”萧芸一拳打在卫望肩上,很疼,龇牙咧嘴:“喂,你骨头什么做的啊?这么硬?”
意识到护体真气震到了萧芸,不由得有些苦笑,即便想要忘记那么多,却还有一些什么事情不停的再告诉你你不能忘记,我是该面对我逃了太久的东西了,至少要补偿我未来得及做得东西,包括感情。
“那么,芸儿,我们回城大吃一顿,然后,我们再去找人好不好?”
“好啊,去哪里饕餮一番呢?你要请客啊。”
“小姐,哪次不是我请客呢?”
“哼,说不过你,快说,我们要去哪里?”
“有一个地方,我一直没有带你去过,名字叫,兰花醉。”
芸儿,这么多年了初次见面,送你份礼,也算是,聊表心意吧,笑纳才好……
四·兰花传讯
兰花醉?好名字,正配上那江湖第一名酿‘兰花香’。
兰花醉并不卖兰花香,却是以兰花香闻名,紫玉水晶杯斟上一杯清清淡淡的兰花香,人不醉,花已眠。
只因兰花醉的大老板偶临此地,斟酌了一番兰花香,便引得无数江湖中人争相来此,即便无缘品评,过来哪怕再碰到大老板在此饮酒,也便可以再闻一次那华丽之极,清淡之极,绝品之极的兰花香。
问天下谁能有如此大的派头?能开下这兰花醉?问天下谁能有如此之能,仅凭杯酒就引得江湖震动?整个江湖便也只有这一庄一人有此气魄。
庄是玉宇,人是玉树。
卫望带着芸儿来到兰花醉,正位的长席均无人敢坐,他却不顾忌别人一样的目光,带着芸儿直直的坐了下去,叫了酒菜,无所事事的等着菜来。
然而小半个时辰过去了依然无人顾此,卫望有些急了的样子,站起身来直奔后堂,萧芸不愿管也管不了,也就由他去了。
“您是……”后堂的活计早就等在那里,看来小半个时辰也把他等的有些不耐烦了,但依旧很是恭敬。
“叫你们掌柜的出来。”卫望不屑多言,冷冷的用命令的口吻说着,把跑堂的小伙计搞得一怔:“啊,掌柜的事情忙,腾不开……”他话音未落就像被卡住脖子了一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因卫望射来的瞬间阴沉的目光和那沉重的压迫感,让他再难说一个不字。
“我……我马上去!”小二一溜烟的跑去叫掌柜,跑出老远还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像是生怕被那目光印上了烙印一般。
掌柜的也算见识过阵势,不像小二那么慌乱,拿着架子就过来了,临了还老老实实的鞠了一躬:“不知这位客观又何贵干?可是小店招呼不周,怠慢了客人?”
“你是谁门下?”卫望扫了他一眼,并不熟悉,也不和他客套。
“隶属我们二老板管辖。”掌柜的瞟了他一眼,小心谨慎起来。
“言秀啊。”卫望轻轻的舒口气,不再那么冷漠,屋中的气氛也放松起来。他从怀中取出一枚小印,还带着身体暖暖的温度,递给掌柜,静静的笑,笑得很轻,很优哉:“拿这个,传令江湖,就说,我回来了。”
他起身走开:“对了,叫他们把酒菜快点上来,我朋友快等不及了。”
掌柜仔细辨认着小印,忽然没拿住跌了下来,整个人也连忙近乎趴在了地上:“四、四当家,小的多有冲撞,还往恕罪。”
“四当家?”他摇了摇头,脚步未停,“传到你主子手里吧,他们会明白的……”
三日之内,他们会找来吧?只为了满足他的愿望,竟然会破了誓言让他们找到。
何时起,在乎起这些来了?当时若有丝毫多情,又岂会让你就那么逝去在我面前?
要是真是四当家回来了,那也好啊……京,你,也不要再躲了……我知道你回来了,你不知道吧,四宜的那樱花,绚丽的很了……
不及三日,有消息称,玉宇庄主再入江湖!江湖震动!
几乎所有人都有预感,这定是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的前奏。
* * * * * * * * *
一日前玉宇。
素尚斋。
“二哥,这……”天涯仔细的瞪着小小的印章‘玉宇京允’四字很清楚的摆在正中央,翻来覆去看了很多次,仍是觉得是真的,那上面特有的淡淡的气息是京所特有的,无法描述,却让熟知的人一见便知。
“大哥。一定是大哥……”言秀手紧紧的抵着唇畔,也是不信的重复,“大哥上次把京的印拿走了,肯定错不了,可是……为什么,大哥要突然现身呢……难道遇到了麻烦?”
“不。”五当家青煞直接否定:“大哥,像是故意暴露自己行踪。”
几人都是聪明绝顶之辈,只一思虑便马上交换了了然的目光。
唐言秀率先下令:“九弟,马上下令山下各据点放出消息说玉宇庄主重出江湖,不,说玉宇庄主现身江南!越快越好!”
天涯微笑着接这下句:“从即日起山庄一切事务交由六当家冰凌处理,二当家唐言秀,三当家祁天涯,五当家青煞自此下山,恭迎庄主回庄。”
“大哥让别人知道他行踪,却不知这我们也可以找到了。”青煞点点头,若有所思,“要找,就一起找吧。不要隐藏形迹,我们最好大张旗鼓的直奔兰花醉。”
“好!”言秀天涯同时一拍手。
“我们就不信,不能迎回大哥!”
* * * * * * * * *
几日后。
“喂,你听说消息了么?玉宇庄主回来了!”兰花醉旁不远处的一个小酒馆里,两个江湖人低低的议论着。
“干嘛,说那么小声还怕兰花醉里的人听见?”
“嘘!别那么大声!玉宇积威尚在,你胡说八道什么?这次大家都说,临风公子出来的不太对头,前些日子不是刚说他因为四当家过世搞的心性大变,然后突然失踪么?”
“人家想过过失踪瘾,怎么不行?那个老四的死肯定有蹊跷,不然玉宇也不会一下有这么大变故。哼,一直以为他们是群不是人间烟火的怪物,倒没想也是一群性情中人。”
“喝酒喝酒,这儿的酒虽然比不过兰花醉,但也是一等一的。”第一人连忙相劝,“这点事不是我们随意议论得起的,还是管好自己吧……”
“哎,二当家,三当家连带五当家一起下来恭迎他们庄主回庄,嘿,江湖要有大乱子喽,好久不曾有这么多人来闹腾了,而且他们丝毫不掩饰行踪,好像目的地就是江南兰花醉,嘿,你我在这里等着,迟早有看戏的时候。”
“我一直在猜测一件事情……”第一人压低了声音:“你说,玉宇庄主会不会有断袖之癖呀?被他一个小弟搞得……”
啪。
角落处,拍桌子声,和杯子破碎的声音同时传出。
一个黄衫少女拿着奇形兵刃,遥指自以为谈话不会被别人听去的两人,气得星眸圆瞪几欲失态:“你,你,你们胡说什么?!”
卫望满手血渍停在半空中,冷冷的看着桌上的碎瓷片,默然不语。
“你是什么人,老子说话干你什么事!”第二人眉头大皱,不屑的瞥了她一眼:“该干嘛干嘛去。”
“哎,别惹事了,我们走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第一人连忙相劝。
“哼,小姑娘过来陪酒,我可饶你莽撞。”第二人上下打量萧芸一眼,笑的邪邪的。
“你!”萧芸气炸了肺,除了连连喘着粗气真不知该怎么解决这两个她几乎想碎尸万段的人。
“够了。”阴沉的声音突然从一直沉默的人嘴里吐出,所有人的动作都是一滞,他抬起头,透过挡在眸前的发的缝隙,阴郁的掠过两人,手上的血像不是自己的,仿佛一个地域中嗜血的魔鬼,在无数次隐忍之后终于激发了暴戾之气,一代王者的风范尽显无遗,不过,那种阴冷的气度令人无法不战栗。
“卫……卫哥哥?”萧芸忍不住倒退一步,“你……”
卫望缓缓站起身来,手扶着桌子,眉垂着,却掩不住那光彩,飞来一笔让萧芸莫名其妙,也让那两人表情完全僵住:“你们得逞了。滚回去告诉派你们来的那个人,说,本公子恭迎大驾。”
“恭敬不如从命。”第二人同样阴森。
“芸儿,我们走!”卫望第一次没有跟随在萧芸身后,冷然的率先而出。
“哎!卫哥哥!”萧芸一愣,急急得追了过去,“你怎么了?!”
然而,卫望的动作之快,简直就像无意识的用起了绝顶轻功,快得几乎只能看到他飘扬的衣袖,和极淡的影子——什么时候起,他穿起了白色的长衫?广袖舒展,随着移动,在地上投出一道美丽的弧线,挺拔的身姿,优雅的气度,冷冽的压迫感,让萧芸的追赶渐渐缓了下来,他仿若不属于这凡间,却被尘俗所染——他是如此神秘,如此不可碰触。
萧芸停下步子,意识到左右注意到自己的异动,茫然的抬首,却愕然发现自己到了兰花醉门口,兰花醉内主席之上竟然坐了三四个人,而别的客人竟然也并不吃饭,只是一个个老老实实的坐着,看起来像是随从模样,也有不少人站在几方,平日里熙熙攘攘的兰花醉此时却是异样的安静。
路人指指点点,议论着什么。
许久她在意识到一点:主席的这些人竟然是玉宇主位。
那么,那么当日,自己和卫望,不也是坐在那主席么?!
难道……难道,卫望,卫望竟然是玉宇的人么?
终于要显出他的本质了么,即便早知道他不是这个万事不挂于心的为忘或者未忘,但在这种状态下突如其来的变得如此,也让她有些接受不了。
他,究竟有怎样的过去,究竟要忘记,不忘记什么?
五·身份泄露
从白天就开始四处找卫望,直到深夜仍不放弃,她都不明白为何自己会对也许并不熟悉的一个人如此上心,只不过在他身上她能找到她最钟爱的芑月的感觉。含在嘴中会有微微甜味,也会有微微苦涩的芑月,在月下绽放的妖艳之花。
直到在月下,她寻到了他的身影。
扶着原野上孤立的树,孤立的在树下看着月,在孤立的月下看着不知何处。
他的身影让人只会联想到一个词:残酷。
“卫……”她下意识的唤了一声却嘎然而止,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早就听到了萧芸的声音,卫望低了低头,转过了身来。
阴影下,他很自然的笑,静静的沐着月光,静静的笑,安静得让她有种恍惚的错觉。
“芸儿你怎么来了,我随意走走。”他云淡风轻的道。
“你为什么不等我?”她带着怨怼,跑了过去。
“是你停下来了。”他微笑,抬起手拂了拂芸儿身上的灰尘。
萧芸斜睨着他,小嘴微微的嘟着:“你走那么快我怎么追?”
“你不是会轻功么?我以为你会跟来。”卫望轻叹了口气,甚至略带宠溺的口吻,像对着心爱的小妹妹。
“我们回去吧!回巫蛊,我不要找师兄了!”萧芸冲口而出,话说出来,脸上才涌上红晕,也许,只是不想知道,他,究竟是什么人吧?也许,只是不愿接受,他不再那么跟在自己身后摇着折扇吧?
“嗯?”卫望意外的看着她,“你怎么了?”
“你听说过么?巫蛊有一种花,名字叫做芑月花,她们会在阴历五月十一日盛开,花期的短暂如同优昙,只有短短的一晚花期,却极为准时,我的生日便在那唯一开放的那一天,于是,那月下的芑月花,便是我每次生日的第一份礼物。
“以前每个生日,我和玉师兄、剑师兄都会在芑月花下,一起赏月赏花。当时还小,看着那绽开的花,想着只有吃在肚中才会完全占有她。于是我们每个人都尝了一点,剑师兄说芑月很甜,玉师兄则说她很苦,那是一种入口甘甜,细细咀嚼,却是有淡淡的苦涩味道,很妖艳,很奇怪的花。
“出了巫蛊,我才知道原来只有巫蛊才有那种花,我很奇怪,那花儿像是知道什么一样,特意为我盛开,特意在那个时候,给那个时候的我盛开……”
“芸儿?”卫望诧异的看着她,她像在沉浸在自己的梦里。那少年时的芑月花啊,血色的红焰,包裹着银装,那月下的幽香……
“我想回去了,今年我出来的时候没有等到芑月花开,明年,我一定要让它当我的生日礼物……”萧芸转过头,期待的看着他。
“呵。”卫望不自觉的笑了,“放心,明年,芑月花一定会为你而开。”
他忽然顿了一下,虽然只是一下但却引起了萧芸的注意,她插着腰转到了他面前:“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
“有,很用心,不过——”他微微一笑,“小心有埋伏。”
“埋伏?哼!卫哥哥,不怕哦,我功夫很高的!”萧芸一听有埋伏来了劲,摩拳擦掌还不忘安慰卫望,弄得他哭笑不得。
卫望潜心四顾,却小吃一惊,来人竟然不少,而且像来了很久,自己还没有发现,是自己太大意了,还是因为心神不一没有在意?他心知以自己功夫想要自保容易得紧,他也很清楚如果自己想要保全萧芸也是举手之劳,但想要又保护她又不让她知道,想必要费些功夫……
他故意站到了萧芸背后,右手一翻,一块小石一跳直蹦入他的掌心。手指轻扬,直奔远处藏匿的一人。
闷哼,微乎其微的响声在静夜也是极为清晰,萧芸双眉一跳,永不离身的鸳鸯刺蹿入双掌:“什么人!”
“嗯?”卫望忽然拦住了她,提高了声音:“诸位可是玉宇之人?我等未有敌意,各位还请多担待些。”
“玉宇的?”萧芸低下声音询问着:“我二师兄不是在玉宇么?”
“应该是,我们走。”不想与玉宇之人发生冲突,卫望拉住了萧芸的手,想要赶快带她离开这是非之地。
“两位,暂且留在此地吧!”一人低沉的话语运用传音之术,撞击着两人耳膜。
“想要拦我,你们还是省省吧。”卫望哪里会受制于人,嘴角挑出讥笑:“芸儿,不要管他们。”
“两位,既然知道我们是何人,那么就不好再放二位走了,我们老板要来寻人,少不得,要得罪了。”
“哼。”卫望带着萧芸走的飞快,却发现几人竟成了合围之势,“胆子不小。”他再也无法忍受这种忍耐的感觉,一拂衣袖,一缕白光诡异的在手中幻化,随手一掷万千碎片氤氲着魔惑之光,扫射而出。
“大哥!”遥遥的,三股内力才将将阻住了那一片白光,三个人影也是一晃眼间便落到了两人面前。
三人并成一排,半跪于地,抱拳行礼:“恭迎大哥回庄!”
“你们认错人了。”卫望带着萧芸退后两步,安安静静的笑了,在月下似真似幻。
玉宇二当家唐言秀见到玉树的笑,那一刻真的以为他找错人了,然而一样的相貌,一样的衣着,一样的气质却难以掩饰——但,深为玉宇庄主的他,是从来不会如此安静的笑的……
“大……哥?”祁天涯哑然。
青煞却显得沉静的多。龙渊剑一错,直取萧芸,玉树面色一寒,萧芸被这迅雷不及掩耳的攻击弄懵了,只来得及把鸳鸯刺持在胸前。
“放肆!”玉树怒喝之声打断了所有攻击,幻剑再次幻化,不留余地的直接挥出,青煞本做好了准备以防玉树发怒要及时撤开,见幻化出剑,便飞速后退,这才将将躲过。
“大哥!”见到幻剑即便是江湖宵小之辈也能认出他来了,更何况已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几个兄弟?
“卫……卫哥哥,这是怎么回事?!”萧芸窃窃的拉了拉卫望,也就是玉宇庄主玉树的衣袖,心惊胆颤的看着面前几个人。
“以前的朋友罢了,你别介意。”玉树还给她安心的一笑,随即又寒下面庞:“你们若再……敢……”
六·紫禁风扬
“你们若再……敢……”玉树的话,声音慢慢低了下去,终至连自己也听不清。
他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刚刚站的树下,他从没有想过他会在这种情况下看见她。
那是一个紫衣女子,抱剑倚树而立,如同他一样,静静的笑,笑得遗世独立,笑的落寞孤芳。
紫色的纱衣笼着月色,紫色的发带垂在胸前,落在月色长剑之上。
是你么……那个倔犟却极为顺从的女子?那个在幻祥折梅傲立的女子?那个陪在我身边,浅笑低吟的女子?那个多少年来与我共经风雨的女子?那个曾在我剑下,芳踪俱杳的女子?
他一瞬间脑海中流过了多少多少年的一幕幕,以为你早就去了的,以为你……
周围的任何人,任何事,都难以再让他挪动一下,他一眨也不眨的看着她,那剑,纯银色的已不是含光,而是凌月,久违了的。
“好久不见。”她说。像黑幕被撕裂了一道缝隙,她的一言直落入他的心里。
她的眼神逐渐暗淡,眼中的光华逐渐褪去,直到只剩那深渊的黑。她转向不知所以的萧芸,清清淡淡,“最近,您过得很好吧。”
您?玉树心里一痛,好痛。但他看了看身旁的萧芸,侧过一步拦在她身前:“京,你,芸儿,她不是……”
“看起来是很好很好的。”她又笑了,却不带任何感情,生硬之极,把他的思绪一下拉到了好久之前的那一日。
咔。她把剑举在胸前,出鞘,缓缓的把剑抽了出来,傲立月下。
玉树下意识的一把把萧芸拉到身后,指尖也缭绕起了白色的浩瀚之气。
“你还是要对我出剑啊。”她的声音多了两分倦意,少了一分清淡。
“我早就说,他在意的根本不是你。”朗朗的笑声突然划破夜空的黑暗,一道诡谲的人影立在了她的身旁。
“巫剑!你给我离她远一点!”玉树很不正常的勃然而怒。
“大……大师兄?!”萧芸脑袋完全转不过来,呆呆的叫着。
“哦,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你,芸儿,呆会儿聊啊~!”巫剑穿着一袭灰衣,一只银龙盘踞其上,甚为张狂。他正很惬意的搭上紫衣女子的肩,还抬起手冲着萧芸摇了摇。
唐言秀等人早就看到了那个被唤作京的女子,碍于玉树不好开口,只能立在旁边,静观其变。
“玉树,你我今日,恩断义绝。”被唤作京的女子毫无表情的如是说着,她竟然没有躲闪,任由巫剑越礼的动作撩起玉树一阵阵怒火。
萧芸微张着嘴,完全不能接受卫望就是玉树的事实。
“剑,我还你。紫禁风扬,还不屑用别人的东西。”随着一抹亮色,那武林圣剑凌月,飞掷而来,玉树本能的跃起接住,却因为这样一顿,再次眼睁睁的看着她的紫衣随风飞扬的离去。
“巫剑,你我之间,自此两清,你要我办的事,我马上去做。”她一眼也不多看,依然那么超绝,“除此之外,你我再见之日,就是我杀你之时!”
噗嗤的一声,巫剑像不把这要挟放在眼里,笑得开怀:“好啊,在下随时恭候!”
“你让她得来的……她的功夫,连一成都不剩,你竟然让他回四杀门……”玉树的声音像由地狱冲上云霄,“你好……”
“彼此彼此。”巫剑笑容收敛,“若不是为了借四杀门的人力,我才懒得去招惹什么四杀门,要怪只能怪你啦,师弟,你太难找了。还有,你以为你的四弟很好惹么?功夫只剩一成也是个麻烦货,我还没心思和江湖之伤牟上。”
“所以你去四杀门借兵,条件是找京回去,你再去找京,她的条件是来找我?”玉树微眯着眼,萧芸从未有过的阴郁。
巫剑打了个响指:“二师弟你果真是个对手,不过你推测错了一点,你那位四弟不是要找你,而是要杀你。”
“别用那么受伤的表情看着我,她临阵放弃也还是对你还抱有幻想啊,是男人刚刚你就应该追上,还在这里蘑菇什么,弄得她还要迁怒于我。受伤的是我好么?”如果眼神可以杀人,现在巫剑早就千疮百孔的死在玉树手上了,被那种正常人绝对受不了的目光盯视的不自在,巫剑半抱怨,半挑衅。
“你杀不了我。今日不行,以后也不行。”玉树在这一刻成了玉宇庄主,“萧芸,我帮你找到了你大师兄,我也不欠你什么了。”
“好绝情。”巫剑呲呲而叹:“她又不仅仅是我师妹。”
“卫哥哥,你真的是玉树么?”萧芸后退了一步,皱着眉,轻轻的问。
“很遗憾,他是的。”玉树没有回答,巫剑却替他答了。
“巫剑,芸儿交给你了。”玉树冷冷的道,“二弟三弟五弟,我们回玉宇。”
“为什么?”萧芸讶然,“我不要!大师兄,你不要杀他好不好!卫哥哥,卫哥哥他是……”
“你为什么要把芸儿给我?还有啊,芸儿,你太小瞧你的卫哥哥了,他都快厉害到天上地下无所不能了。”巫剑早就知道今日不会有好结果,玉树无意动手,他也不想就这么在众敌环伺的情况下出手,所以现在倒像是师兄弟间聊家常。
“她的成人礼是助剑成礼。”玉树带着一众之人走出老远,淡淡的答道,“以后,大家就是敌人了。”
“什么。”巫剑原本笑着此时也显得微吃了一惊,“师父竟然……”
“够了!卫望!你以为我是什么人!可以被你们推来推去的!我看错了你们!”萧芸一下爆发了,原本的沉静在这一刻完全爆发,她再也忍无可忍被她两个敬爱的人当作货物一样推来推去,喊出来之后无限委屈的向着相反方向跑去。
“芸儿!”巫剑明显一开始的漠不关心是假装,现在见萧芸如此离去不由的也着急起来,“芸儿,我们不是……”两个人影都化作两个小点,再也听不见,也看不见。
玉树停住了脚步。
卫望。
他抬起头,仰望苍穹。
月高悬于夜空,原来这场伤了两个也许自己最在意的人的心的闹剧只持续了不到一个晚上。
芸儿,大师兄他很好,至少他会对你很好。
京……京……又有谁,会去对她好……
“大哥?您……”唐言秀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
玉树摇了摇手,看似潇洒,实为狼狈。
她的功力已经很低很低了,低到让大家只以为是玉宇的编队,所以甚至没有人会知道,那紫禁风扬正在很近很近的地方,听着他们每一句对话。品着那令她窒息的卫望。她手扶胸口,抑制着很痛很痛的感觉。
同样仰望月色的霎那,睫毛上涌现的那五光十色的晶莹的东西,是那么苦涩。惟有黯然神伤。
七·陪我回家
“芸儿!芸儿!”萧芸功夫虽然不错,却哪里比得上自己的大师兄?未及完全跑远,就被巫剑一把拉住。
“你们为什么要自相残杀……你们是师兄弟不是么?!”萧芸甩开他,怒目而视。
“他是一个难得一遇的对手。”巫剑再次拉住她,“芸儿,四五年未见,你都这么大了……”
“你们斗了那么久,你们还要斗来斗去么。”萧芸不可置信,“你们是师兄弟好不好?不是什么对手!”
“你并不了解。”巫剑声音沉了沉:“芸儿,我们这辈子,注定为敌了。”
“为什么?!”
“或许你猜到了吧,我的成人礼是——杀玉宇庄主。”
“什么……”萧芸无力的惊问。
“我一直在奇怪一件事情,你知道么?我拿到那张成人礼的纸条的时候,江湖上还没有一个叫玉宇的地方,那时候我只是单纯的想找我的二师弟,比比那两年未比的功夫。那里知道,几年过去了竟然真的有了个玉宇,当我找上门的时候才发现不仅如此,玉宇庄主不是别人,竟然就是我的师出同门的你的玉师兄!”
“师父……师父不会的……”萧芸固执的反驳。
“其实不得不承认,玉师弟的成就比我大得多,一开始只是虔诚的遵从着成人礼,但是后来,彼此都把这当成了一个游戏,以彼此性命做赌得赌局,师父,还是很了解我们的。”
“可为什么让我知道,还让我插入?”她忍无可忍的再次甩开巫剑的手,无比委屈。
“我不知道,我想,他也不知道。或许,是师父的挑拨吧……或者,知道玉树是在乎你的,所以让他投鼠忌器,以便让我更顺利的取得最后胜利?”巫剑苦苦的笑,“我真不知道。我和他都不愿意让你插入倒是真的。”
“那你还要怎样?”
“当然是继续。”
“你们为什么要任由师父摆布?!师父完全就是错的!”意识到萧芸真是急了,竟然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来,巫剑放缓了语气:“我说了,他是个很好的对手。”
“大师兄!”
“我们走吧,秋日夜深露冷。”巫剑放轻了声音。
“我不要。”萧芸愤愤的道。
“我要照顾你,我是你师兄。”
“我不要。”萧芸也放低了声音,却仍倔强的说不要。
“明日,我们去找他。如果你能说服的了他,我也没有意见。”巫剑投降了,在萧芸面前,不管是江湖第一人玉树,还是让江湖险些天翻地覆的巫剑都是毫无办法,少年时那个芑月花下极为清澈的笑颜,如此深印在几人心底最固守的地方。
“不管结果怎样,你们要陪我回巫蛊山庄,陪我回家好不好?”萧芸讨价还价起来。
“好。一起回巫蛊山庄。”巫剑笑了笑,虽然他知道,恐怕这一辈子都是等不到这一日了。家,那里,哪里算家?江湖,四海为家。
“我要你们给我种芑月花,然后我们……”
身旁,芸儿无忧的盘算着几个人会到巫蛊后会做些什么,她依旧像那个记忆中的小妹妹,整天不知愁,也不会无聊的伤春悲秋,唯一会影响她情绪的,就是两个师兄只顾着互相打来打去不陪着她……
天真的,不适合江湖,不适合杀戮。
师父,你把我们逼上绝路也就罢了,为何还要扯上她?你和我们,究竟是有什么血海深仇,抑或,只是单纯的喜欢看我们痛苦?
到最后胜利的不知会是谁,但,终有一日,有人会回到巫蛊。
不管是为了夺取巫蛊庄主之位,还是只为了看那月下的妖艳之花。
八·他日之约
“比我预计的晚了半个时辰。”往玉宇的路上,看到两人两骑扬尘而至,在马上做得安稳的白衣男子用来问好的话是这样一句。
“不敢不敢,多谢临风公子高看。”灰衣之人客客气气。
“玉师兄……”杏黄衣的女孩欲言又止。
“芸儿,很抱歉,要让你失望了。”玉树像是早料到她要说什么,于是便在她出口前,安静的截断。
“为什么?”萧芸紧逼不让,她并不相信有什么理由可以让一起长大的两个人拔剑相向。
“我玉树做事从不要理由。”玉树云淡风轻,却一直没有笑:“若不是真想试试自己的功夫深浅,当年我也不会那么听话的就杀了琼楼楼主浩。况且,我和巫剑背着你争了不下十年,自然不会因为你一言而停下。”
“那你为什么还要骗我当卫望?!为什么还要躲剑师兄?!”
玉树抬起头,瞟了眼巫剑,看了眼萧芸:“那是我个人的事情,与所有人都无关。你不该带她来。”最后一句却是对着巫剑。
“临风公子都能说出我们迟了半个时辰,自然就知道以小可那点微末道行是拦不住芸儿的,不是么?”巫剑和玉树都像换了个人,一个不再笑,一个阴冷如斯。
玉树在马上一甩衣袖:“今日不好了结,我的兄弟在,你来定个时间吧,我必不爽约。”
“做卫望了那么久,终于开窍了?”巫剑嘿然冷笑:“终于决定来此决战了?”
“加了一个人,再拖下去,我的赢面会小于百分之九十,自然不能轻易冒险。”玉树彬彬有礼的点首回答。
“太自负了吧?”巫剑忍不住讥笑出来。
“不好意思,我玉树,好像还没有失手的时候。”玉树依旧很文雅的诉说起一个事实。
巫剑还未及在说什么,另一个冰冷的声音清清楚楚的,一字一顿:“明年。五月十日。”
玉树和巫剑的目光一瞬间全部转到了萧芸身上,伤得太深,承认了事实了么?为什么要在自己的生日前一天决一死战?以谁的命,算着寿礼,来次祭奠?
“昨日我们相遇的那棵树下。萧芸、巫剑,准时恭候,玉宇庄主驾到。” 萧芸冷漠的抬起螓首,她遥指那个方向,盯着玉树的眼,“只有我们三人。”
玉树凝视着她,想要看穿几日前还在告诉自己她功夫很高,不要害怕的女孩。许久,他傲然的抬起头,迁起了缰绳,像睥睨着众生的神,扫过巫剑,扫过萧芸,扫过不知名的某处,疏无笑意:“在下,应约。”
九·越年总攻
玉宇。新年伊始。
时间流水般的在指尖划过,即便到了隆冬,也依旧没有冻住,除了能够感知到它的流逝,没有任何办法延迟哪怕一点点。
在自玉树回到玉宇之后,整个山庄弥漫起了一种异样的气氛,只因他在八月的时候下了一道令整个江湖惶惶然的命令:越年三月,总攻巫蛊。
巅峰对决。
众人可见,其激烈程度不下于玉宇琼楼之战。
他像是毫无缘由的,固执的,也理由应当的下达了这个命令。没有人敢违抗玉树的命令,没有人敢违抗玉宇的决定。这已是势在必行的一战。就这样,在失踪一年后,玉树的再次出现,果真,再次令整个江湖跟着躁动起来。
玉宇的幻祥楼。
玉树持笔,稳稳的下着一道道批文,紧张的准备着。而守在一旁的唐言秀,则是忧心忡忡。因为就算玉树再有把握,也要打着一半伤亡的准备,必定会造成玉宇元气大伤,玉树与巫王的对决也不可能毫发无伤。而五月,便是巫剑之约。
“大哥,我们要不要把时间推后?比如,推到七月再战巫蛊?”他犹豫了很久,终于壮着胆子问着。
“我言出必行。”回答的很简单,“五月之前,我必须回趟巫蛊,要回,自然堂堂正正的回去,顺便打下来。”
“可是……如果我们自己去必定会有很大伤亡……”唐言秀孜孜不倦的搬出各个当家商议已久的理论。
“琼楼到时会帮忙。而且,我已经决定,巫蛊之战不论胜败,结局都会是解散玉宇。”玉树毫无语气,却把唐言秀惊的双目圆睁,完全傻了。
“解散……玉宇?”
玉树放下笔:“我累了。”他移目窗外四宜的方向,再也不发一言。
唐言秀也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是了,在他们眼中,玉树确实很累很累了。再失去了那么多后,即便是荣华富贵,功成名就,心也是很累很累的。
“四杀门杀之梅重领天门。”唐言秀叹了口气,说着紫禁风扬的最新动向:“据说,功夫已重回四门之首席。虽然最近没有什么行动,但想必指日可待……她也许走得太远了。”
“派人保护她周全。”他自然的下令,明白自己说了什么后,似乎想笑自己,却不知该怎么笑了,挥了挥手,唐言秀识相的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楼梯处回首遥望,玉树闭着双眸,仰着头,手抵着眉心,不知在想些什么。
* * * * * * * * *
萧芸自从那日起。完全的变了,变得冷漠亦无情,巫剑一开始还是很欣慰,但是日子久了,就不知道该高兴好,还是该怎样了。
巫剑早把有关玉树、自己的各种各样的事情都给萧芸原原本本的讲清楚了,包括玉宇,包括那个让玉树自称卫望的紫禁风扬。
八月份,接到了玉宇要在明年三月总攻巫蛊的消息,萧芸的表现事不关己,她只说,既然已经出了巫蛊,那么就和她完全没关系。要知她往日虽然不说,却是极为在意养育自己的师父的。
想来是因为巫王的阴谋被玉树与巫剑同时揭穿的缘故。
萧芸巫剑两个人互相倒是有了照应,同时巫剑也并不接受四杀门的帮助了,所以说他们师兄妹相濡以沫也并不过份。平常时日练练剑,有时天气不错巫剑会带着萧芸游历江湖,想让她开心一点,却毫无用处。
直道年末,萧芸突然对巫剑说了一句她想了很久的话:“大师兄,我们,去帮他吧。”
巫剑勒住缰绳,对这个迟早会来的请求没有任何惊异:“好,再那天来之前,我当他是师弟。”
“我们去找那个让他未忘的人吧。然后,再忘。”
巫剑只一迟疑,便爽快的答应了:“好,芸儿,我们准备大干一场吧。嘿。要找的那个人,九成想要了我的命。”
“紫禁风扬?”萧芸抬起头,眼中一闪而过淡淡的光。
“紫禁风扬。”巫剑颔首挑起一丝饶有深意的笑。
十·凌空再会
“剑兄?”四杀门云门门主冷焰在看清楚来人之后,破天荒的亲自迎了出来,还叫的亲切,“凌空崖今天刮的是什么风啊?把你这个大忙人都吹来了?”
“别废话!”巫剑嘿然一笑,对着萧芸介绍:“这位是冷公子。”
“呦,你小子艳福不浅啊?这么靓的都被你勾搭上了?”冷焰上下打量她一眼,凉凉一笑。萧芸本就无甚表情,此时越加阴沉。
巫剑左手搭在冷焰肩上,与人无害的笑着:“几个月不见,你倒是又欠揍了不少。”话说了一半,右手迅雷不及掩耳的直接打上了冷焰的肚子,显然动上了内息,冷焰竟然没有躲开,被打得踉跄了好几步退了老远,先是不可置信,紧接着便是暴怒前的压抑:“巫剑,你不要得寸进尺!这里是四杀门!”
“翻脸比翻书还快~”巫剑继续与人无害的笑,低低的嘀咕了一句,不理会冷焰那副阴沉的尊容:“这位是我和玉树的宝贝师妹,嘿。你说你那么贫,是不是该打。”
“哼。”冷焰缓和了一些,再次打量了萧芸一眼,“你们来这里干什么?”
“寻人。”
“你要寻的那个人不见客。”冷焰转过身去,一幅休想的架势。
“通融一下嘛。”巫剑再次勾搭上了冷焰,手底下还冲萧芸打了几个手势。毕竟耳濡目染那么多年,对大师兄的性子摸了一个底掉,此时一见手势没有丝毫迟疑,迅速来了个移形换位,与此同时直取冷焰背后要穴,这次冷焰却早有防备,在巫剑碰上自己的时候便暗中戒备,看萧芸一出手也是迅速的翻掌扣住巫剑想让萧芸投鼠忌器。然而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冷焰表情一下的变得有些怪异,连动作也不知道何故的停了下来,萧芸没有费什么力气便点中了江湖第一杀手的穴道。
巫剑很老实的后退,抖了抖袖口,一脸无奈:“唉呀,冷公子,我姓巫可不是白姓的,少不得让您委屈一下,尝尝纵蛊之术了”
萧芸白了眼巫剑:“剑师兄,我以为你向来不屑于此道呢。”
“对付这种难缠的家伙,少不得要用上那么一点了。”巫剑拍开冷焰的穴道,“那个,冷公子,还烦带路,我们想见见你们的杀之梅。”
“放了他。”凉飕飕的触感架在巫剑的颈畔,平静的语气不像要挟,就像根本不看重冷焰。
“我们见面,需要舞刀弄枪么?”巫剑辨明了声音,不敢回头,只得小心翼翼的放开冷焰,还不忘调侃着。
“放了他。”萧芸同样持着兵刃,站到了来人背后,和那人一模一样的语气。
来人持剑未有一丝一毫动摇:“我说过,你我再见之时,就是我杀你之时。有本事,就比比看谁更不爱惜性命。”
“应该是你吧,有个牵肠挂肚的人要上战场,你能不去给他掠阵。”巫剑狡芒一闪。
“我听不懂你再说什么。”来人冷哼一声,“解了冷焰身上的巫术。”
“你放开我,我就解。”巫剑不忘讨价还价。
来人蹙了蹙眉,撤剑往后档格,架住萧芸的鸳鸯刺,借着一击之力遥遥退开。
“为了他你竟然会放弃抵抗,却不顾他去找师门拼命。”萧芸侧过头,甚至有些讽刺。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依旧冷漠。
“以紫禁风扬的性格,不知道,会说出来么?”萧芸挑起笑,犀利的转望她,见她不答话,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你很绝情,你知不知道?若不是玉宇的人暗中保护,你以为你可以安安稳稳这么久么?更何况他伤你,是误伤!你为什么总以为玉师兄对不住你?是你自愿要走的!”
“知道的倒很多嘛。”她微微侧过头,垂着眉,扫过萧芸,听不出到底是什么语气,但很明显的传递着一个信息,我很不高兴……
“除了你,所有人都知道吧。”巫剑一声冷哼,随即双手一摆:“不好意思,没带解药,忘了告诉你。”
她阴阴的看着他,随即越过来转身点住了冷焰穴道,同时再次抽剑,扫向巫剑。巫剑也算提前做好准备,凭空一翻,恰好躲过,手中的剑也是一顿之下老实出鞘,抵住了她的剑。
“四当家,您的功夫不敌我,别费力气了。”巫剑嘴角挑出淡淡的笑,接连让着:“不过,您如果不回玉宇,估计某人将前往巫蛊然后一去不返。”
她并不答话,只不过脸上的神情有了些变化。
萧芸提起刺,点向巫剑,巫剑慌忙挥手,越开了阵势。眼睁睁的看着萧芸与她默默注视,进入她的攻击范围之内,出乎意料的是,她没有动,萧芸没有动。
她的脑海中不断出现了玉树为了萧芸对自己出剑的情景,那种紧张,从没有见过,即便是在快要失去的自己的时候,他也只是空洞的注视着她,心碎而已。
“要帮忙也轮不到我。”所以她说,“你们要是去,他定会高兴。”
“我玉师兄是不是爱错了你?”萧芸笑的嘲讽,“他不要自己的身份,不要自己的地位,跑到江湖中当了一个卫望,你竟然就这么说?”
“我曾死在他的剑下。”她慢慢的说。
“你懂不懂什么叫误伤?你懂不懂什么叫绝望?他因为你完全不同了。你懂不懂?!”
“他很爱你。”紫禁风扬轻如叹息。
“那不是爱,是爱护……我是他师妹,明白么,只能永远是他师妹……我不管你如何想,总之,我仁至义尽。”萧芸近乎呐喊,然还未及离开巫剑却一把拉住她,把她拖至身后。
只因紫禁风扬忽如触电般的退后两步,仁至义尽……?
萧芸忽然想起第一次遇见的卫望,那被那句仁至义尽说的竟然连恳求的话都出口的他。
“求你,不要离开……”萧芸连自己都不知何故,竟然开始重复起这句话,而倔强高傲如她的女子,竟然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双噙满泪的眼,忧伤,绝望纷涌而至,铺天盖地的令她震动着。
萧芸并不知道,这两句话,曾由两个宁愿互相伤害的人,在生死离别,与荣耀前分别说出,然后深印脑海……
最终,她还是去了,应了她的心。至于是自己想去,还是芸儿的逼迫,已不再重要了。
既然回不去昨日,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算是赎罪。她如是说。
萧芸则是不语的看着她的背影,有了些许,为什么,有些人,竟然可以连背影都如此得像?如此的——残酷?
十一·巫蛊之战
“你不回巫蛊?!”巫剑怀疑自己听错了,讶然的看着若无其事的萧芸,“连旁观也不?”
“为什么要回去,看师兄和师父在天下人面前自相残杀么?”她咬紧了自相残杀四字。
“你不是一直想去看芑月么?这次不去,也许就没有机会了。”巫剑盯着她的眼睛。
“芑月?”萧芸扬着头,淡淡的笑,“那是什么?”
巫剑看着她,第一次觉得她是那么遥远。
* * * * * * * * *
巫玉之战,玉宇完胜。
当玉树在巫蛊山庄的最高岭用了近二十年的功力生生打败了巫王时,萧芸和巫剑正坐在某处不知名的茶馆,舒舒服服的品茶;而当玉树放了一把大火烧了所有的一切,包括承载记忆的芑月花时,也许萧芸和巫剑正为晚餐在那里吃而伤脑筋……
玉树胜的很坦然,也很惊天动地。现在似乎一切都回到风平浪静的日子,似乎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很不真实。
“听到他们说了么?他放了把火烧了巫蛊呢……”巫剑叹息着。
“什么是芑月?”萧芸依旧喃喃的念叨,不知说给谁听,眸光也不知转到了何处。
并没有去巫蛊观战的萧芸和巫剑,也只是捕风捉影的了解了一些。比如说,玉宇没有赶尽杀绝,反而废了巫王武功放了他一条生路,而且玉宇虽胜但伤亡惨重,竟然一蹶不振,甚至离解散不远了;还比如说,在决战前夕,一个自称唐家人的女子加入玉宇,并协助玉宇设下各种阵势,在战斗胜利后却不知所踪;再比如说,玉树战后下了封剑誓,此生再不言剑术……
不管说此战到底惨烈成什么样,总之,一切都过去了。
虽然他们已经算出师了,但似乎他们都不想就停止这也许永远没有结果邀约。除了玉宇的人和他们两个,再没有别人知道巫蛊自己人之间还有一场生死决斗。
当江湖仍在争论玉树为何一定要在这种时候莫名其妙的发动巫蛊之战的时候,他们已经毅然踏上了征途。
如果说,巫蛊之战是震惊江湖的巅峰之战,那么这场邀约,也许是默默无闻的,但他必定还会比巫蛊之战更加精彩的巅峰对决。群战与单挑永远不能划上等号。
而所谓青出于蓝,也不过如此。
现在,已经是五月初一了。还有不到十天,便最终了结。
十二·芑月花开
已过正午,骄阳如炙。
萧芸持着鸳鸯刺,站在树下,今日,已是五月十日。
决战之期。
玉树一直没有出现,就如江湖上关于他的消息一般,干净利落的解散玉宇后,他便在这个世界上完全消失了,仿若一个传说的兴起与没落,不再引人注目。
但巫剑和萧芸都知道,只要玉树还活着,他就一定会来。所以他们等,静静的等。
当红日西斜,当彩云漫天,他出现了。
残霞在他身上笼出苍凉的味道,临风公子临风而来,一步一步,很慢的走,很悠闲。
萧芸不自觉的直起了身子,一直在拭剑的巫剑也抬起了头,看着久候的人。
玉树在树前站定,清清冷冷的目光扫过两人,一字一句:“久等了。”
一时,萧芸和巫剑都没有说话,反倒玉树看着巫剑冷冷的戏谑:“不论结果如何,这是我可给你们的最后机会。”
“她呢。”萧芸忽然开口,犀利的看着他,“你又怎么胜的师父?”
沉默。
“她丢在了巫蛊。回不来了。”玉树冷漠的语调不惊起纤尘。不知他在说谁,是她,还是曾经的芸儿?
“好。”萧芸双手一扬,鸳鸯刺稳握在手摆了个防御姿势,不知何时,挂在鸳鸯刺上那两对走起路来丁丁当当的铃铛不见了,空空荡荡的,一如心:“据说,临风公子已下封剑誓,不知,你要如何应战。”
巫剑跨前一步,拦在萧芸前面,剑划出漂亮弧度,挡在身前:“芸儿,你不要和他动手,帮我掠阵。”
“呵。”玉树疏无笑意,“还有心情关心敌人用什么兵刃么?芸儿,巫剑,你们一起上吧。”他一拍手,很有风度的微微欠身。
“谁允许你叫我芸儿!”萧芸双刺一分,脚下微顿,半空中一个翻身直接攻过。玉树脚步相错,连退三步,却是岿然没有一丝晃动。
“这三招,是让你。”他没有笑,微微敛着眉,似乎根本就瞧不上眼,根本不似卫望时那样不设防,雾也罢,云也好,根本就看不透他。
巫剑自也不会落后,左手剑诀一动,右手剑已是突破层层叠嶂,旋转着紧迫而来。掠过萧芸时,飞快的点住了她的穴道,把她推到后方,让她离开战团。玉树功夫之高有目共睹,萧芸即便在这几个月之内突飞猛进,想要比得上玉树也是痴人说梦。若不是玉树有意相让,她能不能完好的站在这里也是个事情,此时让她退出,一是为了保全,二是为了不让自己和玉树分心。
萧芸没料到会被突然制住,还没来得及说话,已然被剑风扫得往树上直撞而去。不易察觉的,一阵阴柔的风将她的速度降了下来,恰好稳稳落在树下,萧芸视线从混战中移开,意识到原来还有一人在暗处,顺着那风的来处,只看到夕阳下,一袭男装紫衣飞掠而过,发被紫带束成一股,垂在身后,随着行动低低的飞扬着……
一闪即过,让萧芸差点以为自己是眼花了,但她甚至可以确定,她看到的是谁。她无法言语,一阵激烈的碰撞声让萧芸把目光再次移到正在进行生死相争的两人身上。
玉树的右手有些并不灵便,虽然竭力的在掩饰,但高手对决,对方哪怕有一点分神都可以感受的道,巫剑感触到了他的异样,狠抖了两下长剑,使得身前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玉树微一沉吟,发现并没有绝对的把握可以控制住,眉蹙了起来,向旁闪了开来。
巫剑对着示弱的表现极为愤怒,若是以往,玉树肯定会毫不犹豫地也在身前造出巨大声势来个硬碰硬以图省事,而现在他竟然避开了锋芒:“玉树!别告诉我师父伤了你?!”
“哼。”玉树没有回答,右掌回收护住胸腹,反而用左手转了个半圆,意带保留的挥出。
巫剑也不客气,右手的剑忽然掷到左手,也是一掌干脆的挥出。
砰!
巫剑退后几步,长剑一摆,再次攻了过去。而这边玉树虽然技高一筹,但也是受创不少,第一次在对敌中控制不住身形,原本以足为轴,意图转了一个圈子消减劲力,哪知仍是一阵晃动。而这没有料到的一阵晃动却来带了致命的危险。只是这么一顿,长剑在手的巫剑仗着兵刃的优势,三尺青锋就已经堪堪划到胸前,眼见便遭开膛破肚之祸。
萧芸在一旁看的险些惊呼出来,冷汗顺着背脊淋漓而下。
玉树清咳了一声,虽惊不乱,抬起罗袖当空而舞,巧妙一翻,卷住了巫剑的长剑,定定的阻挡住了来势。巫剑哪会如此罢休,诡笑一闪即灭,突然撤手,猛地击打在剑柄上,长剑立时卷动着,碾碎了衣衫。
偏偏白衣碎片像漫天的白色蝴蝶,而那漫天的白色蝴蝶之间,却突兀的显出了一朵红艳的花蕾……
“芑月……”萧芸忍不住惊叹出声,那,那是芑月啊!在他衣袖中,所藏的,竟然是期待已久的芑月花……她甚至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穴道已经被人解开……
怪不得,玉树一直那么护着那里,芑月,芑月在那里啊……萧芸忽然明白了玉树为何一定要攻打巫蛊——是为了自己的一言,为了自己——
“我想回去了,今年我出来的时候没有等到芑月花开,明年,我一定要让它当我的生日礼物……”萧芸转过头,期待的看着他。
“呵。”卫望不自觉的笑了,“放心,明年,芑月花一定会为你而开。”
明年,芑月花,一定会为你而开……
今晚,那花儿,就会开吧,为我而开。
玉树默默的瞟了巫剑一眼,忽如腾云般去捧那白色蝴蝶之间的娇艳之花。巫剑看着玉树背后空门大开,纯粹是下意识的追了上去,毕生功力都积攒在这一剑,飞掷而出!
“玉师兄!”萧芸失声惊呼出来!那已是不可抵挡的一剑!
“大哥……”很远处,得一声低喃令玉树骤然回头,眼中的讶然无法掩饰,双眉一挑,左手剑诀,右手向后抵挡,与此同时,指尖,一道绚丽的光辉爆出,那是日月难掩的幻剑之光!
幻剑,如同一条银色的长练,舞动在寂然的夜空。在月下,闪烁着浩然正气。
电光石火般瞬间穿透了那柄长剑,把它打偏开来,还余势不减的穿入了巫剑的右臂。巫剑无可闪避,登时从半空中栽到了地上,却讶然惊然:“师弟!”
突兀的,什么东西撕裂的声音,在心上滑过,在天地间蔓延,魔惑。萧芸踉跄的跑到巫剑身旁,惊惶的叫着:“剑师兄,你怎么样?”
巫剑不答,只是定定的看着玉树,有着痛惜与不甘:“他……他的封剑誓……”
萧芸忽然恍然,猛然转头,却见玉树已然接到了那芑月,然而,他却仿佛再也跟不上那飘忽的步调。他只是努力定住身形,似乎便费尽了所有力气,静静的持着芑月,仰望苍穹。
一线血丝,蜿蜒而下,划过他清冷脸颊,划过昨日的点点滴滴,滴落在芑月花上。
芑月,在月下,在鲜血的滋润下,妖艳的缓缓绽放。
像一幅静谧的图画——那个白衣男子如仙人般,仰望星空却紧闭着双眸,半幅衣袖虽然狼狈的化为碎片,但更显高贵,指尖是纠缠不去的幻丝,嘴边是噙着的一屡红痕——真的像玉树一样,如雕像,挺立的难以撼动。而芑月花,点缀似的盛开,却夺走了一切光辉……
那银色的花瓣,包裹着里面血色的内心,花蕊处幽绿的荧光不似凡间之色。高贵却妖异,典雅却放荡。幽冥中地狱之花,月色下的天堂之花,在那一刻,竟完美融合。
萧芸惊呆了,甚至忘了呼喊,忘了去问他,那要命的封剑誓言,究竟给了他怎样的重创。
“你胜了。”玉树低下头,无喜无忧的俯看着巫剑,像神。
“你……”巫剑不可置信的瞪着他:“你……的……功夫……”
玉树没有答话,转过头,静静的审视着萧芸,嘴角的笑不知是不是真实的,他弯下身,慢慢的把芑月近乎虔诚的放到地上。
再起身时,已然结印,低沉温婉的音节吐出亘古不变的繁复长咒,仿如幻境般,眨眼间,穷目所见,竟满是那芑月……漫山遍野的芑月花随风而舞,随月而开,魔惑的花儿此时妖艳到极致,只因每一朵花上都有同样的痕迹,那一条淡淡的血痕……
就在这一瞬间,天地间似乎真的只剩下芑月花,一切都倒回了从前——月下,两个十三四岁的少年持着剑飞快的相击又分离,那个六七岁的小女孩则抱着一簇芑月花,拥有笑的清澈的朝颜……
原来,一切都还近在眼前,原来一切我都还未忘记,原来,我还是贪恋着这芑月之花……
玉树深深地吸了口气,不再有丝毫犹豫,踏着幻化而出的片片芑月,默默的离去,如同他的出现,不惊起纤尘……
尾声•生日快乐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惊醒了般,她颓然跪在地上:“玉师兄……我不要芑月了好不好?玉师兄不要走……不要走好不好……”支撑了许久的冷漠再也不能维持,掩住口鼻,任泪水沿着脸颊涌进了砂石中,作为生日礼物的血色鲜艳的‘芑月花’沐着月华,静静的在她泪中悠然绽放、绽放。
“芸儿,你……”巫剑半跪在地上,肩上的伤放肆的流着血,他却没有顾及,只是手扶着她,徒劳的唤着,却唤不回少女的回眸一瞥,以及那熟悉的清澈笑颜。
也许,当年三人在花下嬉戏的日子不过是梦中所见,但为何,又要如此深深的映在脑海,挥之不去,却又捕捉不到?
五月十一日,芑月花开。
“芸儿,生日快乐。”他白衣的背影缥缈如烟,连地上的影都如此的淡,他低着头,默默地走着路,也默默的低喃着也许只有自己可以听到的话。这是我唯一能做到的……
芸儿,生日快乐。
不是听到了那句话,仿佛被那依然的背影再次惊住了忘了喘息——当年,他离开巫蛊,就是这么决绝……她茫然的抬首看他的背影。抬首看天。
芑月花所映的朝颜竟然已不复那样的明朗,一串串泪滴浇灌着血色之花,如此盛开。
芑月花下,天依旧很蓝,依旧很高,很悠远……
20060703凌晨京允起稿
20060713凌晨京允完稿
后记:
谨以此文赠与萧芸,恭祝芸儿生辰。玉宇四当家携夫人及五哥、十五妹、苗苗、风雅师兄以及梦梦在此献礼,还望笑纳。
可能由于心态原因,最近写东西有点魂不守舍,巫剑原本的设定是阴险的,写时手下一转便成了一个看起来还可以的家伙——虽然每当写到他叫玉树师弟时偶就难以克制爆K他的冲动……
紫禁风扬啊……紫禁风扬……躲到一边吹口哨,偶还是觉得回头删了吧,偶好像很无耻的到处遛弯……寒……
还另……偶怎么觉得最近越写越无聊了……好多地方好像比较别扭,寒,不管啦,反正——生日快乐……||||(驴唇不对马嘴……|||)
另,关于忧君(傅无射)同学文章:《六韵无射》正在磨墨……稍安勿躁…… 感谢风雅师兄的图!!非常漂亮!!非常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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