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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侠原创] 蝶凤于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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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7-23 10:3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一【九子】
烟熏雾凝,绿水毓秀。

通往山东栖霞镇的官道上缓缓行进着一队车马,约摸十来人左右,个个虎目豹额,劲装束带,都是练家子。

只见那为首的青衣老者边打马边抚髯,口中吟道:“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吟毕,忍不住地唉声叹气。

跟在他身后的一个壮汉,虽是深秋时节,天凉气冷,却袒胸露乳,热汗浃背,听老者叹息,不仅忿道:“二伯,这又是唱的哪出呀?。”

“什么唱的哪出?二伯这是在吟诗,有感而发,从小就在外奔波,做了一辈子生意才知道回家享受天伦,你懂啥呀?”老者身旁的白马上坐着一个白衣少年,清俊的脸庞稚气未脱,听了壮汉的怨愤,争辩道。

这壮汉显然是不服,出一趟门本就人马疲惫,一不小心遇上强盗,还得担心那几掉钱被抢了,斜眼睨道:“我还不知道二伯在吟诗呀,只是这鬼天气,偌大的雾,要什么时候才能到家呀,我发发牢骚还不行呀!”

白衣少年一声冷笑:“不懂装懂,顾左右而言他,还强词夺理,如此迷离的景色,好不容易碰上,岂能轻易错过,为什么要急着回家呀?潦水尽而寒潭清,烟光凝而暮山紫。俨骖騑于上路,访风景于崇阿,如此佳境,真可谓良辰美景了!”少年一副吟咏之态,萧然沉醉。

“不就是会背几句诗了,你以为诗能当饭吃呀,做生意的靠的是真本事,能文不能武,出去了总是要出亏的。”壮汉抽出腰间的佩刀,在空中划了一个圈,竟然舞出了个像样的刀花,手头上的功夫还真不一般。

“你要耍刀么?厨房的嫂子也是耍刀的,你有能耐,去耍几下!”白衣少年哪肯认输,讽刺道。

“你……”这壮汉凭着一身过硬的外家功夫,维护车队的安全,可说无人不服,偏偏这白衣少年喜和他唱反调,每次都以女子比之,这让他一个大好男儿觉得十分的不堪,不仅脸涨通红,似要发作,又强行压制。

老者见壮汉手中刀风呼朔,举手示意壮汉将刀放下,道:“你们都别争了,蝶衣,这么大了还跟个小孩子似的,铁衣,你也跟他一般见识,他不就是想惹你生气么?”

原来那少年名叫程蝶衣,壮汉名叫程铁衣,两人都是老者的侄子,跟随老者外出做生意也有些时候了,二人虽是堂兄弟,却经常发生口角,动不动就刀枪上较量,这少年虽然武功不济,但他心知壮汉不会伤他一分,反而胆子较大,常常打得壮汉无力招架,也因此,二人一旦发生争执,必然动武,一旦动武那么出丑的就是那壮汉了。

老者原本不想理会二人的争执,但今天他却不愿看到有人动刀,回头看了一眼车马,喊道:“小兄弟,你到前面来!”

“好,驾!”只见车队之后一个蓝袍少年,老成持重,抬手之间足见其劲力娴熟,他一打马,便立刻跟了上来,唯一让人失落的是他那一张瘦削的脸,白皙之中竟透出细腻,款款柔情若隐若现,让人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一张男人的脸!

“曲兄弟,我们的马队就要到家了,你看这路上要是没有你的帮忙,我们可能连命都丢了,不如和我们一起去寒舍,歇息一阵,再走不迟。”老者道。

白衣少年将马一提,往右靠了一些,和蓝袍少年走在一起,道:“对呀,曲大哥,你一定要去我们那边,我还要你教我几招呢。”

蓝袍少年眉头一皱,雪白面庞上一蹙微红,似有难言之隐,竟陷入沉思,一只手频繁地勒着缰绳。

那边壮汉早看不顺眼,原本这蓝袍少年找上车队说要和车队一起回山东,一路上既不说话,也不惹事,规矩的很,他也就没怎么在乎,直到昨天,一行人经过太行山之时,突然遭到了一伙强盗抢劫,平常的强盗这些人倒还不怕,可这伙人是从少林寺逃出来的犯戒僧人,占山为王,做起了贼盗勾当,竟比一般的强盗还有心狠手辣,兼之都是习过武的人,因此级凶悍又蛮横。眼看程铁衣抵挡不住了,这蓝袍少年骤然出手,只是几个来回,就将那伙强盗全部打倒在地,等众人回过神来,少年又恢复了往日的凝重。

那程铁衣本就极直的性子,最见不得人隐藏实力,暗中取胜,心中非常不服,如此一来,少年的武功在众人眼中犹如天神,而壮汉之前的威信不仅大打折扣。还是那老者最先反应过来,他先检查了倒在地上的强盗,已然毙命,没有留下一个活口,而且个个都是一招致命,下手之快,下手之狠,让人瞠目。

老者思考之下,觉得这个少年定然非同一般,经过一番谈话,他也只从少年口中得到了少年的名字——曲天歌。

“曲天歌,你别不识抬举,二伯邀请你,你居然屁都不放一个,这也忒瞧不起人了吧!”程铁衣将声一沉,故意把“二伯”两个字咬得很重。

曲天歌手中缰绳一抖,马儿吃痛,径向前狂奔了几十步,才被勒住了。此时,他才发现自己失态了,不仅暗自懊悔,反手一鞭,又打马向回走去,见到老者,已是俏脸通红,道:“二叔,实在对不住,刚刚想起了一点事情,走神了。”

老者见到曲天歌这一身手,心中暗暗吃惊,昨天的出手若是有意,适才的那一抖之功,却完全是无意中的防备,都能催马疾驰,想来这少年的功力真是深不可测,又不仅庆幸自己碰到的不是敌人,反而是个帮手,暗自捏了一把汗后,道:“曲兄弟,有什么事不妨说出来,老朽虽然武功不济,可这经验毕竟比你多点,说不定我还能帮上忙呢?”

蓝袍少年欲言又止,瞧了迷雾,又盯着马鬓,好半晌才支吾道:“我……我没有家了。”

“没有家?你不是说回山东老家么?”程蝶衣将马一栏,转到蓝袍少年身旁,奇道。

曲天歌眉头一皱,不仅一片茫然,口中喃喃道:“家,家……”似失魂般不知所云,只一瞬,又猛然惊醒,已是额头沁汗,羞惭道:“我的家原本在山东,可是现在已经没了。”

程蝶衣不想这少年竟然无价可归,一想到自己身世,不由生出惺惺之感,左手往那少年肩上拍了几拍,道:“曲大哥,既然都是山东人,又是江湖人,到了这里,我们的家就是你的家,你不用忧虑。”

原来程蝶衣和程铁衣两兄弟自小父母双亡,全凭二伯抚养,虽说二伯一直对二人比亲生儿子还亲,但总是血浓于水,见到别家的孩子和父母欢愉,心中常常生出悲凉孤独。此时,程铁衣见少年迷茫之状,也暗自懊悔,都是孤儿,原就不该憎恶,一念至此,不由血性乍起,也伸出一只手按住少年肩膀,道:“兄弟,没想到你也是个没爹妈的,大汉我适才鲁莽,实在对不住了,以后有什么事,大哥我一定照应。”一腔豪气顿时将气氛沸腾了起来。

曲天歌盯着两兄弟热切的目光,这种兄弟般感觉让他蓦地一阵,竟让他想起了另外一个人,既而心中感激,道:“多谢二位兄弟,只是既回家,我总该会去一看,纵然屋瓦不存,也该有几块砖头吧。”

老者一直沉默不语,静观少年言行,越绝他深不可测,却又并不觉得他会是一个如何怀的人,盘算一番,道:“小兄弟,既然你执意回家,我们也不阻拦,人都舍不得那个根呀,但是,你要有什么需要老头子帮忙的,尽管告诉我,我们就在程家堡。”

朝阳初升,万道光芒穿透迷雾,映出斑斓之色,近物之上都染了一层琉璃异彩,这番景象,曲天歌委实少见,他不会什么豪言状语,但见几人真挚的眼光,不由感动,默默点头。程蝶衣等人以为他念家心焚,独自感伤,也都不再说话,随着他驱马向前。

一行人不再说话,车队又恢复了平静。

正行走间,曲天歌心中突然一动,有杀气,他凭着自己在修罗场的训练,对于杀气极为敏感,这一次的杀气显然和前次的强盗不同,而且隐约之中,他似乎对这股杀气非常熟悉,他感觉自己的眉心在跳。

曲天歌正在思考要不要立刻阻止车队向前,只听得老者大喝一声:“停,有劫匪。”程铁衣瞧见二伯眼色,也喊道:“亮兵器,护住车队。”

“蝶衣,你留下看守车队,铁衣跟我前去查看。”老者掏出一根软鞭,朝马背狠狠抽下,向前奔去,程铁衣也紧随其后,一霎间,二人的身影就消失在迷雾之中。

老者骑了半里路程,以他的警觉程度,本以为盗匪就在前边,没想到一个人影也不见,正思忖间,突然听到一个女子的呵声:“想跑,没那么容易,布阵。”

声音来自傍山道路之下,这条道本是凿山而建,道旁一边是峭壁,一边是悬崖,这女子声音竟来自悬崖之下,老者估计了形势,只怕来人都非常人,正拿捏主意,那边程铁衣已然耐不住,纵马而下,向崖边行去,无奈,老者心系侄子安危,跟了上去。
两人伏在崖岸的青石之后,向下望去,不由吃了一大惊,程铁衣险些叫了出来,老者忙捂住了他的嘴,才未露行迹。二人屏息凝神,大气不敢出一声。只见崖下一片空地突兀而出,像一个巨大的手掌伸在半空,手掌中心约摸有百人环列,中间困住一个十岁模样儿童,那百人个个手上都持有雪亮兵刃,而中心儿童手无寸铁,显现幼小可怜。

只听得那女子声音又起:“临。”随即百人阵列开始旋转,各人手上兵器舞动,向那儿童迫近,离儿童最近的一圈人手持铁鞭,随着女子的喝令,手中铁鞭如走龙蛇,鞭影漫天飞舞,那儿童左闪右躲,起初圈子稍大还能支撑,但过得一阵,便有铁鞭贴身划过,将儿童衣袖扫破,眼看儿童就要命丧鞭下,惊险万分。

崖上老者更是瞧得心惊肉跳,他本是使鞭行家,但见一圈人鞭影腾飞,个个都是鞭中高手,和自己相比也不遑多让,而更让惊奇的是,那儿童虽两手空空,武功着实不弱,十道鞭影齐下,他居然也能于毫末之处避过,这一手轻功和临战经验怕在武林之中也算少见了吧。程铁衣看在眼里,心想:有什么事,须得百来高手对付一个十岁儿童,说不得,我要插手了。他本想和二伯商量之后,再行出手,但见二伯面无表情,无动于衷,怕他不同意,按住刀柄,纵身一跃,庞大身躯堪堪落在阵列中央,护住那儿童,横刀而立。

阵列中人见儿童突增援手,心下大骇,不由都停了兵刃,静待主人吩咐。程铁衣见众人收手,心里也松了一口气,回头对儿童道:“别怕,我来救你。”儿童当此生死攸关之际,脸上清纯稚气若现,既无畏惧,也无高兴,面无表情点了点头。程铁衣只道他被阵列吓住了,也未留心,对着阵列之外的人道:“有我程铁衣在,你们休想动这孩子一根毫毛。”

阵列之外站着一红衣女子,削肩细腰,皓齿明眸,见来了个帮手,心中也是一惊,按计划应该封闭了所有消息,没想到半路杀出了一个程咬金,但她素来不惧任何人,就算是四令二使齐至,她也决不放弃,心下决定,口中喝道:“起阵,兵。”

随着女子下令,阵列又动,使鞭之人迅速退出,换了一圈耍刀的进来,刀光如织,将二人团团裹住。程铁衣见阵列又动,不退反近,喝道:“来得好,恃强凌弱,爷爷今天不教训你们,我就不姓程。”

程铁衣一套“五虎断门刀”法使得大开大合,东南西北,大杀四方,刚猛之处如猛虎下山,刀风过出处,可落叶飞花,圈内的刀手见他刀风凌厉,不敢及体,都不与其正面接触,只与他周旋左右。这一下却让程铁衣吃了苦头,他耍刀凭的是一膀子气力,威猛处无人能敌,但这也正是他的一个弱点,这种斗法无疑最耗体力,几个回合下来,他便感觉手臂酸软,几近无力,刀速渐渐慢了下来,刀风也不再凌厉,他眼看对手攻势忽变,知道中计,却又无可奈何,心中喊了千万遍的杀敌,手上加快不了半招。

才一滞,他便吃了一刀,衣服破处,鲜血直流,不过,这一刀反而让他劲力猛增,伤口的疼痛激发了他内在的力量,刀风忽快,挥刀之下竟然毙了两人,不由豪气陡增,与那刀手拼得更近。

阵列之外,红衣女子远观阵内情形,她本以为来者必定武功高强,哪想只是一般恶徒,但见他中刀,心下稍稍一松,却发现那人突然变强,且还杀了己方两人,这才有些警惕,提一口真气,喝道:“斗。”

阵内程铁衣虽然侥幸杀了两人,实在早已吃尽苦头,他一边应敌,一边还须保护儿童,唯一让他感到幸运的是儿童还未受伤,只是这样相持下去,他必然不能死守,最终仍要被擒,但眼下形势逃是万万不可能的了,听得阵外一声喝,阵势又是一变,刀手忽退,圈子也随之一变,眨眼望去,凌乱无度,刀手,鞭手,剑手,枪手,戟手,随行而变,他一动,其余各人也动,再觑阵外,竟然还有弓箭手,有手持木鱼的僧人,有些奇门兵刃从未见过,这下他才真正感到了危险,适才在阵外,他未弄清形势,便冲入阵中,斗了一阵,以为只是些寻常阵法,不想还有诸多变化,他看了一眼儿童,心中一痛,没想到今日他程铁衣竟然连一个区区儿童都保护不了。他将手按在儿童肩上,道:“孩子,我一往外冲,你便跟上,能否活命,就看你的造化了。”

程铁衣举刀就要冲杀,突然一只手臂将他拽住,回头一看,是二伯不知何时来到阵中,杀敌之间,他竟忘了二伯还在崖上,欣喜交集,但见二伯神色凝重道:“铁衣,今天这阵势古怪,我来为你们开路,你只管将人带出阵外,其余都不要理会。”

程铁衣虽然鲁莽,也瞧出些门道,以二伯的武功,想要杀出此阵只怕也需些功力,一念及此,满腔欣喜不仅变成了担忧,他死了不要紧,二伯却不该进来。

这时,只听阵外红衣女子喝道:“看不出来,你们这些同伙还挺多呀,今天我就要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老者在崖上观望多时,早瞧出阵势不一般,却又想不起这阵势的来历,直到刚才形势陡然一变,他才猛然想起,原来那个人竟然没死,还培养出了这么多手下,最初他还迟疑,这儿童救是不救?儿童显然不是一般人,心性未定,能被如许多人围杀,自然有其道理,但此刻一念及那人的行径,他便不再有它,那人的手段,别人不知,他还不知?要杀一个人,纵然出动千人也不为过。见红衣女子显然为这阵势指挥,听她猖狂,不禁笑道:“好一个死无葬身!这就是你们的手段!我老头子今天就要蹈这一趟浑水。”说完又是长长的一笑,笑声豪气干云,在山间回响。

红衣女子被他一搅,气得杏眼喷火,强忍怒火喝道:“者。看你们能支持多久!”

老者大笑道:“区区“九子阵”能耐我何?”话未说完,手中鞭影攒动,向近旁之人攻了过去。老者手中铁鞭,七尺玄色,若青龙奔突,招招皆往人咽喉之处而去,仿若长眼,然所不同的是老者鞭影虽至,却不伤人,到得喉咙,长鞭忽转,向下击在来者胸口,老者只将来人击倒,便寻找退路,不多时,三人一路冲杀,竟然冲出了三层环阵。

阵外红衣女子眼见三人竟无可挡,心下吃惊,道:“你们既然自寻死路,我也不拦,就让你们尝尝“九子阵”的真正厉害。变阵,皆。”
当下阵势越变越乱,各人再不死守,而是主动出击,刀劈,剑刺,鞭笞,枪戳,原本三人已冲出一段距离,不料阵势变化之后,三人又回到了阵中心,而外层的各种攻势也开始发动,不时有箭飞进来,让人躲无可躲,只十几支箭飞过,程铁衣已然中箭,左腿上一支箭翎,赫然醒目。“二伯,你带他走吧,我走不了了。”程铁衣知道如此下去,他几人无疑都会中箭,到时一个都逃不出去,索性死了自己成全他二人,也倒痛快。

啪!程铁衣突然吃了一巴掌,是二伯,正怒目相视:“胡说,我教你死了么,你学什么舍身取义,老子养你这么些年就是为了你那死去的老爹老妈,你死了,我怎么去向他们交待!”说完右手一捥,长鞭回收,在程铁衣腿部一晃,箭翎贴着肉折成两截,道:“跟我往外冲!死也要死在阵外!”

程铁衣被二伯一顿数落,明白了许多,一咬牙,手中钢刀雪光闪动,跟在二伯身后,豪气陡生。然而,外层的箭羽越来越密,越来越急,他们不仅要和内层之人厮杀,还要外层防箭支,一时间,二人额头上都沁出了豆大汗珠。

再看那儿童,至此还未受伤,程铁衣心中稍定,这时,阵外梵音响起,木鱼之声不绝于耳,程铁衣被二伯教骂之后,心中无所顾虑,听到佛陀之音,反而感到轻松快意,不仅喊道:“爷爷的,居然还唱起了丧歌,好,我爱听,我爱听。”

那儿童始终以守为攻,不曾受伤,此时骤然听到木鱼之声,不仅心中烦躁,渐渐的头脑生痛,仿佛千万人同时敲其头脑,以木鱼之声为其洗脑一般,不由痛的大声叫嚷起来。程铁衣见儿童忽然叫痛,不明所以,以为中了暗器,便要查看,身后箭支飞过,右腿中箭,虽然中箭之后仍能行走,但却异常疼痛,老者见二人都不能支撑,知今日必死于阵中,他万料不到,多年过去,他竟然会死在那人阵中,却不知那人是否在附近,仰头向天,大喊到:“破竹干,你敢不敢出来,老子不怕你!”

“省省力气吧,别喊了,谁也不会来帮你的!”红衣女子以为老者在召唤援兵,出言讥谑道。

老者手中铁鞭舞的更疾,这套“血溅残阳”鞭法乃是他退隐之后所创,有悲壮凄凉之色,与敌交手,无论成败,都预留了一条活口,既为自己也为他人,所以从入阵至此,他竟然没有击杀一人,最重的也只不过伤残而已,此时,他知事已至此,只恨蝶衣从此无人照管,可惜可怜!

红日当头,迷雾散尽,山间景物翠微,一副河山图上有百人厮杀,怎不叫人可惜!

“铁衣,二伯对不起你!”老者话一出口,鞭回锋转,直指程铁衣。程铁衣见二伯血红眼睛,心下惊骇,只见鞭头直取自己额头而来,已然躲避不及,突然明白了二伯的意思,于是,立刻闭上了眼睛。

叮叮叮!一阵兵铁交响之声,老者手臂猛然一震,铁鞭脱手,眼前人影忽闪,竟是那蓝跑少年。只见他右手掣剑,剑身漆黑,剑如秋水,左手抓住程蝶衣,萧然而立。老者的玄铁长鞭被断成碎铁,散落一地,看着少年手中的墨黑长剑,眼中光芒一闪而过。程铁衣听到交响,立刻睁开眼睛,发现曲天歌和蝶衣都在眼前,喜不自胜,但一想到这阵势之强,他们来无疑送死,只叫了声“蝶衣”,便生气顿失。

那儿童觑见曲天歌手中长剑,也是一凛,不由用眼光细细打量这少年,却始终猜不出他的来历,忽然,一个名字在他脑中掠过,浑身一震,再看时,越觉可能,甚至肯定,只是不知他为何来到了此地,难道神龙教主有什么新的计策?

阵外红衣女子怒不可遏,魔教孽徒一个还没杀死,又多了四个,心中不免焦急,见来的俱是少年,武功应该不高,只是那蓝跑少年手中的墨剑似乎极为厉害,但眼下不管他有多厉害,这阵尚未发动完毕,就无须怕他,想到此,一声大喝:“数。”

蓝跑少年似乎早有所料,向老者点了点头,将程蝶衣推了过去,挺剑而起,黑色长剑,犹如一泓秋水,深不可测,在“九子阵”中掀起了巨浪,众人只感觉眼前一黑,便不可视物,仿佛自家的眼光完全被剑身吸引,而对方的目光又是那么深邃,一旦进入,便无可自拔,陷入无底深渊。巨浪过后,众人还未视清形势,手中兵刃已折了一大半。

这是什么兵器?摧枯拉朽,无所可挡。红衣女子见来者不善,兼之武功非同一般,厉喝道:“组。”这阵势名为“九子阵”,实际化用于东晋葛洪的《抱朴子》,其内篇登涉篇云:祝曰:临兵斗者, 皆数组前行,常当视之,无所不辟。九子指的是九种变化,从临到行,层层深入,环环相扣,破的一层,还有二层三层,至于九层,每一层都有各自变化,取其无所不辟之意,研创阵型者将兵法,武功,兵器等融入阵中,使得阵势浩大无匹,力量层出不穷,一关比一关难,此时,到得“组”这一层,可以说是千军辟易了,原本阵中几人武功皆有不济,亏得老者死命相博,切指挥者似乎也未深谙阵法之奥妙,只一味逐层变化,才让几人突破至“数”层,但到了紧要关头,众人也都性命攸关,拼得受伤也将阵法的威力发挥到极致,所以红衣女子阵型一变,阵势威力猛增,若万马千军,决堤而出,阵中几人如处大浪中心,飘摇不定,随时都有可能被淹没。

然而,这边蓝袍少年不为所动,阵型的变化似乎对他没有丝毫影响,一套剑法施展开来,毁兵无数,瞧见红衣女子在阵外指挥,右足点地,忽地跃起,举剑捥出一个巨大剑花,向四周扩散,犹如涛涛黑水,连绵不绝,而少年身法如电,踩着一人头顶,再次向空中掠起,手腕一抖,四朵剑花分向方向飞去,一浪压过一浪,只听得阵中忽然有人惨叫,接着便是大片惨叫声此起彼伏。

红衣女子眼见局势不好,还未来得及变阵,少年已经踩着人头向她攻来,黑色长剑倏忽而至,她瞧在眼里,没料到对手如此厉害,一咬牙也从腰中抽出一柄剑,剑身锈迹斑斑,发出淡绿色光芒,只见她素手持剑,不及变招,奋力一格,竟然与那墨色长剑剑身相击,火星四溅,发出“嗡嗡”之声,剑未断!红衣女子冷笑一声,只一个回合,便与那少年交上了手。

少年将阵势从里移到外,没料到女子手中居然也是一口宝剑,兵器上不占便宜,就只有硬斗了。阵中局势被少年一搅,已然大乱,伤者无数,更有死者,程蝶衣也不闲着,趁乱与老者联手竟然渐渐从阵中杀出一条血路。众人见红衣女子被缠,担心她受伤,不仅缓了阵势,渐渐向女子靠拢,希望助她一臂之力。

红衣女子与少年斗了几十个回合,才发现对手显然不是仗着兵刃逞强,而是真正的高手,她勉强支撑却逐渐处于下风,一柄锈剑越挥越慢,平日里练得熟捻的“扶雪剑法”,此刻却半招都使不出来,对手的招数步步紧逼,毫无退让,这才是最恼火的,如果她连真正的剑法还未使出便已败阵,岂不可笑!但少年剑法绵密如织,雄浑中不失柔腻,婉约处更增豪放,端的半分破绽也无。

突然,少年剑法一变,一扫连绵之态,尽是凌厉的招数,才几个回合,少年剑上力道猛增,再次与女子的剑身相击,“叮”,红衣女子锈剑被震得脱手,锈剑踉跄坠地,红衣女子眼看墨剑横扫,直逼咽喉。

“小兄弟住手!”一声呼喊,曲天歌手中墨剑梗在红衣女子雪白脖颈之上,女子娇哼一声,怒目相向。

原来是那老者在阵中瞧见二人斗剑形势,心知少年出手必是一招致命,而这个红衣女子与那人有莫大牵连,万不可让她轻易死去,才出声喝止。众人听得老人喝声,转头才发现自家主人已然被擒,不由顿失龙头,无主可循。

少年不解地看着老者,直待他解释,却见老者毫不理会,径直向这边走来,众人无可奈何,只得让出一条道来,老者走进,大量女子好久,才道:“你就是烛泪?”

红衣女子被人挟持,心中悔恨不已,此刻听见老者口中竟然叫出自家性命,更是惊骇无比,但她性格倔强,落入敌人手中,宁死不屈,即使被人出来,也绝不承认,所以她只是恨了蓝袍少年一眼,便转头闭上了眼睛,似乎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老者笑了一笑,心中所想不差,对着众人道:“各位好汉,对不住了,不管你们今天有何意图,被我老头子撞见了,少不得掺合一番,这位烛泪公主,我只好将她留下,好生款待几日,回去禀告你们主人,我在程家堡等着他。”

原本,众人不明所以被红衣女子调来诛杀魔教孽徒,没料到死伤无数,终于将首恶擒住之时,却突然杀出一个怪人,尤其是那蓝跑少年武功高强,为人冷漠,出手便杀死了无数弟兄,此刻还要要挟阁主,不知这回去如何交差呀?其中一个貌似众人首领之人向前道:“魔教妖人,你们虎狼为伥,今日死了诸多弟兄,来日必要你们死无全尸,少主,你放心,我这就会去禀告阁主。”

那人领了余下众人验了死伤人数,大半都已毙命,百人只剩下十几人了,没想到蓝袍少年下手如此之狠,杀人如草芥,更让人惊惧的是他的武功,几朵剑花之下,竟然不留活口。那人又看了一眼蓝跑少年才忿忿而去。

程蝶衣取来绳索将红衣女子捆缚起来,往车队押去,曲天歌收回墨剑,老者扶了程铁衣紧随其后。

只听程铁衣突然叫道:“不好!”

众人回头一看,不明所以,却听程铁衣道:“那儿童不见了!”这下大家才反应过来,那儿童果然不见了,几人全副精力都在对付红衣女子,却忘了那儿童。

“他早就逃走了,你们不知道?”这时,红衣女子开口道。

程蝶衣见大哥受伤,本就气愤,但见红衣女子语气古怪,以为她在讥讽几人,不仅气恼手中长枪刷地刺出,对准女子喉咙,道:“说,你们这招计策用的可好呀,把他又藏哪儿去了?”

“我藏他?你们不是一伙人么?魔教的人贪生怕死,你们救了他,他却独自逃走,害怕我们的人到了,你们就一个都活不了了。”红衣女子也不但不惧,反问道。

“什么魔教?你少打哈哈,我们都是正义之人,你们几百人欺负一个儿童,也不怕江湖人笑话!”程蝶衣又将枪头向前紧了半寸。
红衣女子正待反讥,突然,曲天歌身形一动,急速向后掠去,只一个瞬,便飘了回来,手中多了一人,正是那儿童。程蝶衣见此情形,张口说不出话来。

老者早看出蹊跷,却不晓这儿童竟然藏在车队之后,要不是曲天歌及时发现,真不知道他会有什么阴谋。曲天歌墨剑出手,程蝶衣长枪回搠,减和枪同时指向那儿童,却听曲天歌道:“说,你是什么人?为何会被这么多人围杀?”

那儿童面无表情,看了眼曲天歌,也不说话。

程蝶衣早已气急,如果不是为了救他,大哥也不会受伤,现在这儿童竟然连话都不说一句,喝道:“你到底是谁?”

“你们真的不认识他?”红衣女子越想越觉恼火,这些人不明多以就掺和进来,坏了她的好事,不仅讥笑道:“他就是五毒童子之一!”

“五毒童子?”程蝶衣似乎被这个名字吓着了,禁不住倒退半步,脸上血色全无,盯着那儿童道:“你真的是五毒童子?”

那儿童眼光闪烁不定,过了很久才摇了摇头。老者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情绪涌动:这儿童果然古怪,当年他也曾远远地见过五毒童子一面,只是时间太久,记忆变得模糊了,虽然他听说过五毒童子会修炼一种返老还童之术,但眼前这儿童虽不一般,却也不像是五毒童子,若不然,以他的身手,岂会被一个区区女子困于“九子阵”中?

“蝶衣,他不会是五毒童子,不然的话,他怎么不会用毒对付那群人呢?而且还被困在阵中,五毒童子应该有五个的呀!不可能让一个人单独行事。”程铁衣虽然重伤,但他在一旁瞧见形势,始终觉得那儿童不可能是五毒童子,虽然他也对五毒童子恨之入骨。

曲天歌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正待发问,却听程蝶衣道:“你既然不是五毒童子,就不要害怕,不用躲在车队后。”说完将枪一收,从后面牵了一匹马,让那儿童骑在马上,儿童仍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程蝶衣见儿童一直不曾开口,以为他是个哑巴,也就不再理会,过去扶了大哥踏马而行。

山路渐平,车队缓缓驶入平原地带,一片辽阔景象乍开眼前。曲天歌本不多话,虽有所想也憋在心里,此时见到奔腾原野,眼界一阔,心绪也随之一开,之前多想尽都抛却脑后,迎面天风吹送,虽有凉意,却是畅快淋漓,如沐清泉。

天风尽头,血红火球渐入地底,残辉映射,大地流金,此处人烟渐多,各处田野稻穗金黄,层层稻浪起伏,更远处炊烟袅袅,鸡犬之声渐进,俨然一片乡村晚照图景。念及此情,曲天歌不仅想到自家遭遇,十三年过去,一切旧象不复存在,物非人更非,他这一次回家,到底是回哪个家呢?他的家又在何处?而他在辽国又是否已经到家了呢?

才抛却旧愁,新忧又上心头,万般思绪涌来,种种情愫缠绕纠结,他竟是感到前路一片迷茫,痴痴地跟随车队不知行了多久。

曲天歌仿佛陷入无边回忆,忽然肩头被人一拍,却是程蝶衣,只见他笑盈盈地道:“曲大哥,我们就快到加了。你的家还远么?不如先去我堡上休息一晚,再走不迟。”

他正待拒绝,忽听老者说道:“曲兄弟,既然天色已晚,我看你还须走远路,不如就到敝堡暂留一晚,我也好感谢你的襄救之恩呀。”
曲天歌默然半晌,终于点了点头。

[ 本帖最后由 宫商字 于 2008-9-7 20:18 编辑 ]
发表于 2008-7-26 08:42 | 显示全部楼层
写的是好,就是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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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8-11 17:36 | 显示全部楼层

【蝶凤2】

【投名】
暮色阑珊,车队终于行进到了栖霞,程家堡就在这栖霞镇上。程蝶衣半年未归,此时归心似箭,欢喜雀跃,一个人冲在最前边,恨不得马上就能到家。
车队在栖霞镇又行了一段路程,眼看栖霞将近,路边出现一府邸模样的房屋,府门前两盏灯笼高挂,灯光亮眼,门上有一横匾,上面刻着“程家堡”三个大字,飘逸有力,门的左右两边有一副对联,左边乃是“采菊天河下”,右边为“酌酒醉梦中”。
曲天歌正被这幅对联吸引,车队已停了下来。程蝶衣冲到门前,用手捶打铁门,大喊:“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老者指挥众人卸货收队,准备进屋安顿。不时,铁门嘎吱一声打开,走出一老妇,见众人回家,不仅喜极而泣,程蝶衣却早已扑入老妇怀中,兴奋道:“二娘,我回来了。”老妇笑道:“知道了,你看你,叫你别去,你偏要去,这回吃苦了吧,瘦了这么多。”老妇一边嗔骂,一边摸着程蝶衣的脊背,感觉孩子瘦了许多,不仅又落泪连珠。
老者扶着程铁衣来到门前,看了两人,指着红衣女子道:“先进屋去,蝶衣,你把她关到后院厢房里,二娘,你先让铁衣休息一下。”
老妇看了一眼女子没有说话,又看了程铁衣,才突然发觉还有人受伤,连忙把程铁衣扶在手里,又问了好多问题,亏老者在路上已经交代清楚,程铁衣对受伤之事只字不提,只说不小心摔倒了,老妇无奈,就不再过问,又端来清水,要给他洗伤口。
众人都收拾完毕,不久便用过晚饭,几人聚在堂屋里说闲话,无非路途艰辛,险困重重,老妇心疼了好久,老者在一旁却只说年轻人该说去锻炼锻炼,这点苦算不了,程铁衣和程蝶衣照例吵了起来,虽然有伤在身,却还是那股冲劲,二人无休无止。
曲天歌坐在椅上,听着这些人欢喜家常,叙久别之情,心中也觉快乐,只是久久不曾插话,像是被什么东西隔住一般,别人的快乐再多,也不能增添他一分快乐。看着老妇给程铁衣包扎伤口,他似乎想起了自己小时候的情景,但那些场景实在遥远,早已模糊不清,留下的只是一些朦胧的幻影,他的家在何处?唯一能给他带来温暖感觉的那个人又在何处?屋里的人脸上越是兴奋,他就越感凄凉,仿佛自己和世界隔绝,这些遥远的快乐对他来说竟是如此奢侈。
老者似乎看出曲天歌被心事所缚,咳咳两声,道:“曲兄弟,你要是累了,就早点休息,蝶衣,你带他去东边的厢房。”老妇其实也有察觉,见这蓝袍少年和那儿童久不言语,道:“蝶衣,你带他去西边的厢房,东边的厢房还没整理,我这就带他过去,顺便收拾床铺。”
曲天歌随着老妇走到一间屋里,老妇点了油灯,屋里灯火闪耀,看着老妇的身影,曲天歌忽然觉得鼻子有点酸,清冷的屋中燃着清冷的灯火,更加清冷的是屋内人的心,他觉得自己的心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失去了热度,唯一能让他温暖的只有他,自从有了他之后,甚至连血都不再温热。老妇收拾完毕,见曲天歌仍是默默然,以为他被什么伤心事堵住了,拉着他的手道:“孩子,有什么事别憋在心里,到家里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坏了身体吃亏的还不是自己。”
曲天歌有一瞬间,似乎真的回到了过去某个时间,他差点忍不住扑进老夫怀中大哭一场,强行遏止住感情后,只是淡淡地答应了一声:“哦。”老妇见他不擅言辞,身体瘦弱单薄,愁容面满,心疼一回,没想到什么好的劝慰之词,道:“那好吧,你先睡觉,有什么需要告诉二娘,被子要是太薄,你身后这口箱子里有,自己尽管取用。”说完又瞧了他好一阵,才关门而出。
曲天歌听到老妇在门外叹了口气,然后才是渐渐远去的脚步声。
这一夜,曲天歌睡得很安稳,很舒适,柔软的棉被,柔软的床,还有这种家的感觉,他忘了自己有多久没有这么安稳地睡过了。他躺在床上,不能入眠,因为多年的警惕性让他养成了半睡半醒的习惯,但不一会儿,他就有种昏昏欲睡的感觉,这种感觉不是任何一种**可以产生的,因为他只想睡,在这种舒适的环境中,他有一种安全感,他不用担心会有危险,他的全身都处于一种放松状态,似乎有个人不断在他的耳边说:“你该睡觉了。”而这个人的声音那么熟悉,竟然是自己,于是他真的就放心大胆得睡了。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天还未亮。他睡得足够了,周身透着一股轻松劲,仿佛这十多年的疲惫都于这一晚消弭殆尽。只是天一亮,他将去向何方?何时又才能睡个安稳觉呢?
鸡叫第三遍了,窗外开始有些白昼的光芒了。曲天歌收了被子,细细望了一眼这床铺,才转身出门。冷秋的早晨,寒露润物,冰霜盖野,浩瀚天穹弥漫凄凉之意,曲天歌忽然觉得有些冷,他一个人在院子里转了几圈之后,他想回房,屋里应该暖和很多。
他走到门前刚要推门,忽然,一丝错觉在脑海划过,有人!他立刻趴在地上,仔细聆听,果然,不是错觉,有马蹄飞奔的声音,直超这座府邸而来,不过人不多,听声音,只有三个人。
只是一瞥功夫,马蹄之声隆隆滚来,三个人已经连人带马进到院子中央。
“来的好早!”老者的声音,不知何时老者已经来到院中,曲天歌向他望去,老者正向他示意,让他过去。
“见程兄,岂敢不早!”那人声如沉雷,不怒自威。曲天歌抬眼望去,门前一马挺立,马体骠健,周身散发淡金色光芒,肤毛滑腻,矗立当院,竟是威慑四方,再看马上之人,却让人吃惊不小,那人于程姓老者年龄相仿,穿着朴素,灰色袍子一洗华贵之气,举手投足开阖有力,面沉如水,眉眼祥慈,然而,远远一望竟是渊亭岳峙,与那神马相得益彰。
那人下了马背,在院中左右逡巡,饶有兴致地欣赏每一件物事,身后跟着两人,一个肩宽背阔,眉深颧高,约摸三十多岁,另一个略显瘦削,面容俊俏,却是一翩翩公子模样。
三人在院中视若无人,老者只是从旁观看。终于,那公子模样之人,忍耐不住道:“你这死老头,把烛泪藏哪儿,还不交出来!”
老者觑了他一眼,笑道:“我这死老头,岂是你随便交的?”
“亦然,不得无礼。”灰袍老者正从院墙下摘起一朵黄色小花,放在鼻间一嗅,赞道:“好个“采菊天河下”,万里兄果然不减当年豪情,小儿无知,多有冒犯,还请万里兄赎罪则个。”
天已微明,屋里休憩之人也都醒来,程蝶衣兄弟来到老者身后,老妇也紧随其后,目光迷离。老者对老妇道:“二娘,今日贵客前来,你去准备酒菜吧。”老妇看了一眼老者,又望向那灰袍之人,点了点头,向里屋走去。
程铁衣兄弟心知昨日闯祸,这些人必是那红衣女子的帮手,心中警惕,手也往刀上按。老者瞧出二人心思,一手环让,借力将二人拦住,笑道:“烛兄哪里的话,远来是客,还请进屋一叙。”一手引路,一手将二子拦在身后。
“客气客气。”灰袍老者就要举步,不料身后劲风刮起,那年轻公子横剑来刺,直取老者面门。老者双手摊开,挡无可挡,程氏兄弟吓出一声冷汗,惊叫一声,“呛”,一柄墨剑将来剑挡了回去,曲天歌站在老者身畔三尺距离处,见对方突然来犯,随手拔剑,一招“涸尽澜沧”化险为夷。
那公子显然未料到有人能接下此剑,原本就极愤怒,好胜之心大起,弃了老者,举剑向曲天歌攻来,一出手便是快招猛攻,一剑凌似一剑,每一剑都含有无穷变化,比之曲天歌昨日对阵之时所显露的功力有过之而无不及,且那公子手中所持之剑也非寻常,数次与墨剑相击,也只迸出火花,并不折断,隐隐约约,剑身透出淡紫光芒。
曲天歌其实无意恋战,他只见来者伤人,便出手阻挡,未料那人竟是毫不退让,直要取他性命一般,自出教以来,他还未碰到过如此险恶的战斗,不仅意气骤发,仿佛回到修罗屠场,一柄墨剑在他手中如毒龙降世,扭曲缠绕,竟将那淡紫色光芒迫的半分也无。
那公子久攻不下,心下愈来焦急,他身为铸剑阁八剑之一,问当世武林,难逢敌手,不料在此偏远小镇,居然会败走麦城,心中实在不甘,一套“暹罗剑法”愈演愈烈,剑风呼啸,将院内杂物搅得漫天飞舞,难辨晦明,他心知如此僵持下去,自己必败,须设计胜他,于是佯装疲乏,剑速减慢,故意卖了个破绽。
曲天歌斗得半晌,已瞧出对方非己敌手,实不愿伤人,此时见对手有了破绽,正好借机撤剑,心念所到,墨剑向那公子俞府穴刺去,他以为只要这样,那公子自会束手,岂料对手显然是个虚招,是为诱敌之策,然,剑已递出,不及撤回,那公子将剑连刺他巨阙穴,拼命下手,一时间竟让他毫无招架之力,眼看一剑刺来,正中当胸,而墨剑尚在虚空,无法可当。终于被激怒了,他再无迟疑,右手暗运玄功,倏忽之间剑已回收,一招“东风化雪”,刷刷刷三剑连击那公子剑身。
那公子只感觉手腕如遭重击,整个手臂忽然失去知觉,长剑坠地,好不羞愧,他万料不到对手竟然反应奇快,哼了一声,将剑捡起,退回到灰袍老者身后。
灰袍老者却如无事发生一般,笑着看了一眼曲天歌,眼中大有深意,道:“万里兄果然是韬光养晦,十年不见,手下便有如此能手,佩服,佩服!”
“不及烛兄之万一,想铸剑阁阁主烛照天这个名号在武林之中炙手可热,万人敬仰,那才了得!”老者陪笑道,语中并无称赞之意。
烛照天见老者口气猖狂,语带讽刺,微微愠怒道:“那都是些俗名,不比万里兄采菊东篱,醉酒梦中来的逍遥,谁又能想到当年文倾武林的“千里孤灯”程万里居然做起了小镖师!”
程万里嘿然一笑:“烛兄无须影射,你我多年不见,先进屋吧。”烛照天又觑了一眼曲天歌,将手中小黄花放入怀中,才步入内庭。身后大汉和那公子也一齐进到屋内,几人坐定,却是程万里先开口道:“曲兄弟,你可能不知道吧,这位便是当今武林铸剑阁烛照天阁主,当年与我也是朋友一般,你须得认识认识。”
曲天歌见程万里向自己示意,心中早有疑惑,第一眼望见烛照天他便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似乎在哪儿见过,但这些年过去,他所见之人寥寥可数,这个烛照天又会是谁呢?且这熟悉之中又怀有一丝惧意,不是畏惧他的强大,而是他似乎有某种不可改变的东西被人攫住,让他捉襟见肘,不敢全力尽心施为。此时,见老者要求,移步烛照天身前道:“在下曲天歌,望阁主赏识。”话一出口,他便即想到:阁主?铸剑阁?这个名字似乎比烛照天本人还能勾起他的回忆,这个名字他究竟在什么地方听过?听程老伯的语气,铸剑阁该是个极厉害的门派或者组织,但他久与世隔绝,对江湖上的事是分毫不解。
烛照天端起几上茶杯,押了口茶,缓缓道:“年轻有为,是个人才,哈哈,还是要恭喜万里兄囊得俊秀,可贺可贺!”程万里站起身来,将曲天歌拉到一边,笑道:“烛兄会错意了,这位曲兄弟武艺高强,岂是池中之龙,焉得我老朽可以囊括,我自见曲兄弟以来,心中感佩兄弟救命之恩,思无以回报,今日在阁主面前,我恬着老脸,有意与兄弟结忘年之交,纳生死之谊,投名于乾坤,契誓于圣贤,不知兄弟意下如何?”
他此言一出,不啻平地惊雷,众人闻言,内心惊讶无以复加,程氏兄弟也是目瞠口呆:二伯为何突出此言,他真的要和曲天歌结为兄弟,那我们岂不是平白低了一个辈分,这且不说,二伯的言语过于诡异,他意图何在?程蝶衣似乎要比大哥更能明白,思忖之下,料到二伯此举必有深意,一手按住大哥,静观其变。
烛照天面上虽不露形迹,心中也委实惊奇,程万里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他要和这少年结为兄弟,那么这个少年究竟是何来历?一念及此,右手真力忽聚,灰袖攒动,无俦吸力卷向曲天歌。
————————曲天歌比之众人,更是云雾缭绕,老伯此言无非要和他结八拜之交,但他一个小子何德何能与老伯并提,只觉自惭形秽,不知该如何开口,忽听耳旁风声响起,提掌待要还击,却不料来劲竟是一股吸力,尚未转念,身体已不由自主顺风而去,只一个照面,喉咙便被卡在烛照天指尖,半分无法动弹。
烛照天左手放下茶杯,弹了弹衣袖,眼里居然充满笑意,道:“说,你和山东曲不凡什么关系?”
曲天歌被人卡主喉咙,甚感奇怪,身体仿佛不听使唤,想动也动不了,忽而听到烛照天提及此问,心中更是惊骇,只得憋着气道:“曲不凡是我爹,我是曲天歌。”
烛照天沉吟半刻,手中劲力增强喝道:“放肆,曲不凡只有一个儿子,名叫曲天龙,你敢冒充?”曲天歌被人曳住喉咙,说话极不方面,雪白脸颊憋出片片红晕,道:“曲天龙是……是我同父异母的哥哥,我……我从小被爹遗在同闺楼里的,不信,你可看我胸前凤案。”
烛照天将信将疑,左手食指向曲天歌胸前一划,衣襟立时破开,路出斑斓胸膛,众人一瞧,无不失色。果然,曲天歌胸前一只凤凰呼之欲出,灵鸡之头、金蛇之颈、翔燕之颔、神龟之背、白鱼之尾,周身五彩琉璃,纹羽清晰,丝理密致,有一览天下之势,更兼巧夺天工之美,一只凤爪下,红色行文秀逸隽永,乃“不凡手画”四字。
烛照天眼中历芒闪过,仍不放手,道:“当年曲家惨遭灭门,你何以能独独逃生?”曲天歌被人当面羞辱,见烛照天连连发问,心中气恨难当,索性强忍痛苦,缄口不答。
程万里见烛照天下手愈重,忙道:“烛兄堂堂阁主何必与年轻人一般见识,苦苦相逼不是有失风范么?”烛照天知他必会帮忙,但听闻此言也觉有理:他确实不能对一个后生小辈下手,但这个事情不查清楚怎可罢休,迫于情势,我暂且绕他,不怕后来没有结果。于是,手中真力吞吐,袍袖飘舞,曲天歌如一颗石子被抛掷而出,坐倒在对面木椅之上。
“阁主,烛泪被困在这里呢!”那大汉在烛照天耳边提醒道。烛照天却如不闻,兀自又端起茶杯,细细品茶,口中道:“万里兄果然是个会享受之人,这菊花茶也算是极品了。”
程万里将曲天歌扶在一旁,道:“菊花茶虽不珍贵,也只能委屈烛兄了,还请烛兄边品茶,边为我兄弟二人做个见证。”曲天歌听说要结拜,忙道:“不可……”
话未说完,即被程万里打断:“难道曲兄弟不愿意与我这老头子结拜?”曲天歌待要辩解,却听烛照天道:“他既要与你结拜,你又何须拒绝?我倒要看看万里兄今天何来忘年之交!”
曲天歌本就不擅辩解,听得烛照天一语,再见程万里眼神,只觉万般无奈,道:“好吧,听二伯之言便是。”
程万里就要招人设案祭天,忽见二娘来到屋内,瞧了众人,终将目光停在程万里身上,道:“你真要和他结拜?”程万里不知二娘此意为何,道:“那是当然。”二娘紧走几步来到曲天歌身前,伸手抚了曲天歌额头,又替他理了胸前衣襟,将那凤凰掩盖,才对着程万里道:“你既然已知他是谁,还要和他结拜?”
程万里大笑一声:“二娘,你不用奇怪,也不用劝我,我正因为知道他是谁,才和他结拜,那又如何?我程万里一生光明磊落,心中算计无数,却都是为了朋友。”说到这里,停了一下,口中叹气,过得半晌,续道:“只那一次,我的算计被人利用,误伤朋友,些年过去,我始终不能释怀,不想老天今日给了我一个天大的机会让我赎罪,我又怎么可以轻易放弃呢?”
二娘听得痴了,过得盏茶功夫,道:“好,很好,既然如此,你今后可必保他平安,我这辈子未曾恳求过你任何事,只求你今后永远不要算计这个孩子。”程万里凝望二娘,不甚伤感道:“二娘,你始终信不过我,还是对他不肯相忘。我听你之言,归隐山城,就再也无从算计任何人,今日我诚心赎罪,你却当我有所算计,好,我想你保证,也对天发誓,我今后绝不算计曲兄弟,这且不说,兄弟有难,我程万里即使身处万里之外,也必然赶至,于兄弟共抗劫难。”说到此声音微微颤抖,心潮异常澎湃,情绪激动无比。
“好,好个共抗劫难,真是羡煞照天也!”烛照天将手掌拍的啪啪作响,面上笑意盈盈。
二娘被程万里情绪感染,看向曲天歌道:“孩子,你先随我去换件衣服,然后我亲自为你们设案祭天。”曲天歌懵懂未解,对二人之言不明所以,仿佛他们早就认识自己,见二娘为自己整理衣衫,心中便感无限温暖,初时对于结拜尚有顾虑,此时听二娘也不阻拦,胸中嫌隙尽去,被二娘一拉,便站了起来,要往里屋而去。
“慢,你们忒也猖狂,我星夜兼程,远到而来只为救人,你们却故作不知,东扯西拉,还结拜设案,是不是太不把人放在眼里了,不要以为阁主未发怒,就由着你们来!”那公子似乎已忍耐多时,他来到此就专为救出烛泪,没想来了许久,竟连人都见不着,眼前之人的行为在他眼中全是做戏,见他还要更衣设案,不知又要耗费多长时间,不仅怒随口出。
那大汉闻得师兄言语,也道:“烛泪妹子被府上人关押,我等到了两个时辰,尚不见人,不会是故意作弄于我等?”烛照天瞪视两人,眼中寒光逼出,转头笑道:“年轻人急躁,万里兄莫要见怪,小女的事不急,让她吃点苦头也好,还要多谢万里兄教导才是,我慢慢品茶,万里兄尽管设案。”
程万里嘿嘿一笑:“是我不对,是我不对,蝶衣你去把烛泪带出来,别让做父亲的等的太久。”说完,转头对二娘道:“二娘,我看衣服不用换了,这几案也不用设了,有烛兄在场,还须什么礼节,一切都免了。”又拉着曲天歌走到屋外,对着朗朗乾坤道:“曲兄弟,实不相瞒,我与你父亲曲不凡也是朋友,可惜我当年一念之差害得令尊家破人亡,至今还让凶手逍遥法外,今日我与你结八拜之交,就是为了赎回当年的罪过,你放心,大哥我一言九鼎,今后这镖也不用出了,我一定要将那恶贼惩治。”
曲天歌向来被动,从小被弃,对于父亲曲不凡其实并无多大情感,但见程万里豪气冲天,不仅为之感动,道:“好,多谢大哥。”
“铁衣,拿酒来。”程万里将手搭在曲天歌肩上,一阵秋风吹过,卷起衣袂飘飘,好不神采!程铁衣初时尚不明白,到的后来也清楚了事情大概,被结义之情感染,迅速从屋中取出一缸烈酒,分了两口瓷碗,递于二人,举起酒缸,朝天翻转,清洌酒水哗啦啦倾泻而出,倒了满满两大碗。
程万里举起酒碗,望着曲天歌道:“来,兄弟。”曲天歌虽不明规矩,也两手捧碗,高高举起,道:“大哥!”
两人相视一笑,脖子一仰,将碗中之酒尽数吸入口中,嘴角酒水四溅,如拍案浪花,溅湿大片衣襟。程万里大喝一声:“好兄弟。”啪的一声,将瓷碗数在地上,顿时化为粉碎,曲天歌也学着他,将瓷碗掷在地上,化为齑粉。
“兄弟,我和你老子是朋友,和你是弟兄,这算什么?”程万里忽然发问。曲天歌不解其意,想了一下,道:“我们是父子兄弟!”
“好,父子兄弟,我们是父子兄弟!我看我们连八拜之礼也可免了,你把我当大哥,我在心里把你当兄弟,这又须得什么八拜?你说是不是?”程万里越发兴起,矗立院中,可说占尽威风。曲天歌也道:“一切听大哥吩咐。”
二娘在屋内将他二人对话听得分明,心下稍安,看着烛照天志得意满,不以为意的样子,道:“你就是铸剑阁阁主烛照天?”那大汉见二娘眼光闪烁不定,似有不轨之意,上前道:“这便是铸剑阁阁主。”又指着那公子道:“他是铸剑阁八剑之一——“干将”萧亦然,我是“鱼肠剑”水中舸,不知二娘有何指教?”二娘莲步向前,直向烛照天走去。
那大汉水中舸心下隐觉不妥,预感这老妇必有所图,将身挡住二娘。二娘被水中舸一挡,不由怔住,忽听烛照天道:“中舸,让她过来。”
二娘停在烛照天身前,久久不曾说话,又注视了一阵,道:“你果然是铸剑阁阁主?”
此时,烛照天也感莫名其妙,以为她一介妇人有意戏弄,但又不好发作,忍住怒火道:“不错,我就是铸剑阁阁主烛照天。”
“好,很好,阁主,八剑都到了,都到了。”二娘的声音突然变得颠痴,脸色煞转,眼角历芒一闪,两手衣袖无风自振,忽地攻向烛照天双眼,劲风割面,内功修为竟然非同一般
烛照天早有提防,见二娘动手,右手微曲,四根指头弹出,劲风破体,正中二娘手腕。二娘手腕遭创,剧痛无比,但她报必死决心,强忍痛楚,十指成爪,继续抓向烛照天双眼。
身旁水中舸也早有提防,见二娘猝然发难,一招“金石可镂”挡了过去。二娘眼见长剑划过,若再不收手,必然两手将被齐齐斩断,心中叫了一声可惜,两手一扬,袖中飞出无数银针,如密风暴雨狂至,打向烛照天双眼。
烛照天三人都为料及她竟会有此后招,水中舸剑法忽变,“居高鸣蝉”刷地扫向二娘,竟要将她身体齐胸斩断。萧亦然不及出剑,两手功力齐发,推向极速银针,企图将银针迫出界外。烛照天横袖来挡,心中叫了一声“休矣”,眼看银针齐至。
刹那间,胜负立判。二娘被水中舸当胸一剑,虽未斩断身体,却见一蓬鲜血激射而出,散出漫天血花,身体也被推出丈远,胸口鲜血止之不住,滚滚而出,眨眼之间,地上已经血流成滩。萧亦然虽出手打走部分银针,仍有部分射向了烛照天双眼,烛照天举袖欲挡,却终来不及,偏有几根银针,穿透阻碍,射进了烛照天眼里。
烛照天两眼血红,如洗血水,几根银针露出点点银光,在他的瞳孔里闪烁,不消片刻,两眼已经红肿如辣椒,一层薄皮包住两眼,吹弹即破,不知是肉还是眼膜,眼角两股鲜血顺着面颊流下,诡异非常。
“中舸,我的眼睛!”烛照天好久才反应过来,尖声叫到。水中舸见阁主被暗算,却两手无措,道:“阁主,我这里有两粒“珥苍雪莲”,你先服下,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走吧。”
“不行,烛泪妹子还在里边呢?阁主,我们不能走!”萧亦然心中担忧烛泪,反驳道。
烛照天缓过一气,心绪稍安,眼中如烈火灼烫,定了定神道:“对,不能走,这些小儿岂能困住我等?”
水中舸正待再劝,忽见门外冲进一人,怒火朝天,指着水中舸道:“是你杀了二娘?”屋外之人尽都入内,只见二娘胸口血流如注,曲天歌第一个冲了过去,抱起二娘,一掌抵在她背后至阳穴,一手屈指点在命门穴上,同时灌入真力。程万里紧跟在曲天歌身后,运指如风,连点她周身大穴,才将二娘胸前流血止住。程万里咬牙指着水中舸,心中愤怒,横刀砍了过去。水中舸不愿纠缠,手中鱼肠剑飞旋奔腾,只几招便将程铁衣逼的连连后退,一剑挑向他膻中穴,长剑穿穴而过。
程铁衣重伤倒地,再无力爬起,悲恨叠加,水中舸看了他一眼,也不说话,准备还剑入鞘,忽听身后剑气破空,程蝶衣铁枪搠至,喊道:“伤我大哥!”
水中舸不屑一档,竟然反手抄住铁枪,掌中发力,一股劲道从枪头传至枪尾,抵在程蝶衣胸口。程蝶衣如遭重击,踉跄倒地,待要爬起再战,却被一只手压住。
程万里拦住程蝶衣道:“那女子呢?”程蝶衣恍然一惊道:“跑了。”此时,程蝶衣才发现二娘躺在曲天歌怀中,气息奄奄,顿时吓得面如土色,望了眼大哥,立刻爬起将大哥扶到二娘身边,一把抓住二娘的手,就放声大哭。
曲天歌凭着深厚内力,不断注入二娘体内,但二娘实在失血过多,毫无醒转迹象,时间增加一分,他的额头上汗珠就越密,豆大汗珠落下,与地上鲜血融在一起,分不清是血还是泪。
“大哥,二娘快不行了!”曲天歌眼中盈满泪水,真力比曾比一层强劲,看着程氏兄弟伤心痛苦,不仅悲从中来,念及自己也曾杀人无数,却不知救人何其艰难,他竟然不能救醒二娘?这是第一个出教以来让他感到温暖的人呀!
程万里心头也如刀割,知道二娘已经回天无力,见曲天歌枉费真力,老泪纵横,劝道:“兄弟,二娘已经走了,你不必难过,我二人合力报仇将那凶手惩办才是正途呀!”
曲天歌被感情融化,显然听不进任何话语,拼命般往二娘体内输入真力,激动道:“不报仇,报仇有什么用,报仇能换回二娘的性命么,我只要二娘能活过来!”
程万里心中伤痛不比曲天歌少,想当年为了二娘,他追了几千里地,吃了多少闷头亏,又引来多少笑话,最终也只得到了二娘的身体,却终究得不到她的人。虽然二娘口中说心甘情愿与他过完一生,但这些年她始终没有忘了那个人,甚至今天,还要名目维护他,维护他的儿子,不错,他当年确实有些嫉恨曲不凡,嫉恨他风流成性,遍地留情,但他始终把他当朋友,也因此他才能容忍二娘这么多年对他的思念,他其实是对不起曲不凡的。然而,老天让他遇上了不凡的儿子,所以他要赎罪,二娘要他发誓,他也毫不迟疑,一时间二娘终于露出了笑容,他也高兴了,他或许是太高兴了,沉浸在结拜的情绪中,竟然忘了一件事,忘了眼前还有一个人——烛照天。
其实,当他看到二娘笑的那一刻,就应该想到,二娘一定没有忘记仇恨,烛照天设计陷害二娘全家,这都是二娘早知道的事,二娘对烛照天恨之入骨,有不共戴天之仇,当烛照天进入院中的那一刻,或许二娘就已经察觉,她久久不曾下手,只是因为曲不凡,我不该失心疯想什么忘年之交,这样二娘就有所顾虑,便不会舍命报仇了,是我的错,其实,最初就是我的错,我原本就不该将烛照天引来,我不该擒了他的女儿,是我害了二娘!
程万里越想越恨,仿佛二娘胸口的这道剑痕就是他亲手所为,他对不起二娘,他只有以死谢罪!程万里失魂般拾起地上钢刀,往喉咙间一抹。
铿。钢刀被击落,曲天歌及时出手,程万里悚然一惊,吓出半身冷汗,看了曲天歌血红眼睛,终于明白:自己不能死。曲天歌也是世面之人,经此一挫,顿然醒悟,于是腾出双手,也要为二娘输送真力。
忽然二娘嘴唇噏动:“孩子,都不用哭了,人总有一死,我今日毁了那人眼睛,也算报了平生大仇,临死之前了无牵挂,我也算有福之人了,你们不必为我伤心,更不必为我报仇。”说完,伸出一只手想要抚摸程氏兄弟,却又手中无力,举到半空落了回去。程氏兄弟抓住二娘手背,按在自家脸上,泪落如泉,哭得更加厉害,嘴里不住的叫“二娘”。
程万里看此情形,知是回光返照,心中更加悲恸。二娘躺在曲天歌怀中,气息微弱,却坚持说话:“天歌,你这孩子命苦呀,二娘以后不能再见你,你要自己照顾好自己。”说完又望向程万里道:“万里,我对不起你,但你一定要好好待养这几个孩子。”一句话结束,就两眼紧阖,手垂落地,再无半分生气。
曲天歌不想人力终究有限,不仅悲从中来,他没有程氏兄弟般的母子亲情,只觉一个好人就突然死去,实在太不应该,怀中的人真的就是昨夜为他铺床理被之人么?曲天歌有一种恍惚的感觉。
他将二娘身体放下,缓缓站起身来,朝烛照天走去。萧亦然见曲天歌形容枯槁,忽然之间精神散失大半,不仅暗喜,杀机遂起,手按干将神剑,只待曲天歌走进,立时趁机下手。
一步,两部,……眼看曲天歌已然走进,萧亦然手中干将拔出半寸,忽门外疾风掠来。“锵”的一声,一柄锈剑钉在门梁上,淡淡绿光闪烁,正是莫邪神剑。
 楼主| 发表于 2008-8-11 17:37 | 显示全部楼层

【紫荆】


屋外人影一闪,水中舸眼疾手快,抢身飞出,众人未及反应,只听“噢”的一声,水中舸双手捂面,又退了回来,惨道:“有毒!是魔教妖人五毒童子。”
萧亦然将门梁上长剑取下,剑尖上有一块白绢,打开来看,只有一行小字:“明日午时,太行山紫荆关上携蝶凤前来。”念完字绢,水中舸略一思索:蝶凤?蝶凤不就是曲天歌么?
萧亦然抽出长剑,又要来拼,却被烛照天一声喝住。烛照天虽双眼不能视物,心中却极明了:这个曲天歌不见了许多年,一定有什么遭遇,没料到竟然和魔教妖人有关,难道……一念及此,烛照天惊喜交集,一张弥天大网在心中越织越密。
只听烛照天道:“曲天歌,你想杀我?”嘿嘿两声,续道:“可是你知她为何而死吗?”曲天歌被人突然一问,脑中懵然无知,待要辩解却听烛照天又道:“我虽暂时眼瞎,心却不瞎,这字条之上的蝶凤不是你,会是谁?你失踪十多年,忽然出现,到底有何目的,居心何在,实在让人疑惑,这且不说,为何你一出现二娘就要找我报仇,你想过没有?”
此番言辞在曲天歌耳中听来简直是诡辩,愤道:“因为她要找你报仇,只是苦无机会而已。”
“呵,找我报仇,我却何时成了他的仇人?我与她素不相识,又有何冤仇?”烛照天反问道。曲天歌只听二娘临死说了句“平生大仇得报”,却不知是什么仇恨,不仅语塞。
程万里伤恸良久,情绪稍定,听得烛照天之语,怒由心生,手指烛照天道:“你杀害二娘全家,居然有脸说出这种话?二娘和你有不共戴天之仇!”烛照天一愣,随即哈哈大笑,道:“我道程兄明了事例,原来也只是个糊涂虫,你以为是我杀了二娘全家,却不知有人从中作梗,当日,我得之二娘遇害,急急赶去营救,可惜终究是迟了一步,你们这些无能之辈无以为我杀了二娘全家,竟然以我为仇人,连二娘自己都是如此,难道你们真的不知仇人是谁?”曲天歌道:“是谁?”烛照天看着曲天歌,眼中充满笑意,正正盯着他道:“就是你爹曲不凡!”一字一顿如齿轮契合。
“不可能!”曲天歌吼道。烛照天将目光转向程万里,道:“万里兄,你真的以为二娘可以伤的了我?我和她素未谋面,却比你对她的了解更多,因为二娘便是拙荆的同门师妹。她二人同出蜀中唐门,深谙用毒之道,当年,曲不凡醉心武学,知我内子毒署高明,便前来求讨教,熟知唐门秘术从不外传,内子坚持不肯教他唐门毒术,一气之下就离开了铸剑阁,那时我未曾介意,殊不料半年之后传来密报,曲不凡在山东,内子一听,知大事不妙,曲不凡定然是去寻找内子的同门师妹唐芙,也就是二娘,我知事态严重,立即启程前去劝阻,最后还是晚了一步。”
“可是不凡兄为何定要杀死二娘全家?”程万里道。
烛照天又望向二娘,再看了曲天歌道:“因为她坏了曲不凡的儿子。”此语一出,众人无不惊悚。只听烛照天续道:“曲不凡为了学习毒术,便故意接进二娘,因为只有和二娘联姻,成为同门,他才可以学到毒术,他虚情假意却,不知二娘情根深种,竟然到死都不知道自己的所爱之人就是灭门仇人,而曲不凡善于用计,至于其中原委,谁也说不清了。”
曲天歌虽对自己的父亲不甚了解,但他觉得曲不凡绝对不是这样一个为达目的而不择手段之人,反问道:“就凭你这一面之词,我怎会相信,你有证据?”
“你信也罢,不信也罢。但你是二娘的亲生儿子,这却是不可改变的事实,也是最好的证据。若不然二娘怎会对你胸口的蝶凤刺青恁地关注,或许那就是你爹和二娘留下来的最好的证据。”烛照天从怀中取出一个青花瓷瓶,倒出一粒朱黄绿色泽相间的丹药,顺手服了下去。
曲天歌本以为自己只是一个平凡的人,与世无争,却不料中间涉及无数仇恨,一时之间脑中各种景象闪过,有真有假,混杂不清。程万里原也疑惑,如今听烛照天一说,已然信了大半,且烛照天也没有必要编出这些故事来欺骗与他,但这里面始终有些地方不对劲,但具体是什么地方不对,他又完全想不清楚。
忽然,烛照天抓住曲天歌,两指锁住其咽喉,道:“你与魔教有何关系?为什么要挟持我的女儿?”程万里见忽起变故,兄弟有难岂能不救,长鞭扫向烛照天,,同时一掌向近旁的水中舸挥去。
岂料烛照天双眼一睁,笑道:“区区虫毒,难得了我?别忘了我也算是唐门中人。”一边说话,一只手于长鞭交缠,只是几个回合,程万里的长鞭被烛照天抓在手中,反手一甩,长鞭倒打程万里,程万里吃了一鞭,剧痛难忍,且鞭中内劲浑厚,震得五脏六腑颤动,哇地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大哥!”曲天歌被烛照天擒住,无可奈何,大叫一声。
水中舸待要上前杀死程万里,却见程氏兄弟齐齐挡在程万里身前,脸上不屑地一笑,平平一剑刺了过去,程氏兄弟未及哼声,便已双双倒下。
程万里眼看二子毙命,心如刀绞,怎奈适才一鞭令他半分无法动弹,而水中舸的鱼肠剑举起,忽听烛照天道:“中舸,退下。”又对曲天歌道:“你手中的是湛泸剑?”
曲天歌道:“正是。”烛照天道:“好,很好。你信不信我一掌可以杀了你?”曲天歌道:“我会怕死?”烛照天道:“你不怕死,很好,你信不信我可以一掌杀了程万里?”曲天歌道:“你要挟我?”
程万里身受重伤,躺倒在地,道:“兄弟,大哥老了,这个结拜你无须在意,他要杀便杀。”烛照天毫不理会程万里,道:“不错。我要你为我办一件事。”曲天歌道:“你要用我交换你的女儿?”烛照天道:“错。我要你为铸剑阁效命,我要你成为八剑之一。”曲天歌道:“为什么?”烛照天道:“因为湛泸剑在你的手中,我要你为我消灭魔教。”曲天歌道:“如果我不答应?”烛照天指着程万里道:“他就会死,你一定会答应的。”
烛照天松开手指,道:“我们即刻出发,前往太行山。”曲天歌走进将手搭在程万里肩上,一股内力透过,道:“大哥不用担心,我自由办法。”
程万里想起结拜初衷,不仅心中暗惭,道:“兄弟,大哥连累你了,你自己多保重。”说完从怀中取出一个册子,塞到曲天歌手中。
曲天歌拜别大哥,随烛照天三人而行,想起大哥临行离别情景,竟叫他心中实在沉重,这与和他相别之时完全不同,那日,他二人前截后追,慌乱之中,便冲散了,也不知一别经年,何时才能再见。
四人连夜兼程,马不停蹄。
翌日,快至中午,太行山上,路途陡峭,山势险峻,处处怪石嶙峋,遮挡道路,幸而四人心中暗暗较力,各显神通,又俱是武功一流高手,御风而行,不一时,就来到了紫荆关口。
紫荆关东依万仞山,千岭耸立,峭壁悬崖,西据犀牛山,蜿蜒向西,与盘石口相接,北横拒马河,谷宽坡陡,浪高水急,南背黄土岭,千山万壑,层峦叠嶂,位于居庸、倒马二关之间,号“内三关”,为太行八陉之第七陉,又有“畿南第一雄关”之称。
前日回程途中,曲天歌等人皆是绕道而行,不想仍被劫匪阻拦,可见此地实在险要,任是何人都想据此占点便宜,却不料那些恶僧碰到的是曲天歌,抢劫不成,反被剿灭。
烛照天定足而立,凝注雄关,赞道:“这才叫一夫当关,万夫莫前啊,世间武学之人追求无限境界,最终抵不过自然的造化。”萧亦然不以为然道:“这紫荆关也是人为,谈不上造化神奇吧!”烛照天只略一笑,转向曲天歌道:“你以为呢?”
曲天歌凝望紫荆关塞,其地不能称为最险,比之昆仑雪山上的险要,差之百里,但面对如此人与自然的天然结合,既有地貌之雄,又有人工之巧,巍巍古墙自具威慑,令人有沧海渺小人生何短之叹,沉吟半刻,道:“古人记载,紫荆关南阻盘道之峻,北负拒马之渊,近似浮图为门户,远以宣大为藩篱。一关雄距于中,群险疵于外,规模壮丽,屹然为畿辅保障,不愧为天下九塞之一,是巧夺天工与鬼斧神工的完美合璧。”
水中舸道:“阁主,这五毒童子约定午时至此,却还未到,不知烛泪妹子怎样?”
烛照天环顾关塞,指了地上树影道:“午时未至,魔教妖人岂能早来。”
曲天歌心中虽然奇怪,面上却不显露,忖道:烛照天亲生女儿被擒,似乎毫不关心,一路走来甚是悠闲,根本不像是来救人,难道他的武功真的那么厉害,或者有什么可恃之物?
萧亦然讥道:“魔教妖人莫非不敢前来迎战,怕了我们,谅他们除了会些邪毒之术,也不通高深武学。”水中舸道:“那却不然,魔教向来有一教二使三圣四令五毒之级别,五毒自然毒术高明,但妙风,妙火,妙水,妙云四令却是凭着精妙武功位列其上,更有日月星三圣女,庇护妖教,训练杀手,武功更是出神入化,而苍龙使和黑凤使行踪诡异,武功又在三圣之上,其教主谯摧修炼邪道之术,近乎妖魔,武功恐与阁主并提。”
烛照天听完,笑道:“中舸你这可错了,那教主修仙炼邪,我的武功远不如他。十三年前,中原武林群战魔教,上代铸剑阁主齐乐率领我们八剑前赴昆仑,最终虽然重创魔教实力,重伤教主谯摧,但阁主却惨死修罗血场,只得我和曲不凡二人返回,遗失了湛泸,泰阿两把神剑,而曲不凡死后,纯钧剑也随之消失,而今曲天歌手中所持的湛泸剑该是从魔教而来,而你与魔教到底有什么关系,我现在不想知道,只要你暂时归于铸剑阁八剑,为中原武林灭除魔教,我便不与你为难。”
曲天歌闻言,脸色一变,瞬间如遇强敌,颤声道:“灭除魔教?天下怕是没有几人能胜过魔教三圣吧,更不说二使和教主了。”烛照天不改笑颜,凑到曲天歌雪白面庞前,几乎和他脸颊相帖,道:“灭除魔教不一定靠武功,正义之师自具力量,况且我看你就能胜过三圣女。”
曲天歌将身往后一扯,面颊通红,呼吸紧促。他越来越觉得这个阁主深不可测,似能看透人的心理,他好不容易逃出魔教,对魔教畏惧非常,现在却要他去消灭魔教,这简直就是噩梦,而且他很少显示真正的武功,烛照天却能看出他的深浅,当真很不简单,他口中词出正义,但在自己看来,总有那么一股妖邪之气,这股气似曾相识,却又模糊不清,转瞬即逝。
忽听水中舸抽出鱼肠剑,提醒众人道:“他们来了。”
曲天歌正待按剑,抬头却见前方树林中奔出一人,红衣长发,不是昨日阵前指挥的女子烛泪又会是谁?只见烛泪秀发掩面,跌跌撞撞向这边而来。萧亦然见她黯然无恙,上前要扶她腰间,突然,劲风划过,将他弹得倒退几步,回头看时,却是烛照天以指弹出,将他二人分开。萧亦然不解道:“阁主,这是?”
烛照天脸色严峻,踏步上前,疾点烛泪周身穴道,以内力透过虚空直达她体内,一瞬间,已经点出百指。烛泪雪玉粉颊上渐渐透出红晕,俄尔,香汗点点,似乎极为痛苦,过了好半晌,烛照天收回指力,烛泪吐出几口淤青浓血,才渐渐睁开眼睛,目光明亮起来,见烛照天正在眼前,立刻扑入他怀中,拼命啼哭,如小孩儿受极大冤屈,撒娇一般。
烛照天任由她在怀中扑腾,口中不耐烦道:“好了好了,没事了,你中了魔教的青齿黑眼,余毒未清,你还是多休息吧,亦然,你带她到旁边歇歇,这里的事我们来处理。”
水中舸等两人离开,变色道:“阁主,真的是青赤黑眼,你的内力?”烛照天摆手道:“我没事,想耗我内力,没那么容易,只是他们轻易放过烛泪,这其中不知有什么阴谋。”说完向那树林朗声道:“莫非魔教都是些胆小鼠辈,不敢以真面目示人,既然来了,为何不肯现身?”他故意震慑对方,说话时用了七分功力,将声音远远送出,直达林间,惊得林中鸟雀一片腾飞。
话音才落,林中缓缓走出三人,一个十岁儿童模样之人走在前面,正是那日被烛泪困于阵中之人,后跟两个中年人,一个白衣胜雪,手持折扇,眉眼之间清雅出尘,另外一个碧衣华服,眼中瞳仁天蓝如海,动静之间收合自然,竟是个夷人。
曲天歌默默注视这三人,前边的童子是最近才见,而后面的两人他却认识,白衣的是魔教四令中的妙云,碧衣的是妙水,这两人都曾在修罗场以杀手身份出现过,多次都几乎置他于死地,若不是萧恨水及早发觉,他早已化为昆仑山下的一堆白骨了。
水中舸见他三人止步于两丈外处,怒道:“魔教也太小觑我中原武林,五毒竟只来了三个!”那童子仍旧面无表情,开口居然是苍老的声音,还有丝丝喘息:“看来我圣教不踏足中原久矣,小辈皆不识我了,算如今也有十三个年头了,泰阿剑烛照天兄别来无恙?”沙哑的嗓音里又略带尖细,听来让人毛骨悚然,而说话的神态与前日的一语不发沉寂之状迥然不同,前后简直判若两人。
烛照天负手而立,望着他道:“你的毒术又进步不少,一人享五毒之名,你也算魔教第一人了,既然你先放了小女,那今天怎么个打法,就由你来定。”水中舸忙道:“阁主,对付魔教之人不必客气。”五毒童子笑道:“原来泰阿剑已是铸剑阁主了,哈哈,不过我今天来不是为打架。”笑声夹杂讽刺意味,比说话之时发音更加刺耳难听。烛照天奇道:“那是为什么?”五毒童子道:“为一个人。”烛照天一指曲天歌:“他?”五毒童子道:“不错。”
曲天歌一震:这五毒童子他从未见过,此番与妙云妙水前来难道要捉他回去,现在凭他的武功对付这两人不成问题,但看情形五毒童子似乎在二人之上,前日他被困阵中如果不是身受重伤就是故意败阵,他是去是留就全看眼前这个阁主的了。
忽听一个熟悉的声音,正是妙水道:“蝶凤,你跑的可够快呀,伤了圣教如许多杀手,难道就不该回去给教主一个交待?”妙云也道:“就算不给教主一个交待,伊丽莎白你总该还记得吧,她这次想与我们一起出来找你,教主不允许,她就绝食七日,可惜教主还是没有答应。”
伊丽莎白?曲天歌想起了这个女子,应该比她大几岁,却已经位列三圣女,被魔教中人称为星圣女的便是她了。他被抓入魔教之后见到的第一个人便是伊丽莎白,她是所有杀手的训练师,每天都是她带领杀手进行各种残酷的生死训练和搏击,她从来都是冷如冰霜,一张素净的脸和一双湛蓝的眼后隐藏了不为人知的情感,他本不知道其中所有的那些暧昧的情思,一切都还是萧恨水告诉他之后,他才有所察觉,只是没想到她居然对他会有如此深沉的思念。
烛照天见曲天歌陷入冥思,打了个哈哈,道:“你们来晚了一步,若是昨日,你们爱抓谁都与我无关,可是今天就不同了,我与他有一个契约,他已经成为铸剑阁八剑之一,不可以随意离开,我和他既是盟友,就更不会让你们随意抓走了。”
五毒童子冷笑道:“这么说,你是不答应把他交给我了。”烛照天沉声道:“恕难从愿,若你要其他人,我都能给你,就他不可以。”妙云将折扇一摇,上前道:“我看铸剑阁主也不过如此吧,就让我妙云来领教阁下高招。”说完这番翻开,飞了过来。
水中舸大喝一声:“你还不配。”神剑鱼肠一招“枯木逢春”挡了过去,只一个照面,两人已经缠在一团,斗得难分难解。其余几人似乎都不担心,各个负手观望,任由二人在这空地之上掀起狂风暴浪。
妙云武功飘逸俊朗,施展开来如彩云追月,又好像白云苍狗,变幻无端,而水中舸讲究实打实战,一招一式沉稳有力,必压人于无可压,令人无可阻挡,这样以来,二人一打一追,竟互不沾身,斗了半晌,只是凭空做戏,完全不成章法。
烛照天看了许久,对曲天歌道:“你猜他们谁会赢?”曲天歌暗观二人招式,他对妙云的武功了如指掌,知道他虽贯用“追风术”,但更有“凝云真气”破劲,所以目前的情况是不能分辨,而水中舸的武功大巧若拙,虽暂时处于下风,未必不能反败为胜,且他既为八剑之首,必有惊人武学修为,权衡之下道:“水中舸。”烛照天微感惊讶,面上毫不显露,捻须笑道:“我猜对方会赢。”
五毒童子听对方居然说己方会赢,大感惊讶道:“你以为我会用毒帮他?”烛照天道:“我肯定你不会,因为你已经把用毒之术传授与他。”说完朝恶斗中的二人喊道:“中舸,退回来,你已经中了妙云的噬功散,快停止动用真气。”
水中舸应声收招,退了回来,已经面如土色,暗叫了声好险,立刻顿地调息,那边妙云也不再追赶。原来这噬功散无色无味,本是稀松平常的毒药,但对于这种高手之间的较量,若有人暗中下毒,而你却不知,那么最终会将你的功力全部耗尽,直至功散人亡。
五毒童子道:“果然是唐门中人。”烛照天接道:“我还知道你的武功已经全废,今天你想靠他二人带走曲天歌,那是绝无可能。”忽然一阵笑声传来,似从云中飘下,只见空中两人御风而行,毫无借力,先是两个人影,如大雁翔空只有点豆大小,然后距离越来越近,人影越来越大,终于可以辨清面目,是一男一女。男的冠发飘飞,衣袂鼓胀,浓眉下目光如剑,脸庞刀削般线条清晰,好一个俊美的男子;女的长发绾髻,一身汉服装扮却掩饰不住她的西域风情,蓝眼睛上月眉如柳叶,肤色白的透明,只是神情冷淡,宛若这个世界的一切都与她无关。这二人并肩而下,形若神仙眷侣,众人看在眼里,都在心中叫了声绝配。
那女子落地之后,眼神向四周一扫,正好碰上曲天歌的目光,两人都是一惊,女子慌忙避开眼神,似见了什么不该见之物,迅速将头低了下去。曲天歌先是一愣,继而一片茫然,这女子正是他的训练师星圣女伊丽莎白,她怎么会到了这里?
妙水三人同时跪倒在地,向那女子磕头:“恭迎星圣女。”伊丽莎白轻轻应了声“嗯”,仍旧没有抬头。那男子挽住伊丽莎白的手,道:“童子,水,云听令,擒拿蝶凤一事现在全权移交星圣女处理,你三人和我只得从旁协助。”妙水一听,此事乃教主亲付,怎可三日而改,问道:“风,教主手谕?”男子道:“没有,这是教主口头答应,无须手谕。”五毒童子本就比其余几人辈分稍高,他当年横行江湖之时这个星圣女娃娃还未出生,如今却要她来代替自己,心中实在不甘。他将妙云拉了起来,走近一步逼着伊丽莎白道:“敢问圣女若没有教主手谕,怎么令我等服你?”
星圣女平素面对的只是不会说话的杀人工具,从来只沉心于武学,不与外人交往,而今她为了曲天歌假托教主之名,潜出圣教,这一切都是秒风出的主意,现在面对一个长她一辈却又比她看起来矮小许多,地位也不如自己的人,竟然说不出话来。
秒风走到二人之间,忽从身后抽出一柄长剑,光华绽放,宛若出水芙蓉,雍容清洌,剑柄雕饰如星宿运行,闪出深邃光芒,此时阳关普照,剑与光浑然一体,若清水漫过池塘,从容而舒缓,再看剑刃,壁立千丈如微微断崖,他单手托剑,一剑架在五毒童子颈项之间道:“你服是不服?”妙水颤声道:“纯钧?教主的纯钧剑怎么到了你的手里?”               
一阵风吹过,妙风整了整额前乱发,道:“教主将此剑赐予圣女,就等于赐予她生死大权,怎么样,你们难道想要违抗教主的命令?”
三人一听此语,复又跪倒,高声颂道:“谨遵教主法旨。”
烛照天哈哈一笑,道:“原来是妙风令和星圣女,你们也是为他而来?”妙风携着伊丽莎白朝这边的走了过来,面对烛照天道:“泰阿剑烛照天靠着牺牲同门师兄弟的性命才逃出圣教之人,没想到居然成了铸剑阁主。”烛照天没料到这个年青人居然能对十三年前的事了解的如此清楚,语气中还故意讥讽,心中已暗动杀机,道:“想从我手里拿人,就看你有没有本事了!”
那女子浑身一震,抬头望着烛照天道:“我不是来拿人。”说完又望向曲天歌,脸上红晕朵朵,道:“我……我只是来看看他。”五毒童子一听,大怒,喝道:“你要放他走?”妙风眼中历芒闪过,瞪向五毒童子道:“教主将此事交由圣女处理,抓不抓人自然也由圣女决定。”
妙水觉得这个妙风和以前的妙风太不一样了,他怎么会如此袒护一个女子,难道他喜欢上她了,盯着妙风不解道:“风,你怎么会……”话未说完即被妙风打断:“我怎么会帮助女人,因为我爱上星圣女了。”说完目光望向曲天歌,不知是挑衅还是炫耀。
曲天歌早已神思外游:她果真是喜欢自己,今日她不抓我,那日自己能够顺利逃脱恐怕也是她故意放走的。
“恨水,恨水……”曲天歌声嘶力竭,他进入魔教以来第一次感到茫然,只因为突然之间萧恨水不在了身边,身后星星火光真如天上繁星,密密麻麻,都是来派出来追杀他的杀手,眼看就到了跟前,自己根本不可能杀死所有这些人,不光武功不及,就算真的能够杀死这些人,他也不愿意拿这么多人的性命来换取自由,这样的代价太沉重了。
转念间,杀手已经冲了上来,将他围在中间。其中有人喊了一句:“谁杀了蝶凤就直接成为终极杀手!”众杀手一听,立刻沸腾起来,嚷声一片,全都举剑来刺,曲天歌不及多想,闪过一人,夺了手中兵刃,与众杀手战作一团。眼前刀光跳跃,每一招都要置他于死地,血腥味再次将他激怒,他仿佛回到了修罗屠场,每一招使出都必有一人毙命,热血溅到脸上,白皙面颊上染满鲜红,他的手上也沾满鲜血,有自己的,更有别人的。
“住手!”嘈杂人声中,一个女子的声音,紧接着曲天歌听到剑气破空而来,疾忙返身回档,却发现身后杀手已然中剑倒地。星圣女来了,众杀手停止厮杀。
星圣女面无表情,眼中冷光几可杀手,道:“蝶凤,你真的要走?”曲天歌决绝道:“留亦何趣,不如归去。”星圣女好久不再说话,昆仑山滥情谷中一片死寂,过了好久,伊丽莎白终于道:“你要走就必须胜过我,打赢我才能离开。”曲天歌当然不会迟疑,他用尽了所有学到的武功招数,只为打败她。
星圣女的武功在精,力求招必圆熟,出手杀人。曲天歌身兼星月圣女两人之长,博中求精,其实也不逊于星圣女,只是他已恋战多时,内力消耗殆尽,此番一战,必然吃亏,但只有赢才有希望。星圣女没想到这个男子的意志那样坚定,而感情又那么懵懂,完全不能理解她的内心,她断然不会杀他,若要赢他,他就可以留下来,只是日后必受教主惩罚,他会不会恨自己?若要他赢,恐怕这以后永无见日,但他却可以获得自由。两人各怀心思,招式上虽然紧急,却不再像拼命一般。
绝不能放他走,念头一闪而过,星圣女一招“星罗散手”,剑气连伤曲天歌全身致命处,曲天歌根本无力招架,连连中招,突然,星圣女招式一顿,只听身后一个声音,震烁云霄:“多谢圣女手下留情,我们来日再会。”
萧恨水突然出现,将星圣女打伤,携着曲天歌向谷外飞去,曲天歌回头看时,杀手尽都追来。只有伊丽莎白怔怔地望着自己离去的方向,似乎还有什么话要说,却终于倒地不起。
原来那周身致命伤毫不致命,因为每一处都差了几分,似是对手故意打偏,若那每招都分毫不差,他早已葬身滥情谷。此时,望着一如当日冷漠的伊丽莎白粉颊带红,曲天歌嘴唇轻噏,想要说些什么,比如感激或者道谢,却终究什么也没有说。
还是伊丽莎白眼中泪光莹莹,开口道:“你不想说些什么?”妙风心中一阵酸痛,恨道:“既然他无话可说,我们可以走了吧。”曲天歌听到走字,忽然抬头,一通话到了嘴边,但见女子眼神,又咽了回去,只道:“你的伤好了么?”
伊丽莎白想到他还能惦念自己伤势,喜道:“好了,你会和我回去么?”曲天歌再也不忍心伤害这个女子,虽然他没有发现自己有任何喜欢她的迹象,道:“会,但不是现在。”伊丽莎白适才的喜悦又消失无踪,只因为他的心中还有其它,道:“我在滥情谷等你。”说完就转身离开,和来时一样,向空中飘去。妙风狠狠瞪了曲天歌一眼道:“我也在滥情谷等你。”紧紧和她相携而去。
五毒童子喊道:“就这样放了他?”烛照天嘿笑道:“当然不是,我还在这里呢。”一掌扫向五毒童子三人,掌中剑气横生,本可一招毙敌,忽听“嘣”的一声,掌剑相交,从中炸裂开来。只见妙风伊丽莎白二人伫立五毒童子三人身前,联手一击,空手射出剑气与烛照天的掌劲相交,竟然打成平手。
伊丽莎白缓缓道:“阁主若要为难圣教弟子,可尽管出手。”烛照天心中惊疑不定,这两人内力之和也不及自身一半,怎可与他相对,难道使用和邪功,笑道:“魔教邪功果然厉害,烛某来日必亲上昆仑,与之一会。”伊丽莎白冷冷一笑,再次离开。
曲天歌也不知伊丽莎白竟然有如此功力,这么看来,她的伤应该全好了吧。他一念及烛照天与自己的盟约就是消灭魔教,而魔教中人已可“登天”,这简直比登天还难?
只见烛照天眼中亮光一闪即没,那张无形巨网已经从他的心中向外延伸,慢慢铺展开来。
 楼主| 发表于 2008-8-11 17:38 | 显示全部楼层

【剑阁】


河南信阳天台山上,奇峰异景,翠色连绵,引人入胜。
中原武林最具实力的门派铸剑阁就筑建于此。曲天歌随烛照天一行,自下紫金关后,直奔剑阁而回,一路上,烛照天点评江湖事宜,往往就简弃赘,切中厉害。曲天歌对其虽无好感,但也静心凝听,渐渐了解了如今的江湖格局,才发现原来烛照天已是当今江湖的第一号人物,铸剑阁的势力力亦日趋繁盛,有一统武林之势,且铸剑阁与朝廷交好,得庙堂支撑,左右逢源。
铸剑阁问剑轩外,一人紫衣长袍,身材剽悍,面若铁铸,刚毅峻峭,年龄不过二十七八岁,竟是外族人模样。那紫衣人站在屋檐之上,袍袖无风自动,不露威严,令人自然畏惧。只见他长笑一声,道:“好个铸剑阁,难道就只有这些无用鼠辈?”
轩中一人跃出,红衣如火,持剑指向那人道:“契丹狗贼,敢前来生事!先胜我再说。”随即一团流火向紫衣人飞去,剑光激射,紫衣人赤手相抗。两人飞檐走壁,劈里啪啦将屋顶瓦片踩得四下乱飞,内劲所到处碎砖裂石。
紫衣人武功诡奇,偏中有刚,虽是邪路,但也不失正气,数招之内,已然占了上风,边拆边道:“赤宵剑余杭在铸剑阁八剑中排名第二,剑法凌厉炽热,如烈火中烧,令人不敢逼视,不过,我想你尝尝这个怎么样?”说完右手一拳砸向余杭胸口,余杭见招滚来,一剑斜劈,要截断紫衣人拳劲,不料紫衣人拳至中途,生生收回,绕到余杭左边,一掌拍向他肩后,余杭躲之不及,肩头吃痛,向前一跌,紫衣人得势不让,凭空飞起,连踢余杭背心,余杭一招失势,接连中招,却又总是慢了一步,突然右手如被铁锤重击,痛彻骨髓,手中赤宵剑脱手飞出,直直钉在问剑轩大殿之上。
紫衣人一脚踢中余杭手腕,将他踢下房檐,心中却惊奇不已。想想此次南行目的,本想领教中原武功,铸剑阁主却又不在,余下一些不值一提的剑手,不由心中略暗,但转念一想,若见不着铸剑阁主,自己便可多逗留些时日,顺便可以打听一下天歌的下落,也不知他到家没有。
紫衣人心意一定,将袖一拂,也不顾下面的余杭怒气和几百支对准自己的箭头,转身就待离开,忽听一人道:“何不多留一会儿,吃完饭再走?余杭,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么?”
紫衣人心头一跳,回头正见一人矗立对面房檐上,和自己相对而立。那人显已四五十岁,空中罡风吹过,若残叶老枝,站立不定,似乎随时都会倒下,但又始终不曾动摇,心下一忖,笑了笑说道:“哪里来的老头跑上房檐,不怕被风吹倒,跌个粉身碎骨么?”
那人也笑了笑道:“老骨头摔了这么多年也没摔坏,不怕多摔一次,就怕年轻人不知高低,摔下去折了骨头还不自知!我先下去了,阁下若不嫌弃,也可以下来陪老头子说几句话。”身体向前一跃,便轻轻落在地上,右手向前一抓,屋中的赤宵剑立刻飞入他手中,他拿起赤宵剑,端详一阵道:“懒夫斩白蛇,帝王爱赤宵,可惜了这一把千古宝剑!”说完将剑向空中掷出,赤宵被掌力推动,向前飞出,直穿问剑轩前香炉大鼎,香炉一抖,庐中火焰迸射,窜起一丈来高,火焰经久才息,大鼎已然沉入地下寸许。
要知问剑轩前地面皆有花岗岩砌成,坚硬无比,此大鼎被赤宵激动的余力都能使它碎裂花岗岩,可见那人功力之深,非比寻常。紫衣人看在眼里,心中暗暗惊奇,庆幸没有贸然出手,度其年龄,眼前这人该是铸剑阁长老了,正思虑间,忽听一个声音大喊道:“恨水!”
紫衣人抬眼望去,空中一个熟悉的人影跳入眼帘,瞬间便已跃上房顶。两人相对而视,许久,才紧紧抱在一起。紫衣人推开那人道:“天歌,没想到会这么快又见面了。”说完一掌拍在曲天歌身上,曲天歌携了萧恨水的手,飞下房檐,来到烛照天身前道:“阁主,这便是我的……兄弟萧恨水。”脸上一红,看了一眼萧恨水。
萧恨水见他瞧来,心中尴尬,哈哈笑了几声道:“原来是铸剑阁主,适才失礼了,失礼了!”这时,余杭从后面迎了过来,道:“阁主,这个契丹人伤了门中多位兄弟,不可放过他呀。”烛照天一摆手道:“习武不精,受点伤买个教训。”余杭辩道:“可他是契丹人呀!”烛照天脸色一变,怒道:“够了,此事就此作罢!”说完一扬手道:“没想到萧兄弟和曲天歌相识,那我们也就是朋友了。”萧恨水不解道:“这是怎么回事?你不是回家了么?”曲天歌想起一路上遭遇,心中悲痛胜过欢喜,半天说不出话来。
此时,门外几人进来,正是水中舸,萧亦然等人,还有一个人脸色苍白,身形瘦削。萧恨水匆匆一瞥,料是这人跑下山去报信,铸剑阁主才提前赶回,如此短的时间内铸剑阁主就能返回,武功自然比常人高出许多,但这人弱不经风状也能有那般轻功,实在不可小觑。俗话说,练武不练轻功,到头来是一场空。
烛照天招手让众人坐定,正色道:“中舸,你是怎么想的?”水中舸前日里中了妙云的噬功散之毒,功力虽然尚未复原,但精气十足,说话气流通畅,有条不紊道:“魔教与中原武林誓不两立,铲除魔教是迟早的事,但北方辽人不断侵占我大宋疆土,残杀大宋子民,实在可恶,铸剑阁素受朝廷供给扶持,正当用人之际,我以为应当先去国忧,再会妖魔。”萧恨水听出水中舸话外之音,一拍桌案,“嚯”地站了起来,正要说话,却听有人说道:“国优事重,但眼前魔教横行,使良民受欺,所做恶性是不亚于辽人,且魔教地处宋辽两国交界处,牵制双方,若我们一味争战,只会使渔翁得利,因此当务之急是消灭魔教。”正是萧亦然。
余杭早已耐不住性子,接道:“你说渔翁得利,但你就不怕一旦和魔教开战,辽人乘隙而入,吃我大宋国土?”萧亦然笑道:“这个简单,我们可以和辽人签订盟约,联手除魔。”水中舸怒道:“华夏子民岂可与辽狗为舞,若两国联合,谁主谁负难以定论。”
烛照天老谋深算,故意抛出话题,引得众人争论,心中暗暗策划盘算,见时机成熟,道:“要铲除魔教,须先弄清敌我实力,魔教远在昆仑,神出鬼没,自从十三年前正魔大战之后,就少有消息,只是最近才突然变得猖獗,曲天歌,你是魔教的杀手,应该很清楚魔教现在的实力?”
曲天歌一惊:自己从来不曾暴露过杀手的身份,他何以得知呢。却听烛照天续道:“你不必奇怪,十三年前,我亲赴魔教,如入修罗血场,对魔教的武功招数一清二楚,所以我对你的身份早已了如指掌,如果我猜的不错的话,那日你与亦然过招时所使的剑法乃是江湖上失传近百年的“扶雪剑法”,人皆以为魔教心性邪恶,武功定然也是歪门邪道,却不知魔教中也有人懂得这种正气凛然的名门武学。”
曲天歌心中一亮,豁然开朗:原来烛照天早知道自己的身份,故意设计和他订立盟约,加入铸剑阁。沉吟片刻,道:“既然你知道我是魔教的杀手,为什么还要我做八剑之一,难道你不怕我说哦魔教派来的奸细?”烛照天脸色一变,道:“你不可能是奸细。如果是,就不可能安安稳稳地坐在这儿和我说话了。”言下之意,如果曲天歌是魔教奸细,早就被他杀死。
萧恨水初时愤怒,听了几人谈话,暗觉奇怪:铸剑阁的人口口声声说要消灭魔教,可魔教之人就在眼前,却一点也不奇怪,只见其余几人脸上并无惊之色。正思忖间,听得萧亦然道:“想必曲兄不至于忘了魔教的组织结构和昆仑的地形吧,有了这两样,我们的胜算就多多了。”余杭冷笑道:“这些都不过细枝末节,武功的高低才是致胜的关键,既然阁主将曲兄列为八剑之一,我倒想和曲兄切磋切磋。”说罢起身向曲天歌走去,萧恨水身形一晃,挡在余杭身前道:“切磋就不必了,我已替我这位兄弟和你过了几招,且兄弟的武功在我之上,如果你还嫌不够,我们可以继续打过。”说完摆了一个请的手势。
余杭知道打不过,“哼”了一声,推回座椅,两眼喷火般盯住曲天歌,似要把他活活烧死。萧恨水道:“我猜阁主对我的身份也是了如指掌了吧,不然我也不可能安安稳稳地坐在这儿了。”烛照天笑了笑,没有回答就是默认。萧恨水接着道:“铸剑阁若定要先和辽国开展,结果不是两败俱伤,而是宋必亡。”
此语一出,众人皆惊:我堂堂大宋,泱泱之国,虽朝廷**无能,但也不是你辽人说灭就灭的。水中舸怒道:“你这契丹贼,大言不惭,当年耶律洪基纵横一世,最终被逼立誓,终身不得攻宋,那种皇帝又岂可与大宋相提并论,我大宋豪杰之士甚多,只要大家同气连枝共抗外贼,难道还怕你辽军不成?”
萧恨水不以为意,道:“若以辽国之力,确不能胜宋于一时,但若辽国大军再加上魔教高手,不知诸位以为何如?”众人心知宋朝皇帝昏聩,军力不强,若真要打仗,靠的都是中原武林豪杰之士,虽不能以一当百,但以一当十总是绰绰有余的,这样便不惧他辽军,但若真如萧恨水所说,辽军和魔教勾结,那就说不定了,至少武林中人就不能全力抗击辽军。
水中舸早料到老者不善,对与萧恨水的身份极其怀疑,此时听他一说,心下愈加疑惑,道:“你这是惑乱人心。”说着就要按剑而起,又听萧恨水道:“幸亏我这是惑乱人心,否则就不会坐这儿跟你们逞口舌之利了。”水中舸不明其意,却听烛照天笑道:“你终于该道出来意了。”
萧恨水朝烛照天一拱手道:“阁主果然厉害。”然后从怀中取出一卷文书,他有意显示武功,双手灌注内力,将文书平平送出,那卷文书仿佛有人在空中托住一般,直接送到了烛照天手中。
烛照天并未接触文书,左手隔空定住书卷,右手弹指打开卷轴,看了一遍卷中内容,右手在卷上轻轻一拂,卷轴瞬间化为齑粉,簌簌落地。两人虽未互拆招数,但孰强孰弱,明眼人一看便知。萧恨水脸上并无惭色,也不恼怒烛照天当场毁坏文书,只是询问道:“不知阁主看了这份《天祚密卷》,心下以为可否?”
众人不曾见着文书,各自心想萧恨水又在耍什么花样,只听一个俊雅的声音道:“《天祚密卷》是辽国天祚帝的亲笔文书,相当于大宋的密旨,除了耶律延禧的亲信,谁都不可能得到,这卷轴怎么会到了你的手中?”却是适才那身形瘦削之人。水中舸再也忍耐不住,只越来越觉得萧恨水处处透着一种古怪,恨不得马上撕开他的面皮拨开他的胸膛,看看他到底是谁,到底在搞什么鬼,鱼肠剑“锵”然出鞘,一剑封住萧恨水咽喉。
萧恨水不避不挡,剑在脖颈半寸处,突然停住,水中舸道:“为什么不出手?”萧恨水笑道:“杀了我,你会后悔的。你们不就是想知道我是谁,我来铸剑阁干什么吗?”他环视一周,在每个人的眼前都停了一下,最后用手轻轻拨开水中舸的鱼肠剑道:“专诸之刺王僚,飞鹰击于殿。鱼肠剑是一把勇猛决绝之剑,只有真正的刚毅之士才配得上这样神兵利器。”水中舸不知他何以突然转变态度,称赞自己,但这几句话在耳边响起,委实受用。
萧恨水好整以暇,从袖出取出一物,乃是一个金牌,正面刻着繁复的条文,反面却是一个汉字“南”。他把金牌凑到适才道出《天祚密卷》那人眼前道:“你在看看这是什么?”这人也是八剑之人,年龄最小,排行也最小,所持神剑乃是承影,名叫李承影。他武功虽比不上其余八剑,但所读颇广,见识也多,见了这金牌,脸上尽是不信之色,颤声道:“这是辽国南院大王的御赐金牌,辽开朝以来,只有萧大王一人拥有过,这金牌怎么会在你的手中?”众人一听,无不惊惧:萧大王是何等人物,无论是辽国和是大宋,那真是人人敬仰,可眼前这人骄横跋扈,不可一世,他怎么会有这金牌呢?萧亦然道:“承影,你又没见过,怎么就确定这是真正的南院大王金牌?”
李承影素来不堪恐吓,但此时的语气坚定却无疑:“我虽未见过真正的金牌,但这块金牌独一无二,从来无人复制假牌,一因为没人敢身犯杀头的罪名,二是即使拿到真正的金牌,也无人敢公开于众,因为在萧大王面前,所有的英雄都自惭形秽,都不配拥有萧大王的遗物,更别说假的金牌了,而且金牌自从萧大王归西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相必是被辽国皇帝收回,如果不是真正的南院大王,就更不肯能持有这块金牌了。”
 楼主| 发表于 2008-8-11 17:39 | 显示全部楼层

接楼上~

萧恨水心知在这些人眼中,自己不配拥有金牌,心中不服,故意不屑道:“一口一个萧大王,英雄一世,最终也只落得个悲惨下场,他是南院大王,我也是南院大王,但他已经死了,这就是他比不过我地方。”
众人听他强词夺理,口出狂言,真是一石激起千层浪,悚然间,尽都按剑而起,要教训这个狂妄之徒。曲天歌久不说话,此时见其余之人都杀气腾腾,也跟着站了起来,看样子是要和萧恨水联手对付其余八剑。
此时,门外忽然闯入一个信报,气喘吁吁道:“媪……媪相爷驾到。”
烛照天心下暗喜:来的正好。随即大步向外走去迎接那位媪相爷,除了曲天歌不知道这位相爷的身份外,其余人都立即起身跟在烛照天身后,生怕慢了一步。萧恨水拉了拉曲天歌衣袖,示意他也一同出去,两人走在最后,却是半点都不慌张。
此时乃是历史上的北宋政和四年,也即公元一一一四年,徽宗任用奸宦当朝,时有“公相”“媪相”之称,公相指的蔡京,媪相就是这位媪相爷,有名的宦官童贯。
曲天歌站在最后,只见铸剑阁人人卑躬屈膝,等待那位相爷的驾到。不多时,就听见脚步声到了问剑轩台阶上,远远望去,走在最前的一人身材高大魁伟,皮骨强劲如铁,双目炯炯有神,面色黢黑,颐下生着胡须,一眼望去,阳刚之气十足。曲天歌正看得暗暗称奇,如此相貌定然是朝廷忠诚,却听烛照天带头下跪,朗声道:“铸剑阁阁主烛照天参见媪相爷,相爷千岁千岁千千岁。”萧恨水看出曲天歌疑惑,悄悄解释道:“这个童贯虽是太监,但年近二十才净身,而且身怀武功,所以看起来不但没有太监的孱弱之相,反而貌似魁梧,我初时也不相信,现在看来果然如此。”曲天歌暗想:“铸剑阁身为中原武林魁首,阁主烛照天也非寻常,但见了朝廷中人,都不免下跪俯首,真是令**感羞耻,若真是这样,我也身为八剑之一,难道还要我给那人下跪?别说是一个宰相,就算皇帝来了,我也未必臣服,宦海再险恶,总比过昆仑修罗场。”
一变心想,却听童贯身后一个小太监尖声叫道:“哪儿来的乡民?见了千岁还不下跪!”萧恨水哈哈一笑:“狗屁千岁,赵佶都不敢这样跟我说话,你这个不男不女的妖怪在这儿撒什么野!”童贯知他虽未言名道姓,但指桑骂槐的辱骂他岂不明白,顿时气得紫脸暴涨,涂了猪肝油也似,欺身向前,穿过众人,直抓萧恨水天灵感而来。
萧恨水早有防备,并不慌忙,伸臂去挡,正好碰上童贯鹰爪,只听“卡擦”一声,萧恨水手腕被折脱臼,无奈之下,右手戳向童贯左肩,却见童贯看也不看,萧恨水右手才动,他左掌已经一掌印上萧恨水胸膛。
萧恨水本无可避,身体猛然间疾向后掠,躲过童贯一掌,但掌力余劲实在太强,仍打得萧恨水喷出一口鲜血。却是曲天歌及时扣住萧恨水,将他拉出童贯掌力所及,见萧恨水受伤,忙一将他抱住急问道:“怎么了?”萧恨水勉强一笑,声音微弱道:“七分归元气,不算厉害,就是太快太猛了点。”
童贯素来心狠手辣,一不做二不休,见竟有人帮忙,躲过他一掌,心下杀心遂起,索性将他二人一并杀死,右手鹰爪从背后袭向曲天歌,左手
暗带五分归元气,按向曲天歌头顶百会穴。曲天歌心机细密,感觉背后有人来袭,想也不想,反手拔出湛泸,一招“西门无雪”,狠辣,决绝,充满无尽的力量,剑花飞旋,光移影动,只听“铿”的一声,湛泸归鞘,童贯呆立当场,左肩处如刀斧横切而下,左臂飞掷而出,“啪”地落在地上,左肩口鲜血兀自喷射,像极井中汲水的龙头,只是水变成了鲜红的血液。
众人原被朝廷压迫,不甘屈膝,此时有人做个出头鸟,他们也乐得不插手,只是观看,但看到此景,又无不瞠目结舌,没料到脸皮白皙如少女的曲天歌竟也如此血腥,只是他的武功在众人眼中怕是又高了一层。
烛照天有意引起事端,冷眼旁观始终不出一语,结局虽超出他的意料,但也对他无害,忙跑童贯身边道:“千岁,请先闭上眼睛,容我为你疗伤。”童贯一招之内便被废掉左手,哪肯罢休,满眼通红,气道:“你先替我杀了这两个人。”烛照天忙道:“不能杀呀!”童贯一听,以为他故意包庇,一怒之下,右手一掌拍向烛照天天灵盖。烛照天不避不躲道:“相爷可以杀我,但误了宋辽两国大事,我可担待不起。”童贯听到“宋辽”二字,手下一缓。烛照天见时机成熟,立刻理清了思绪道:“这两个人都不能杀,前一位是当今的辽国南院大王萧恨水,此次前来是奉了天祚帝的圣旨,要和铸剑阁联盟消灭魔教的,后一位是山东曲家之后曲天歌,曾为魔教杀手,现为铸剑阁八剑之一。”童贯一听胜了自己之人居然是铸剑阁八剑之一,更有灭除心患之意。烛照天早料到童贯会突然出手,一把扣住童贯手腕,看似轻轻握手一般,实则用上了真力,童贯原以为自己武功盖世,铸剑阁之人对自己都是俯首帖耳一般,没料到一出手便即分出胜负,这个铸剑阁主也不是个简单人物,迫于情势,只得按捺住心中怒火。烛照天又道:“魔教不可不灭,如今正是用人之际,杀一人不如用一人,何乐而不为。况且千岁一直以来都痛恨魔教,灭除魔教不仅是千岁的夙愿,也是朝廷的夙愿,有了他二人帮忙,我们的胜算就增加无数。杀他们只是举手之劳,但再要找到这样两人,就是难上加难了。杀不杀这两人,还请千岁定夺。”说完,放开童贯手腕。
众人听完烛照天的一番话语,都沉默不语,知道这二人的性命只在他一念之间,顿时,问剑轩前一片安静,偶热一阵风吹过,地上的落叶簌簌作响,都会惊得众人一身冷汗。
童贯本已怒火攻心,脑中完全混乱,听了烛照天的分析,才渐渐明晰起来,他来铸剑阁就是为了魔教一事,不料正被烛照天说中,他再怎么怨恨也不敢违背圣意,而且这道圣旨乃是他为了请功,自己向皇上提起的,这欺君之罪未必能成立,就怕给其他人留下口舌,终究于己不利,考虑道大局,权衡了轻重,他放下右手,恨道:“这条手臂,我会记在铸剑阁的账上。”说完从怀中抛出圣旨,读也不读,拂袖而去,几个小太监慌忙捡起掉在地上的手臂,跟了上去,只听得童贯冷喝一声:“废物!”一道掌应扫过,几个小太监已然倒地身亡。
烛照天接过圣旨,心知童贯无处泄愤,只好拿手下做鱼肉,心中暗暗冷笑,对他的不屑更深一层。他走到曲天歌身前,看了一眼萧恨水道:“无甚大碍,休息几天就没事了,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下人。”说完独自向后山而去。
此时,铸剑阁诸人对他二人虽无恶意,但也无好感,过了一会,众人尽皆散去。曲天歌从未见过萧恨水受伤,既惊又怕,扶了他在阁中走了半里路,终于找到一处安静的院落,随便选了个房间,打开一看,却吓他一跳,房中居然有人,正在收拾房间诸物,打扫清理,见曲天歌进门,忙退到一边,把头低下。
曲天歌扶萧恨水躺下,坐在床前,不仅忆起昆仑旧日来,伊丽莎白的笑靥如在眼前,当初在昆仑山上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现在每一天都会经历许多事情,各种场景交织脑海,沉陷其中,竟忘了身在何处,忽听得“咕噜咕噜”的声响,惊觉过来已过了半日,再看上床,萧恨水不见了,屋里只他一人。他暗悔自己大意,忙跑到门外,院落中静寂无声,哪里有半个人影。
正无计间,忽听东边传来沙沙声音,过去一看,正是那房间中人在院内打扫落叶,走近一看,那人抬头看向曲天歌。曲天歌所见虽广,但也没见过这样一张脸,脸上斑点密布,奇丑无比,见之令人倒胃厌食,最可怖的是这张脸还长在女子身上。曲天歌担心萧恨水,虽然吃惊,但也无奈,问道:“你知道我带来的那人在哦哪里吗?”
女子想了想,朝曲天歌身后指了指,没有说话。曲天歌心想:原来还是个哑巴。回头一看,正是萧恨水,笑着站在他身前,手中端了许多饭菜。曲天歌见他无事,放下心来,向那女子说了“谢谢”,便即和萧恨水回房而去。
看见食物,曲天歌这才记起自己很久都没吃饭了,刚才的“咕噜”声就是他肚子在抗议。两人抢了饭菜,一阵狼吞虎咽,转眼间,风卷残云,所有的饭菜都已被二人收入肚中。
曲天歌问道:“你没事了?”萧恨水不答,径自走出门外,招呼那女子收了碗筷,一个人在院中沉思,过了很久道:“我怎么会没事呢?我大大地有事。”曲天歌知他话中有话,却又说的不清不楚,不仅来气道:“你能有什么事?武功那么高,吃饭也吃的那么多。”萧恨水听了他的话,冷笑道:“我武功再高还是不如你,吃饭吃得多有屁用呀,我要能砍了人的手臂,然后再放他离开,那才算本事。”曲天歌这才明白原来他是在怪自己手下留情,道:“他只是把你打伤,我断他一条手臂已经大占便宜了。”萧恨水一听,气不打一处来,骂道:“呸呸呸!你这叫纵虎归山,难道在修罗场里学的你全都忘了,你要知道,我不杀人,人便杀我。”曲天歌道:“我知道,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但那是在修罗场里,我们现在已经离开了魔教,我们不可以再随便杀人了,这是现实。”萧恨水笑道:“那你知道什么是现实吗?”话音刚落,右手一拳击中曲天歌胸膛。曲天歌不闪不避,眼见一拳连着一拳汹涌而来,任由萧恨水打在他身上,虽然没用内力,但一拳一拳实实得打来,却是巨痛无比。曲天歌不还手,萧恨水也不听手,就这样一口气打了几百拳,直打得曲天歌嘴角渗出血迹,仍不罢休。
萧恨水早已气得双眼血红,血丝布满瞳孔,向嗜血的恶魔发疯般嘶吼道:“为什么不还手?”曲天歌闭上眼睛,口中不断咳出鲜血,缓缓道:“我绝不会还手的。”萧恨水道:“好,你真不还手,是吗?不还手就只有死。”
萧恨水脸上紫气氤氲,双掌蓄满内劲,他知道这一掌打下去,曲天歌再不还手,就必死无疑,他一定要逼他出手,哪怕两败俱伤。曲天歌岿然不动,似乎决心与之反抗,宁死不屈一般。萧恨水双掌缓缓推出,力重千钧,如挪动泰山,盖向曲天歌,眼看双掌印上曲天歌头顶,突然,萧恨水双手一抖,掌力猛然间回窜,劲力反噬,灌入萧恨水五脏六腑,千钧之力,摧枯拉朽,萧恨水喷出一口鲜血,眼前一黑,轰然倒地。
曲天歌听见声音,忙睁开眼睛,万万没料到萧恨水会使出这一招,忙扶起他,按住其肩头,全身真力源源不断送入萧恨水体内,只可惜萧恨水这一掌实在太重,而且真力反噬之后,内外相抗,相当于两股同样强悍的内力在他体内争斗,最终受害的只是他本身。曲天歌全神为萧恨水灌输真力,没留意扫地女子正在从远处一步一步逼过来,忽然,只听见脑后劲风响起,便两眼一黑,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曲天歌昏睡多时,慢慢醒来,发现自己还躺在院落之中。周遭蝉鸣蛙叫,天上月润如玉,一片美景途惹伤心,心想:“自己一味固执,害死萧恨水,人又极蠢,连个尸体都守不住。”狠狠地抽了自己几个耳光,站起身来,边走边想:“萧恨水既死,我也没有朋友了,这铸剑阁的盟约不守也罢,眼下最要紧的事是先找到萧恨水的尸体,好生安葬,绝不能让尸体落入魔教之人手里。”
他虽看似柔弱,但心中所认定的事就绝无反悔,任是谁人也阻拦不了,至于其他事就再也不入他心上,所以一念及此,便生去意,也不道别,一个人悄悄向山下而去。
渐渐的,星光褪去,黎明初现,清晨雾气环绕,远山近水都变朦胧,曲天歌心虽急切,却是半分头绪也无,只沿着大道信步前行。山中飞禽走兽徜徉道旁,与游人作伴,时而鸟鸣,时而兽吼,尽显林中野致。
或行或停,不知走了多久,一间茅屋出现在眼前。曲天歌舔了舔舌头,吞了一口口水,才觉出口渴多时,忙走到茅屋前,敲了几下木门,不见答应,正要推门而入,突然木门“嘎吱”一声开了。开门的是一个七旬老翁,两鬓斑白,身形佝偻。曲天歌道了来意,老翁也不多说,只叫他等一等,门又啪地一声关上了,过了时许,木门再次打开,老翁端出一瓢清水。木瓢黑迹点点,生了厚厚一层水垢。曲天歌实在干渴难熬,也不看那水瓢,只一闭眼,就将清水尽都倒入口中,道了声谢,便即离去。
朝阳升起,浓雾慢慢散开,愈加稀薄,曲天歌渐感身体不支,腿上使不出半分力气,再也不能向前迈进,看着眼前寒烟点点,风帘翠幕,郊野如织,晨烟袅袅,时有种田人扛着锄犁走向地头田间,原来已到了人烟聒噪之地,但他越来越乏力,只感觉全身真力如抽空一般,眼前再次一黑。
不知过了多久,曲天歌悚然一惊,醒来只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柔软的床上,心下正揣度这是哪儿,却听一个熟悉的声音道:“曲大哥醒了。”程铁衣兄弟守在床边,见曲天歌醒来,不仅松了一口气。程铁衣道:“二叔带我们来寻找你的下落,却发现你昏倒在路边,于是就把你带到客栈,二叔说你身中剧毒,我们都以为你……”程蝶衣忙道:“才不是,二叔说他会解毒,让我们在屋外等了两个时辰,还说你休息一天就能醒过来,我们不信,就守在旁边,没想到一天不到就醒了。”看着程氏兄弟高兴的样子,曲天歌突然感觉心中一暖,心想:“这两个兄弟虽然从小无父无母,但心性着实善良,武功虽然不高,却有侠义救人之心,我一个沾满鲜血的杀手能遇上他们也真是福分了。”但他一见二人,就又想起二娘,这个也曾给过自己温暖的人,却遭惨死下场,想起二娘临终还不忘教自己照顾身体,霎时,热泪滚滚掉下,竟突然嚎啕大哭。这一哭牵动连日来压抑的情感,愈加悲愤无助,感叹人生之无常,情绪如决堤之水喷涌而出,不仅仰天长哭,泪水滑入嘴角,一股苦涩之味盈满心头,哭声更加激昂高亢,倒不似悲伤,只是纯粹的哭泣。
程氏兄弟初时以为他遭了暗算,伤心不已,后来见他愈发不可收拾,心中不仅疑惑,慌忙之中又想不起劝慰之词,二人只得看着他长哭当歌,束手无策。正在这时,程万里走入屋内向两人招了招手道:“先出来,让他哭,哭够了就不会哭了。”程氏兄弟将信将疑,跟着程万里走到楼下,选了张桌子,三人坐定。程蝶衣道:“二叔,曲大哥为什么伤心?”程万里道:“他这不是伤心,只是一股冲动,长期的情感压抑会使他不堪忍受,只有尽情地哭出来才能一泄心头的抑郁。”程蝶衣想了想,道:“我明白了,这就好比人有了秘密,不说出来就难受,所以有人喜欢对着墙缝说话,但他不在乎有没有人听,只关心自己终于把那些话说出来了。”程铁衣道:“有什么秘密不能跟人说,我要是感到不高兴,就直接练枪法,一套枪法打完,再不高兴也都忘了。”程蝶衣笑道:“你这个方法异曲同工,最适合粗俗之人,哈哈。”程铁衣听他有意讥讽,换作以前,又是一番争吵,然后是打架,但现在他似乎稳重了许多,怒上心头,却故意装作没听见,缓缓平复了自己的心情。
三人说些闲话,再无以前的不和,程蝶衣引不起大哥的怒火,甚觉无趣,再加之最近的经历,心中懂了许多,胡闹一阵,便不再说话,这程蝶衣不说话,似乎接突然没了话题,三人盯着桌面,各自想着心事。
忽听邻桌一人猛地拍了下着子,怒道:“老板,这是谁在哭丧?”程万里循声看去,只见一乞丐模样之人赤脚坐在桌边,衣服破烂不堪,一顶巨大的草帽盖在头上,将整个脸都遮住。桌上放着一个精致的三尺长狭形木盒,木盒旁有一锭五十两的银子。打扮既非常人,所携物品更加诡异。程蝶衣听他辱骂曲天歌,怒气横生,刷地站了起来,指着那人道:“臭乞丐,你骂谁哭丧?”
发表于 2008-9-1 17:56 | 显示全部楼层
匆忙间只看了个开头,恭喜段兄已经成功一半了!
期待下文,加油~~~
 楼主| 发表于 2008-9-2 10:25 | 显示全部楼层

回复 7# 的帖子

“成功一半”???什么意思?
发表于 2008-9-2 12:50 | 显示全部楼层
好的开头即是成功的一半!     
 楼主| 发表于 2008-9-2 14:03 | 显示全部楼层

回复 9# 的帖子

汗,柳兄果然高才,另小弟佩服,这隐语我竟没读出来,惭愧!
发表于 2008-9-2 14:34 | 显示全部楼层
这没什么~~~
改日我回来好好拜读,只要不是坑就行~~~   
发表于 2008-9-7 10:55 | 显示全部楼层
排版很头疼,一看到这样的排版我就晕了。。。

曲天歌的身世挺复杂啊。。。修罗场,呵呵,MS现在不少写杀手训练,都会说修罗场。。。

觉得程蝶衣蛮可爱的,以后成长了会不会变得更可爱呀?
 楼主| 发表于 2008-9-7 20:15 | 显示全部楼层

回复 12# 的帖子

排版实在没办法,貌似排好了贴上来就变了~
可惜程蝶衣不算主角,故事每到一半就被我挂了
发表于 2008-10-11 22:12 | 显示全部楼层
果然是好文章,虽然只看了一些句子,但已经感到段兄的文学功底不凡了。
加油,好好写。
发表于 2008-11-21 20:41 | 显示全部楼层
段兄人呢?等着看下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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