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笑惹红尘 无常终始
“丘也闻:有国有家者,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盖均无贫,和无寡,安无倾。夫如是,故远人不服,则修文德以来之。既来之,则安之。今由于求相夫子,远人不服而不能来也,邦分崩离析而不能守也,而谋动干戈于邦内。吾恐季孙之忧,不在颛臾,而在萧墙之内也。” ——《论语·季氏第十六》
河边有一排高大的柳树,总有几十年了。河水中绿莹莹的柳条,偶而被微风拂起几圈涟漪,一闪一闪地荡漾着粼粼金光,好看极了,宁静极了。 河水离柳树约摸有五六丈光景,阳光并不烈。河边俏然立着一位长发少女,欺雪白裙直拖到地。她望着河心,就像那超凡脱俗的仙子。 过了一会儿,顺着河滩一位年轻的公子踏沙而来。在还有数十丈就看到那位白衣女子时,他脸上立刻露出意外的笑容。也不见他如何跨步急奔,仍似闲庭信步,却倏忽间便到了那女子跟前,恭恭敬敬道:“师父好,您怎么来这儿啦?”感情这位似乎比他还小的少女竟是他师父。 白衣少女微微一笑:“小君儿,没想到师父会来这儿吧?”那公子低着头,又问了一遍:“师父不是忙着准备后天的事么?怎么到这儿了?”少女抿嘴一笑:“你师弟师妹们正到处找你呢,你怎么跑到这儿?还来问我?”公子搔搔头,道:“我在这儿约了我两个徒儿,明天一起赶回去,没想师父真是神通广大,这也能找到徒儿。” 少女正望着那公子不住地笑,突然眉头一皱,关切地问道:“你又和人动手了?和谁啊,怎么真元都快丧尽了?”那公子微一犹豫,抬起一直低着的头,直视那那少女双眸,缓缓一字一字道:“西——门——仇。”那少女猛地后退了一步,双手不停地颤抖着,勉强指着那公子:“你,你,你”一时竟然说不出话来。那公子马上跪在地上,诚惶诚恐地道;“我知道这样是大逆不道,但他是奸人,品行不端,碰到我东野,谁也顾了了。师父请责罚吧,徒儿毫无怨言。” 那少女仍是不停地抖,那公子就跪在那儿,头也不敢抬,就这般僵持着。还是刚才那么地静,只不过多了两个不说话的人而已。 就在此时,跪在地上的他猛然感到四周霎时涌起强烈的杀气来,他自十七岁一战击败前任东方苍龙孤雁痕而夺其位以来六载有余,身经百余战,却从未有这种感觉,此念一闪而过,他便发现师父的手猛地就不颤了,很稳,稳的出奇,他小心地抬起头,心中一寒,师父平时那温暖柔和的双眸中,闪烁着妖艳奇异的蓝芒,暗叫一声不好,那少女的皓腕蓦地从袖中伸出,一段亮晶晶的钢丝透劲而发,直插向地上的东野圣君,东野圣君方与其并称为东西二圣的西方白虎西门仇一战,拼着几丧尽真元而搏杀,此时早已是强弩之末,惟有竭力运起毕生残余的真元,护住心脉,使其微微向左移动了少许,全身立刻麻木,知其钢丝中淬含剧毒,默运《册府元龟》中的“龙潜九渊”,心中再无旁骛,全身渐渐僵硬,向后仰面倒去。 那白衣少女正是江湖第一大门派天一门第一代掌门如玉,而那公子却是她首徒东野圣君,六年前败前东方苍龙孤雁痕,使其一怒归隐后,便手持青龙剑,成为江湖年轻一辈的顶尖高手,新一代东方苍龙。 如玉看着东野圣君全身僵死而倒,开心极了,灿然一笑,有意无意间瞥了右边一棵高耸入天的柳树,嘴边阴阴一笑,仰天望了望,转身如一朵浮云般飘然向着东野圣君来的方向而去,还是那么得轻逸曼妙,遗世独立。 如玉那白影还未完全消失,旁边那棵高柳上闪电般地射下两道人影,还未看清是男是女,一阵泣声先已响起。 一男一女两个少年扑到早已僵硬的东野圣君身体上,不住地摇着,喊道:“师父——”,路旁的栖鸟四下里乱飞,许久,少年忍住哭声,扶起那少女:“师妹,别哭了,我们还是想想怎么给师父报仇要紧啊。” 少女一怒甩开少年,又扑到东野圣君身上,哭道:“我不要报什么仇,我要师父啊,我要师父活过来,他的本事那么大,怎么会死啊。”继而又轻声对着东野圣君的耳朵,轻轻地,彷佛是喃喃梦呓般:“师父,不要开徒儿的玩笑啦,这会吓死我们的,不要恼我了,我以后会好好听话的,你给我讲大学,讲论语,讲中庸,我再也不逃啦,我一定会好好学的,你快快醒醒,好不好?” 那少年早已止住的眼泪,这时再也忍不住,也伏在师父的尸体上痛哭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也不知道太阳落下又升起来几次,两人早已昏昏地沉睡过去。 圆圆的月儿,温柔地用轻轻的白纱盖这起这两个可怜的孩子,河水“哗哗”地小声呜咽着,几片柳叶随着河水,打着几转,漂移了一会,复又打着几个转……远处几声“嘎嘎”地夜鸟鸣叫声,终于吵醒了那个少女,她站起来,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看死去的师父和仍在沉睡的师兄,渐渐明白了,这些都是真的,师父真的离开他们走了。她不觉得又想哭,但她忍住了,她本不是个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她看着其实比她还小的师兄,怜惜地脱下自己的大衣,给他和他们的师父盖上,师父已经死了,但她还是怕他师父冷,在阴间师父一个人孤零零地,师父一生最信任的师公竟然会亲手杀了他,他的心一定比我们更冷,她胡思乱想着,一只手突然触到粘糊糊的东西,吓了一跳,低下头借着微弱的月光,原来是师父的血,依旧是鲜艳似朱,她突然想起师父曾经给她讲过的《册府元龟》中一段话,原话早已记不住了,只记得大意是有一种毒,如果配以施毒者的深厚内力,毒气可以不经血液流动传输,因为那样太慢了,真正的高手可以控制自己的血液流速和途径,而这样却可以直接通过骨髓,片刻遍布全身。 她最后一点希望也终于消失了,因为她记得师父说过中了这种毒,无药可救,惟一的方法就是用龟息一类的护住心脉,一丝一丝逼毒,直要用足九九八十一天,再让早已失踪三十余年的号称“医帝”的文渊阁阁主司马啸枫施奇技以换经洗髓,也许有一线生机。但师父伤在心脏正中,而且师父的武功是师公所授,以师公的武功和对师父的了解,岂会剌师父不死?师父早已僵硬这么久了,而文渊阁那个老怪物她连见都没见过,哪儿去找呢? 她又仔细想了想那天发生的事,她本来是和师父师兄约好在这条河边相聚,然后一起赶往师门,好给她师公过二十四岁芳辰和送七师叔紫灵儿去侠客岛完婚。 其实她早就来了,甚至比她师公还早,当她远远看到师公来了,有点奇怪,童心忽起,悄悄藏到旁边,想看看他们师徒俩有什么悄悄话说,却不料看到了那令她至今都无法相信的一幕。 在她的心中,她师父和师公既像师徒又似无话不谈的好朋友,所以当她看到她师公手中的钢丝插入她师父心口的那一刻,便已失去了控制,正要掉下树去。突然一只小手捂住她的口,另一只手拉住她的身体。她回头一看,果然是小师兄洛波君实,原来当她全神贯注地看着这一幕的时候他已经悄悄来了。 当他们再往下看时,他们师公如玉早已远去。她的思绪越来越乱了,她想起师父给她起名字时说,她的前两个字洙泗是孔子讲学的地方,希望她将来能继承他的儒学,后两个字,君是她们的辈份,同时也是让她们有君子之志,玉是说她就像一块未经雕琢的美玉,她自己觉得君玉两个字似乎还有什么意思,师父的话好像还萦绕在耳边,人却已经先走了.她又想起师父说的四句似谶言的话“君实如玉,琢而成竹,子不受天,碧血东野”,她心中默默喊道:“师父,你不是算卦很准吗?你不是很厉害吗?为什么却先我们而去?你这样一走,还怎么碧血东野啊?”。 她痴痴地看着那静静的河水,连师弟来到她身边,帮她披上她的衣服也不知道。君实知道此刻说什么也没用,只有在一旁陪着她,一起看那东去的河水。 他们还是两个小孩子,本应该是在爸爸妈妈怀中撒娇的时候,命运却让他们过早地成长了起来,让他们懂得了互相照顾,他们的师父泉下有知也一定会感到欣慰的。 太阳还是和往常一样,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准时升了起来。两个孩子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笑,看到地上师父的遗体,又立刻黯然不语。 还是君实先开口了:“师妹,你带着师父的遗体走吧,走的越远越好,永远也不要回来啦。” 君玉凄然一笑:“你和师父都一起去了,想让我一个人痛苦地活在这个世上?” 君实不平道:“难道师父就让这样无生无息地消失吗?师父泉下也许不会怪我们的,但他一定不开心,他一定想知道为什么他一直敬爱的师父要杀他。我一定要向师公讨回这个公道。” 君玉想了想,道:“师父一生负气傲世,这般不明不白地死了,肯定会不开心的。师父死了,我也不想活下去了,我们俩就带着师父去见他那个假充好人的师父去,看她能说什么,大不了我们一起死了去找师父去就是了。” 君实点了点头:“好,就这样吧。” 两个孩子擦拭了一下脸上残存的眼泪,辨明方向,迈开大步头也不回地走了。 不知什么时候,河边静静地站着一位青衣女子,望着远去的河水叹气,似乎她一直就在,从没离开过,又似乎如仙子隐身,此刻方现身,因为之前从没有人看到她,只听到她轻轻地念道:“……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缥缈的声音在河面上若有若无地游逸。
两人终于又回来了,看着熟悉的一切,君玉又忍不住想哭。她多么希望前几天那只是一场恶梦,一推开门,还是师父那严肃地让人想发笑的样子,还是师公大姐姐般地把她搂进怀里,叽叽咯咯地说个不停,一起取笑她那笨师父。 她举起手,想拍门,又放下,是怕她师公杀了她?她早不想活了。是怕……她思索了半天,终于明白她怕的是什么,怕推开门刚才那个梦会醒了,她真想永远呆在门外,回忆着过去的日子。 君实放下师父的遗体,拉着她,毅然推开门走了进去。 一进门便看到几乎和往常一模一样的情景:只有师公一个人在,还是她那最喜欢的雪白的长裙,她似乎并没有发现他们进来,赤着双足,坐在那个正中央的大椅子上,不住地一下一下地踢着裙沿。而自己则低头玩弄着一把带鞘长剑。那把剑真是好看,剑鞘上盘旋着一条青龙,张牙舞爪,昂首傲视,直欲破鞘而飞,龙头更是高高地离开剑柄二尺多高的。如玉小手不停地逗着那龙角龙须,不时忍不住轻声“格格”浅笑。 任谁又能相信这位看似还没出过秀闺的小姑娘,竟是江湖人人肃然起敬的第一门天一门第一任门主,谁又能相信这般天真无邪的玉女会忍心杀死自己的徒弟呢? 君玉与君实若非亲眼看到,便是师父亲口说出他们一时也会难以相信。 终于,如玉似乎感到了似乎有两道愤怒的目光正盯在她手中的剑上,矍然一惊,自然而然握住剑柄。抬起头了,却发现是这两个可爱的孩子。看到他们死死地看着她手中的长剑,她脸微微一红,顺手把剑放在一边,但右手并没有离开。她高兴道:“怎么现在才来啊?你们师父呢?”听这话似乎是在训斥,口气却满是欢悦。 两人仍是一言不发,他们真的不知道怎么向他们敬重的师公问罪,如玉到底发现了他们的脸色不对了,心中一动,忽地站起来,向前走了几步问道:“你们师父呢?怎么没有来?这么没礼貌,进来也不敲门,看来真是该好好教训教训小君儿了。”她可能是觉得前面问的话有些重了,有点大惊小怪,说到后面几句话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君实忍不住开口了:“师公,你对我们师父和我们两的大恩,看来这世我们是报不了。”如玉一愣,只听君实继续道,“妖妇,你对我们师父的大仇,我们也没有这个本事报了,我们只想在死前问你一句,你为什么要杀我们师父?” 开始还是小心翼翼,直到说到师父,怒气渐盛,语气也越来越强了,君玉只是将幽怨的目光毫不退缩地与如玉的妙目对视着。 如玉终于觉出事大不对劲,向来见了师父,连头都不敢抬的君玉,竟敢直视着她,而且眼中满是怒火。待听到君实最后那一句“你为什么要杀我师父”时,全身一颤,再也忍不住,一声娇喝:“两个小孩子无礼,你们的师父到底哪儿去了?”双目杀气一闪,厉声问道:“你师父现在在哪儿?是不是受伤了?我哪儿杀他了?你们听谁说的?”也不待他们回答就一口气问了四个问题。 君实此时已经是拼着一死,再不顾师父平时教导他的对师公,对太师叔们的尊敬啊什么的,指着如玉,不怒反笑:“你以为你做的是天衣无缝吗?可惜你不知道我师父本来就是约我们在那儿聚首的,你杀他的时候我们俩都在旁边,你还有什么话说?” 如玉大惊:“什么我杀的时候你们在旁边,我这几天根本就没出去过,我哪知道你们在什么地方聚首,你,你,你师父的……”再也问不下去。 君实也不看君玉一眼,转身就走出去了,一会儿抱着师父东野圣君的尸体,走了进来,如玉望着那熟悉的面庞,刹时间呆在那儿。 死了好几天了,东野圣君的面目却仍如刚死时一般,和常人没什么区别,只是全身早已僵硬,盘膝坐在那儿根本不用人扶,推也推不倒。还是那身青色长袍,那还是她前几个月刚给他缝好的,左肩一道缝过的痕迹,正是他最后一次离开天一门之前她缝的。 她现在才明白他走前为什么千叮咛万嘱咐,要是他再不回来了,就保管好这柄苍龙剑,待他的徒儿长大成器,品性端良,再交给他们,让他们替天行道。 她只知道她这个傻徒弟整天都在想着些奇怪的问题,根本就不在意。她也不相信江湖上一般人还会有能杀得了她这看起来像个呆子的徒儿。 他那清癯瘦削的脸庞,依然像往常那般平静淡然,只是眉心一层深深的黑线,她忍不住走上几步,刚想用手疏疏他那稍显凌乱的头发,君玉怒声道:“别碰我师父!” “你不要再装了好吗?现在没什么好说的了,你能不能在我们死前说说你为什么要杀你的徒儿啊!这样,我们就满意了,也许我们师父至死也未明白,至少我们可以去告诉他。”君玉继续愤愤地道。 如玉一愣,自言自语地念道:“他至死也以为是死在我手里,是我杀了他……”。 蓦然一声清啸,念道:“斯人已去,徒物何用?”右手手腕微一抖,那柄令天下趋至若骛的至尊之剑便“锵”的一声直没入地中。如玉心中痛极,反而笑道:“好,好,好,一死白了,你们想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他该死,就像你们一样。动手吧,我倒要看看小君儿这几年都给你们教了些什么。” 二人虽说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但真正到了这一刻,他们还是全副精神。 “呛”、“呛”两柄剑同时出鞘,本是一间充满喜气的小室,顿时寒气大盛。 他们二人以前从未见到过师公动手,若非亲眼看到杀他们师父那迅雷之势和刚才看似毫不用力的一掷,他们怎么也不相信他们师父那么厉害的武功竟是他们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师公教的。 如玉根本连看都不看他们二人,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半天才回过神来,冷冷道:“你们不是要报仇吗?站在那儿干什么?难道还要我自行了断不成?” 二人互相点了点头,一咬牙,两柄剑如两条骄龙,直奔如玉咽喉。如玉还是没有动,直到两个剑尖离她再剩一尺距离,才娇斥一声,素手一扬,猛然间,屋中满是掌影袖风。二人只感动手中的剑身似乎不断有人轻轻地推开,每次剌出都会在半途中被人推到一边去,只觉得很有节奏似的,似乎随着他们的心脉跳动,在每次新旧力交替之间,震得他们不能控制。 二人大惊,不明白这是什么武功,为什么他们的师父从来都没提过这种武功。他们根本连如玉的影子都看不见,只能感受到似有一团白茫茫的影子,忽而在左忽而在右,忽而从天而降,忽而又拔地而起,形如鬼魅。二人干脆闭起眼来,两手互握,使出师父传他们在遇到强敌的保命剑法,根本不求伤敌,但欲以二人的内力合起来,互为补充,又因此剑法耗内力甚少,防御力却极佳,便是功力胜他们数倍者,一时三刻也奈他不得。 如玉“咦”了一声,“格格”笑道:“小君儿这么笨的脑子还能想出这种剑法,真是不错啊。”二人大喜,刚睁开眼来,却依然是不见如玉的身影在哪儿。却听如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两个徒孙注意了,我要破你们的剑法啦”。 二人心中一凛,知道对方没看出破解之法是不会说出这样的话.只见如玉忽然停下身形,随手挥出两条一丈来长的衣带,道:“我数到三你们就撤剑吧,不然就不要怪师公手下无情了。” 说完便数道“一——”手中衣带蓦地一左一右,一正一奇,一圆一直,数到“二——”,如玉凌空而起,一双赤足踏上方才那条直带,笔直地向二人走来,那条成圈的衣带将他们二人的剑光全部罩住。 二人只感到手中的剑越来越不灵活,似乎被什么柔弱之物缠绕住,任他们的剑锋如何锐利,却是奈何不得。这正是如玉以柔生刚,以刚克柔的绝世神功。东野圣君这套剑法,既非两仪,亦非天地之类,似无迹可寻。但万物莫不出于阴阳刚柔之中相生相克之理,二人的兵器为剑,属阳刚之性,而内力元气却为阴柔之性。君实为男,属阳刚,而君玉则为女子,属阴柔,即便是同人同一招也无不阴阳相寓其中,直至阳为阴用,阴为阳辅,外人根本无法辨明此剑法虚实,固然不敢冒然欺进以犯险。但东野圣君本是如玉徒弟,他的一招一式剑法内功,莫不是她亲授。待看得几眼已知其意,以直为阳刚,以圆为阴柔,以阳刚之劲使阴柔之带,正好是其二人的克星。其实世间本无所谓刚胜柔,还是柔克刚,所谓动而生阳,却极而静,静而生阴,静极复动,阴盛而阳衰,阳极而阴生,各看其修为高低深浅如何。此时若是东野圣君复生,纵然是俩如玉也不能在三招之内夺取他的兵器。 如玉终于喝出“三”字,接着道:“想要命的话就撤剑”,二人只感到那条衣带浑不受力却时而刚强时而柔弱,以阴劲化去他们剑法中的刚气,而在他们阳衰阴甫生的一瞬间,以阳力透劲而入,二人的双剑立刻被那条衣带缠在一起。而此时如玉一手拉动衣带的一端,另一只手却看似漫不经心的一掌拍来,还有几尺距他们头顶,他们便已经被掌风压得喘不过气来。 照此情景,他们二人除了撤剑后退外别无他法,但手持利剑尚不能接敌人三招,退后又能如何呢。二人一样的想法,看了看仍然像是禅定的师父东野圣君,相视一笑,两只小手紧紧地握了握,闭目待死,誓与剑共存亡。 如玉手掌离他们的头顶半尺的空中凝住不发,看着他们那种浑然不畏生死的表情,君实的傲视天下和坦坦荡荡之气,仿佛又是一个东野圣君,她一阵迷乱,眼前出现了一副情景来。 一个清幽的谷中,泉水从高处缓缓蜿蜒曲屈下来,谷底绿草如茵,微风拂过躺在草底上的一个少女的秀发,她正晒着那暖暖的太阳,突然看到谷壁的半空一块岩石上一朵碗口大的红花,娇艳欲滴。 少女一时心喜,就欲起来去摘,却见他仍在那地上不知道玩着什么,心中一动,叫道:“小君儿过来。”那个少年立刻跳起来,蹦蹦跳跳地过来,问道:“师父有什么事?” 少女指着那朵红花;“帮师父把那个摘下来,敢上去吗?”少年伸了伸舌头:“敢倒是敢,就是怕上不去,取不到。” 少女笑得直向后倒,指着少年;“笨啊你,师父教你啊,要不然这个师父白做了不成?”那少年顿时高兴起来;“好啊,师父教我武功了。” 少女耐心地讲着如何练气凝神,其实那少年不知不觉内力早已有所小成,只是不懂得运气纵跃而已。幸好那少年虽然笨,对武学一途却甚有天赋,不一会儿,已能初懂一般人也许要一年半载的轻功入门。 少年急欲在师父面前表现自己,微微一吸气,双膝一屈,猛地向那朵红花的岩山爬去。 少女只是看着掩嘴偷笑。几个起纵,那少年就攀上那块岩石,另一只手用力拔下那朵花,心中大喜,转过身来,向地上的少女正要喊让她看,顿时真气一泄而尽,身子如断了线的风筝头朝下栽了下去。 那少女在他转过头来已料到会发生此事,也不见起身便如一只飞鸟向他落下去的方向滑去。离地而有数丈时便已到了他下方,一只手抓住少年的衣领,却不料她一个女孩子如何能提得起一个比她还重的人,心中大急,另一只手连忙向地下拍出一掌,借那反弹之力,阻了阻他们下坠的去势,一起滚落在草地上。那少年怕摔到师父身上,极力向一边一避,却不想全身压在了那少女的赤足上。 那少女痛得眼泪差点都要流出来,怒冲冲地挥手便向那少年头顶拍去,就看到了那少年一只手仍高高举着的那朵花,不知道为什么,就只在他额头上重重地敲了一下,嗔怪道;“笨死啦,去一边玩去。”少年摸了摸额头,刚要说话,那少女又怒道:“怎么?很疼吗?”少年终于有点明白,连忙放下那花,边说“不疼不疼”边跑一边继续玩他的小游戏去了。少女拾起那朵花也自顾自地玩了起来。 岁月无情,转眼间就是四年,一天,她还是在阳光下看着那些鸟儿飞来飞去,听着它们“啾啾”的鸣叫声,忽然她徒儿匆匆忙忙地从远处跑来,还没跑近就大声叫道:“师父快跑啊,有人要杀你啦。”那少女心中暗道:“该来的终于来了”,表面上却装作若无其实的样子,笑着问:“是小君儿要杀我吗?” 小君儿愣了愣,一本正经地说道:“我没想过要杀师父啊。”这时少女连大敌都忘了,笑得花枝乱颤,忽然眉头一皱,一手拉起小君儿的手:“只要你不想杀师父就好了,我们该出去了。” 展开身形,瞬间两人直往谷顶直升而上,此时,江湖还不知,新一代武林新星已然出现在天边。 如玉胡思乱想着,拉着衣带的那只手不由地一松,二人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是闭着眼睛奋力剌出,希望能摆脱衣带的缠绕,只听到“嗤嗤”同声轻响,那条衣带顿时化成千万碎絮。两柄剑如两条毒蛇直剌入如玉心脏正中,强烈的疼痛终于将她从过去拉回来,掌劲一吐,就要与二人同归于尽,忽然看到那两柄剑刃上各刻有一个“恕”字,龙飞风舞,正是她徒儿东野圣君在收徒那天亲手刻上去的,心中一酸,耳旁只是那句“我没想过要杀师父啊”,手腕再动,拍在剑身上,二人连同双剑便如纸鸢般向门外飞去。 如玉也终于气尽而跌落到地上,而胸前的鲜血更是狂涌而出。她勉强转过头,看到东野圣君仍是那般坐着,心中一动,求生之念复起,点了几处要穴,那血便神奇地停止了流出。心中默运《册府元龟》中疗伤篇“清心正气诀”,丹田衰竭之气又渐渐复生,心中明白终于是死不了了。 正在此时,她听到门外匆匆传来脚步声,熟悉至极,正是她的四弟子玄天心到了。谈无欲推门进来,猛然看到屋中满是鲜血,大师兄端坐在地上,师父全身躺在血泊中,一时手足无措,竟呆那儿了。 过了许久,还是如玉先开了口:“小心,把门关上”,话音未落又立即大喝道:“天心闪开了。”玄天心此时早已六神无主,自然而然地闪在一边,而蓦然只感到三阵劲风擦面而过,竟使他脸如刀割一般。玄天心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脸,竟渗出血珠来,这一切只在电光火石之间,那三阵劲风正是三个绝顶高手破空而至,而目标自然不是他了,正是犹在斜倒在地上疗伤的他师父。凭直觉,他明白这三个人中的任何一个都与他大师兄在一个等级。 如玉在一感觉到到那三股强大至极的杀气之时,已知道自己这次再也回天乏术了,再也不顾自己的伤势,她清楚此三人任何一人与她相斗也不过是略输半筹,而如今竟一齐而至,明白敌人并不是只冲着自己的徒儿而来的,而是自己和整个天一门,豪气顿生,银牙一咬,她清楚,只要待对方出第二招,那不仅仅是她,还有她的徒弟们将无一幸免。 如玉将《册府元龟》中最凌厉的杀着“九龙三杀”一气施出。那三个杀手显然是有备而来,而且知道如玉此时身受重伤,移动也是不能,三人以鼎足之势,最左边一剑迅疾斜下剌向如玉的腰间,中间那个剑法显时华山一派,险峻直贯,剌向她眉心,右边那个却是嵩阳铁剑一系,大开大阖,似“老君布星”,当顶压来。似此般,如玉顾左则不能顾右,顾右则不能顾中,几已至死地。 而如玉先是紧贴地面向左滑过尺许,双足蓦地一齐踏中左边那个剑尖,“龙贯九冥”,全身至阴至寒之气尽数注入足下之剑,通过剑直冲对方的心脉,而身体借足上反弹之力,骤升五尺,竟朝着中间那位的剑身俯冲而下,那柄剑却差那么分毫,紧擦如玉腹下,此时如玉左手含劲而发,“龙翔九天”,以纯阳至刚掌力直击上对方的百会大穴,那人竟哼也不哼一声直往后倒去,而如玉更不看他一眼,在俯冲之时,另一只手捏成剑诀,顺着右边那柄宽阔的剑身直滑而下,“龙战九野”,滑至一半,拇指猛一内扣,食中二指倏而已点上对方的眉心不待对方倒下,她早已仰面躺在地上。左边那个仍站在那儿动也不动,满脸青气,竟早已气绝。其时文字虽多,实不过一眨眼功夫,直至此时,方听到“呛啷”“呛啷”两声长剑落地的声音和“扑通”“扑通”两声人体倒地的声音。 这三招看似轻描淡写,实是如玉毕生功力之所聚,此时再也忍不住,早已止住的鲜血复又狂涌而出。 直到这时,玄天心才明白过来,急忙扶起师父,帮她止血,以自己的真气源源不断地注入如玉体内。如玉恢复了点神志,微弱地说:“扶我去你大师兄那儿。”玄天心以为师父要自绝升天,连忙道:“师父现在伤势太重,还是先别动。”如玉此时连话都无力气说,只是望了望东野圣君的尸体,又望了望玄天心,甚有厉色。玄天心心中大慌,以前从没见师父此刻这副表情,只得小心翼翼地将她扶到室中央大师兄那儿。至今他也不明白大师兄出什么事了,只见师父轻轻抬起手,又放下,目光盯在大师兄的眉心,玄天心方始明白师父是想看师兄中了什么毒了,忙帮师父把手抬了起来。如玉吃力地翻了翻东野圣君的眼皮,全身大颤,脸色灰白,双目一闭晕了过去。 玄天心直想哭出声来,恰在此时,听到他三师姐的声音:“师父——”直从门中冲了进来,手中长剑早已出鞘,无欲喜极,猛地转过身来,方欲喊“三师姐”却不料心中一疼,一柄剑贯胸而入,直至没柄,而持剑是正是他的三师姐赤轻妤,一脸的茫然与惶恐的神色,她万万想不到在背后暗算她师父的竟是师弟玄天心。只听到血一滴一滴地顺着剑滑落到地上的声音,翩跹轻妤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如玉悠悠地醒来,低低地道:“有人来了,关上门,找回你们两个师侄……”声音就此寂然不闻。玄天心心中却生出一种释然坦荡的解脱感,也不知道何出生来的内力,左手忽地封住他三师姐的“膻中”穴,右手抓起她的衣领也不管他师姐那眼中恐惧的眼神,贴着地塞入师父平时那极大的椅子下面,然后奋然双掌齐出,门“轰”地闭上,而他胸口那柄剑激烈地摇晃着,好像嘲弄着这些可怜的人们。 玄天心转过身来,想走到师父跟前,却终是半步难动,就此缓缓向如玉跪下,仆地不动。 如玉并没有就此死去,她亲眼看着她的徒儿一个个在眼前死去却无能为力,耳中的脚步声越来越响了,她已经不知道这是幻觉还是什么,心中想道:“也许是黑白无常来索魂来了,也好,师徒们还是能一起上路。” “师父,你说师兄会不会已经回来了,我们一开门就看到他了呢,还有那两个可爱的小师侄?”那不是恪儿的声音吗?“小君儿总是乱跑闹事,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他。”怎么会是我的声音?难道我真的灵魂已出窍了?这时胸口的旧伤又破裂,强烈的疼痛感令她清醒了,他终于明白了君实与君玉为什么一口咬定是她杀了他们的师父。那恪儿现在——她不敢往再想下去了,她又想起晕之前看到小君儿眼皮下那浓得发紫的黑气,那是从骨髓中发出来的。她已经应该明白了是他。 “吱”的一声,门应声而开,正是她的徒儿碧寅恪,当他还没看清屋中发生了什么只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气时,只觉后心一麻,便什么也不知道了。如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连一个字也说不出口,其实就算她能说,也根本快不过后面另一个如玉的的钢丝。 “小玉儿,多年不见了,还记得我吗?”一阵奇异的声音像一把尖刀钻入她心中。她微微抬起头:“你还是回来了,很厉害啊。现在满意了吧。”那人一阵狂笑,揭下脸上的人皮面具,奇怪的是整个身体似乎都在发生变化,一阵“噼哩啪啦”之后,那人竟由一个少女变成一个颇为英俊的二十七八的青年,只是目光是满是那种蓝色的妖芒。他指着那一旁的三具死尸,道:“小玉儿真是厉害啊,能在重伤之下一击杀了享誉江湖数十载的惊雨楼三大剑主。我再怎么想还是想不出有谁,就算是神完气足时能一击胜了此三人,小玉儿的大名,哥哥一定代你妥为保管。我只是不明白,你怎么能知道是我呢?” 如玉冷冷道:“天下能用“魔心索”种“七心海棠”的人,除了你还会有谁?就算你恨小君儿,我其他徒弟也没得罪你啊,为什么要对他们下此毒手?” “我恨东野,也恨整个天一门,小玉儿,你知道我的,我是真不想你死的,但是你不死你肯定会杀了我的,对吗?”如玉微微点了点头:“不用多说了,动手吧,我希望你看在我们曾经相识过的份上,也用同样的方法让我死时痛苦少些。” “好,免得小玉儿死前还伤心,我先送小玉儿走了,再来毁了这个伪君子,挫骨扬灰。”说着充满怨毒的目光狠狠地盯着端坐着的东野的遗体,如玉大惊,惟有内心如焚,却是一筹莫展。眼看着他一步步走向室中央,手中紫气大盛,三尺、二尺、一尺……如玉也同东野死前一样,拼尽残余的真元移开心脉少许,潜运《册府元龟》中的“龙潜九渊”,便如老僧坐定一般。这正是她与小君儿共同研究出来的死时用剧毒入骨髓,再以本门的龟息大法,可以永葆遗体不坏。那青年咬了咬牙,左手掌心一吐,一条钢丝直插入如玉心脏正中。而他头也不回地朝东野圣君的遗体走去。 就在那男子就要举起手的那一刻,门外倏然快速绝伦一闪进两道人影,并排站在东野圣君遗体之前,昂然对着那人,恨恨道:“原来害我们师公师父的都是你这奸贼。拿命来吧。” 那人仰天打个哈哈,狂笑道:“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你们两个,东野这个伪君子,能教出什么好东西来,就算你们今天不来,我总有一天也要杀了你们,正好,省得我费心。”说完不待他们的剑出手就漫天掌影袭来,用的正是他们初次见到师公的那套掌法,二人知道厉害,两柄剑一从左向右,一齐自下而上划出。 那人却甚是悠闲,边打边说:“让你们临死也明白些,这套掌法本是你们天一门的,佛门至上掌法‘大慈大悲如来掌’,可惜你们那伪君子师父却说什么至死也不愿学佛门武功,要不然你们也可能多活一会儿。” 正说着却浑不知事情正起着奇怪的变化,君实与君玉并非像和如玉决战时那么不堪一击,只是他们一来心痛师父刚死,一来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对待他们的师公,此时师父师公还有师叔们的大仇加在一起,二人同仇敌忾之心愈来愈强,虽然终是时日太浅,胜不了对方,但支撑个一两个时辰还是没有问题。 他们为了分散对方心神,一会儿由君实问一会儿让君玉问,而那人也许是多年心愿一日得偿,丝毫没起任何疑心,,仍然是有问必答“错,不是我杀了他们,是他们自己之间缺乏真诚,那个伪君子说什么仁义道德,自己还不是无法控制自己的妒意,而与西门仇决战,要不然不要说是他就跪在我面前,纵然是睡着了我也伤他不得。你们师公若不是看到那伪君子的尸体心神大乱,竟有求死之念,否则轻而易举便可以制住你们,再向你慢慢解释,又怎么会中你们两剑呢?而你们的三师叔若非平时便对你们四师叔有误解,如何能一剑将他剌死?只可惜我当时不在场,可惜啊可惜。” 直听得二人额头的汗水涔涔而下,心中似觉得对方说的有理,但却无法相信那是真的,本是要分敌人心神,却万万没有想到反引得他们心剑无法合一,而对方也觉察出这两个看似凌乱不堪的剑法,竟是内藏乾坤,也觉察到对方听到自己的话心神不定啦,猛地身形一顿,一声长啸,竟欺身向他们的剑阵中直冲进来,左右双手各一条伸缩不定的钢丝。 他虽不如如玉那般对武学一途一点即悟,却也是少有的武学奇才,此时他虽不懂得什么阴阳刚柔,但所使的武功与策略却实与如玉以衣带破此剑法的至理暗合。二人终知难逃一死,索性将一切置之不理,便如他们师父平时和他们练剑时那般从容。 两人心中暗通,拼到哪一刻死就哪一刻吧。却不知这正是他们师父平时谆谆教诲的,要守拙藏巧,顺乎天道自然,受天之命,大化流行而无所迹象。那人骤觉剑气大盛,连忙退身游走,突然,看到东野圣君与如玉的遗体竟然成同一个盘膝而于地上,心中奸计立生,竟冒然不顾二人已刺到他双肋下的双剑,毅然一掌拍向东野圣君的尸体。 二人大惊,顾不得伤敌,竟一同以身躯去接对方那一断碑裂石的掌力,而那青年却忽得回掌,那掌本是虚的,颇为后悔自己为什么不来一实直接了结了这两个,另一只手中的钢丝倏然缠住了二人的剑身,收回的那手,挥出另一根钢丝。 二人相视苦笑,又是旧事重演,不过心中更愧疚,他们的师公也可以说是死在他们手中的,也不知道到了那边,他们的师父会不会原谅他们。双手紧紧握住,四目直视着对方。 青年竟不敢面对这凛然的眼神,不由得转过头去,那根钢丝直奔二人的咽喉……
这是两座新坟,上面还没来得及长出草来。前面各有一座墓碑,一座刻着“尊师公如玉之墓。不肖徒孙君实君玉立”,另一座刻着“恩师东野圣君之墓 不孝徒君实君玉立”。四面都是悬崖峭壁,岩石上的松柏益发苍郁,泉水“叮咚叮咚”地似乎一位仙女在空山幽谷中弹琴。 坟前赫然立着一位青衣女子,望着两座新坟,叹了中气,拜了几拜,轻声道:“小玉儿,小君儿,你们的依依姐姐来看你们来啦。你们就安息吧,会有人好好照顾你们这两个徒子徒孙的,将来一定还你们一个天一门。”
不见严夫子,寂寞富春山。空余千丈危石,高插暮云端。想象羊裘披了,一笑两忘身世,来把钓鱼竿。不似林间翮,飞倦始知还。 中兴主,功业就,鬓毛斑。驰驱一世豪杰,相与济时艰。独委狂奴心事,不羡痴儿鼎足,放去任疏顽。爽气动心斗,千古照林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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