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苔深不能扫
扬州城,容家。
废墟,现在已经是长满野花青苔的废墟。
秋风扫在一堆瓦砾上,瑟瑟作响,扫走了落叶,却怎么也扫不掉这满地的青苔。
如果没有这些瓦砾,也许这里早成了一片沃野。
“妾发初覆额, 折花门前剧。 郎骑竹马来, 绕床弄青梅。”一个脸上有一道被灼伤的疤痕的男子手里拿着一根已经掉光了的鸡毛,和一枚通体发亮的铜钱,轻轻吟诵着这无限美好却使他心如刀割的诗句,怔怔地看着满地青苔出神。
他决定了,因为他到底来了这里,到底无法忘记。
他要灭了花月筑。
二、落叶秋风早
十五年前。
容家院子里两个小孩正在踢毽子。
“寒哥哥,你是怎么从背后把毽子踢起来的,教教我好吗?”小女孩说。
“你在接的时候身子稍微往前倾一下,和从侧面踢是一样的。”那个叫寒哥哥的男孩把毽子递给了小女孩。
“哎哟!”小女孩接过毽子,照着小男孩的说法开始练了,却不想身子往前一倾,摔了一跤。
小男孩赶紧跑过去把她扶起来:“颜妹妹,摔疼了没有,好孩子不哭。”
“毽子,毽子!毽子掉到井里去了!”小女孩没有哭,只是心疼哥哥亲手给他做的毽子。
“没事,哥哥再给你做一个!”
“不嘛,我就要那一个!”
男孩拗不过小女孩,只好走到井边——那是一个枯井。
“妹妹你在上面等着,哥哥下去给你找。”说着男孩几下就到了井底。
井底稍微比井口大一些,但由于废弃已久,长满了杂草,加之光线昏暗,毽子并不是很好找。
约摸过了四分之一个时辰,男孩终于找到了毽子,他兴奋的向井口望去,却发觉井口浓烟滚滚,心里掠过一丝害怕。
但是他想到上面还有颜妹妹,就三下五除二的爬出了井口,被眼前的一幕吓呆了:院子里满是容家人的尸体,每一具尸体都只有脖子上一丝红线,虽说他年龄还小,未及习武,却也知道都是一招毙命的。
他首先想到颜妹妹那里去了,难道……他不敢往下想,因为他的眼泪已经快流出来了。
他不顾满院的大火,一个院子挨一个院子的找,心已经快麻木掉了。
“禀谷主,容家满门四百七十一口已斩尽杀绝!”一个冷冷的声音彻底的击碎了那个男孩的心。
三、八月蝴蝶黄
十五年了,已经没有人敢提起那件江湖上曾经谈之色变的灭门案,因为所有说过这件事的人已经永远不能再说话了,但我始终铭记在心。
每到秋风萧瑟时,我都会不由自主的走到这个她离去的地方,希望可以从花鸟口中知道你的消息,却只见鸟自无言花自羞。
这十几年你过得怎么样?还喜欢踢毽子吗?
我是落寒。
十五年来我苦练武功,只为有一天能杀了那些让我永远也见不到容颜的人
我不管花月谷花月筑与容家有什么深仇大恨,我只知道容颜只是一个小孩子,她不应该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去。
何况,她是我深爱的人。
就在今夜,我要启程了。
夜,月,冷冷的月。
我知道事情的成败就在于能不能击败这个叫冷月的女子。
她是花月谷主这些年来精心培养的花月筑第一杀手,手持天下杀手第一剑“月神”。
他们说,冷月是个俊秀的中年男子。面色微暗,剑眉高挑,眼若寒星,黑衣如夜。
事实上,她不过是个蒙面的女子。白色面纱,珠玉发簪,白衣胜雪。
那日我本打算杀了太湖恶霸南破天一家以试牛刀,不料却被冷月捷足先登,我亲眼看着南破天一家一百八十七口霎时毙命于月神之下,似乎没有任何痕迹,只看到脖子上的一丝红线。
这件事情让我灭花月筑的计划推迟了五年。
直到我确定我已经天下无敌。
几天之后江湖上到处都会有我的传言,虽然这将是我这一生做的最后一件事情。
我要灭了花月筑,我不能再等了。
我回到自己练剑的竹林,再一次轻轻擦拭我那柄已经不需擦拭的铁剑。
一只蝴蝶飞落在剑柄上。
我更希望这只蝴蝶等我离开之后再来陪我寂寞的剑。
四、双飞西园草
寒光逼人,不用看也知道是月神到了。
“来的正好,倒省得我去找她。”落寒心想。
月神破天荒的没有掠过落寒的脖子,而是刺进了他的后背。他不明白冷月为什么要这么做——这是花月功的大忌,使他可以从容运剑。
杀招一出,便不可收回。
铁剑划落了她的面纱,硬生生的收了回来,落寒五脏俱裂,大吐鲜血,凄艳的笑着:“‘妾发初复额, 折花门前剧。 郎骑竹马来, 绕床弄青梅。’原来——”落寒软绵绵的倒地。
他原本可以把话说完,但是那已经没有必要,因为他已经与她的眼神相接,一切心领神会。
三天后,一切仿佛是从来没有发生过。
白衣女子,蒙面.发上是玉簪,手中握一把剑,简单到了极致。
她就是容颜。当然,在大多数人眼里她是冷月。
面前是一座新坟。墓碑上赫然写着“夫君落寒之墓。”没有落款。
碑前赫然摆着一颗人头,也许谁也不会想到它的主人是曾经叱咤江湖的花月谷主。
女子温婉的看着,良久。有微风拂过,裙角随风款款起舞。
像画面慢慢定格,女子软软的倒在了坟前。
脖子上,依旧是那道细细的红线,丝丝缠绕,直到终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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