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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偷渡已成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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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2-2 18:2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六七年前,我来到了广西凭祥,在经过三十几个小时硬坐火车的颠簸,看见了象征中越友谊的友谊关,那只是一处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地方,但战争赋予它空前的荣誉。我在友谊关下静立遥想当年的战火,直到身后那三轮机车不停鸣叫的喇叭将我唤醒。
  
   黑瘦的车老板热情地招呼:“坐车吗?”
  
   当然是坐车,难道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还自己走路不成。目的地是边境的市场。
  
   车子飞速行驶在山道上,时不时将我抛起,双脚如通了电流一样又麻又痒,幸亏这样的电击遭遇过半个小时,就到了另一个关卡,有两个士兵持枪站岗,车老板让我下车,并告诉我交钱就可以过关,而边境市场就在关卡后,很近很近的。
  
   我那时都懵了,咋的,这过关还要交钱。我还昏昏然的时候,车老板已是一溜烟没影了。
  
   回去很远,只有向前啦。
  
   交了一块钱的过关费后,我顺利过关。
  
   好便宜啊,我边走边想。
  
   十步,已经过关了,我当时也傻眼了。
  
   眼前的公路蜿蜒盘旋,看不到尽头,与车老板所说的很近很近,完全是风马牛不相及啊。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双腿而行。
  
   走了十五分钟,没见人、没遇车。
  
   太阳热情如火,慢慢走好象只有被烤糊的下场,我只能唱着激昂的劲歌,像个傻瓜或疯子那样在烈日下奔跑。汗如泉涌,又迅速被蒸发,再涌再干,这寂寞的独行侠生涯过了四十多分钟,终于可以看见人了。
  
   掏出手机一瞧,嘿,不愧是诺基亚5110啊,信号满格。赶紧给家里打电话、报平安。
  
   眼前是边境的水果市场。
  
   小小的西瓜、大大的芒果、还有一些不太认识的水果,堆得满地都是。
  
   市场外面的车停得到处都是,从牌照看也是来自五湖四海,非常幸运的是我看见有一辆挂着家乡车牌的大货车。
  
   记得有一本杂志上说,人的距离感是相对的,在省内遇见同乡的人会很高兴、而在外省则只要是同省的就很高兴,在国外,只要是中国人就已经令人心花努放。
  
   当时的我虽然离开家乡还不足35个小时,但地域的遥远让我感觉已经在外很久了,上前一聊,果然是熟悉的乡音。
  
   高兴之余,又问了问这边的情况,得知了东兴是这儿最边境的城市。
  
   我二话没说又坐了那种麻木车来到了一个车站。
  
   剥落的墙漆和年代久远、造型古老的长凳,让人感觉来到了家乡废弃的老电影院中。
  
   见我要买票,旁边一个头发蓬乱的年青人靠了上来:“到哪里?”
  
   我瞄了他一眼,没理他。
  
   那人又上前一步说:“我用摩托载你,便宜啊。”
  
   我心想打听一下价钱也没关系,就问:“到东兴多少钱?”
  
   他说:“10元吧。“
  
   我那时已经看过车站的价目表,是15元。便对他说:“我还是坐汽车好了。”
  
   那人又叽里旮旯地说了一大通话,大意是坐他的车好之类的话。
  
   见我没理他,那人又瞄了瞄我的背包,说:“到东兴你带证了吗?”
  
   我说:“还要什么证啊?”
  
   那人就摇头说:“就象到特区一样,没有当地公安机关的证明是进不了东兴的。”
  
   我想,自己虽然没杀人放火、坑蒙拐骗,可确实是没有去办这个证明啊。因为原先只是想到南宁逛逛的,心血来潮下迷迷糊糊就到这里了。
  
   那人大义凛然地说:“没证你是肯定进不了东兴的,除非……”
  
   我傻傻地问:“要怎样啊?”
  
   那人以一种为朋友两肋插刀的豪情对我说:“坐我的车,我带你进去。”说到这里他顿了顿,飞快说道:“车钱就算20吧。”
  
   刚听了他的前半句话,我激情彭湃,好哎,想不到出门就遇上贵人;再听得后半句,我嘴里说出的话就变成::“谢谢——啊—什么啊。不是10元吗?”
  
   那人眉头皱紧,好象要完成的是董存瑞炸碉堡之类的大事:“很危险的,你没证明嘛,已经算你便宜了。”
  
   经过虚虚实实、你来我往的口头战争,双方终于签定和平条约:好吧,15元。”
  
   那人把我带出那破落的车站后,来道一辆二轮摩托前,把我的包放进后备箱,自己戴上头盔后,递过来一个很有地方特色的乳白帽子{类似摩托头盔,在中越战争片中时常露脸、越军戴的那种}说:“戴上吧,路上有人查,你不要说话,低头就行了。”
  
   我心想我是怎么啦,没事干大老远来这扮越南人,真TMD。
  
   我坐上后,摩托飞驰而去,没过多久,估计也就抽根烟的工夫,迎面的车子和行人明显减少。最后就已是看不见了。
  
   车子的速度让原本觉得有些分量的帽子也时不时想要翻身做主人。
  
   道路还是宽广的,除了两旁的绿化带和山,再没有其他。
  
   在经过一个十字路口后,车子的速度突然慢了下来。
  
   那人转头让我下来,说是要打个电话。
  
   我也没多想,下了车后。他问我拿电话我才明白,他可能只是想过过用手机通话的瘾。
  
   他在一边叽里呱啦地用我不懂的方言打着电话,我这边脑中关于旅游者被人劫财劫色的报道,如刚烧开的水中那气泡般层出不穷地冒出来。
  
   劫色估计是不太可能,劫财的可能性就非常大了。这荒郊野外的,自个手机还成了他召集同伙、谋害自己的帮凶。
  
   正当我胡思乱想之际,那人打完电话了,把手机还我时说:“前面有人查,要右边这条道绕过去。”
  
   那一刻,我心里又在胡想:“如果自己留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肯定是不行的啦,而今之计只有跟着他,走一步算一步了。要是一对一,应该绝没问题。”
  
   车子又开始飞驰,我的大脑一片紊乱,都想不起此刻的自己是在现实还是在梦幻中。
  
   摩托七转八弯,我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肚子也开始咕咕地发出抗议。
  
   那人突然低声道:“低下头,到关卡了。”
  
   我闻言,抬头向前飞速飘了一眼,看见五十多米外是一个交通亭类的检查点,两个穿军服的年轻战士正警惕地向这边看过来,我赶紧低头,脑中一片空白。
  
   经过哨卡的一刹那,时间就象懒婆娘的裹脚布般长得可怕。
  
   东兴。
  
   人多、车多,所以很热闹,同样也很脏乱。
  
   我手中拎个背包,以迥异于当地人的肤色行走在街头{我绝无炫耀自己皮肤之意,特此声明,而是当地的人们确实是比较的黑}。
  
   空空的肚子让我很快找到了一家小吃店,那店名就是小吃店这三个字,旁边烟雾缭绕的玻璃上贴着各种小吃的价目和斗大的一个“粉”字。
  
   我看了一会,其他面啊、馄饨啊都是老吃了,心想到了异乡那当然要来点地方特色才好,粉这个字令我浮想翩翩,难道是好吃得象毒品那样能让人上瘾的美味?
  
   漫长的等待时间终于过去。
  
   我象扑羊的饿虎般将大口对准热气腾腾的那碗粉。
  
   一入嘴,满心欢喜顿时如烈日下的棒冰化为乌有。
  
   什么东西,入口就化软软的毫无咬劲,简直就是八十岁没牙老公公老婆婆的最爱;味道清淡得不知道自己喝的是汤还是茶,绝对当得起鲁智深口中“淡出鸟来”这四个字。
  
   食之无味地将整碗粉倒进肚子里,在街中胡乱晃荡了一个多小时后,我终于决定先找个落脚之地。
  
   正好在最热闹的XX街{忘记名字了}旁看到住宿请进的字样,赶紧走过去。
  
   污垢满面的招牌显示出这是个老店,我上去一看带卫生间的房间还算宽敞,35元一天的价格也还便宜,交了一百元押金后,我住进了二楼202室。
  
   放好背包后,我向那打着哈欠,眼睛鼻子挤成一团的老板打听出了东兴最大的边境贸易市场——北仑河边贸市场。
  
   第二天早上,步行二十几分钟,就来到了令我为之瞠目结舌的北仑河边贸市场。
  
   各种载重汽车鸣叫着在街道中撒着野,在北仑河畔,一车车子散发着浓郁腥味的海鱼被毫不留情地倒在地上,又被一辆辆的三轮机车分散着载走,芒果、整棒子的香蕉都是一样如此地被重新瓜分、运走。整个市场的热闹喧哗让我想起了一窝出洞抬苍蝇的蚂蚁群,时散时聚杂乱却又有着其独特的节奏。普通话、东兴方言、越南话充盈其间,汇集成一种耳不暇接的大合唱。唐太宗李世民当年说的: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穰穰,皆为利往。在此刻被生动而激昂地演绎得淋漓尽致。
  
   我注意到在这露天市场最拥挤人群后面,有一扇普普通通以自来水管焊接而成的铁门,很多倒鱼、倒水果的车子都是从这扇铁门外开进来的,一倒后又从铁门处退出去,有四五个灰色的大盖帽在忙活着开门、收钱或是收票,再又是关门。所有进出的车主都是满脸堆笑、点头哈腰地对大盖帽敬烟。大盖帽则是选择性的接或不接,被拒的人脸上的笑容堆得更厚,却惹得大盖帽更多的不快,我亲眼看见有大盖帽挥手将别人敬过来的烟象驱逐苍蝇般拍飞,而他嘴部的动作和脸上的表情让我觉得,被拒的人起码是曾经想杀他老娘或是欠他一百万。
  
   我不明所以上前了几步,人流和物流的移动力量瞬间淹没了我,就象挤牙膏一样把身不由己的我挤了过去。
  
   离那铁门大约十来米的距离,我看见大盖帽身后挂着一块白底黑字的牌子,上书:北仑河边贸市场检查点。中华人民共和国国界。下边写着的好象还有具体的经纬度。
  
   这时的我已经肯定从铁门外进来的是越南人,虽然他们的衣着打扮和东兴的人们基本一样,但从他们的举止神情还是可以清楚地知道那些越南人。因为后天环境和文化氛围对一个人的影响是巨大的。同样的肤色和衣着,中国人在倒鱼也好、买卖也好,他总是会无意识地东张西望,脑袋就象个拨郎鼓似的摇摆不定,而越南人的脑袋就稳定多了,基本上都是朝着自己的前方。中国五千年传统儒家文化中“居安思危”的信条早已融入每个中国人的血脉,在此日常生活的无意之中表露无疑。
  
   我看着铁门后面的土地,这么的咫尺之距就是异国他乡了,怎么好象和我以前所想的不一样了呢?
  
   铁门的东边是一座连接中越两国的大桥。中越两国来往的旅游者都是自己国家的桥一端办证,再从桥上到达对方国家。
  
   而桥下川流的就是北仑河。这河好象也是中越两国的水域相合而成,靠我国这边的水浅得就象小溪,而越南那边则比较深。
  
   我正愣愣地看着河对岸。
  
   一个1.8米左右的年青人走了过来,看了我一眼,又向两旁后方警觉地张望了几眼后,弯腰低声象极了特工接头对暗号的模样:“朋友,想不想到对面玩玩?”
  
   我看着他,高高瘦瘦的身子被塞进一条古旧的牛仔裤和一件宽大的花衬衫中,活象两半花卷夹着的一根油条,脚下是一双假冒的名牌运动鞋,看人的眼神和他染黄的头发一样斜斜的,配合着他脸上从右眼角一直蔓延到右嘴角那条长长的紫粉色的疤痕,让我只瞄了一眼,就知道这人绝对不是什么好鸟。
  
   我看着对岸,轻描淡写地问:“对面有什么好玩的?”
  
   那人的笑容刹那间在脸上泛滥成灾:“对面好玩的地方很多,越南芒街边境贸易市场里各种特产都很齐全的。”说着又习惯性地压低嗓门:“就算想买枪也没有问题,晚上再找几个越南姑娘乐乐。”说完,他还自以为很幽默地呵呵傻笑。我突然发现和眼前的此人实在是无话可说,我转身开始走为上。
  
   那人象嗅到美味血液的蚊子般,嘴里嗡嗡嗡地说个不停,紧紧飞跟了过来:“那边真的很好玩的,我看老板你也是大老远过来,不过去玩玩你说多可惜啊。”
  
   我立马站住:“我不是什么老板,我到这边是来找事做的。”我没有说谎,那年头很流行到边境做倒买倒卖的生意,我确实是想看看是否有适合做的生意。
  
   那人一脸献媚的笑:“找事做也要到处去看看才能找到啊。”
  
   从他飘移闪烁的目光中,我终于明白他称呼我老板并非是单纯的虚伪客套。当时是春夏之交,这边的天气比家乡热多了,我把外套留在旅馆了。那架厚重的诺基亚5110就斜插在衬衫的左上口袋。一路行来,发现传呼机还被当地人骄傲地别在腰间,做为时尚的炫耀品,难怪这笨货如此吸引这家伙的眼球。
  
   我决心彻底打消他想在我身上发财的念头:“我也想过去玩,但我来之前忘了去公安局办证,过不了。”
  
   那人一听,用力拍了一下我的左肩,再将铁沙掌印向他自己的胸口,拍得贼响,好象超人即将去拯救世界般:“小事情,包在我廖七身上。”说完,不等我回过神来,就以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架势搂着我的肩膀向北仑河边走去。
  
   走到刚才我离开的位置,廖七笑问:“现在就过去吧?”
  
   我向后退开半步,拉长和他的距离:“怎么过去?多少钱?”
  
   廖七向着我的后面招招手,做了个手势。
  
   我转身看见了四男两女,六个原来坐在河岸边毫不起眼的人,十二只眼睛齐刷刷地瞄在我的身上,中间单独坐着的衣服光鲜的中年壮汉无疑是这伙人的头,其余五人以众星拱月的架势环绕在他周围。
  
   中年壮汉冷而有力的目光在我身上如风掠过,微微一点头。
  
   旁边那两个女的就向我和廖七慢慢走过来。
  
   那是两个二十来岁的越南姑娘,个子大概一米五六光景,头上戴着尖椎状的越南斗笠,斗笠里垫着的白毛巾顺着双耳而下,在下巴处打了一个结,既能遮阳又可随时抹汗。
  
   廖七用土话和那两女的嘀咕了一会,跟我说:“你没证要走水路过去,就150元吧。”
  
   我心里一划算,觉着这150元的价格还是能够接受的,嘴里却说:“哪里要这么贵啊,你当我是牛啊。”
  
   廖七手舞足蹈以大演讲家的姿态,向我说明价格真的已经不贵了。
  
   当下我顺水推舟说道:“140好了,钱要我回到这边再给。”
  
   廖七和那两女的一嘀咕后说:“好吧,你跟着她们,她们会带你过去的。钱回来再给。”
  
   廖七回到那中年壮汉那儿说了几句后,向着桥上的海关出入口走去。
  
   五分钟后,我已经头戴越南斗笠和那两个女的来到了桥下。
  
   她们轻车熟路地下了河,不慌不忙地涉水向前走去。
  
   由于我的高度近视眼镜被摘掉了,廖七临走时特意提醒的,说世上是不可能有近视眼的渔民。我眼前陷入一片迷离模糊中,下水前脑海中不断有一个问题闪现:“如果桥上的士兵发现我偷渡,开枪射击那该怎么办?”心中突然萌生强烈的退意。
  
   那两个女的没听见身后的涉水声就回过头来,发现我还傻呆呆地站在岸上,笑着向我招招手。
  
   我咬咬牙,开弓没有回头箭,卷上裤脚、脱了鞋拿在手中下了水。
  
   日光如火,脚下的水清而凉很舒服,令我意想不到的是河底的石头是那么的锋锐和凹凸不平,从没踏足石子路的娇贵双脚马上承受不了身体的重量,每一次落脚在石子上的火辣辣滋味,居然连流水的清凉也无法将它中和。我嘴中倒抽着冷气,先是一瘸一拐、深一脚浅一脚歪歪斜斜地前进,30秒不到,我已经是以踏右脚身向右弯,踏左脚身向左弯的夸张姿势,和一种火烧屁股般的飞速,向前如跳大神状而去,因为我的脚在河底石块上落足的时间绝对超不过二秒,呲牙咧嘴的怪异表情,估计看见的人都会以为那是个欣喜若狂的失心疯。
  
   正在此痛并不快乐的时候,我突然发觉这冒充渔民的计划,完完全全是个用屁股想也可以想出比它好的臭计划。
  
   天底下没有戴眼镜的渔民,难道会有两小腿象白萝卜的渔民吗?
  
   我靠。
  
   我果断地穿回鞋子,拉下裤脚,就这样跟着那两个女的后面。双脚告别石头的蹂躏得到喘息后,走得非常的稳当,我迈开大步淌水而行,很快就追了上去。
  
   在第三个桥墩处,左边大眼睛的越南女子打着手势,让我停下来等。
  
   其实她不说我也要停下来了,原因是水已经从最早的脚腕处漫上现在的大腿,对于我这正宗的旱鸭子来说,绝对已经达到恐水的临界点了。
  
   对岸突然有一小木船划了过来,一个光着上身十来岁的小男孩熟练地划着桨,很快靠了过来。
  
   摇啊摇、摇啊摇。摇到外婆桥。
  
   坐在小船上,戴起眼镜,两只手抓住陈旧的船弦,我终于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全身的肌肉居然有一种如剧烈运动后的酸楚感,脚底又开始象吃了毛血旺般火辣。
  
   船上四人都没有说话,只有船桨拨弄河水的哗哗声,在那一刻脑海中冒出一句:十年修得同船渡。我们真的为此刻修行了十年吗???
  
   船在我的胡思乱想中前进,很快到了对岸。那是一片绿色的海洋,藤树密集,水草杂生。
  
   小男孩只改变方向划了两下,小船便稳稳地靠岸停住了。
  
   接下来发生的事超越了我的想象。
  
   水草一动,一个人突然冒了出来。如果说小男孩是古代水墨画中远山的肤色,那么眼前这个人让我想到的是黑人被洗衣粉久浸褪色后的结果。
  
   他的个子并不高,浅灰色钢盔下的脸上,两只眼睛散发着冷酷戒备的神色,一杆比他更黑的枪对着我们。欧,说错了,准确地说应该是我个人得到了这份令人激动的殊荣。
 楼主| 发表于 2008-2-2 18:29 | 显示全部楼层
一身毫不平整的军装显示了他是中越边境越方的边防哨兵。
  
   伟大领袖毛主席教导我们:枪杆子里出政权。此刻对方枪杆在手、政权他有。
  
   我知道自己的任何异动在此剑拔弩张之际都将被视为夺权的行动,而遭到血腥镇压。
  
   所谓好汉不吃眼前亏。更何况我离好汉还有十万八千里的距离。当下只有猪鼻孔插葱——装象,摆出一幅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嘴脸,看着那人,其实是有百分之九十的眼神都瞄在那杆黑枪上,如果真有什么万一,这个威胁是一定要先解决掉的。
  
   旁边的那两个越南女和那哨兵嘀咕了一会,哨兵晃动着枪示意我站起来。
  
   我刚站好,那小黑孩上来在我袋里乱掏,当他终于从我右边裤袋中取出了皮夹后就不再继续了,打开钱包,小黑手直冲那红色的百元币伸了过去。
  
   我在一旁大急,皮夹里只有百元、五十元、十元各一张,总共就160元,正好可以付旅游费的,被他拿走岂不糟糕。
  
   我看着黑冷的枪口,慢慢地摇头摆手说:“NO、NO。廖七、廖七。”说着一边用左手拉住皮夹,一边转身对那两个越南女子说:“这个是要给廖七的钱,让他们拿走我就没钱付给廖七了。“情急之下普通话也不由自主地冒了出来。
  
   很显然那两个女子是听懂了,又是对哨兵一阵叽里旮旯。哨兵松开左手,从小男孩手上的皮夹里将那张十元币一下抽了出来。闪电般快速地塞进裤袋中。再将皮夹劈手夺过塞回到我手里。又用越南语对我呼喝了几声后,将我拉到了岸上。
  
   藤树缠绕后是一条真正的羊肠小道,比电脑键盘还小,周围树木遮天蔽日,弥漫着草木特有的味道,有一种沁人毛孔的凉意,那两个越南女在前,我在中间,那哨兵在我后面。我当时感觉就象被抓上贼船的壮丁。一念及此,突然间新陈代谢加速,想小解。
  
   当看到拐弯处的一棵大树时,我眼睛一亮,决定到那处去解决一下。脚刚踏入草中一步。左手已经被人牢牢拉住。
  
   转身见是那个黑哨,我怕前面的两个越女回头,赶紧做了个要小解的手势,他却依然抓住我的手不放。
  
   我当时真的很不爽,人有三急,老天爷都管不着,死囚还有顿饱饭吃呢,我只不过小个便,浇灌一下你老越的花花草草,这也不行?
  
   他手中的黑家伙一动,让我猛然警醒过来了,政权还在他手中,他虽然收了钱,但那只是买路费,不包括这上WC的钱哪。再转念一想,大概我的手势表达得不够专业,或是他的领悟力不够强,于是我先飘了一眼前面的越女,再转过脸来又表达了一次。
  
   那黑哨点点头,又摇摇头后,他也开始了手势表演,双手先向下一按,,再向上向外张开,开花?烟火?这些关我屁事啊。
  
   我也学他点点头,接着摇摇头,趁他一脸疑惑之际,我向草地踏出了第二步。
  
   这下把他给惹急了,开口呼唤来那两个越女。
  
   他呼之即来的越女,我却不能挥之即去。那我还怎么解决这超巨大的民生问题啊,我正自恼怒间,那两个越女已是不由分说把我拖回了羊肠小路。
  
   那大眼睛越女又做了一遍黑哨做的动作后,一字一句地说:“地——累—有。”
  
   莫名其妙,什么地累有,有——地——累的,有地累,我再默念一遍后,顿时冷汗都下来了,指着那片绿色海洋张口结舌道:“有——地雷!你说这里埋有地雷。”
  
   大眼睛用力地一点头。那一刻我的眼睛一定比她的大。
  
   刹那间,我全明白了,这些肯定是中越战争的遗留物,我以前在书中看到过的,说中越边境还有无数的地雷没有被引爆,每年因旧雷受伤的人畜数以百计。
  
   不由一阵后怕,你说放在当年,好歹也算个滚雷英雄,现在如果这样挂了。别人说来不就成了一大笑话。
  
   问:南宫是怎么挂掉的?
  
   答:小便的时候,踩雷了。
  
   多逊啊。
  
   咱不说挂的时候要重如泰山。就算轻如鸿毛者也好歹可以在诸如《阿甘正传》那样的大片中一展风采啊。
  
   因小便而挂,这算什么一回事啊?活人不被尿憋死,反而因尿间接炸死的,估计凭这咱就能在吉尼斯世界倒霉记录中占有一席之地。
     
    小路在脚下缓慢而不停地溜走。过不了多久,在我面前就出现了铁丝网,和战争片中一样的铁丝网,尖锐而牢固的铁丝交错纵横,织就狰狞的天罗地网。
  
   我边走边想要怎样才能越过这道长满铁刺的篱笆。
  
   前面的两名越女已经在拐角处停了下来,伸手拨开前面的丛草,里面神奇地出现了一条小路,走进去十来米就是一个两米多高的斜土坡,长草覆盖,铁丝网尽责地拦在上面。我再仔细一看,那个斜土坡分明就是一个废弃的圆形碉堡。长草下斑斑苔痕显示着岁月的无情,曾经的铁血激战也早已湮没在茫茫的时间长河中。
  
   大眼睛越女对我打了个手势,让我爬上去。
  
   我心里直嘀咕,铁丝网拦在上面怎么上啊。
  
   另外一个越女见我站着不动,伸手将我推到一边,自己爬了上去,只一会儿就没影了。
  
   等我爬到上面时才恍然大悟,原来在长草掩盖下的有一个直径约七八十厘米、刚够一人进出的小圆洞。
  
   双手拽着长草,身体紧贴着地面,我还是费了很大的劲,才将自己的一百五十多斤挪到了铁丝网的里面。
  
   接下来又是在一条羊肠小道中扭扭捏捏地前进,一路上地堡、猫儿洞、碉堡在草木之间时隐时现,让人还能感受到当年弥漫的硝烟火药味。这次我不敢再大意,跟在越女后面亦步亦趋,不敢造次。又走了二十几分钟后,眼前是一片开阔的沃野。人也渐渐多了起来,黑哨什么时候不见了,我也不知道。
  
   脚下踏着异国的土地,那一瞬间,不知为何心里感觉很失落,好象有一种十分重要的东西被遗落在了身后。
  
   天还是那么的蓝,风还在继续的吹,耳边听到的却不再是那些熟悉的语言。
  
   十几分钟后,我和越女站在了这个叫芒街的城市中心区。
  
   明明身在异国,除了语言之外,却是看不出其他分别,路上来往最多的摩托车大都是中国出产的建设、金城,三轮车上拉着的不是娃哈哈矿泉水、就是康师父方便面,甚或衣着打扮都和东兴的中国人毫无不同,一样的忙忙碌碌在为生活奔波。
  
   约定的时间到了。廖七还没有来。我正有些不耐烦,大眼睛越女用小臂轻轻碰了我一下,低声说了几个字。
  
   当时我正神驰天外,完全没有听清楚:“啊?什么?”
  
   “大炮吗?”大眼睛又问了一句。
  
   我还是没有理解,转头四望,哪有什么大炮啊?
  
   “要打动吗?”她坚持着又说了一次。
  
   一刹那,我终于明白了,这是一般只在WC文化中才会频繁出现的两个字。
  
   光天化日下,一个姑娘家问我这样的话,我立刻感到有火在脸上狂烧、发热、沸腾,又不知该怎么回答,手足无措的我只有从袋子里掏出手机来假装看了一下,转头四顾道:“廖七怎么还没来啊?”
  
   说廖七、廖七到。他在街的对面向我招手。救星来了,我象屁股中箭的兔子般,撇下身后的越女落荒而逃。
  
   廖七见我跑得慌张,忙问:“怎么啦?”
  
   我支吾道:“没有,等你一会了。”
  
   廖七看了身后的越女一眼:“没办法,过境人多又烦啊。”此时的我根本没想到他来迟的真正原因是在布局,一个针对我的局。
  
   那两个越女走后,廖七又斜眼望着我,邪笑着问:“怎么,看不上眼?没事,等会儿再给你找几个漂亮点的吧。”
  
   我忙摇头摆手道:“不、不需要啦。”
  
   廖七拍了我一下,挤眉弄眼地说:“越南妹很好的,又便宜,……”
  
   “好了,快带我到芒街市场去吧。”看廖七那刀疤脸洋溢着一种淫邪的亢奋,我实在是招架不住了,连忙打断了他的话。
  
   市场哪里都是一样的拥挤。芒街市场说来并不大,人却不少。
  
   我和廖七挤在人群中随波逐流,只三十分钟已是大体将这个市场逛完。
  
   不成熟,刚起步。是芒街市场给我的感觉,里面大多是日杂五金用品,可是做工、样子和中国五金之都永康出品的五金用品是天壤之别,就以剪刀来说,不但是光泽度不够,形状不够美而且每个摊位品种也就那么四五类。
  
   廖七见我意犹未尽的样子:“别着急,我带你到一个刺激的地方去玩玩吧?保证你满意。”
  
   我知道他的狗嘴里决计吐不出象牙来,便说:“越南妹之类的就省省了吧。”
  
   他立马急了:“不是越南妹,是比越南妹更吸引男人的——赌场。”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廖七已经招手拦住一辆老旧的面包车。车子只花了一分钟不到将我和廖七吞进,只一会儿,又在一座淡黄色的圆形建筑物前吐了出来。
  
   眼前写着利来国际博彩俱乐部的建筑物以鹤立鸡群的气派显示着它奢华和与众不同。
  
   我问廖七:“越南可以开赌场的吗?”
  
   廖七冷笑说:“越南是禁赌的,可是到这里来的都是中国人。这个俱乐部的股东也都是中国人,看见门里的那两个大汉没有?”
  
   我仔细一看,果然有两个穿着制服的黑大汉在门里:“他们是越南保安吗?”
  
   廖七摇头:“不是。他们的工作是阻止越南本国人入内赌博。”
  
   我看了一会,只两三分钟内,就有四辆同样的面包车吐出来三十多人,从那两个黑大汉面前走了过去。
  
   我没见那两人有任何举动,忙问:“他们怎么什么都不检查,越南人混到里面也不知道啊?”
  
   廖七淡淡道:“在芒街呆长了,一眼就能看出谁是中国人,就算穿着相同,举止、眼神也不一样,特别是眼神。”
  
   进到里面,果然都是中国人,人声鼎沸烟雾缭绕中,每个人的眼神中流露着一种欲望,对赢钱的疯狂欲望。在那一刻,我想起以前看到的一篇文章:地域和时空的改变,有时会让人精神失控,做出和平日为人完全不同的举动,所以旅途中是赌博、艳遇和无因杀人的高发时段。
  
   看到左边有人正在换筹码的,我走了过去,旁边一高个抽烟女子问我:“帅哥,换多少?”
  
   我虽然偶尔会自诩帅哥,但那已经是好多年前的事了,此刻的我十分肯定她这句话绝对是对我袋里的钱说的。在她眼中那才是真正帅得一塌糊涂的帅哥。
  
   廖七在旁说:“这边的规矩是兑换美元筹码下注,接受人民币、港币和美元。你要换多少玩玩?”
  
   我心中两个声音在交战,一个说:“玩玩吧,小赌怡情,难得来到这儿啊,又没有人知道?另一个声音说:“不要玩,赌博就是赢了还想赢,输了想翻本的陷阱。”
  
   我对廖七说:“先去下洗手间。”
  
   赌场的洗手间里,我用冷水洗了把脸,这是我第一次出远门,考虑到天下有贼的长途,我只带了很少的现金和一本存折。手摸着内衣袋中的五百元钱,那是临出门前老爸让我放好的,并吩咐我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去动的救命钱。眼前好象老爸又重新吩咐了我一次,心中不赌的声音终于大获全胜。
  
   廖七见我精神焕发地出来,以为要开始大赌了,说:“第九桌不错,那大胖子一把已经赢了好几千了。”
  
   我微笑地看着赌场中的众生相,沮丧的、兴奋的、咬牙切齿的、双眼血红的,大笑的,就是没有人抬头看我,在此刻眼前的赌桌就是他们的全部世界。
  
   俱乐部的服务是很周到的,象我这样不赌的人,也没有落到要靠自己的“11”路公交走回去的下场。
   
      在车中,廖七告诉我赌场的生意很不错的,据说去年一年就上缴上千万元的税款。我也明白了越南方面对赌场如此视若无睹的原因:输钱的反正都是中国人,而所交天文数字般的税款可是一笔天降横财,这样只赚不赔的生意对经济并不发达的芒街来讲是再好不过了,自然不会来动这颗摇钱树的分毫。
  
   车停在芒街的大道上,四周都是些中国人开的珠宝店,之所以我这么说,是因为他们门前大都挂有“生意兴隆通四海,财源茂盛达三江”之类木制对联。所谓人靠衣裳马配好鞍,这里的装修明显比一般的店来得奢华,窗明几净的和大街上的垃圾遍地形成鲜明对比,里面的营业员小姐个个是高挑身材,穿着越南传统的长衣,长衣类似于我国的旗袍,紧腰又在大腿处开高叉,更加展现出女性的曲线美。正因为上述的种种原因,当廖七建议我进入一家看起来很豪华的珠宝店时,我没有表示异议。
  
   我走马观花地看着柜台中的钻石、金饰、玉器,对柜台中小姐的询问眼色视而不见,当我正看到一块晶莹的翡翠挂件时,一个豪爽的男音普通话在身边响起:“这位客人要看那玉,还不快点拿出来让他看清楚。”接着我看到的是一只白皙富态保养得很好的右手,隔着玻璃指着我刚才所看的翡翠,而那食指上戴着的是一枚硕大油亮的玉斑指。
  
   最近的营业员忙不迭地取出翡翠挂件,那只肥白的手已经非常快稳地接了过去,眼前是一个穿着时尚、四十多岁胖胖的中年汉子,头发象电影《赌神》中的发哥那样,全被梳向了后面,光亮水滑的程度估计苍蝇足可以在那上面办个溜冰大赛。两只金鱼眼未语先笑,配合那如水波荡漾的双下巴,整一个弥勒佛再世。
  
   弥勒佛手举着翡翠,不紧不慢道:“年轻人的眼力不错,这翡翠是上好的祖母绿,你看它像翠鸟羽毛那样浓艳的正绿,翠色晶莹柔和不带任何黄色,透明度好,高雅而庄重。是翡翠中的上品啊。”
  
   我对翡翠是丝毫不懂,不过那标价牌上:300元那几个字我还是认识的,几百元零售价的翡翠有这么好,唬我呀。还是把我当肥羊啊?
  
   对于弥勒佛的自卖自夸我一笑置之,:“老板,我只是随便看看的,珠宝这玩意我也不懂。”
  
   弥勒佛笑若春风:“没有关系啦,过门都是客,你看到有喜欢的,就让她们拿出来看看。”
  
   我随口应了一声,已经准备走出去了,那弥勒佛的一句话又把我拉了回去:“听你口音,好象是浙江的吧?”
  
   我一愣抬头道:“是啊。”
  
   弥勒佛脸上的笑意更为浓郁:“我也是浙江的,老家是盛产火腿的金华。”
  
   当时我的心情只能以喜出望外来形容:“不会吧?我也是金华的。”
  
   弥勒佛又问了一句:“你是金华哪里啊?”
  
   我说:“武义的。”
  
   接下来轮到他喜出望外了,整个肥脸笑意汹涌,如同一个刚出炉的笑脸面包:“不是吧,我也是武义的,小时候我常常随我爸去爬山,那山是叫什么来着?离开家乡久了,乡言不会说了,连山名都记不住了。”
  
   看他抓耳挠腮苦恼的样子,我开心地接道:“是壶山吧。”
  
   弥勒佛的笑脸象花儿一样开放:“是啊,是壶山。在这边能遇到家乡的人,今天我真是太高兴了,来来来,到我办公室坐坐。”他热情地拉住我的手,转头对身后的营业员吩咐:“泡壶好茶来。”
  
   我望向廖七,怕他不耐烦。
  
   廖七下颌向前一顶,说:“这么巧,能在这边遇上同乡,你就去坐一下好了。”
  
   弥勒佛的办公室很宽敞,盆栽修竹绿意盎燃,红木大班桌后面的墙上挂着一幅“宁静致远”的书法作品。两旁的柜子上摆放着一些造型高古的器物,有木雕、玉器、青铜器。
  
   我喝着绿茶问弥勒佛:“看来老板你的生意做得很不错啊。”
  
   弥勒佛哈哈一笑:“没办法,以前在家乡穷,我爸爸带我到这边讨生活,一转眼又过去三十多年,到现在总算是衣食无忧了,说来还是我姨夫帮了大忙,他现在是中越海关的领导,有些走私没收来的物品都是他批个条子,就低价卖给了我。你如果在这边遇上什么事,就来找我好了。”说到这里,他从口袋中掏出一张名片递了过来。
  
   名片印制精美,印满弥勒佛的头衔,诸如珠宝协会什么长、什么鉴定师等等,最中间才是他的名字:王刀。当时我觉得他这个名字挺怪的,到后来我才明白他这个名字的妙处所在。
  
   闲聊中王刀问我晚上是不是留下来,说是他请客去夜总会玩玩。
  
   我忙不迭推辞,毕竟我和他并不熟。
  
   王刀叹了一口气后说:“可惜我父亲到河内大姐家住了,如果他在这里听到这熟悉的乡音那该多好啊。”说着他把正在倒茶的女营业员叫过去,嘀咕了一阵。
  
   很快,那个女营业员拿了两个小锦盒去而复返了。
  
   王刀接过锦盒,打开,里面是两个闪着毫光的钻戒,王刀看着我眼睛说:“今天我们难得在这异国他乡相遇,又聊得这么投机,我要把这对戒指送给你。”
  
   我当时愣了一下,赶忙说:“不行,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不能收的。”
  
   王刀拉过我的手将锦盒放了上来:“你不是这点面子都不给吧?我在这边资产少说也有几百万,这几万元的东西算个啥。”
  
   我推辞不过,正在这时候,旁边的营业员插话了:“老板,你把这么贵的东西白送给人,老板娘回来要说的。再怎么乡里乡亲的,本钱总要收的嘛。”
  
   王刀一听火了:“我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管?”
  
   我一听更不好意思了,坚辞不要,王刀眼光流动:“要不就这样吧,你别看这戒指在柜台上要卖几万块,我是通过我姨夫那得来的,很便宜的,本钱也就五百块钱。”
  
   我迟疑一会说:“还是算了,我袋里只有一百多块钱。”
  
   王刀又伸过那肥白的手拍拍我:“没关系啦。我本来说是要送给你的嘛,有心就行了,多少无所谓的,可以向我那母老虎交代就行了。”
  
   我从皮夹中取出那一百多元,递了过去。
  
   那女营业员又说了:“老板你五百成本收人家一百多元,和白送有什么区别,他身上没钱,可以让他先跟这个导游借的嘛,回到那边再还给他。”
  
   我还在一愣中,廖七掏钱的动作之快足以媲美西部片里的牛仔快枪手,在我还没有回过神来的刹那,他丢在桌上的三百五已经落入王刀的手中。
   
     片刻后王刀的电话响了,他接完电话后,和我握手告别:“不好意思,突然有事情要我去处理一下,下次过来记得来玩啊。”

我走在大街上,手里拿着那两个小锦盒,心里迷迷糊糊的,好象觉得有些地方不妥,却又想不到是什么地方。走了一段路后,看见前面又是一家比较大珠宝店,我连忙走进去,将手中的锦盒递了过去:“麻烦你,给我看一下是不是真的?值多少?”

那男营业员接过手,只看一眼,就还给了我:“真的,值好几万呢。”

我心里还是觉得不妥,追问了一句:“你们这里收的吗?”

那男营业员笑笑:“我们这里只卖出的,不回收的。”

又进了两家珠宝店,得到了同样的回答

下午四点,我又顺着原路回到了中国东兴。

踏着自己的国土,一直潜藏心里的惶惶感突然荡然无存。

廖七骑着一辆破摩托载我去银行取钱。结果令我大吃一惊,存折是不能通兑的,那时我急得冷汗都下来了。

天老大,你是不是在耍我啊。有钱取不了,兜里的钱刚够付廖七的帐,难不成要我饿两天干等家里的汇款不成。

廖七站在一旁看了我好一会儿,凑过脸来:“嘿,取不了,怎么办?”

那一刻,我明显感觉到他话语中的不耐烦,我说:“要不我明天去南宁取出来再给你?”当时的傻瓜想法,以为东兴小地方所以领不了,想来一个省会的大银行应该可以领了吧。

廖七用狐疑的眼光打量了我几眼后说:“可以啊,不过到南宁我是不去了,你取了钱后再给我拿过来好了。”我正为他如此通情达理而感到奇怪时,他已经接着说下去:“但是,你的大哥大[当时时兴这样称呼]要留在我这里,不然你跑了,我上哪找你啊?”

他这么说也合情合理,我没有别的选择,输入密码关了机后,就交给了他,说好明天取了钱后打传呼给他,以钱换机。

胡乱吃了晚饭后,我在大街上闲逛,摸着袋子里的小锦盒又开始心绪不宁起来。看着满大街飞驰的黄包车,我突然想到了一个方法。

我拦下一辆黄包车,直截了当地问他有没有熟人做珠宝生意的,如果有,我就坐他的车。

黄包车拉上我在小巷中七拐八弯,一会儿就到了,依照我事先的吩咐,我成了黄包车夫他朋友,那个从事倒卖古玩、珠宝的中年人,接过锦盒只一分钟,就递了回来:“假的,十来块钱的玻璃货。”

我脑中轰的一下,果然是上当了。

坐在向所住旅馆飞弛的黄包车上,一切前因后果都已了然于心,骗局从我涉水越境、身份证被拿走的那一刻就已经开始了,廖七之所以会来迟,一定是拿着我的身份证先行到王刀的店里准备一切。然后故意好象是偶然进入,借着从身份证上了解的资料,王刀施展攀亲搭故之计,又和女营业员一个唱红脸、一个唱黑脸,再加之自己的些许贪心和廖七这个金牌卧底,上演了一场精彩绝伦的骗钱好戏,我则是戏中那个大傻瓜,之后我到旁边的店里问真假,一是同行之间的潜规则,二是我身边还有个身在曹营心在汉的廖七,对方当然不会笨到说真话啦.

仔仔细细地想通后,真的不由我不佩服他们的演技,从开始到结束,每一个人的说话、表情、相互间的配合无一不是拿捏得恰到好处。

按照周星驰在〈喜剧之王〉中所说的:这就是专业。

如果三个非常专业、甚至可能拿到奥斯卡金像奖提名的演员为你单独进行了大半天的表演,只收你五百块,是不是很便宜呢?想来大多数人是会毫不犹豫地付出的,虽然我并不想随波逐流站在大多数人这边,但现实中的这三个演员不给我有选择的机会。

夜幕降临。

我又在街中徘徊,先是用公用电话打回家报平安,怕父母担心,我什么也没说,只是告诉他们手机的电板不太好了,老是会没电,如果打不到我的电话也别着急,反正我每天都会打电话回去的。

接着我晃到了北仑河边,白天的热闹和繁忙都已消失无踪,昏黄柔和的街灯点缀在夜色的和风中,车少了,人也少了。三三两两地慢慢散着步,或是聚在排挡里喝着冰啤、唱唱街头的卡拉OK,在繁忙了一天之后,人们尽情地享受着生命中的休闲时光。

我倚靠在岸边的铁护栏上吹风。风很舒服、很凉爽,我的情绪却仍沉浸在上当受骗的挫折感和屈辱中。

迷离的灯光下,眼前的一切是那么的朦胧而不真实,北仑河中有船缓缓地驶过,船灯在夜色中伸展出一段不长的圆光柱,落在起伏的水面上晃啊晃,一会儿完整一会儿碎裂。不多时就只看到远远青豆大小的毫光亮点,不知从何处传来比洋乐队的,那一刻我心深处被音乐彻底拨动,突然很想哭。

“先生,要按摩吗?”旁边出其不意传来的声音吓了我一跳。

本能地我微侧头看了一眼那个女人,心情的恶劣使我的舌头陷入罢工的状态,我没有说话,摇了摇头,眼光继续望向河里和对岸的幻光暗影中。

“先生,去按摩一下吧?”那女人坚持道。

我心中的怒火骤然间到达喷发的临界点。TMD,怎么还有这么罗嗦的人。

我飞快地扭过头去看着她。

她离我很近,近在咫尺。

路灯朦胧地照着她粉刷得惨白的脸,一次成型的固态笑容、略微浮肿的双眼刹那间让我的怒火全然散去。

如果可以选择,谁愿意干这一行。

人活着,都不容易。这句话瞬间流过我的脑海,我叹了一口气说:“不好意思,我在等朋友,他马上就来了。”

那女人一呆,没有再说什么,点点头转身走了。

看着她的背影和有些倦怠的脚步,我突然感觉到了她的孤独和不快乐,路灯下,她的影子忽而前行忽而尾随,忠心不二地陪着她慢慢走远。

风继续吹,发舞衣飘,我胸口一股热气直冲而上。



张嘴

用尽全身力气

狂呼猛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吼声如一柄无形的电剑,短暂地剖开了这祥和静谧的夜幕。

身后路人的脚步明显地从乌龟的踱步直接加档到猎豹的极速奔跑。

这世界有时是很滑稽的,疯子可以比正常人拥有更强大的影响力。
 楼主| 发表于 2008-2-2 18:31 | 显示全部楼层
回到旅馆,我在冷水中冲了半个小时的澡,终于打定主意第二天先去南宁取了钱再说。

那个夜晚我梦回我家,看见了老爸老妈小妹小弟,还有那只叫小花的狮子狗。

到达南宁的结果是让我失望的,没卡不行。

当我沮丧地坐着车赶回东兴途中,车在临检站被拦了下来,两个持枪的兵哥哥目光如电地冲上车来,很快地带下去几个没有经过居住所在地公安局介绍的人员。车上经过介绍或是没有经过介绍却也未被兵哥哥逮到的良民,都以一种鄙夷而防备的眼神斜视他们,基本上就是在路边发现米田共时的那类表情。

这几个享受众目烁金{人工黄金}待遇的人员中,有一个人是要隆重介绍的,此君浓眉大眼,脸如冠玉,一副金丝眼镜下的双眼流露出哲学家沉思的气质,却在下车时不知是脚软还是拌了什么,差点就当众和大地亲嘴。

在接收到车上良民讪笑的鼓励后,此君马上发现如果目光可以杀人的话,自己已经被兵哥哥干掉N次了。

前面几个烁金人员都是垂头丧气地被一杀气凌厉、脸部线条如阿诺斯瓦辛格般硬朗的军官厉声训斥了一番后,又乖乖地走到对面等待着遣返车的到来。

最后轮到了此君上场,首先自然是被军官以密集型的道德法律规定一顿轰炸。

当听到是与其他烁金人员一样下场时,此君展开了自卫反击战:“如果不是因为被人骗了手机,这种鬼地方请我我也不来。”

各位观众,现在知道此君是谁了吧?

我拿出袋子里的那两个小锦盒,、扔到了阿诺斯瓦辛格面前。

他捡起来瞄了一眼,又对我上下打量了一番。那一刻直觉告诉我面前的人是个战士,一个有过生死存亡经历的真正战士。

他的目光有着灼人的穿透力,每一眼的扫描都能够透过外表看清本质,任何的谎言到这里都只有OVER 的下场。

我不再说话,任何语言在此刻已然过了保质期。

如同在刑场上等待那一句刀下留人、无罪释放的死囚,我的脑海已经是一片空白,只有双耳坚挺着不敢疲软,等待着那奇迹的到来。

嘀地、嘀地嘀。

车上的良民见我迟迟没有受到正义的制裁,开始不耐烦起来。鼓动着司机敲响喇叭战鼓,提示催促着阿诺斯瓦辛格-------午时三刻已到、可以处斩了。

阿诺斯瓦辛格的目光又一次穿透了我,如山岩般酷酷的脸没有任何变化:“就这一次,没有下次。”

奇迹终于出现了。我突然觉得阿诺斯瓦辛格的表情真是帅呆了,我简直要说出周星驰在〈破坏之王〉中向张学友表达的那句话:阿诺,我爱你。

考虑到影片中张学友的回答是:不需要了,我已经有女朋友了 。我最终将要表达的话扼死在脑海中。

当我心潮澎湃地回到车上,发现自己虽然已经脱离了米田共的行列,却又成了被米田共污染的臭味携带者。

苍天可鉴,我没有夸大其词,当我坐回上车门后面第三排靠中间走道的位子时,感应到好几道关注我的视线,而当我对之做出回应时,他们都选择了视线的瞬间漂移。

一直和我同坐的那位四十来岁的大婶,也好象突然间长了紧急性痔疮般坐立不安,在她的肥臀蹂躏座位长达五分钟后,她示意要出去。

我以为她要下车,赶忙让道,没曾想她走到我身后的空位上坐了下来。

记得哪本书上说的,用钱能解决的都不是什么大事。

新品价格为一千五百元的诺基亚5110,我已经用了一个多月。根据工业品的贬值原理,货物卖出的刹那,就已经是只值原价的百分之七十了。我又用了这么一段时间,估计最多也就值个六七百元钱吧,可是我真的是很不甘心,让人这样骗着玩啊。

胡乱吃了一杯方便面后,开起电视,我躺在旅馆的床上开始构思我的“劫机”计划。

计划一:到药店买瓶安定,放入饮料中,在旅馆中将廖七迷倒。问题是从没有用过安定,到底是几片才有效啊,用得少了没效,用得多了可能让他送命,这其中的轻重还真是不好把握,我只想拿回自己的东西,并不想杀人啊。另外现在假药横行,买到假的也一样不行。他如果不是一个人来也不行。计划一,严重失败。

计划二:跟踪廖七,在人少偏僻的地方,出其不意将他打倒,抢回来。可是我不知道他的行动规律,他还有同伙,行动时又是骑摩托车的,我不是李小龙,也不是神行太保戴宗。打不过也追不上。计划二,失败中的失败。

计划三:说服他还给我。可这是难度超级高的活,必备条件是要具有能使顽石点头的如簧巧舌和传销大师蛊惑人心的邪恶渲染力。我有吗?没有,我这可是在与一个骗界的专业人士过招啊,试想我原意是要让他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如若功力不足,反而令他拔出屠刀借机大杀一通,那不是笑话吗?此其一也。试问有谁见过吞了小鸡的狐狸会把这等落肚美味又吐出来啊?此其二也。计划三,知易行难,再次失败。

心里大大后悔去年前温州之行时没有把那要价五百的仿五四手枪买下来。不然此时也派上了用场。想到这里我自己都吓了一跳,居然想用枪,打住打住,持枪抢劫,这可是掉脑袋的事啊。为了只破手机,至于这样玩命吗?

到底怎么办呢?

这个关键的时候,电视里的一句话给了我灵感。

当时播放的是证券节目。一个人模人样的家伙正在以“救市主”全知全能的语调说话:“从目前的大盘来看〈陈词滥调下删二百字〉”

靠。敢情股市是你家开的,要哪些涨就涨,哪些跌就跌,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混蛋。

〈开往春天的地铁〉中有一句经典的台词:有些人一辈子都在骗人,而有些人用一辈子去骗一个人。股评人只能是前者,廖七也是。

股市就像一盒巧克力,你永远不知道你会得到什么,这话不是啊甘说的,而是我在股海中游泳后得到的刻骨教训。

在我剥夺那股评人继续放屁权利的刹那,他已经顺利地以一句:“股民朋友只要做好手中股票板块的转换就可以了。”把屁全放完了。

“转换你个头啊。”我愤然关闭了电视。

完美的计划在什么地方啊,思路全被那个混蛋给搅了,叫我怎么转换廖七手中的手机啊?

转---换。骤然间脑中灵光一闪,现在仿制的玩具手机和真机简直可说是一模一样,以假换真这个主意不错啊。

我立刻起身出门。

转了一会看不见有卖玩具的。顺着玩具—小孩---学校的思路,我在东兴小学前的小店里找到了我要的东西。
五元钱的玩具,与5110在外形上有八成象,上了两节电池,还有按键音和铃声,就是手感轻了点。

我打开后盖,塞了一肚沙子,重量是有了,可是这玩意毕竟是粗制滥造的玩具,手一晃动,可以看见沙子缓缓而坚定地从缝隙中钻出,玩具在那一瞬间失重了。

我在学校前的操场的草地上,找到了一小段钢筋。放到玩具手机后盖处一比,真是天设地造般,刚刚好能塞进去,手感也是绝佳,就是它了。

不想那么早睡觉,我在草地上来来回回地转着圈,直到夜风清凉得让我起了鸡皮疙瘩为止。

车子从东兴出发,终点站是南宁。

我坐在廖七的前面,是左边的第二个位子。

早上我打他传呼,告诉他南宁可以取,让他和我同去,理由是我要从南宁坐火车回家了,有了钱的担保,他信了我的谎话。人都是见利忘害的动物,廖七如此,我也是如此。

车子开得飞快,眼见第一步调虎离山成功了,我紧接着实施第二步,向廖七取过手机向家里打了个电话。

接着我将手机交还到他手中,这时我没换出于两个考虑,一是如果我这时就换,如果被他发现,我在车上无路可走。虽然车上坐满了人,我却相信如果我和廖七闹起来,他们绝对会成为“沉默的观望者”。甚或还会来指责我,毕竟他们是说同一种方言的乡亲,而我只是个异乡的游客。二是第一次拿回来时,廖七也会看得仔细一些,不容易施展“瞒天过海”这一招。

廖七接过后,果然看得很仔细。

车子已经开了一大半路程,在高速路上是不能停车下人的,我开始我劫机计划中的第三步------恐吓。

我说:“廖七你说巧不巧啊,刚才和我通电话的是我的一个好朋友。前段时间在我们那边把人的肋骨和腿骨打断了,逃了出来,我想起他,一打电话,没想到他居然就在南宁,过会儿要来接车呢!”刚才我和家里通话用的是方言,谅廖七他也听不懂。

廖七只“恩”了一下,没有答话。

我在前面暗笑,我要的就是他这种反应。

你丫的,怕了吧,你。

我反正是闲着,就继续对着廖七进行恐吓轰炸,说我这个虚拟朋友是如何如何的厉害,如何如何的狂暴,说到连我自己都相信有这么个朋友在南宁车站等我时,我转过头去,见廖七闭着眼睛在睡觉,我知道他在假睡,因为他的身体姿态丝毫不放松,没有人睡着是这样的。

我伸出手去推推他:“廖七,廖七,别睡了,快到了。”

果然,我的手只推了两下,廖七就用手格挡开来,睁开的双眼中毫无睡意,有的是一种恼羞成怒的愤恨。

我也不以为意,心中大大地出了口恶气,打开矿泉水,浇灌一下我那因为努力地进行恐吓宣言,而变得如沙漠般干旱的咽喉,或许应该称做烟喉更形象。

得到矿泉水滋润的沙漠立即又变成了一片绿洲,开出一朵朵恐怖血淋淋的暴力语花。我无师自通地将心理战的可怕之处发挥得淋漓尽致。

连旁坐听众都听得以敬而远之的姿势陷入选择性睡眠状态。

那一刻我发现自己编故事的能力确实不错。

当两瓶矿泉水都消失在我嘴里的时候,人头涌涌的南宁车站到了。

按照我的如意算盘,现在就是换机的决定性时刻,我以打电话找朋友为名先拿回手机,再将假的手机给廖七。趁他没有发觉,我会将我的破旅行包给廖七,借口去接在拥挤人群中的朋友,让他在这边等一等,乘机在人海中消失,谅他也不会发现和怀疑,因为他会以为我的手机和背包还在他手上。

这招金蝉拖壳是一个常见的老计谋。

乐极生悲则是一句老生常谈。

老这个词在很多时候代表的是一种经得起时间千锤百炼的智慧和力量,比如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老谋深算、老奸巨滑等等。

所以老计谋虽然常见却又是极为有效的;老生常谈虽然烦,却也有它的道理。

下了车,我正想实施我的完美计划时,一件意外发生了,我肚子里的那两瓶矿泉水转化物突然强烈次要求上演一曲高山流水,考虑自己这只胖金蝉如果还带着两瓶矿泉水转化物,恐怕很难漂亮地脱壳,我把背包和衣服做为人质递给了廖七后,走向WC。

前一刻是天堂、后一刻是地狱的感觉真的比第一次乘坐360度旋转过山车还要刺激。

当我心满意足、如释重负、脚步轻快地走出WC的时候,心里经历的就是这样一种高强度、高爆发性的刺激。眼前依然人头涌涌,和三分钟前全无两样,廖七却已不见踪影。

我的背包和衣服象垃圾一样丢落在地上,仿佛在嘲笑我所谓的完美计划已为他人作嫁。

金蝉拖壳果然是一记好招,只是可惜被那该死的廖知了抢先用了。

我呆呆地竖在人群中,一动不动。
就这样我又坐上了南宁开往东兴的快客,想到上次阿诺跟我说的:就这一次,没有下次。这次我是绝对不能再被逮到了,否则铁定是被遣返的可笑下场。

我挑了最接近车门的位置。之所以选这个位子,我是经过深思熟虑、结合了换位思考法则和“最危险的地方是最安全的”盲点原则而得出的结果。回忆我上次落网的时候,我就是坐在了第三排的位子。人的本性弱点就是喜欢好高务远,而会忽视眼前和身边的。

当然这些都只是我个人的考虑,到底是不是这么一回事,能不能过关,我心里丝毫没谱,抱着赌一把的忐忑心情,把宝押在了最前面的这个位子。

开大小的时候终于到了。象上次一样,两个兵哥哥拦车、上车,动作敏捷而熟练,我以若无其事的神情看着他们,这一招叫做先发制人。心理学中的一个概念:视线躲避反而更会惹来对方的注意和猜疑,你的目光越是大胆沉稳,对方就越会对你的存在感到放心。

事实证明我押对宝了。

两名兵哥哥根本没用眼睛飘过我一眼,直直的就往三排以后的位子疾扑而去,象牧羊人巡视自己的羊群般威严,一下子就抓出好几只披着羊皮的狼。

等那几个人灰溜溜地和兵哥哥下车后,我向检查哨里偷瞄一眼,主审官还是那个阿诺。乖乖,那几匹狼算是落入虎口了,肯定是有去无归了。

果然车启动后,我看见那几个悻悻然在对面等待着被遣返呢。

我回头向插肩而过的检查哨里望了一眼,正好被阿诺转头的视线接了个正着。

他一呆,眉头轻皱,眼睛一眨,我知道他已经觉得我眼熟,却想不起来。我冲他一笑后赶紧回头望向前面,心道:“阿诺,我胡汉三又回来了。”

到得东兴,我刚下车走了几步,就看见了廖七和他的三四个同伙。

他得意地冷笑着拦住我的去路。

我没等他开口,开口就骂:“你搞什么啊?莫名其妙、一声不吭就跑回来算什么意思啊?”

廖七上来就当胸推了我一把,只是我比他壮,他没能推动。

他扯开大喉咙说:“你想找人来打我,你当我不知道啊?”

我心中冷笑,这小子看来是被吓坏了,嘴里反问他:“我为什么要打你啊?你说说。”

廖七当然不会笨到自揭其骗,他一下回不上来,支吾道:“你的钱呢?”

我摇头道:“亏你还说,如果不是为了找你,我已经拿到钱了,现在么只有等明天啦。”

廖七露出恶狠狠的面目,刀疤随着他脸部肌肉的抽动宛如一条蜈蚣在脸上游走漫步,他伸出右食指指着我的脸,就象段誉那时灵时不灵的六脉神剑般,对我指指点点:“你记得,是明天,如果再不拿钱来换,大哥大就归我了,知道吗?”他上前又推了我一下,穷凶极恶地说。

说完,他转身带着那三个同伙走了。
 楼主| 发表于 2008-2-2 18:32 | 显示全部楼层
事到如今,我只有去麻烦保姆了,人民的保姆----警察。

东兴市的警察局离闹市区很近,从车站坐上黄包车很快就到了。

铁门、国徽、红旗、警察局永远是那么的千篇一律,这或许就是纪律部队的风格吧。

我走了进去,一个中年警察听我说明了来意,当听我说到廖七的特征是脸上有刀疤时,他转身向另一个房间喊了:“小李。”

一米六几的个子、走路时两只胳膊略带放肆意味地摆动,浓眉下不带笑意的双眼有些无礼地打量着我,这就是警察小李给我的第一印象。

“有刀疤的那人叫廖真龙吧?”小李拉出凳子边坐边问我。

“他说他叫廖七,真名我也不清楚。”我说。

十五分钟后,我在东兴最热闹的大街上打廖七的传呼。

又过了二十几分钟,廖七晃晃悠悠地出现在我的视线里。

“钱带来了吗?”穿得花里胡哨的廖七歪着头斜视我。

我没有说话,身着警服的小李从后上来:“廖真龙,你什么时候改名字啦?也不告诉我一声。”

那一刻,我以为廖七是四川人,因为他变脸变得实在是太快了。

廖七献媚的笑容象烟花般瞬间绽放:“李警官,是你啊。”

小李冷着脸:“手机呢?”

这时我看见一个紧跟在廖七后面走过来的青年,有些慌张地转身向来路走去。

看着几分眼熟的脸,我猛然想起此人正是在车站见过的廖七同伙之一。

那人已经转过一个街角,一溜烟去了。

这边廖七的回答是手机没带来。

小李让我在那等会,他跟廖七去拿。

我以为小李怕我跟着去吃亏,毕竟了廖七他们有一帮子人,真要趁乱锤我一顿,估计小李一人决计是阻止不了的。

我正要答应下来,突地想起刚才走掉的廖七同伙,他也可能带人来的,我就说了:“李警官我在局里等你吧。”

小李一点头,就和廖七走了。

我在警察局看了一个多小时的报纸,正头晕眼花之际,小李回来了。

小李说:“你跟我来一下。”

他在前面走得很快,却没有说一句话。

我跟在后面隐隐觉得有些不对。

七弯八拐后,在一条偏僻的小巷里,小李转身停了下来。

他冷冷地质问:“你为什么要说谎?”

我一呆,张口结舌,反应不过来。

小李接着说:“你知不知道偷越国境的后果有多严重,啊?”

我说:“刚才我在警局。。。。”

“你在警局是怎么说的?什么被他们骗过去的,胡说八道。”小李毫不客气地打断了我的话:“廖七说了是你要求他带你过去的。偷越国界,罪大着呢。先关个几天,再交罚款五千,交不出钱的,就不知道要关多久了。你懂吗?”

一瞬间,小李的话象机关枪的一阵狂射,将我心中已经凝集的愤怒斗气扫了个七零八落。

我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只有行使不说话的权力。

鲁迅先生说过: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他那是凝聚力量,等待突破。

前辈的功力当然不是我所能望其项背的。

而我等待着命运的抉择则是因为一句谚语: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既然我说的已经没有用,我只有不说了,听天由命。

小李开始打破沉默,行使了权利:“不过我看你这人还是比较老实的,偷越的事就算了。”

在此我们应该学习一下什么是权利?当一个人犯了罪,法官依法判他死刑。这不叫权利,这叫正义。而当一个人同样犯了罪,皇帝可以判他死刑,也可以不判他死刑,于是赦免了他,这就叫权利!---------电影里好象是这么说的。

这时的我和他好象都是失忆患者,两分钟前他还愤愤地骂我说谎。我不知道他放我一马的原因,他也好象不知道接下去该怎么说话。

那一刻的时间尴尬地定格。

我们象是落入蹩脚武侠片的场景中,两个故做酷状的大侠在说了一大段废话后,剑拔弩张,突然变成了木头人。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和死,而是两个人面对面,却说不出话来。


过了片刻,我鼓起勇气说:“谢谢你。那我的手机?”

小李眉头一皱,扫了我一眼,好象奇怪我的不识相,大声说:“廖真龙呢,他是个野导,你说他骗你,那你有没有证据呢?虽然他没有导游证,但他的确是为你带路陪你去玩了,这钱你得给他。另外他借给你的三百元,你也要还给他的。”

我一早在身上仔细搜过了。王刀的名片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他们拿回去了。即便有,八成也做不了呈堂证供。

我心里想TMD,老子要领得出钱,早就给他了,还用得着受你这般鸟气。嘴里将领不出钱的原由说了一遍。

小李听后,说:“要不这样,你先回去,回家后你把钱寄给我,我拿了手机后再给你寄回去。”我想了想也只有这样了。

这是个红颜不敌时间,帅哥不敌金钱的年代。我这个过气帅哥没有了金钱,也就失去了停驻时间。

吃住行走,没钱不行啊,难怪说钱是英雄胆,遥想当年秦琼卖马、杨志卖刀,这两位真英雄面对无银傍身的情形,一样是没折。何况是我。

我转身要走,小李叫住了我:“我和你一起去吧,我怕他们找你麻烦啊。”

一听到这话,我心里涌上的不是害怕,而是愤怒。

我的脾气自己是最清楚的,没有愤怒的时候很好说话,一旦惹火了我,那就是天王老子来了,我也照揍不误。

现在我全身起了鸡皮疙瘩,毛孔激张,我淡淡地问:“他在哪里?”我已经决定要好好教训一下廖七,他是地头蛇,人又多,但对一个肯拼命的人来说,这些反而起到了强烈刺激的作用。

我只有一个人,但凭袋里的钱,买把刀还是绰绰有余的,西瓜刀、菜刀、柴刀、匕首,都无所谓,一刀在手,不敢说万夫莫敌,十来个人应该是没有问题的,这并非由于手中所握的是能让人功力瞬间增长的宝刀,而是因为他们没有人肯牺牲生命来成就我恶贯满盈的下场。

狭路相逢勇者胜。这就是一夫拼命,十夫莫当的另一种冠冕堂皇的叫法。

小李一愣,好象被我那异样的平静所震惊,好言道:“算啦,人在旅途,碰上这种事也难免,回到家就会忘掉的,反正钱也不多,就当花钱买个教训吧。”

当真是一句话点醒我梦中人。

匹夫见辱,一怒拔剑,血溅十步。我当真要为这区区几百元去和一个小混混去拼命吗?

家里人还在等我回去呢。

一想到这里,我恢复了平静。

我回到家的第二天,就把钱寄给了小李,原以为等手机寄回,这事就可以告一段落了。

转眼间太阳升起落下了十次。手机却是音训全无。

我忍不住打了小李的传呼,在电话中小李告诉我钱是收到了,只是廖真龙因为别的事情被抓了,目前还在审理中云云。要我再等等。

太阳继续升起落下了十次。我再次打小李的传呼,却是没有回复。

再之后过了二个月还是如此。

我不知道到底是廖七的原因还是小李的问题,这时候已不再有拿回手机的想法了,因为我已经有新的了。

我要的是一个说法。

我写了信,收信人是:东兴派出所所长。

一个星期后,我收到了小李的汇款。我却没法高兴,钱在两个月里缩水了一百,寄去四百五,寄回三百五,这不是把我当两百五了吗?


我不甘心落得如此下场,继续写了一封信。这下却是石沉大海,再无声响。

我为自己一直信赖的国徽被染上污点,郁闷了十来天后,也就渐渐淡了,懒了,忘了。

我记得一个名人说过:请让我有能力改变一切可以改变的事,请让我能够接受所有不可改变的事,并赐予我辨别这两者的智慧。

既然事不可为,我也只好接受了。

这次出行的结果其实在我为那假钻动心的那一刻已经注定。

如果说当时的我感觉很郁闷,现在的我回忆起前尘往事,却是非常好笑,是自己太笨?还是别人太狡猾?

仰或两者都不是,只是生活以它很特别的方式在教导我,告诉我什么地方还需要多学习,多历练。

一个笑话是这样说的:

一个信奉上帝的信徒在大水灾中被困。

水漫到他脚踝的时候,有人让他上车,以便更快到达高地。

他拒绝:“上帝会来救我的。

水又漫到他的大腿,有一艘船经过要救他。

他拒绝:“上帝会来救我的。

水很快又满过了他的脖子,一艘直升机经过发现了他,上面救他的人要他伸手。

他拒绝:“上帝会来救我的。

结果他很快沉到了水里。

死后的他看见了上帝,非常不满:“上帝啊,我虔诚地信奉你,在我遇到危险的时候,你怎么不来救我啊?”

上帝的回答让他差点晕倒:“我不是派出了车子、船、直升机来救,可都被你给拒绝了。我有什么办法啊。

失去工作、上当受骗、失恋、被出卖、吵架、生病,诸如此类不快的经历其实都是生活在告诉你,有些地方应该改变一下了。

生活在最初都会很温柔地提醒你,一旦你对它的温柔提醒视而不见的话,它当然就会加大提醒的力度,让你在不快中得到应有的学习和改变。

这些就是我在这次偷越边境中所明白的道理。

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和鼓励,让明月得以将这次难忘的经历诉之笔端,并从中又有了收获和提升。

真的非常感谢。

谢谢。

这里就是最终结局了。
发表于 2008-2-2 22:38 | 显示全部楼层
佩服阿佩服~~~
今天没时间看。。。
发表于 2008-2-3 11:26 | 显示全部楼层
欢迎楼主来文风~~昨天才去走笔看了楼主的文咧~~~七里香很喜欢~
发表于 2008-2-3 12:31 | 显示全部楼层
近来看文已鲜少能从头看到尾了,奈何明月这篇偷渡计实在是妙极,看得特别过瘾。

一百多块钱就能偷渡,过程还那么惊险,估计险些踩到地雷的经历还真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至于诈骗案嘛,笑,虽然看着就觉得是个骗局,但身在局中明月的反应倒是最正常的了。
没有想到边界警察竟然是这样,哈,就当黑吃黑吧。。

发表于 2008-2-3 22:36 | 显示全部楼层
他们说云南和越南那边,根本用不着~
一个小吉普就溜达着去了~
发表于 2008-2-5 12:59 | 显示全部楼层
有兴致,蛮刺激的啊
发表于 2008-2-5 13:26 | 显示全部楼层
楼主的文笔真是不错哦,偶很佩服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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