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宝典初试功
胡世杰道:“施小子,哎,施小兄弟,施少侠,施公子,施大哥,施大叔,施老爷……”胡世杰生怕他不看那本书,不住口的给他的称呼升级。施让笑道:“胡前辈,我知道你是好意,可是死生有命啊,咱们勉强不来的。不过,不能辜负了你的一片好心,”胡世杰笑道:“这就是了。”施让接道:“我就瞧瞧这本书吧。”施让伏在地上,那本书在他面前的地上,翻开到了第一页。也幸好这书是打开的,否则施让全身无法动弹,纵是有书也是没法。看那书时,见到满页的小楷齐整整排列在书页上,当真是妙不可言。原来书法写的好了,也是这般可爱,难怪义父时常自己挥毫练字,常常自我玩味半天,并说,书法也是一种修养,也是一种意境。施让只顾看这书法,又想起爻姊弹琴吟诗的情形,有如幻境,如今自己命却已不久了。发呆遐想了半晌,才真正去看那书上文字。第一页上原来是记载了作者创作此书的经历,这竟是一本武学秘笈。书上说他是元末武官,隐居深宫,领略了所谓“大隐隐于朝”的境界,却因此做了太监。他晚年广阅古籍,拿自己身体亲做试验,欲创制奇门武功,到得后来虽然书已著成,却也患了一场大病。这场大病加上一个坏人的逼迫,终致身亡。这上面虽然其他记载详细,却不曾留有作者姓名半个字眼。施让看完了第一页心道:既是武学秘笈说不定能够疗伤治病也未可知,可是,可是,我却没法翻书,真是可笑。若是当真有着疗伤治病的妙方,我还是只能眼睁睁的等死,就如同一个饥饿之人看见一筐馒头,却已无力吃食,终究是个饿死。正思虑间,咣当一声牢门打开,两个凶神恶煞般的狱卒把施让拖了出去。施让颇不以为奇怪,这已如同每天的必修功课,只是心思还在想着怎么往后翻书。让胡世杰读来听吧,也扔不回去了,对了,我还有嘴巴能动,下次用嘴巴翻书!念及此,施让心里不禁一阵高兴,面呈喜色。那鞭打他的狱吏看他不怒反乐,不知所措,提早把他拖回去,换了胡世杰来拷问。两人把施让牢里一扔,牢门照旧锁上。这一扔,把地上稻草溅起许多,带动些许微风,只这一点风儿却把那本书翻过两页。施让一看大喜,仍旧伏在地上,凝神看那书稿。这一页讲的是他这本书的入门功夫。每家每派的功夫总是从基本开始,这本书也不例外。但是这本书的入门功夫乃是练气,不像其他的武功,基本功包括跑步、站桩等外练,少林寺的入门功夫还有挑水一项。书上说道:“武功在于练气,以气御物胜过以物御气。”意思是说,只要气练好了,随手一物,随便什么招式,都能克敌制胜,伤人于无形。如果全凭外练,最多不过是皮肉结实,出手狠重,全不敌练气的速度之快,招式精巧以及伤敌之重。但是,但凡练武之人为何练外比练内要多,却是因为外家功夫比内家功夫好练的多,也学的快的多,在很多门派,气功只是辅助练习。这本书上却全盘否定外家功,说只要习练内功,外功自成。但是练气是很艰难的事情,起码得有个十年八年方能有所小成。此书正是另辟蹊径,依据人体经脉原理,创造了一种全新的内功修习方法,少则一两个月便成,多则一两年,总之是比寻常那些内功时效快的多了。但是这种功夫却有个凶险之处,由于穴位和气血循环的特殊,初练此功时,常会引发情欲,而后导致走火入魔,轻则筋脉断绝,终身残废,重则一命呜呼。书中还劝导常人不要习练,除非,除非,太监之流,并在这里注明,他本身便是一个太监。施让心道,我巴不得一命呜呼呢,少受这等非人折磨。反正中了蒋喻的金手指残废是肯定的了,还要白白忍受那冷热煎熬,现下管不了这许多了。
施让用牙齿把书翻过一页,这页起始,就是练气的法门了。施让这时一门心思用在书上,按照书上的法子自行修习内功,连胡世杰被扔进牢房的惨叫都没有听见。他全身僵硬麻木,但是气血并没有僵死,行功缓慢并不停滞。到得第三天时间,他的右手已经能够活动了。这门功夫与蒋喻的金手指乃是同类,功力到处,那金手指之伤,自然解脱,只须时日而已。施让想右手能够活动了,看来练这功夫倒有些用处,要真是练这功夫能够治伤,那真再好也没有了。一天胡世杰找他说话,施让专心看书,哪得空闲理他。胡世杰骂道:“你个臭小子,施让小子,恩将仇报,我给你书看就是让你跟我说话的,谁知道你一句都不理我,真是气死我了,气死我了。”第七天上,施让浑身还是无法动弹,只有右手活动。施让想,难道这右手活动是回光返照不成,难道练习此书并无益处,难道年纪轻轻就如此毁了。左思右想,竟然陷入绝望,对生命缓缓逝去感到莫名的恐惧,惶恐之下竟然狂吼起来。这一狂吼招来狱卒的又一顿鞭打。这边胡世杰见了,笑话他道:“施小子,你好好的瞎叫什么,看我老老实实的待着多好。”施让想,前几天的勇气哪里去了,死则死耳,何足惧哉,刚才竟然怕的失声大叫,当真丢尽了颜面。他不知道,开始他以为学了这本书上的内功,伤势便能伤愈,谁知道并无进益,巨大的失望把他打击成这样,并不是他本性贪生怕死。男子汉置生死于度外,有什么好怕的了,管他是死是活,反正自己已经无望。真是好了自然欢喜,若是好不了也是无奈。还是再看书上功夫,慢慢琢磨,总比胡思乱想、无所事事来的痛快。就这样时练时断,有时胡思乱想地,又过了十八天时间。此时施让看过了该书已有二成,看到了一句话大字标注:“练过此节,凶险已过。此后练习有益无害,但常人能练过此节者可谓之鲜。”看到这句,施让心头一喜。可他哪知书上所谓的凶险乃是走火入魔之患,他浑身僵冷麻木,动弹一下都属万难,已然没了走火入魔的条件,这莫大难关,竟然让他如此轻巧的度过。常人哪里能够想道,福祸相依,全身瘫痪的痛苦竟然成全了他习练神功的巧处。这这十八天里施让除了受刑吃饭,就是趴在地上看这本书,并不曾理会胡世杰的搭讪。这天施让又被拖去用刑,施让已经习惯让他们拖着了,可是这次,他竟然觉得自己的脚在走路。低头看去,两只脚居然在磕磕绊绊的跨步,当真是一阵惊喜,双脚迈开,已能活动了。这次受那鞭刑,运起内力抵抗,只见衣衫布絮纷飞,身上却是一个红印也没有。这次施让对着施刑之人傲然大笑,内力催动处,几人执鞭不稳,险些脱手而去。施让这一大笑,气涌胸臆,丹田稳实,全身筋脉为之畅通,当真是说不出的痛快。一挥手处,双手竟然都能动作了,已然解了四肢僵硬之苦。双脚踢处,还是有些不稳,想来并未全然愈可,但也值得一喜!两名狱卒见他如此,更加疯狂的鞭打施让,越是鞭打,施让越是笑的狂傲。到得后来,两名狱卒被施让的气势给吓坏了,赶紧的把他扔回大牢里去。
施让见那神功果然不同凡响,仅仅二十几天就能有如此进境,当真神奇。不由得胸怀大开,欢喜无限。施让双手用力,却能不能把镣铐挣脱,看来功力还差的远了。但胡世杰习练已久,应该能够吧,于是向那胡世杰道:“喂,胡前辈。”却见胡世杰坐在地上,只装作听不见,转过头去。施让想,这老头果然是生气了,瞧我怎么逗他。突然大叫道:“哎哟,这是什么玩意儿,牢里还有这么好玩的东西啊。”果然,胡世杰晃啷啷带动铁链跑过来看,问道:“施让小兄弟,什么好玩的物事,你给我瞧瞧。”施让背向他自语道:“哎,这许多天我怎么就不曾发现呢,果然有趣的紧!”胡世杰更焦急道:“施少侠,你就给我瞧瞧吧,我给了你一本书,连你性命都保住了,你给我瞧瞧那物事也不吃亏啊。”施让转身嘻笑道:“胡前辈,你说的是什么好玩物事啊,我只是刚才做了一个梦啊,发梦说梦话的。”胡世杰见他在耍弄自己,愤愤道:“你个臭小子,我再也不信你了,不跟你玩了。”施让低声正色道:“胡前辈,实话告诉你,我是想到了出去的办法。”胡世杰忙道:“施兄弟,那你快说啊,我我,我要是出去了,请你吃三大碗的牛肉!”胡世杰一开心,施让又变成了他的施兄弟,也不知道刚才谁喊的臭小子。胡世杰平时混赖,最好的也就吃得牛肉,现下竟要请施让吃三大碗牛肉,可见其开心之极,大方之极。施让道:“胡前辈,你不是把这本书看过了吗,那你该是内功修为不凡了,除去手脚上的镣铐才是,这铁门也不足为患了。”施让哪里知道这神功岂是随便谁都能练的成的,世上有这么好的机缘的人也就施让一个了。胡世杰沮然道:“我道你有什么好主意了,原来实说这本书。这本书我就看了前面三五页,再也看不下去了。”施让奇道:“不会的,我都看了有二成了,起码也得几十页纸。”胡世杰道:“不信,不信,我看到了第五页上,就会觉得浑身燥热,血脉愤张,难以忍受,极想用凉水洗澡,”突然面红耳赤,挥手道:“不说了,不说了。”说完蹲在地上,一幅窘迫模样。施让不谙世事,哪知道,胡世杰看了几页,练了些许神功,就情欲大动,便欲爆炸一般,这老儿虽然平时疯疯癫癫,却是童子之身,此时提起这个,能不让他大窘?胡世杰当日看了这神功,觉得巧妙,便想学学,谁知竟然有此艰难,只好放弃。幸而胡世杰不是武学高手,若是高手见了怎么忍得停手不练,便是舍却生命,也要满足这一窥高深武学的乐趣。胡世杰只觉煎熬难当的时候,边停手放弃,只当它不是一本好书。这一中断,后面的武功是无法继续习练的了。不过,只前面几页,边已使胡世杰内力增强许多,以致他抵挡鞭打的时候不是多么痛苦,不像别的牢房里的人,许多不堪鞭打,竟然致死。胡世杰能撑到今日,不能不说有这本秘笈的功劳。施让想了一会道:“胡前辈,你说的浑身燥热,是不是练功引发了情欲?”胡世杰更加窘迫,把头埋在双膝之间,低声哀求道:“施大侠,求求你别问我了,好不好,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施让想,这练功之时引发情欲也属正常,义父曾说有些邪门武功,便是这样,为何胡前辈竟然如此还怕呢?便问道:“胡前辈,练习内功引发情欲,没有什么啊,”胡世杰突然跪倒向他叩首,道:“施大侠,别说这个了,我不想出去了,施大侠,行行好吧……”施让这才幡然醒悟,这老儿果然是因为引发情欲,认为难堪之至,只求旁人不要提起。便道:“好了好了,胡前辈,咱们再也不提这个了,你先起来好不好?”胡世杰赶紧爬起来,道:“这就好,这就好。”施让道:“为何我练功之时,并没有引发情欲呢?”胡世杰一听他又来说这个,索性转身不理他,独个儿发呆去了。
施让见他这般模样,知道一时是难以劝服他了,便自己琢磨那本书去了,看看它到底什么神秘。施让拿起这本书,从头翻起。他此前只是从第一页看起,跳过第二页,接着往下看去了,还没从封面看起过呢。施让往那封面一看,正是“葵花宝典”四个隶体大字,其他也无署名之类的,并不知道是谁所创。想道,原来这本书叫做葵花宝典。这本书将来传入江湖,引发无数纷争,名噪一时,这是后话。慢慢翻开封面,便是当时看过的第一页,上面介绍创制武功的经历。翻到第二页时,却是一张白纸,并不曾写有什么文字。当日施让还担心第二页上会不会有什么关键,竟是空白。施让看着这白纸,心想,难道这位创制秘笈的太监前辈,想要在这里说什么。施让本身就不善思考,想来想去,头脑昏沉,想不出什么结果。看到第三页时,又细看了那句话“初练此功之时,最易激发情欲,气血愤张,筋脉逆行,轻则重伤残废,重则一命呜呼”,自己却为何好好的过来了,不但没有死掉,还连残废瘫痪都好起来了。也是想了半天,没有结果,只好不去想它,再往后看。往后都是他所习练过的,也无神秘可言。看完这已学过的二成,往后看去,都是愈加深奥的内功练习,练功法门却都是极其容易,但都是常人想所未想,试所未试的法子。又过廿八天,施让已经把气功篇的练习完成了,金手指的伤势业已痊愈。这短短几十天时间,他已经从这本秘笈上面汲取了莫大的能量,这时的施让已经身负绝顶内功了。但是气功篇的最后一页上道:“此门内功,乃是蹊径速成,虽可御百般武技和兵器,克敌制胜,少有人当,但天地互补,福祸相依,事总难圆,练此功十年往后,潜伏的神功心魔便会常常发作,往往滥杀无辜,甚至亲人好友。”施让看到此处,心中一凛,把书甩的老远。哐啷声响和书本落地的声音,惊动了胡世杰,但他只当是施让又在耍什么花招了,只不理他。施让看着自己双手,心道,难道自己学成的便是这种功夫么,这还要他作甚?难道十年之后,我若心魔发作,便要杀害义父大哥和爻姊么?施让心里只想着我还要这功夫作甚,我废了去吧。可是功夫上身,也非是等闲能够废掉的。又想到,这个作书之人为何如此害人,偏偏这时功夫练成之时才说出来。但是,如果开头就知道这样结果,人家是宁死也不会练的了,作书之人正是有此担心。施让心下大骇,不知所措,一时呆在当地。胡世杰见他久久没有声音,开始还在耐心等待,想,这小子耍花招跟我比耐心呢,我才不上当呢。半晌过去,胡世杰心道,这不像是假装的啊。于是转身向施让那边走去,看见施让正呆呆的站在那里,张着双手,便似木雕泥塑一般,动也不动。心想,坏了,臭小子肯定又是不能动弹了,说不定已经死了,这牢中可是没趣的紧了。想着大喊道:“施兄弟,你在干吗,你是傻了,还是死了?”这一喊叫,施让略一清醒,便想到,这本书乃是这人所赠,将来这般苦楚也是此人所赐,不由得大怒道:“你这糊涂老儿,自己糊涂便罢了,为何还来害我!”胡世杰最喜欢捉弄人,此时听见有人说自己害他,不禁高兴,狡黠笑道:“你这个臭小子,我怎生害你了?”施让怒不可遏,见那老儿居然还有心思来笑,吼道:“这本书乃是害人失却心智的邪书,你却拿来给我练习,我我我,我当初还感激你来着,没想到没想到……怪不得你自己不练呢。”胡世杰诧异道:“哎,臭小子,你这伤不是好了么,也能动了,也能骂人了…”正说话间,施让一脚踢向胡世杰,但有牢房的铁栅相隔,直踢得那铁栅便欲断折。这牢中所囚之人常常打骂吵闹,所以平日吵嚷原属正常,只要不是特别过分,那些狱卒也懒得去管。胡世杰便往后逃便说:“也能踢人了,你却全不感谢我,不是来嘲笑我,便是要踢我,真是恩将仇报,嗯,便是这一个词,恩将仇报。”施让一脚踢上铁栅,脚上微痛,栅栏却是已然弯曲,心道,我这一脚什么时候这么大的力气了,这样如果能够打开牢笼,岂不是可以重获自由了,其实以他此时的内功踢断铁栅不过轻而易举,但他正处于嫉妒愤怒,又对拳脚功夫不甚了了,不懂得发力技巧,所以没能踢断。他又立时想到,自己说不定哪一日失心疯发作,便把爻姊他们害了,还出去作甚。不由得心中悲凄,颓然坐倒在地。胡世杰见他突然泄了气一般的坐倒了,便凑上去道:“施大侠刚才真是威风八面啊,不如踢断了这个牢笼,放我们出去吧。”施让颓废道:“我是不想出去了,要出去你就自己出去吧。”胡世杰道:“臭小子,如此没有良心,我又没有你那么厉害的武功,如何出去。”施让也不多想,伸手把书扔还了给他,道:“你拿去练了不就成了。”胡世杰捡起书,又赶忙扔下道:“不练,不练,我是练不来的。”施让愤道:“这么害人的功夫你当然练不来了,所以就给我练,让我练了放你出去,然后自己受那苦楚,是不是?”胡世杰脸呈委屈道:“我没见你受了什么苦楚啊,不就每天鞭打受刑嘛,再说鞭子打了你你也不痛啊,还有,那,那种苦楚不曾见你受过啊。”施让道:“那种苦楚要到十年之后才能发作。”胡世杰脸上大窘道:“啊,为什么我那么快就受到了那种苦楚呢?”施让一愣,难道他这疯癫举动和言语便是拜此书所赐。便问他:“你练这功夫有多久了?”现在施让对他恨之入骨,也不去管长幼尊卑了,以前总称他为“胡前辈”,现在不去管他了。胡世杰道:“练功夫多久了倒不清楚,我进这牢房比你早了三个月之多。”施让怒道:“不可能,书上明明说的就是十年,怎么可能半年便即发作。”胡世杰苦着脸道:“我只练到第五页上,就痛苦难当,无法继续了。”施让呢喃自语道:“第五页上,怎么会是第五页上…”突然想到,他和胡世杰说的是不同的两种痛苦,难道这胡,胡前辈并不曾学过此书。施让正沉思间,听胡世杰道:“施,施兄弟,你到底受了什么苦楚啊?”施让黯然道:“这苦楚还不曾受到,要到十年之后呢。”胡世杰笑道:“施兄弟,你真是自寻烦恼啊。”施让道:“此话怎讲?”胡世杰道:“有一句诗,怎么说的来着,什么人生一百,什么千岁之忧。”施让接道:“是不是‘人生不满百,常怀千岁忧’?”胡世杰道:“正是,正是。你说这十年还远着呢,你现在就去担心,岂不是自寻烦恼?”施让心中说一声,是呀。听那胡世杰续道:“再说,这十年之中,若是你的心魔得治,不是更好,还有啊,你是否能够活得满十年也是难说啊…”施让心道,照呀,我怎么没有想到这些呢。人生百岁,常常心怀忧郁,岂不是过的很苦,过得一日且是一日吧,再说,到得十年之期,能控制心魔便罢,不能控制心魔,我便自杀以全他人安全,也无不可!想到此处,心下欢喜,便向胡世杰道:“胡前辈,方才晚辈一时失了理智,无礼冒犯,还请恕罪。”胡世杰见他心神已定,便道:“施兄弟,我也不恕罪了,还是说正事要紧。我看你这功夫也厉害得紧了,还是打破铁牢,出去的好。”施让道:“那我试试。”胡世杰满脸欢喜看着施让。只见施让,坐倒在地,把手放在脚镣上,用力一扳,那脚镣竟然应手而落,施让自己也是非常惊奇,心下大喜,脚镣既去,又除去手铐,这一个多月的禁锢之苦终于解脱,又练成了这等神功,真是万千之喜!胡世杰从栅栏间伸进手脚,施让一一为他除去脚镣手铐,两人大声欢呼,欣喜不胜言表。施让又催动内力,扳断了几根铁栅,携着胡世杰,装了那本《葵花宝典》奔出牢房。迎面几个锦衣卫,正要大声呼喊之时,都一一被施让随手打翻在地。此时蒋喻已率众多锦衣卫,往民间去到处杀害明教教徒,更有许多无辜之人惨遭屠戮,看守大牢之人,并不很多,况且他们的功夫跟现在的施让相比差距太大,施让施展轻功,脚速极快,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已不见了人影。因此两人幸而顺利逃出牢房,不禁欢呼,尤其是胡世杰更是开心跳跃,莫名其状。其他大批锦衣卫还未来得及追赶之时,两人已奔出数里。两人只是担心锦衣卫追上,加紧赶路,却往山间林中逃窜,不觉间已出了七八十里,到了一片连绵低伏的小山丘间,这才放松下来。胡世杰喘息道:“施让小子,你怎么拉着我还奔跑如此之快,我不行了,不行了…”说着胡世杰跌倒坐地。两人奔跑半日,看看并无追兵,又加上腹中饥饿,便停在此处稍事休息。胡世杰喘息半天,看着身边的山丘和泥土小路,道:“施让小子,我们就这么出来了。”这一说话,惊动了躲在林子里的野鸡,呼啦拉的飞过,施让只是随手伸出抓去,已不见了野鸡踪影,低头一看,那只野鸡已经气绝在自己手下,施让大为诧异,想道自己竟然出手如此之快,如此之重,不禁呆呆的看着自己双手,不敢相信。他哪里知道,这《葵花宝典》上的功夫都是武术精华之所在,修习之后,内力充盈,气息流转,自然出手又快又狠。人们学习武功,为的就是能使气息流转畅通,身形稍动,气随之动,从而速度迅捷,反应灵敏,内力深厚使得出手狠重,少有人敌。胡世杰把鸡用随身所带的匕首,开膛破腹,到山丘间一条浅浅瘦瘦的溪水里,冲洗干净,草草拔了些鸡毛,拣柴生火直接烤了。烤至半生不熟的,胡世杰闻见香味,忍不住撕一只鸡腿大嚼起来。正啃着烤鸡间,施让突然大叫:“糟了!”胡世杰吓得鸡腿从手中跌落,一边低头捡起一边埋怨道:“臭小子,有什么不好了?”施让急道:“你还问我,你的四个令郎还在那监狱里吧。”胡世杰嘟囔道:“我当什么大事了。”施让道:“哎,我说胡前辈,明明是你的令郎,我怎么比你还着急呢?”施让说着便要拉着胡世杰准备回去救人,胡世杰赶忙甩开他手道:“拉我干吗?”施让道:“我们回去救回你的四个儿子啊。”胡世杰道:“要去你自己去,我不去了。”施让道:“哦,原来胡前辈是怕了啊,那好,你且在此等我,我救回他们就来。”胡世杰道:“我才不怕呢,我我我…”然后赧然道:“施少侠,我跟你说了吧,我,我是骗你的,我没有四个儿子,更不曾娶亲,连老婆也没有一个。”接着他又跟施让说了打赌的实情。施让笑道:“你这赌码可大的很哪,你不怕在锦衣卫大牢里丢了性命。”胡世杰只顾啃鸡,不去理他。施让忽然想起一事,问道:“胡前辈,你是怎么知道我的身份的?”胡世杰边啃鸡边说道:“你这小子当真是个傻瓜,我是听那狱卒说来的。”说完哈哈大笑。施让一愣,心道,自己当真如此之傻。也不去管这些,施让抬眼望去,看见,远处的田里竟然有了星星点点的绿意,没想到三个月的时间,春天竟然已经近了。想去年此时,我正携着爻姊,陪同大哥、义父,在郊外赏春,有时长箫吹一曲“春来早”,又是爻姊抚琴弄一曲“乐融融”,正是其乐无穷!又一想,这三个月里,不知道义父他们可否安全。想到此处,向胡世杰道:“胡前辈,你和晚辈既然已出得牢笼,今日便即分手,我要回家去看看义父他们怎么样了。”胡世杰道:“可是,我还没有请你吃牛肉呢。”施让笑道:“山高水远,有缘来日自会相逢。”胡世杰孩童般讪然道:“不如你陪我到处玩几天再回家如何,反正已经出来了,也不在乎三天两天。”施让道:“胡前辈有所不知,晚辈想念义父他们,那是立时见到也嫌晚了,如何能耽得三两天。”胡世杰皱眉不语。施让道:“胡前辈,这本书我只看了前一部分,除了内功部分,其他的全然没看,如今,还了给你,我们就此别过。”胡世杰道:“你这小子,如此不通人情,好好好,你走走走,我们别过了吧。”施让见他对自己显是留恋,于是挽留道:“胡前辈如不嫌弃的话,可以到敝处作客啊,义父他们都是好客的很的。”胡世杰一听马上欢呼道:“太好了,我说你这小子还是该有点情意的。”
两人正待起身赶路,只听远处一阵马蹄声响,数十骑人马向这边奔来。两人相视而愕,想不到这锦衣卫还是追来了。施让一把抓起目瞪口呆的胡世杰,跃上树梢,以观其变。这马来的真快,一十三骑,飞奔而来。这一十三人一身黑衣,腰悬长剑,不知什么来路。在树上待了半晌,施让两人方才跳下树来,惊魂未定。施让道:“胡前辈,我们快快走吧,生得呆在这里惹是生非。”胡世杰眨巴几下眼睛道:“你家在什么地方?”施让道:“你不知道啊,我家就是明教的总坛所在…”一句未完,被胡世杰捂上了嘴巴,道:“这是能随便说出来的吗?谁不知道你家大宅大院就在兴化,我是问你家在什么方向?”施让惺然道:“这里乃是应天锦衣卫大牢之南,我家更在东北方向啊。”胡世杰道:“这就是了,这些锦衣卫鹰犬见你逃了,定然会向你家追去,他们呢,他们可能会打扮成黑道人物,或者其他形象,也未可知。”胡世杰不希望施让就此回家,也不是真的喜欢到他家去作客,所以,看到这一十三人的黑衣飞骑,故意出言恫吓。施让听他说的有几分道理,又惧怕那些锦衣卫追赶,颇以为然,就问他那该怎么办。胡世杰故意卖关子道:“这个嘛,这个,我得想想。”施让在一边上着急的看着他。过了一会,胡世杰一拍手道:“有了!”施让催道:“胡前辈快说啊。”胡世杰慢条斯理道:“咱们就来个南辕北辙。”施让愣了一下道:“前辈你是说,咱们故意往南去,给他们来个出其不意。”胡世杰嘿嘿笑道:“施让小子,你跟着我,学聪明了嘛。”施让搔首傻笑,哪知道上了他一个大大的当。如果锦衣卫向北追去,那些黑衣人本来就是往南方向走去,所以不可能是锦衣卫。但是这个反道而行的计谋倒还是有点水平的。
两人一路向西南进发,出了南京,一路上猎食野味,储作干粮。施让从小在兴化长大,最多就是郊外赏春,何曾出得远门,更不要说自己解决食宿,游山玩水了。一路上,两人说说笑笑,夜宿枝头,餐食野味,不几日已徽州境内。这一日两人来到一个叫做马鞍山的地方,人来人往,街道上热闹非凡,所储干粮用尽,肚子已自饿得咕咕直叫了。胡世杰看看这边的小吃,那边的饭店,馋涎直滴。胡世杰咽着口水问道:“施让小兄弟,你身上可有银子,借来买点东西吃吃,要不小老儿我就饿死了。”施让沮然道:“胡前辈,不瞒你说,我我也是身无分文,从大牢里逃出来,怎么可能还有银子在身。”胡世杰道:“那怎么办,那怎么办。”一时急得抓耳挠腮,勒紧了裤带。两人正在街上四处张望,想办法弄点吃食,忽听“嗒榻嗒榻”的马蹄声响缓缓传来,抬头看去,正是那日逃亡之时在路上遇见的那一十三骑黑衣人,施让正自魂飞魄散,却见胡世杰拉着他手,躲进了一个小巷。待得那一十三人远远过去,方才探出头来,小心翼翼看了看街道。施让想,这一十三人究竟是何来路,难道竟真的就是锦衣卫的人,来抓我们不成。正思量间,听见一个粗鲁的声音道:“两个叫化子,鬼鬼祟祟在我家门口干什么?”两人忽然听见有人说话,不由大惊,转头看去,却见一个人横躺在巷子当中,头枕半卷稻草,衣着邋遢,须发脏的都已结成疙瘩,脸色黑黢黢的看不出多少年龄。施让见这巷子幽深,并不见有人路过,知道此人才是一个叫化子,占了这个巷子,当作容身之所。便欲道歉,却听胡世杰嚷嚷道:“你才是个叫化子,我们可是,是江湖游侠,什么叫化子长叫化子短的,再胡说八道我把舌头拔了,炒了吃。”施让听着好笑,这胡世杰饿了,拿什么都想来吃。那邋遢汉子道:“哎哟,反了不成,这个巷子可是我的家,这里可是我的地盘,你还敢跟我罗唣!”胡世杰走上前抬脚踢去,也不曾见那汉子还手,胡世杰却蓬的一声跌倒在地,哇哇叫道:“妈的,你鬼鬼祟祟,施用诡计,你出来咱们大街上好好的打上一场。”施让上前扶起胡世杰,对那人道:“在下两人实不知这里是阁下居所,有所冒犯,万望恕罪,我们二人便即告辞。”那人道:“这小子还算知礼,你们快快去吧,别吵了大爷我的清静。”施让拉着胡世杰走出巷子,胡世杰还不服气的道:“我就是饿了,要不哪能让他得手。”施让笑而不语。看看走出城外,施让道:“胡前辈,既然那些锦衣卫已经往南追来,我们便即北上吧,让他们摸不着头脑。”胡世杰道:“你怎么知道这一十三人就是锦衣卫?”施让一时噎住。他第一次见到这一十三人的时候,就以为他们便是锦衣卫,又加上胡世杰在旁渲染,说锦衣卫时常打扮称黑道人物,今日又见他们紧追到此,更加认定这些人就是锦衣卫,其实并不曾有人跟他说这便是锦衣卫。胡世杰见他不语,得意道:“我看咱们还得南去,以保无忧。”施让吞吞吐吐道:“其实,还不如往北走,就是遇上他们也大不了一死。”胡世杰道:“你小命不要了我不管这许多,只是我这老命还想要呢。”然后,眼睛一转,问道:“施让小子,你不是想念你那爻姊了吧。”施让脸上一红道:“胡前辈,你不要胡说。”胡世杰道:“看你脸都红了,肯定是想了,还不实说。”施让正色道:“我确是挂念她的安危,还有义父,大哥他们。”胡世杰想了想道:“你乃是越狱而逃,要是回家去了肯定要连累于他们,你要真是挂念他们安危,就该为他们着想,别去害他们了啊。”施让想他说的有理,问道:“那依您之见,该当如何?”胡世杰捋须道:“你不如跟我到处走走,也好见识见识世面,过的一年半载,不,三五个月,再回转去,如何?”施让心道:“为了爻姊他们安稳周全,只得如此了,再说,再说,就是见了爻姊又如何,我不知觉间练成了这种邪门功夫,也是不能久活了。”胡世杰见他沉思不语,道:“好了,好了,走吧走吧。”施让便跟着胡世杰顺着城南大道,向南而去。
两人肚中饥饿,走不多久,天色就已晚了。胡世杰四处张望一下,喜道:“施让小兄弟,有了,”施让道:“有什么了,你说过要请我吃三大碗的牛肉,我可是不曾忘记的。”胡世杰道:“吃牛肉,就等以后吧,现下送你一条整狗吃吃。”施让惊道:“哪来的整狗?”胡世杰指着不远处道:“你瞧这可不是?”施让一看,是一条高大的黑色野狗,正在暮色中四处觅食,眼睛血红,看来不好对付。胡世杰慢慢走近前道:“犬兄啊,你也在觅食,我们也在觅食,不如你就成全了我们吧。”哪野狗看那见了两人,全不放在眼里,甚至把他们当成吃食,凑过来用鼻子一下一下闻着。胡世杰身子微蹲,正待去捉那只野狗,谁知那野狗比他还快,忽地扑将上来,胡世杰一见这狗来势凶猛,急忙躲闪,已然来不及了,那狗张开大嘴正欲往他喉咙咬去,施让情急之中,飞脚向狗腹踢去。施让一看那狗子已经扑到胡世杰身上,心道,恐怕要伤到胡前辈了。哪知施让一脚踢过去,那狗子募地飞出一丈开外,在地上挺了几挺,就不再动了。施让不敢相信自己双眼,心道,这狗子甚是高大,便如一条小牛一般,自己如何一脚便有这等大力。又想,那野鸡便也罢了,这狗子又如何说,难道自己现在真的身负了盖世奇功?去看胡世杰时,只见他双手抱头,仰坐在地上,施让便上前问道:“胡前辈,你没事吧。”胡世杰只不敢抬头,唯恐一抬头狗子便扑将上来。施让把他拉起来,见他满脸灰色,浑身颤抖,眼睛紧闭。胡世杰缓缓睁眼一瞧,自己安然无恙,施让也好好的站着,远处一条狗子一动不动的睡在那里,问道:“施让小兄弟,是我打死了这狗子么?”施让道:“是…”一语未毕,胡世杰打断道:“哈哈,这就是了,这狗子原本就不是我的对手。”他一边欢天喜地的去把那狗子剥皮,割下四条狗腿,生火烤了。一会功夫,狗肉渐渐冒出香气,点点油脂滴落在火堆上,吱吱作响,生起一小股蓝色火焰。再等一会,胡世杰等不急抓了一只狗腿啃将起来,道:“犬兄啊,看你高大健壮,还不如我一个糟老头子能干,现下做了我的吃食,岂不美哉。”待得狗肉烤熟,胡世杰已吃的饱了,施让正欲去吃,却听得一个粗鲁声音道:“两个蟊贼纳命来,赔我狗子性命!”两人一个激灵,只见一个黑影从火堆后面走来,大口吞咽着口水,正是白天巷子里的那个叫化子般的人物。胡世杰叫道:“怎么是你的狗子了,他是我的兄弟,见我们这样饿了,就舍身取义,让我们吃了他。”施让不禁好笑,这狗子几时又成了他的兄弟。那邋遢人道:“这狗子乃是我的儿子,没听说他有你这个兄弟了。”这话正是骂他,胡世杰怒道:“你这个老狗子,鬼鬼祟祟的跟着我们做什么?”那人道:“我寻儿子寻到了这里,怎么鬼鬼祟祟了,难道你们要赖帐么?”施让不知这人在说浑话,便道:“这位先生,我们因了肚中饥饿,一时心急,便取了这条狗子烤来吃了,只是我还没有动口,你便都拿了去吧。”胡世杰道:“施让傻兄弟,这个疲赖家伙想吃白食,你不可信了他。”那人道:“我就是要吃这白食了,便如何?”胡世杰想起白天时候他的身手,不敢再顶撞,便道:“那你,那你,吃一条腿罢了。”施让动手撕了一条腿,递给他道:“既是同病相怜,那就一起吃吧。”那人道:“这小子倒是很懂事,比那糟老头子好的多了。”言毕三人大嚼一顿,四条狗腿啃的干干净净。
三人都已吃饱,已到了夜晚,施胡二人正发愁不知到哪借宿。却听得那邋遢人说道:“在下深感两位赐狗揉之德,想必两位已经口渴疲劳了吧,不如就到在下寒舍休息,如何?”胡世杰心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心想,这人的寒舍也不过是那条肮脏小巷,不过比这满天荒野的好的多了,也不用担心会不会再有一只野狗半夜里把两人给撕了。胡世杰欣然答应:“好好好,那再好也不过了。”施让却道:“深夜打扰,多有不便啊。”那人道:“不用客气,我们都是粗人,没那么多讲究。”胡世杰接口道:“是呀,”一边拧了施让一把,又道:“正是如此。”施让见两人如此,知道多言无益,便道:“如此叨扰了。”
于是,三人一行,趁着夜色,返回马鞍山城里。施胡二人只道这邋遢人家住在那条小巷里,进了城里就直往那里奔去,只听得那人道:“两位,寒舍不在那边。”伸手往一处普通宅院指去,道:“寒舍却在这里。”两人只见这处小宅,茅棚矮小,竹门土壁,却似一户城里的农家,但也颇为安宁祥和。胡世杰道:“你这人故弄玄虚,我还以为你是以小巷为家的叫化子呢。”那人笑道:“那是在下白天开的一个玩笑,两位不要介意吧。”说着拉开木门,把二人让了进去。宅院虽小,进深却也挺阔达,好像别有洞天。绕过一处花坛菜畦似的田地,到了一间大屋门前,那人上前开了房门,当先走了进去。屋里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胡世杰心中害怕,推着施让先走进去。只听晃啷几声,一时间屋里灯火齐明,二人却发现已被罩进一个大铁笼内,房间阔达,人影憧憧不知有几十号人,都手举火把,向那铁笼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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