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杨过都是金书中我最爱的男子。他的出现打破了金书中其他主角(令狐冲韦小宝除外)的正统形象,或许因为偏爱,总认为其狂傲的个性恐怕只有梁羽生笔下初出道的金世遗方可与之比拟,而金老笔下的人物,却是无人能出其右,身为浪子的令狐冲在这点上也须逊他一分。
当然,这是一个有着残缺的角色,无论是躯体还是性格,却也因为《神雕》所表现出的这种残缺的美,使我对《神雕》有一种莫名的喜爱。记得初读《神雕》时自己一直存在一个疑问:为什么杨过断臂,小龙女失贞之后却能拥有完美的爱情,这残缺与完美之间究竟存在着什么样的联系?如今看来,追究一个人的躯体是否残缺,一个女子是否贞洁本身就落于下乘,而杨过的狂邪与残缺与生俱来,不可抹去!
杨过,当金老借郭靖之口给他起名这个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他的一生与“过”是分不开的:认西毒欧阳锋为义父;反出全真教投入古墓;欲娶与自己有师徒之名又有师徒之实的师傅小龙女为妻;为替报父仇,以一己之私竟欲勾结蒙古大军,刺杀襄阳的擎天柱--郭靖郭大侠,若是当时成功很可能襄阳乃至整个大宋都要血流成河,表面看来,真是其心可诛!
然而事实真是这样吗?金老在《神雕》后记中曾言:
“神雕”企图通过杨过这个角色,抒写世间礼法习俗对人心灵和行为的拘束。
事实上,《神雕》在很多人眼里更是一个人的成长史,心灵的进化史,更是从《神雕》当中特别是杨过身上找出属于自己的影子。成长过程中,几乎所有人都会有那么一丝迷茫,希望找到属于自己的路,我是谁,从哪来,到哪去这更是人类最原始的问题,杨过在问,我们也在问。在寻路的过程中,杨过曾经出过错,也因此而走了一些弯路,那么我们呢?我们可曾一直都走在一条正确的路上?当我们年轻的时候,总以为自己是对的,选择了一条路走了下去,有时候,我们甚至不知道应该选哪条路,而胡乱走了下去。瞎走也罢,选择也好,一条路是不是弯路,只有走了之后才知道。人总是在不断思考,不断前进,因为思考,才不至于在我们走上一条错路的时候因为不自知继续错下去。从这个角度来说,杨过的“过”有很强的现实性。
与郭靖那样的侠之大者比起来,杨过有时候显得很渺小,但他有与生俱来的侠义之心,《神雕》开始救程英陆无双姐妹,终南山下救陆无双,其后计援完颜萍,数救郭靖一家几口,虽可称之为“小节”,却从另外的角度反映出杨过本身所具有的侠气。十六年后,杨过闯下“神雕侠”的名头,建立襄阳一战的不世奇功,更是完成了从小侠到大侠的转变。
但杨过终究是杨过,永远不会是郭靖,“侠”只是他性格的一部分,“狂”和“过”才是他生命的主旋律。正是他的“狂”导致了他的“过”,而他的“过”却又刺激着他去“狂”。
少年时的杨过,性格偏激,刚有余而柔不足。作为遗腹子,母亲又早亡,童年的艰辛可想而知。为了求生,他肯定做了很多让邻里头疼的事,别人对他的态度当然也不会好到哪去。在这种生活环境下,学会自我保护成了他的首要选择。什么仁者爱人和国家大义,没有人给他讲述。“谁对我好我就对谁好”成了他判断人物好坏的不二标准。站在他的角度看也无可非议,毕竟这世界,除了圣人,没有谁会在别人打你左脸的时候还把右脸伸过去。所以他才会反出全真教,因为赵志敬一干人本来就对他不好,岂止不好,动辄还会恶言辱骂,拳脚相加。郭靖倒是对他不错,可惜他的精灵古怪不能见容于黄蓉,拜欧阳锋为义父的事实更是不能见容于柯镇恶,进而不能见容于桃花岛。
世人爱我,我爱世人,这是一条亘古不变的道理。佛祖在悲悯世间凡人的苦难的时候,还在接受凡人的香火,人人都道诚心向佛,对佛不敬,佛就会降罪于世人!佛尚且如此,何况人呢。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人除了求生之外最期望得到的是别人的尊重,他们本身敏感,却往往在过分的自傲中带着强烈的自卑感。这种复杂的心理在一些人表现出来就是外表的狂放不羁,而当外表的狂放受到伤害之后,便会有强烈的挫败感。他们以外表的刺刺伤别人的时候,更多的是刺伤着自己。
大胜关武林大会上,杨过伴作一个小乞丐去见郭靖黄蓉夫妇,郭靖久别之下,又见杨过外形落拓,心酸之下将其拥入怀中,金老有这样一个细节描写:
杨过从郭靖怀抱中轻轻挣脱,说道:“我身上脏,莫弄污了你老人家衣服。”这两句话甚是冷淡,语气中颇含讥刺。郭靖微感难过,随即心想:“这孩子没爹没娘,瞧来他师父也不疼他。”携着他手,要他和自己坐在一桌。杨过本来给分派在大厅角落□的偏席上,跟最不相干之人共座,当下冷冷的道:“我坐在这儿就是,郭伯伯你去陪贵客罢。”郭靖也觉尊客甚多,不便冷落旁人,于是轻轻拍了拍他肩膀,回到主宾席上敬酒。
杨过明明渴望得到郭靖的关怀,却又为何这样让郭靖难堪?仅仅因为他的一种不安全感,太多的苦难使得他对与所有人的行为都有一种反面的猜测,而这种不安全感也使得他比一般人更渴望得到别人的认同,得到别人的关爱,在他的潜意识里,郭靖对他的关怀是远远不够的!
那次武林大会,打败金轮法王为中原武林挽回"面子"之后的杨过自己感觉是扬眉吐气的,可惜,当小龙女说出她要作杨过妻子之后众人的表现让他一下子从云端掉了下来,他不再是大英雄,而是变成了一个天理难容的"小淫贼",杨过是敏感的,更是充满反抗的,他对郭靖说:"我没有做错,我没有害人".是的,他没有害人,他只是不会满口仁义道德,更不会大义凛然,只是习惯性的将自己的内心以一种另类的方式展现在人们面前,他的底线用远是不害人!
这样人生标准是不能容于当时礼教之防重于一切的宋朝的.杨过与黄药师不同,黄药师有着"一蓑烟雨任平生"的洒脱,在行事中不会在意别人的评价,而杨过,在我行我素的时候又想得到别人的认可,这种心理,在一定程度上直接导致了他前半生的苦难!
十六年的相思之苦,十六年的世事煎熬,时间最终还是磨去了曾经少年身上的那些狂劲.当人们不再反对他和小龙女婚事后的杨过,在心态上也平和了很多.和小龙女分别的那些年里,他以一种慈悲的心怀体会到了世人的苦难,<<风陵渡口>>中金老借一些路人的口给了他应有的评价--神雕大侠!更是以郭襄小儿女的形态表示了对这个另类大侠的仰慕,<<襄阳鏖战>>后,杨过终于为世人所接受,杨过也和小龙女有情人终成眷属,经的那些反抗,此时看来,竟也默默动人.
对于杨过,很难用一个简单的标准来看待评价他,显然,"侠之大者,为国为民"这样的标准只适合郭靖这样的人,他们已经是近于"神"的范畴,而杨过身上所具有的,更多的是普通人的无奈.杨过也应该是侠,一种另外的侠,这种侠,也是完全符合"俯仰之间,无愧天地"的,他们本身的人生对世人就是一种提示,他们的人生的某一阶段,或许会犯这样那样的"错误",会听到这样那样的反对的声音,但他们对于人生一直有着自己的思考,并且不停的反思自己的行为,最后使自己的人格达到完美.<<神雕>>最后,杨过挽着小龙女的手,慢慢离去,只留下一个背影,而此生的所有功过,也自留下,任后人评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