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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花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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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1-28 00:3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其实上月就可以发到江湖了的,但是因为自己太懒了,而且没法保证更新。。。。
今儿晚上没事,传些过来吧~JJ很卡,省的俺天天折腾大家~笑翻。
因为是第一个长篇,啰嗦就不用俺自己承认了。。。汗一个~
开头会闷,以后俺再订订,现在又没精力,又没时间。能写完不弃坑,自己就很满足的说……
嗯。开头。
 楼主| 发表于 2008-11-28 00:32 | 显示全部楼层
楔子  轮回转

2007年夏。
夏小朵同学,公元一九八八年二月初二辰时出现。苏州制造。
是的,夏小朵刚刚结束了高考,结束了高考以后的古筝十级,结束了和古筝同步的琵琶十级。
“不过短短两个月,我拼死拼活的被烤来烤去我容易么我。”夏小朵口里低低地碎碎念着,“还好现在我溜达到北京来了。”
女孩子天生的爱好,随便逛逛,当然万一上帝垂怜的话,也许还能够在风华正茂的时光里在伟大的首都停留接下来的四个年头。
天气还是一如既往的热,不管是隔离防晒小阳伞的保护措施做的多么周全,夏小朵还是能够觉得北京的太阳能够直通通的穿山越岭而来,停留在她嫩白的有些透明的皮肤上。刚一走出地铁天安门站,她面对着明晃晃的大太阳不禁苦笑。
顺着右边红色的高墙,她随着汹涌的人流往前走去。金水桥,天安门。英俊的武警官兵们在午后的阳光下站成一棵棵直立的松。小朵眯着眼仰头看了看太阳,穿过巨大的朱红色宫门,顺着大路走了进去。
人还是很多,但让初来北京的夏小朵奇怪的是买票的人却是意料外的少,她手忙脚乱地翻出手机一看,下午四点。原来快要到了故宫关门的时间了,还进去么?她稍微考虑了一下,还是买好了票。大不过晚点出来么,大夏天儿的到天黑的时间还早着呢。
小朵一边想着,一边去租了个自动讲解器,顺便买了张故宫地图,顺着人流缓缓走了进去。

不愧是故宫啊,夏小朵暗暗赞叹着,和苏州的园林比起来,大气有余,婉约也丝毫不逊色。打小她便见多了清丽秀气的江南园林,于弹丸之地百转千回,身子侧转之间风景却是各有秋色。而此时在故宫里一路走来,雕栏画栋,金黄琉璃,白玉扶栏,放眼望去通彻到底,全然不似江南园林般小气,反而隐隐让人生出豪迈的气势来。
夏小朵一边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一边挑拣着人少的地方往前走。在御花园附近,她突然想起了电视剧《还珠格格》——犹记得小学那时候,这部电视剧可是红遍祖国大江南北啊,于是她找了块石头坐下来歇歇脚,一边翻开了地图。
太和殿。乾清宫。交泰宫。坤宁宫。养心殿。御花园。哎呀,哪里有什么漱芳斋啊。她抬头看着太阳已经略微被高大的宫殿遮住了脸,不免有些气恼:应该早点来的,故宫这么大,一天都未必能逛完呢,现在急匆匆的哪里能逛过瘾。
想到急匆匆,还真急匆匆了。内急。于是夏小朵又翻腾着故宫全图,寻找着离自己最近的卫生间该怎么走。“顺着这条路往前走,左拐,进个小门,右边就是卫生间…”她嘴里嘟哝着,一边急急忙忙地寻了过去。
左拐。确实望见了一个小门。进了小门,突然觉得天色一下子暗了下来。日全食?夏小朵的第一反应是。然后就失去了知觉。

**********************************
大曌。
慕容相府。

慕容褰裳身着月白色轻衫,长长的裙裾拖曳在地下,随着脚步一摇一晃。
她怀里抱着一个淡绿色的锦盒,后头不远处跟着一名丫鬟。
才到湖畔,褰裳突然转了身:“依依,你帮我回去拿一下那个牡丹花簪子,我就在这等你。”
被唤作依依的丫鬟点了点头,道:“好。小姐若无聊了,在湖边坐坐也好。可是一定要小心了,湖边滑。”
褰裳微笑着点了点头,眼睛里满是快乐。

眼见着依依走远了,褰裳一步一步朝湖畔走去。
两只小船安安稳稳地停靠在岸边。褰裳独自登了一只,熟练地撑了蒿,慢悠悠地荡去了湖心。
湖虽然算不得很大,但是湖水很深。碧绿色的荷花还有一些残留着,六月虽过,但是七月头里依旧有些许残留的荷花随着荷叶轻摇慢荡。
褰裳打开了手中的锦盒。红色丝绒精锻上一株早已干枯的百花,随着茎叶静静地躺在盒中。
褰裳轻轻叹着:“花,我带来了,镯子也带了去。我再也没有什么其他的东西可以证明自己了,我们就凭着这个来生相见吧!”
眼角猛地瞟见湖中的亭子里有个月白色人影,褰裳微微一惊,再不说话。那人仿佛也看见了褰裳,正起身往船上望过来。褰裳不再犹豫,将锦盒扣在怀中,纵身一跃!

远处亭中的人猛地惊呼一声!
却只见湖中只剩一个小船晃悠,船边荡出一圈圈的涟漪。涟漪中间一个微小的漩涡,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波光粼粼之间,世界突然一片安详。

[ 本帖最后由 暖暖 于 2008-11-28 00:37 编辑 ]
 楼主| 发表于 2008-11-28 00:32 | 显示全部楼层
【一】伴云来
“小姐……小姐……”一声声弱弱的呼唤,远远的自黑暗深处传来。夏小朵觉得自己仿佛穿梭在灯光打造出来的时光隧道里般,被一片漩涡包围着。她根本看不清楚四周,只隐隐觉得四周应该是绿色的,而前方却是一片黑暗,仿佛一片绝望的深潭,没有拯救的出口。
“小姐……小姐……”这是谁在呼唤?声声哀婉,泫然欲泣。小朵尽力地挣扎着,却只有大脑在运转,而她身体仿佛已经失去了控制,无法挣脱出来,她也想跟那个柔弱的声音交谈,却怎么喊都没有办法发出声来。
“小姐……小姐……”小朵仿佛能感觉道自己的意识观察了四周,空旷,仿佛在一片旷野之中。黑暗,没有任何可以依靠的地方。她突然害怕了起来,内心的恐惧撅紧了她的心,于是她拼命的伸手,想用手按压住忍不住的战栗和恐惧,却是无法动弹,只能硬生生的感觉着自己的身子剧烈的颤抖起来。
“小姐……小姐……”弱弱的声音又传了来,这一次却不似那么遥远,仿佛就在身边。小朵抖动的身体也仿佛被谁扶住了,被黑暗攫取的声音也突然的还了回来。于是她“啊”的一声,呻吟了出来。

“小姐醒了!小姐醒了!小满,快去回老爷夫人,小姐醒了!”那个柔软的声音发出一阵喜悦的呼喊。小朵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只望见一张焦急而又惊喜的脸。“水……”她的嗓子哑的厉害,声音嘶哑难听。那张脸的主人早就端好一杯水来,这当口听着她要喝水,忙不叠叠的伸手拿了桌上的茶盏喂她。
有水润嗓,小朵的神智渐渐清晰了起来。睁眼望向上方,一朵攒金绣花被四条丝绸挽着,悬在床的正上方,床仿佛是紫檀木制成,雕刻精致,纹理细密。她低头看去,只见身上淡绿色的被子是上好的丝绸,滑凉如水。转眼向外,上好的红楠木圆桌上摆放着一套精致的白玉杯。远处铜镜微圆,香雾朦胧,一眼望去竟然如同电视剧里古代小姐的闺房。
“小姐,您终于醒了!依依都要怕死了!万一……万一小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床边俯着的人声音哽咽了起来,小朵这才怔怔地转头望向那女子。
头挽双鬟髻,肤如玉凝脂,身着绿罗裙。泪眼朦胧,眉目嘴角间却是喜悦灵动。那女子一手把着她的胳膊,一手扶着胸口,想是有什么大事需要压压惊的姿势。
古装美女啊!夏小朵不由得又犯花痴。
“小姐,您要不要喝点粥呢?依依让小豆子吩咐下去,熬您最喜欢的芙蓉玉藕粥来好不好?”面前的古装美女眼巴巴的望着小朵。
小姐?小豆子?您?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夏小朵暗暗惨叫一声,我什么时候友情出演古装片了?而且,我什么时候躺在这里并且真实的头痛欲裂口干舌燥?
“我……我这是在哪里啊?我怎么会在这呢?”小朵满心迷茫的问。
“这是您的闺房啊小姐,您怎么问起这样的话来了。”面前的古装美女面露惊诧,“那天您不小心掉到了后花园的翠湖里,亏是大公子在亭子里瞧见了才救了您出来。当时奴婢被您打发回来取簪子,不想就出事了。真真是吓死个人。”面前的人儿皱着俏丽的眉,一脸后怕。
落水?安珞少爷?后花园?翠湖?
真的是……在拍电视剧么?
“我……我不记得了诶……”夏小朵弱弱的看着面前的女子,“我什么时候成小姐了?好姐姐,我们是在拍什么电视剧嘛,你就告诉我了吧……”
“电视剧?是什么?”却见她面前的女子一脸好奇,“小姐,小满去回老爷夫人了,他们一会儿就过来看你。”
“老爷……夫人……我难道是……穿越了?虽然放假清闲了,我看了许多穿越文……但不会,真遇上了吧……我明明是在故宫找卫生间来着,什么叫掉到湖里……”夏小朵一面马不停蹄地转动着大脑,一面忍不住碎碎念叨。

   
“裳儿……”随着门外一声焦急的呼唤,有人已经掀了帘子进来。
从屏风后转进来的女子大约三十岁出头,云鬓高耸却是面色苍白憔悴。一身蜜色夹丝长衫,走动时随着阳光的照射散发出七彩光芒,腰上系着一条月白色腰带直垂到脚面,外罩一件穿孔纱披风。
小朵还没来得及打量仔细,那女子已经飞快地扑到了她的床前挽住了她的手:“裳儿……你可算醒了……”声音一滞,仿佛似放下了多日的重担般轻松,却又委屈的哽咽起来。
“夫人啊别担心了,太医都说了是偶然,不会有什么大事的。况且裳儿一直像个男孩子般蹦跳,哪里就那么轻易……”小朵正要出声,另外一个富有磁性的男声从门口传来。小朵略略转头,只见一位青衣玉冠的中年男子也从屏风后转了出来。
“我说……这位夫人……”夏小朵轻轻摇着中年女子的手,心里急切的想问清楚她现在在哪里。
中年女子听到她说话,猛得抬起头惊呼:“这位夫人?裳儿,我是你娘啊……”然后她转头朝向男子:“老爷,裳儿这是怎的了?居然不认我这个娘了?”
男子面色微变,扬声呼唤:“凌福,去请孟太医来。”然后疾步走到小朵床前,一只手扶在了女子肩上:“夫人莫急,孟太医来了给裳儿诊断了再说。”
完了完了,这下子完了。夏小朵蓦然间终于明白了过来,真是穿越了。虽然她一直以为穿越文只不过是那些写文章的人为了把现代的学问拿回古代去显摆才捏造出来这么一个不可思议的时光隧道,没想到现在真的让自己在故宫里遇上了。
这可怎么办。夏小朵一脸悲愤,自己不仅对现在面临的现实一无所知,而且,看过的穿越文也都没有写说怎么穿回现代啊。于是她心里一委屈,感慨这大好青年风华正茂,突然来到这么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没有父母没有朋友,又不知道怎么回去,就“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那女子见小朵哭了出来,眼一红,跟着就掉下泪来。“裳儿,真是受苦了。”她喃喃的说着,边抚上了小朵的脸,“你瞧瞧,这才短短的两天,人就瘦了一大圈儿,下巴都尖了。”
小朵心里想着回家,猛然被一双手拂到脸前,那手的主人又有着母亲般的温柔,于是眼泪更是大颗大颗的滚了出来。她胸膛起伏剧烈,嘴抿的死死的,浑身抖的厉害。那中年男子上前轻轻拍着小朵的肩膀,低声的说:“哭吧,哭吧裳儿,哭出来就不难过了。爹知道你心里难过,可是谁让于家犯了那么大的事呢?”
小朵的心内慌乱着急,也无心关注那男子说了什么,只是俯在床上哭着,想尽快的从梦里醒过来,醒来后夏小朵还是在故宫里某个荫凉的角落打盹,然后翻地图回家。
小朵哭的抽抽噎噎,嘴里嘟囔着:“我不要穿越,不要,我要回家。”
 楼主| 发表于 2008-11-28 00:32 | 显示全部楼层
【二】行路难
在小朵哭的一塌糊涂的时候,外面又有个声音响起:“老爷,孟太医来了。”
“恩,直接带到小姐这来。”那男子应了一声,又对掉泪的女子说,“夫人夫人,先到挡屏后避避,让太医给裳儿瞧瞧。”
女子擦了擦眼泪,怜爱地摸着小朵的脸“裳儿,乖乖看病,娘就在你身边。”然后起身依依不舍地又看了小朵一眼,才闪身转到了挡屏背后。
这时早有侍女上前打下了帘子,只把小朵的胳膊伸在了外面。仿佛蒙在腕上什么东西,冰凉一片。

夏小朵心下烦乱着,任意她们摆布着,自己却呆呆的想扯出个头绪来。猛得听的帘子落下的“啪嗒”一声,又有人走了进来。
不多时,一只温暖的手抚上小朵的手腕,三指在上,一指抵下,一股温热透过冰凉的丝巾,穿入到她的身体。这种中医诊脉的法子,其实小朵还有明显的记忆。

是高二的时候吧,夏小朵还是那个张牙舞爪风生水起飞扬跋扈的夏小朵。夏天的黄昏总是漂亮的出奇,她总是带着一本杂志跑到学校教学楼的顶层去看。那里一贯没有什么人,不像学校其他地方,总是有捧着各种书籍的同学在背诵。
随便挑了个地方,她随手把书摊开来当坐垫。一屁股坐下去的时候却看见了云朵。
太阳还并没有完全落下去,仍有一大半露在外头。天空的云大团大团,不似正午般被镶了金边的亮丽,却生出了另外一种温柔的气息。整个天空一片橙黄,云朵一团一团的散落着,不密,却充实的紧。东边还是清凉通透的蓝色,西边却成了温柔的海洋。
这种宁静而温和的气氛感染了小朵,于是她怔怔的楞在了那。直到面前出现一个黑影。
“你不要打扰到我。”不用看清楚面孔,她也知道那是谁。
黑影果然闪了开来,安安静静地坐在了她的旁边。
她却忽得笑了:“被我吓到了吧,程曦同学。”
“哈哈,没想到夏小朵同学也有细腻感性的一面。难得一见啊。”他打趣着,语气里却并没有嘲笑的味道。
“呵呵。我不过想起昨天看到的几句话罢了。人生一场虚空大梦,韶华白首,不过转瞬。”以前怎么没发现,学校的黄昏还真漂亮。
“呵呵。要么我帮你看看手相?”他在一旁哼哼唧唧。
“你还会看手相啊,得了吧。我还会诊脉来着。”她乐颠颠地笑。心里突然就被一种叫喜悦的情绪塞得满满当当。
“诊脉我也会,我家可是医学世家。”他一边说着,三根手指一边准确的捕捉到了她的手腕,搭在了她脉搏的跳动处。
她整个人一僵,就愣愣的盯着自己的手,看他煞有介事地“诊脉”。他的手指温暖而纤长,手指干净,搭在自己冰凉的手腕上,温暖的气息就深入了心底。
然后夏小朵就看到他的手慢慢地覆盖了自己的手,把那双手紧紧握在了他的掌心。
刹那间她就慌乱了起来,抬头却对上了他黑漆漆的眼眸。她慌忙低下头去,想说什么却是难以成言。手掌传来他温热的气息,安定,踏实。仿佛是一个固定存在那里的小幸福,现在终于被她握到了手心。
“我……你……”她喏喏地低语着,却不知道要表达什么意思。时间仿佛就此停滞。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学校里因为马上要开始上晚自习,所以人渐渐多了起来。程曦静静的握着她,而她也就愣愣的被他握着,大脑完全空白。虽然面对着他的时候,夏小朵一直都是如此慌乱而不知所措的,但从未有过今日般匆遽跳动的心。日记本里页页素笺,亦不过是写满了同一个安静的名字。夏小朵虽然会发呆,走神,在操场上远远地准确捕捉到他的位置,却从来没有想过会沉陷在如此般的境地。
一瞬间她的心里有微小的欣喜。却听得到他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夏小朵。我们要在一起。”
陈述句。不给她任何反抗的余地。这个骄傲的人啊。
然后他起身,霸道地牵着她走了下去。并不高的楼梯,夏小朵却像是走过了漫长的十六年。从黑暗一直走到了光明。

只是这些,现今通通都看不到了。

“回丞相,小姐脉象平稳,已经无碍。下官再开个方子,小姐服用以后必无后顾之忧。至于相爷所说这失忆之症,怕是小姐精神受了刺激,或者是落水时撞击了头部,所以出现失忆的现象。这失忆之症,下官医术浅薄,实在是无计可施。兴许小姐明日就自己回想起来了,也或许小姐从此以后都忘却了前事。依下官之见,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
“劳烦孟大人了。孟大人请——”
“下官告退。”

帘子重新掀了起来。那位中年女子从挡屏后转了出来,焦急的冲皱眉的中年男子说:“老爷,这——”
“夫人,孟大人说的在理。裳儿忘记前事,对她来说,未尝不是好事一件啊。”中年男子沉吟道,“且不管裳儿能不能记起来,我们现在告诉她也不晚啊。”
蜜衣女子怔怔的,凄然扯了扯嘴角:“老爷说的,也对。罢了罢了,让裳儿休息吧。”然后转头对小朵说:“裳儿,什么都别想,吃点东西,好好安心的养身体。娘明儿再来看你。”
“依依,小满,你们两夜里也好生伺候着。小姐问什么,俱实诚地答了。呆会把粥拿来给小姐用了,早些服侍小姐安歇了。”
“是,奴婢知道了。”依依小满福了下去。

待到众人都散了以后,小朵转头打量着小满,同依依一般装扮,唯独发式是垂月髻,想是地位略微没有依依高。眉清目秀,倒也伶俐可人。
这时那名自称依依的女子端了碗过来:“小姐,喝粥吧。”说着,抬手把碗递给了小满,她自己侧身来扶小朵半起身,顺势拉了个枕头垫在小朵背后。
说起吃东西,小朵确实有点饿了。虽然头还是有些痛,但是明显没有刚才的那种要爆裂似的感觉。闷闷的,想是因为空气里香气太重的缘故。
“熏的什么香,太浓了,头痛。能不能不熏了,把窗子打开透透气?”小朵怯怯地对依依说到。
“恩。小姐,熏香不烧了,可是窗子不能大开啊。依依把门帘稍微掀掀透气,行不行?嫣然!”依依一面说着,一面叫了一个名字。有个小侍女立刻在门外应了声,掀了帘进来换香。
“小姐,您还想不想吃其他东西?”依依边喂小朵喝粥边问。
“不了,这就行。依依,我这是在宰相府里?”小朵忍不住开口问到。
“恩。是凌相。小姐您慢慢吃,听依依给您讲。”她边徐徐吹着粥,边趁喂粥的空档慢慢跟小朵说起来。
“当朝是大曌王朝,现在年号为景行。皇上名讳上子下曜。朝中王爷有三,一是睿亲王龙子辰,现在带兵在西北驻防;一是世清王龙子珏,上次远征西南,受阴湿沼冷之气,现抱恙在府;一是景阳王龙子澈,掌管朝内商业往来和金银矿开发,官盐贩运。说到这三王啊,个个那是顶尖儿的人。睿亲王和世清王都是王上兄长,均已娶妻;这景阳王是皇上一母同胞的亲弟,眼界儿是极高的,加之年纪比皇上还轻,故尚未娶亲,因而也与皇上格外亲近,现在虽然封王赐邸,却还在宫里保留着他的宫殿。这当朝宰相,就是咱家老爷了,夫人娘家是兵部侍郎杜家,育有大公子安珞和小姐您;二夫人娘家是苏州知府梁家,育有二公子安逸;三夫人嘛——府里都说三夫人原先是扬州名伶来着,育有二小姐霓裳。咱这都城名天一,恰恰得了天一生水的彩头。小姐,其他的日后得闲了,依依慢慢讲给您听。”
大曌。不是历史上出现过的王朝。小朵低了头,一口口喝着芙蓉玉藕粥,暗暗定下了主意,“既来之,则安之,既然暂时没有办法逃离,我还是暂且好生呆着再想办法吧!”
只是这相府,多事之地啊。
 楼主| 发表于 2008-11-28 00:33 | 显示全部楼层
【三】满庭花
孟太医的药还是很管用的,虽然苦是苦了点。夏小朵的身体渐渐好了起来,在床上躺了两天以后她终于忍不住了。
“依依,依依!我要起来!”夏小朵喊着依依,要求起床来。
却有人掀了帘子进来:“裳儿啊,身子还没好,再多躺两天啊。”是褰裳的娘。
这位府中正夫人,一直是美丽而优雅的,兴许是正室又受相爷宠爱的缘故,并没有染上惯常大户人家中妻妾的隐晦习性。
“哎呀,要闷死人的。我就稍微在院子里逛逛,活动活动筋骨行不行?娘亲——”小朵——现在已经是褰裳了——扯着娘的衣袖晃来晃去撒着娇,自己一面鄙视着自己。
娘不禁“扑哧”笑了出来。“鬼丫头,就你最会撒娇。得,起来让依依帮你打扮打扮,在廊下走动走动就罢了。”娘亲禁不住褰裳的纠缠,终是答应了下来。
       
褰裳清清爽爽的一骨碌爬下床,头此时已经完全不痛了,她也顾不得穿其他衣服,仅着着月白的丝绸内衫奔向了对面的那面镜子。
说实话,她是害怕,害怕即将要面对的,不是自己熟悉了十八年的脸。那张虽然平凡,却是属于程曦的夏小朵的脸。

然而,事实还是让她还是失望了。
铜镜里的女子,或者应该说只是小姑娘。大概只有十三四岁左右的样子,肤如雪脂凝玉,清透的如同山涧里的流水,大概因为尚在病中所以略微有些苍白。一头漆黑如墨,如锦缎般的头发随意披洒,直至腰间。巴掌大的小脸,尖尖的下巴,是最好看的那种瓜子脸。大大眼眸漆黑如深潭,眨眼之间仿佛有清亮亮的水珠在里面,夺人魂魄,波光潋滟。鼻子小巧而高挺,樱唇倔强的抿着,嘴角温和的上翘却不见喜色。
这就是相府小姐么,美艳到算不上,却是别有一番灵动清冷的气质。
“唉,以后就是这个样子了么。”已经彻底成为褰裳的小朵心下黯然,喃喃自语道,“难道你竟然再也没有办法回到那个属于你自己的世界了么?爸爸妈妈怎么办?你心心念念的程曦怎么办?”
一时间头脑轰鸣不绝,满满地都是来回轰然的巨响。
“小姐,依依给您梳头吧!今儿您想梳个什么发式呢?”依依在背后笑着说到,“好不容易起来了,可要利索一些的?”
“随便随便,你看着梳吧,别太繁琐了就行。”褰裳并没有从自己的思绪里回到现实中来,坐下随口答道。
“知道了。”依依边答着话,便拿起木梳来。

褰裳并没有真正从回忆里回过身来,依旧在发着呆,却听到依依说:“小姐,好了。”她身子一震,静下神来望着镜子。只见镜中女子斜斜挽着一个发髻,簪子是一支通透晶莹的碧玉簪,松松的斜插起来。左肩上,满头秀发被捋成一股搭下。
这样的发式,到是透出股子灵气来。
“依依想着小姐只是出去散散闷气儿,所以挽了最简单的发髻。小姐等下回来乏了,直接就能躺着,省的特意换头发样式。”依依在后头解释着。
“恩,挺好。”褰裳微微笑着说,“换衣服吧。”
小满早捧了惯常穿的衣裳过来。月白的长裙直拖到脚背上,银线嵌在丝内,随着阳光的不同角度会发出冷冽的灿烂颜色。这是褰裳喜欢的样子,并非太张扬,却是精致到了极致。

褰裳着急的想知道相府是什么样子。是如江南般明净秀丽,还是如北方般雄浑大气,她对这个簇新的世界,一方面有着深深的排斥,一方面却也有着深深的好奇。未来不知道有多漫长的时光,她即将要在这里一点一点的渡过。
出了门,褰裳才正式打量到她自己住的院子。并不是很大,只有一个右侧拱形的门通往外头。院子左侧是一丛修竹,正旺盛地生长着。正屋左右两侧都有小耳房,大概是供侍女住的。廊下摆着一盆盆海棠,嫩嫩的粉粉的,漂亮的紧。左侧挨着门侧这边,居然是一盆白海棠,这让褰裳不由得想起了《红楼梦》中,宝玉生日那天湘云抽的签就是海棠,而白海棠,却寓意不祥。
“依依,把这白海棠给拿了出去罢。看着人心里头不舒服。”褰裳略微皱了皱眉,低声对依依说。
“小姐,这可是您以前最喜欢的一株呢。当初巴巴儿的跟大公子要了来,费心侍弄了那些个日子,现在又不稀罕了?”依依惊讶的说。
“海棠本不该出现白色,不吉祥。还是拿下去吧。”看着这花,褰裳心里突然一阵烦闷。
“知道了。”依依不再多说,应了下去。

随着碎石子铺出“步步生钱”的道路,主仆两人从院子里出来。依依边走边低声告诉着褰裳府里各处的名称。
在府里,褰裳住的“木樨阁”是在院子的东北角,出门就是深秋园。府里方位其实好辨的很,后堂是整个府的中心,堂后是翠湖。从后堂左侧开始,依次是春景园,夏荷园,木樨园和深秋园,冬雪园。冬雪园就紧靠着正厅的右侧,恰好挽了个圆,把后堂和翠湖包裹了起来。
翠湖上有假山,假山上有个小亭子。这山名垂陇,亭名寒烟。
后堂一直往前,过了影屏就是正厅。正厅再往前,就是门厅。门厅再往前就是大门了。
“夫人喜荷,所以住在夏荷园畔;二夫人喜静,所以住在冬雪园;三夫人娇俏,住在春景园。大公子就在咱们隔壁,面前是木樨园;二公子在二夫人隔壁,可是已经好几年没回来过了;二小姐年幼,还跟三夫人住在一起。”依依道。

整个府里,到也没有江南园林那般秀丽奇巧。气候干爽,不似江南般温润。
“那木樨园里,可是真有木樨?”褰裳好奇地问。按理来说,这样的气候,是不会有木樨才对。
“没有。这木樨园,本来是叫清秋园的。前些年大公子曾去过南方,甚是喜欢木樨的香味儿,所以回来的时候特地带回些个来种在园子里,然后回了老爷把清秋园给改成了木樨园。结果到了冬天下了几场雪,木樨全给冻死了,来年竟是一株都没活成。公子回了老爷,说把园子名儿重新改回清秋园来,老爷说清秋园听起来太冷了,不如就叫木樨园好。这才成了现在的木樨园。大家叫习惯了,竟没人记得清秋园这名儿了。”依依答着话。
褰裳轻轻“哦”了一声,不再答话,只是随着依依顺着小路往木樨园方向走去。一路上草色青蔓,花色缤纷,煞是好看。迎面一座小楼,和褰裳住的院子远看差不多。走进了一瞧,圆拱形的门的右侧端立着一块大石头,石上刻着“邀月”。
“邀月?”
“这就是大公子的住处了呢。大公子这个人啊,待人温和有礼,又风趣之极,府里没有人不夸他的呢。”依依接过话头,眉眼间尽是一股子羡慕。
“这院子名,起得到是别致。”褰裳也淡淡的笑着说,心里对大少爷不禁又多了一份好奇。
“可不是,大公子人也别致的紧呢。”

顺着路再往前走不远,就有两条路分叉了开来。
“左边这条,是通往翠湖的。右边则是去往夫人那的。小姐,您身子还没大好,要不还是去夫人那吧,翠湖边上怕是太寒了些。”依依说着,却突然发现褰裳停了下来,想是以为她不知道该怎么走。
褰裳却微笑着摇摇头:“我们去翠湖看看。”
其实褰裳心里无比好奇着,这湖就是“我”落水的地方?可是我又为什么会掉到湖里呢?
“小姐!等您身子大好了再去不行吗?万一……”没等依依说完,褰裳就迈步走了出去。依依连忙跟上来,一边不停的说着:“小姐,要不您在这稍微等下,依依回去拿件外衣过来给您披上行不行?万一再受了寒可怎么办?”
褰裳受不了依依好心肠地啰嗦个不停,笑着戳她的腰:“没事的,我的身体好着呢,哪有那么娇贵。”
“哎呀……”依依还想说什么。
“放心,肯定没事。”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了翠湖边上。湖并不是特别大,却也不小。远远的望湖对岸,只觉得甚是遥远。湖心的假山看起来也仿佛是真的一样,山上的小亭子红红的顶,隐隐看到有个背影在里边。
湖边有一只小船,船上坐着一名侍女。侍女见了褰裳和依依,忙陪着笑站起来请安:“小姐。”
“恩。那边亭子上可是有人?”褰裳探头望着亭子问道。
“哦,是大公子。先前大公子说府里无聊,要去亭子里钓鱼,所以自己撑了船过去。”侍女小心地回答着。
“依依,你回去帮我拿件衣服,我在亭子里等你。”褰裳好奇的紧,又怕依依阻止,便想个法子把依依打发回去。
“小姐……”依依还想阻止。
褰裳蹙眉嗔道:“你快一点,我就受不了凉了嘛。”
“那小姐您就在亭子里等着,依依马上就来。”依依见没法劝得住褰裳,只好急忙转身跑回去。
“劳烦送我过去。”见依依走远了,褰裳回身对船上的侍女说。
 楼主| 发表于 2008-11-28 00:33 | 显示全部楼层
【四】忆章台
亭子离岸其实并不远,不过一会儿褰裳就踏上了湖中的垂陇山。
很小的一块地方,却是布置的很精致。道路蜿蜒而上,假山嶙峋,最顶儿上就是寒烟亭。亭子里是没有办法钓鱼的,倒是在临水的地方有好些地方被专门布置成了垂钓点。背后还有几株垂柳斜斜飘荡,倒是颇为雅致。
“你回去吧,我等下跟着大公子一起回去。”褰裳上了岸,回首对着划船的侍女说道。
“奴婢告退。”那侍女福了福,竹篙轻轻一荡就荡了出去。

顺着小路盘旋而上,就踏进了寒烟亭。亭里仅有石桌一方,上刻棋盘一副,石凳两个。亭栏被漆成绿色,环绕一圈也可以供人歇脚。
亭里的石凳上已经有一个人背朝褰裳坐着。月白色的袍子,月白的玉冠束发。仿佛在想着什么入了神,连有人走近也恍若未觉。
“大哥!想什么呢。”褰裳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问道。
“啊,褰裳啊。”他猛然怔了一下,扭过头来看着褰裳,“你身子大好了?怎么就能往这凉处走。依依也太不懂事了!”
安珞因和褰裳一母同胞,面色亦有几分相像,面目清秀的竟似女子一般,唯有目光里有一份独特的味道,似开阔,似悠远,又似是看透世事般玩世不恭。他站起身来将已温热的凳子让给了褰裳,自己坐了另一个小凳。
“恩。本就不碍事,现下已经好差不多了。”褰裳浅笑着随意答到,“大哥想什么这么出神啊,连我来了都没有发觉?”
“没什么,怀念一个旧友罢了。去年今日曾约好今年今日再去千味楼喝酒,没想竟是没机会了。”大哥俊朗的笑容看起来略有些勉强。
“可是于家公子?大哥,究竟于家出什么事了?”褰裳特地打发了依依回去,便是想自安珞口中问清楚这一件事。
“小妹,爹不是说你失忆了吗?”安珞有些惊讶的望向褰裳,“既然你已忘,还是不要再想起来的好。”
“我确实已经失忆,但是不管我怎么打听,依依小满总是不肯说任何和于家有关系的事情,她们总是说没有事发生。可是我明明记得当日孟太医和爹都曾说过,我忘记了也好。难道,于家出事和我有关?”褰裳皱了眉望着大哥,“大哥,虽然我现在已经不记得了,但是如果于家出事和我有关,我日后也好有个祭奠。若和我无关,我也省的日日自责猜测。”

大哥默不作声,褰裳也不再说话,就那么安安静静地坐着。过了好半晌,安珞突然说话了:“爹爹本和于大人是在先皇在位的第十三年同时入朝为官的,当时朝中有四大老臣,位高权重,对新进的有才干的官员暗地打压,爹爹和于大人便均是属于被压制范围内的。
也正是在那时,爹爹和于大人结下了极好的交情。后来四老臣中有两位被先皇贬为庶人,两位上书告老还乡,爹爹和于大人才正式得以发挥才干。
当年娘和于夫人几乎同时怀孕,爹和于大人就定下,若是一子一女便结亲,若是双子双女便结拜。后来娘生了我,于夫人生了于祺,因两人都是男儿,便同时拜在了大学士邓默门下。打小我便和于祺一起长大,他又总是谦让着我,自是十分要好。
他这个人和我,其实是完全不同的性子。他待人谦逊有礼,骨子里却是冷淡的紧。于大人位高权重又手握兵权,想是他打小便比我更能明白人情冷暖,世态炎凉。我热衷于四处游荡,他却喜好兵法。我曾经劝他朝中凶险,伴君如伴虎,不若随我一起游遍名山大川,他却道男子志在报国,疆场方见男儿本色。
后来娘亲又怀了你。打小你就缠着我,自然也少不了缠着于祺。他有时候被你缠怕了,不敢来府上,便巴巴的请我去千味楼喝酒。其实他待你也是极好的,前年夏天他随于大人去西域,你不知道从哪听说西域雪山上产雪莲,便央他带给你。不想那雪莲在西域也并非寻常之物,他便带了几十个人亲自进山给你摘了来。回来的时候人都差点冻僵了,于大人责斥他,他也只说裳儿喜欢。
后来他回来给了你雪莲,你只道了句‘干花啊’便放到了一边。我骂你没良心,冲口便把他亲自摘给你的实情说了出来。他忙不叠叠的捂我的口,还是没禁着你死缠烂打的问了出来。他只淡淡地笑,怪我对你太严厉,说裳儿小,不懂事。倒像他是你兄长似的。
你知道了也不说话,笑了笑抬脚便走。隔了两天专门请了于祺来,说是答谢他。年关的时候我发现你打小随身带的镯子没了,便笑着问你镯子哪去了。那时候正有戏班子在府里,我以为被人偷了,没想你淡淡笑了笑,说掉了。当时我没在意,虽然这镯子是你素来珍爱的,但也不过是一个镯子而已,就没往心里去。
今年三月的时候,于大人不知怎的被人参了一本,说他私通西域。恰好前年于大人确实去过西域,皇上下旨搜家,结果搜出来一些往来书信,正是西域传来的。勾结外邦历来乃是大忌,皇上盛怒之下,四月初就下旨革了于大人官爵,全家下狱,满门抄斩。就在皇上下旨的前一天,于家深夜走水,全家人在睡梦中葬身火海,竟是无一生还。
就在三月将到末头时,他特地的请我去千味楼,也不说话,只是闷闷的喝酒。临别时,他才拿了个小包裹给我,说要是万一他家过不了次劫,便转交给你。自从于家出事,你便整日埋在房中,除了给爹娘请安竟是一步也不出来。我去探望了你几次,你都道春乏,懒得走动。我琢磨着事情不对头,以你的性子能在房里憋五六天就是极致,这次足有月余安宁,想是和于家的事情有关。
我就偷偷打开了于祺三月里给我的包裹。一个小木匣子,一封书信。我掀开匣子,发现竟是你说掉了的镯子和一把木梳。我这才晓得你的镯子并不是掉了,肯定是在他带给你雪莲的时候你作为答理送于了他;再看木梳,竟是明白了。书信我便没有拆开。
拿给你的时候我本想把木梳拿走,后来一想对你太过于不公平。毕竟他心里并非没有你,不过形势所迫,不得已罢了。我料定了他不会在书信里说出什么来,若是没有这木梳,便是心里没有你了。我反复斟酌再三,若你知晓他临去心里有你,必然是伤心难抑;但若是知晓他心里没你,则肯定会怨他而后忘记。
裳儿,我是你大哥,本来应该是为你着想拿去这木梳,你无非怨他一阵子也就罢了,断然不会对他再念念不忘。但我不忍心他,还是狠心把木梳也给了你。不想你看了竟也不说话,径直收了起来。我当时劝你,于祺念着你,便是教你好生替他活着。你笑了笑,也不答话,就坐在那里出神。
我料着你一向坚强好胜,必是不会做什么傻事。况且于家肯定是遭人陷害,不然以于大人般正直之人,是断然无法做出此等事情来;加之前来搜查之人是一直和于大人不和的穆大人,若于大人倒了,穆家乃是直接得利之人。皇上当时乃是盛怒之下,并未考虑个中疑点便下了旨。其实若是于家不走水,带到问斩之时必能有新的疑点被奏上,案子便有改审的可能;不料一场大火竟把于府烧成了废墟,皇上便口谕于大人畏罪自杀,纵火一事不再追究,这案子竟这般不了了之。
半月前我把包裹交给你以后,你不像前月般足不出户,反是天天跟在娘身边凑热闹。五天前中午,你从娘那回你的院子,途中发现忘记带簪子便打发依依回去取。当时我恰好在这亭子里,眼睁睁看你掉了下去,忙跟着跳下去将你捞了起来,竟是昏了三天。我过去探了你几回,心下不晓得你怎么会想不开投河,若是真有原因,怕也就是于家的事了罢。
我跟爹娘说了,爹狠狠骂了我一顿,说我该把梳子拿走,你还小,怨他个一年半载的也就忘了,这下可好,一辈子都忘不了了。我心下愧疚,心想自己做的是否真的不妥。毕竟于祺已经死了,活着的人还得好好活着。后来你醒了,说是忘记了以前的事,爹就下令府里谁都不能再提起于家,怕你想起来伤心。我本来也不想告诉你来着,但是又想,既然你已经忘记了,那么对于祺的情大概也记不得了罢。你只要知道这世界上有一个人曾照顾关心过你,就足够了。
去年今日我跟于祺在千味楼喝酒,甚是开心,当时就约好,今年此时再聚千味楼。不想于家遭此大难,竟是再也无法相聚。裳儿,你虽不记得前事,但他既然是大哥的挚友,便是你的兄长,以后逢年过节就陪大哥一起,给他敬个酒罢。”安珞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到最后竟是略微哽咽了起来。
褰裳亦是心下酸涩,方才明白那真正的褰裳,怕正是因着于家公子而自寻了死路。褰裳静静望着安珞,心头万般言语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最后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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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思帝乡
褰裳已经忘记那天是怎么从寒烟亭里出来的了,慕容安珞第二天便出门远游,大概是特意等到过了那一天才走。
时间转眼已经过去了大半年,爹爹自从于家出事以后便上折子称病,要告老还乡。皇上不肯,隔三岔五就赏赐东西过来。爹爹推脱再三,又见皇上并无连坐之意,方重返朝堂,府中那段风声鹤唳的日子,仿佛从来没有发生过一般。

其实这样的生活也不错,富足,又没有危险。

褰裳一直没有见过传说中的二哥慕容安逸,只是从依依那里听说是二哥和大哥一样,打小不喜欢朝廷里钩心斗角这一套,却是颇有经商天赋,早早儿的就离了家跑去了南方做生意。从开头的布匹生意做起,短短几年之内,就拥有了布料、锦缎、当铺、客栈等数十种产业。
爹爹上折子告老还乡的时候,皇上还特意下旨给安逸,御赐“天下第一商”,以示恩宠。
小妹霓裳却是常见的。小妹虽小,但是可以看出身段长相和三夫人一模一样,日后也必是妩媚之极的女子。三夫人抚琴乃是府上一绝,调教出来的人自然也不会差,平日里若是爹爹开心,便会要小妹奏上一曲。

自从大哥走后,褰裳便没有和任何谈论起过于家的事情,甚至也不再追问依依,唯独有一次曾偷偷的在房间里寻找过大哥说的那个包裹,却是没有结果,想是爹或者娘给拿走了,褰裳也就不再追问。
毕竟那只是真正的褰裳欠过的情债,而非如今重生的慕容褰裳了。

日子就这样过得如流水一般宁静安稳。

转眼就是年关将近。
相府里开始忙碌了起来,小厮们丫鬟们进进出出,道路上大红灯笼早早就挑了起来。
来往宾客亦比往常多了好些,爹爹在朝中的影响力并没有因为于家的事情有所减弱,看起来皇上似乎更加倚重爹爹了。朝中大臣各有猜测,二哥的富可敌国控制南方经济命脉,亦是皇室不可小觑的因素;更有人传出话来,说相府小姐即将及笄,想必是要送进宫去的。
如此猜测,倒显得宰相势力必将越发炙手可热,上门来的宾客除了幕僚之外,更多的是大小官员来拉关系了。爹每天有大半时间是在正厅里见客。娘整日也和二姨娘三姨娘在一起,讨论节下大小事务。大哥还没回来,除了月前曾稍书信回来说节前回来,竟是再无音讯。二哥也专门派了人来,说是今年也不回来了,捎的东西是孝敬老爷夫人的。如今整个园子里倒只剩了褰裳和霓裳姊妹两天天无所事事地闲晃着。         
褰裳也不再频繁的出院子,天天和依依小满一起商量怎么布置自家这片巴掌大的小天地。霓裳倒是总往这头儿这儿跑,一呆就是一个下午,还不断发牢骚说屋子里闷得无聊。

“碧影纱两匹一端,我们用来糊窗子;出府找找看有没有人会剪纸的,买些个来贴在窗上;再去回夫人一声,让把二公子送来的布料挑些个来,给院子里的人做衣服;小满,都列在单子上。依依,你说还有什么该是我们布置的?”褰裳懒懒地倚在榻上,转着眼睛打量着屋子里的陈设。
“依依觉得,院子里是不是也弄点什么彩来,冬天里光秃秃的没什么意思。”依依边收拾衣柜里的衣服,边回答道。
“对啊,可是我也想不到有什么好东西放院子里。这大冬天儿的,万一下场雪就全糟蹋了。二夫人门前那冬雪园,却独独是下雪的时候好看。”褰裳皱着眉,唉声叹气地道。
“而且,大公子那边也没怎么布置,现在院子里只有几个打扫丫头,夫人想必也不会特意去布置。”小满坐在桌边边写边道,“大公子是个极精致的主儿,布置不好反倒不合适。”
“话到是对,可是这府里就这么些东西,又找不出什么彩头来。要不……”依依捧着一叠衣裳从褰裳面前走过,被一把揪了袖子,“好姐姐,我们出去一趟?”
这半年来依依已经对褰裳没有一点小姐样子见怪不怪,素手径直拂下来掰开了褰裳的手,然后伸了一只指头轻点满眼期盼那人的额头:“小姐,你就别惦记这个了。半年里你没少找借口出府,这个是绝对不行的。”
褰裳沮丧的趴回榻上嘟囔:“可是府里真的要闷死了嘛。”
那头小满“扑哧”一下笑了出来:“小姐自从夏天落水了一次以后,竟是比以前越发跳腾了。以前最多也就是拿府里的丫鬟小厮们寻寻开心,现下倒是改了这个嗜好,说什么大家都一样,不能无故寻别人开心。可是依小满看啊,小姐竟是天天指望着出这相府,您啊还不如天天去寻他们开心的好。”
听着这话,褰裳一骨碌爬起来去捏小满的脸:“坏丫头,看我不捏你的脸,让你再编排我。”
小满边躲边嘻嘻笑着求饶:“小姐,您去求求老爷,指不定就让您出去了。小满说大实话,您怎么反而怪起我来了。”
褰裳猛然停了和小满的闹腾,跪坐在榻上出神。

半晌,憋出一句话来:“就这么定了!”

腊月初七本是好日子,一大早起来褰裳便要依依取了前两天做好的衣服来换。
因褰裳素来喜欢月白色,二哥便特地挑了上好的素月锦跟着孝敬爹娘的东西一起送了来,娘见了单子,便早早的遣人拿了过来。料子刚得了的时候褰裳便叫依依拿去苏绣坊,按尺寸缝了衣裳。前儿苏绣坊特地派人送了来,说已经按照小姐的要求缝好。

依依服侍着褰裳换好了衣裳,扶着她站在镜子前打量着自己。黑顶儿掐金丝小帽,帽顶儿上有一颗硕大的珍珠温润的闪烁着。月白的袍子熨帖的披在身上,银线掐边儿两寸,胸前用金丝隐隐绣着两只盘旋的鹰。腰间也扎着月白的腰带,腰带正中是一颗椭圆的夜明珠。手握一把寒梅傲雪扇,竟也算的上是谦谦君子。
褰裳很是满意自己的这一身装扮,转了个身对依依唱了个喏:“小姐,晚生这厢有礼了。”
依依笑着跳了开去,不肯受她的礼:“小姐,这不是要折奴婢的寿嘛。”倒是小满在一旁笑着说:“小姐这样打扮起来,倒真是个翩翩公子。只怕这城中号称四公子的,见了小姐也要自惭形秽了。”
褰裳听了心下喜欢,又对着小满行礼:“多谢小姐谬赞,晚生受之有愧。”
小满也跟着我胡闹:“公子过谦了。”说着福了一福,没待褰裳再回礼,自己倒先笑倒了。

收拾妥当,依依便跟了褰裳往后堂去了。出门的时候依依犹豫的说:“小姐,你打扮成这样去给老爷夫人请安,是不是不太妥啊?”褰裳笑着说:“没关系,左右不过是顽罢了,老爷肯定也不会责罚。”
路上不时遇见丫鬟,刚望着褰裳时均是面露惊诧之色,想是以为哪家的公子竟从这后院里来了。再看褰裳后头跟着的依依,又都掩了嘴,笑着福了下去。褰裳也不以为忤,笑嘻嘻的用扇子扶了她们起来,嘴里道着:“姐姐不必多礼。”

一路走到后堂,还没进门就见二姨娘气鼓鼓地往外走。褰裳笑着请安,二姨娘楞着瞅了她半响,方笑着说:“这是褰裳啊,我还以为是老大回来了呢。”
只听着爹在里头听了半句话,高声叫着:“谁说老大回来了?赶紧让他进来我瞧瞧。”
褰裳冲二姨娘笑了笑,比划了个“嘘——”的手势,便给她让开了道。
待二姨娘走远了,褰裳一步踏进了后堂。手里扇子轻摇,八字步轻迈,缓缓上前给爹请安:“安珞给父亲请安,给母亲请安。父亲身体康健,母亲万福金安。”请了安,却也不起身,只是低头着望地面。
只听得爹爹“咦”的一声,似乎有些疑惑。娘却是看了出来,起身一把把褰裳拉了起来,嘴里道:“这个促狭鬼,寻开心竟寻到你爹娘头上来了。”
褰裳这才“扑哧”一笑,抬头望着爹爹:“爹,没看出来是我吧?”
爹一怔,也笑了出来:“亏你还是个女孩儿家,扮成这样子糊弄人。爹还以为你大哥回来了呢,正想找个得力的人出去办事。”
褰裳听着赶笑道:“爹爹就当褰裳也是男儿身好了,正好帮爹爹排忧解难。”一面给依依递了个得意的眼色。
爹爹哪里不知道她的意思,眯着眼笑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天天竟是指望着出去玩。其他的倒也罢了,这条可是不能应了你。你看看这天一城里,有哪家的小姐是能往外跑的?人家天天都在闺房里学着琴棋书画,女红绣纺,你不学这些倒也罢了,怎么都该乖乖儿的待在家里。你倒好啊,学起你两个不成器的哥哥来了。”
褰裳听了,小巧的下巴一傲,道:“爹爹,人家的女儿都是当千金小姐的,你看看这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女儿我呢偏偏是哪样都不通,那总得有个比人家强的地方吧?女儿这不是想着出去见见世面嘛,日后有人问起来,慕容家姑娘你会什么呀,女儿也好有个说道。再说了,人常道行万里路,读万卷书,说的可不就是人要多往外头走,多见见世间人情,才能懂得世间真谛;要多读书,才能明白世间道理嘛。”
爹听了嘿嘿笑着,瞅着褰裳扭头对娘说:“你瞧瞧这丫头,嘴是越发了厉害了。我才说了一句,她就回了我十句。”
娘抿着嘴,一脸笑意:“裳儿啊,你只要读万卷书就可以了,万里路不必去行。这老爷呀,是说什么都不会放你出去的,你还是趁早别打这主意。”
褰裳摇着扇子在地下走了两步,回头把袍子一掀,弯下腰去:“老爷请放心,儿子这就把您交代的事儿给办妥当了。”
爹爹大笑出声:“罢了罢了,夫人,由她去吧。”

其实爹这么爽快的便同意自己出府倒是让褰裳吃了一惊,一早准备好的那些台词居然都没派上用场。褰裳嬉皮笑脸地缠了上去:“女儿明就帮爹爹派腊八粥去,爹爹放心。”
爹倒是一脸惊讶:“咦,裳儿居然知道?”接着抚掌笑道,“看来为了出府没少做准备啊。”

褰裳也不答话,只瞅着娘嘻嘻的笑。娘一脸气恼:“老爷,裳儿都要给你惯坏了。好端端的千金小姐,偏偏要出去抛头露面,传出去让人笑话。”
褰裳忙讨好的拉娘亲的手:“娘亲,您就当儿安逸就是。”一边打量着娘的神色,“再说了,女儿家也志在四方呢。”
爹爹拍着娘亲的肩膀:“好了好了,夫人息怒。”
又陪着说着会子话,忽听得外头凌福的声音:“老爷,城西布庄掌柜的来了。”褰裳听了便福了福,从侧门退了下来。

一路绕过冬雪园,只见旧日寒雪并未完全消尽,遮遮掩掩的倒是别有一番景致。褰裳突然想起西子湖的断桥残雪来,多年生在江南,却是从未见得过一场真真正正的雪,自然也无缘得见断桥残雪的美景。
来到这个未知的地方,倒是实实在在的见识了什么叫做“千树万树梨花开”。只可惜,有些美景,只怕是这辈子都无缘再见了。

待到回到院子里的时候,已是将近晌午了。午饭后,褰裳软软地斜躺在软榻上晒着太阳出神,脑袋里全是明天要出府的事情。想了半天,褰裳扬声唤了小满进来,打发她出去跟小厮们弄张天一城内的全景图来。
小满应着出去,直到吃晚饭的时候才回来。方打起帘子,褰裳就急急从榻上冲到了门边,拉了小满的手问:“拿到了?”
小满一脸委屈:“小姐,您要的图小满找不到,只好去央了我哥。我哥倒是知道,却是不会写。后来我嫂子回来,听说小姐要,便找了个相熟的侍弄花草的姐姐来。那姐姐竟是会些个字的,我哥哥口述,姐姐在上头标注了,这才带回来。”
褰裳听着了心下有阵子奇怪的感觉一闪而过,却也抓不住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很快,这股没来由的奇怪感觉就被研究地图的新奇所代替,褰裳挑了挑灯花,在灯下看了起来。
“小姐,该吃饭了。”依依轻声说。
褰裳这才从图纸中抽出身来,“嗯”了一声,搁下了案上的图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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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试罗香
饭后褰裳瞧着时间不早,提笔便写了张单子递给依依:“拿着方子去厨房,每人给三两银子,告诉她们认认真真的明儿一大早就做好了送到我这儿来,剩下的她们自己用了。要是老爷夫人夸奖,每人再赏十两。”
依依拿着单子也不走,靠在灯下念:“用黄米、白米、小米、菱角米、去皮枣泥等,和水煮熟,外用染红桃仁、杏仁、瓜子、红枣、核桃、栗子、杏仁、白果、菱角、青丝、玫瑰、红豆、花生、榛穰、松子及白糖、红糖、何首乌、枸杞子、酸枣仁、琐琐葡萄以作点染,切不可用莲子、扁豆、江米、桂圆,用则伤味。自夜半时分起始,煮两个时辰,后改微火炖至天明。取剔核烘干之脆枣为身,半方核桃为首,桃仁为足,甜杏仁为尾,以糖粘之合为“果狮”。用碧玉碗盛粥,置双狮于其上,四小狮于其膝。另用白玉碗盛粥三份,以枣泥、豆沙、山药、山楂糕等捏为八仙人、老寿星、何仙姑像,分别置于碗内。”
小满在旁边惊呼:“小姐,这可是七宝五味粥?”
“恩,明儿我们孝敬老爷夫人去。”褰裳点点头,心里暗自嘀咕着,这可是几千年后的腊八粥配方,要不是去年特意跟奶奶做了一次,我哪知道会有这么复杂的东西。
“往常府里做粥这些点缀倒也是有的,难为这果狮和仙人像想的奇巧。”依依也盯着单子看,“小姐您要琢磨了多长时间才弄出个这么精致的东西来?”
褰裳笑了笑却不答话,推着依依让她快去:“再过会子要府里各处要落锁了,小心回不来呢。”
依依应着去了,褰裳心里一直盘算着明儿出去的事情,又吩咐了小满等依依回来再落锁,自己便早早的歇了。

夜里褰裳在床上竟是辗转反侧,迷迷糊糊中一会儿梦到走错地方,一会儿又梦到被人追拿,突然又梦到程曦扯着自己的胳膊,神色悲愤地问自己为什么不说一句话就消失。待自己方要解释,忽听得屏风后轻咳一声,依依的声音传来:“小姐,该起来了。今儿大早老爷已经进宫了,想必再过会子就能出来。”
褰裳睁眼看头顶的攒金绣花,心下一黯。半响,轻轻叹了口气,对外头说:“恩,知道了。”

褰裳方下地,外头早就有青梅和朱颜进来伺候梳洗。褰裳摆了摆手,自己过去擦了脸,接过青梅递上来的青盐漱了口。
坐在境前的时候依依在后头问:“小姐,今儿怎么打扮?”
褰裳心下寻思着要是请了安再回来换衣裳,少不得再洗脸梳头,反倒浪费时间。便说道:“照昨天的样子来。”
依依应了声,轻柔地梳起了头发。褰裳闭了眼,脑中想着昨天看的图来。

一切收拾妥当,小满又进来道:“老爷已经回府了,昨儿小姐打发厨房里做的粥也已经送来了,现用包裹包着。小姐要收拾妥了,就往上房去吧。”褰裳应了一声知道了,便让依依带着篮子,往后堂走去。
还没进门,就听得三姨娘甜腻的声音:“今儿好日子,老爷气色看起来也大好,想是又在御前讨了喜。不如让霓裳奏上一曲,大家也一齐凑凑热闹。”
褰裳低头一笑,小妹霓裳素来以琴艺见长,不禁府里无人可比,再外亦是芳名远播。三姨娘总是瞅着机会就命霓裳抚琴讨爹爹欢心,自是让二姨娘暗地里怨恨。不料三姨娘不仅丝毫不顾及二姨娘面子,反在言谈举止中也不顾及情面。
不愿听二姨娘和三姨娘相互争执,褰裳从依依手里接了篮子,一抬腿跨了进去,高声道:“今儿大好日子,各位姨娘又都在,褰裳这请安的时辰选的可真是时候。”
走进来褰裳也不请安,直直的立在堂中。娘笑骂:“嘴里说着请安,也不见你磕头。手里搂着个篮子杵在堂下,像个什么样子!”
爹还没说话,三姨娘就娇笑着道:“哎呦,这是大小姐呀。冷不丁一看,倒以为是多年不见的二少爷回来了呢!瞧瞧这打扮,竟是比少爷们更风流倜傥了。”
爹爹笑道:“裳儿,你那篮子里是什么好东西,巴巴儿的赶着请安的时辰拿了过来?”
褰裳冲爹爹狡黠一笑:“爹爹,您看了指定要赏的。要不裳儿就先讨了赏罢!”
爹爹一脸思索地对褰裳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脑袋瓜子里装的什么鬼主意,得,今儿好日子,准了。等下爹还有事要你一齐给办了。”
褰裳听了掀起篮子,把碧玉碗端了出来高举过头,福了下去:“裳儿谢谢爹爹,这是裳儿孝敬爹爹的,祝爹爹福寿安康。”
爹爹接了过去,朗声笑道:“好,好!裳儿有此孝心,爹也就知足了。赶紧起来吧,地下凉。”边说着边把碧玉碗盖掀了起来。
一时间只听得堂内众人倒吸冷气的声音,爹也仿佛证住了。暗红色的粥面上细致均匀的扑撒着各色干果,两只活灵活现的狮子昂首站立着,身下还有四只小狮子形态各异承欢膝下,倒不似一碗普通的粥,竟成了一件精巧的艺术品。
“果然还是大小姐手巧又孝敬,比二小姐的孝顺更是让人刮目相看呢。”二姨娘酸溜溜的声音打破了宁静,我转头之间二姨娘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三姨娘却是一脸的不屑。
“好!裳儿这粥做的有新意,有心思,够精致!该赏,该赏!”爹爹听了二姨娘的话,一手握碗,一手从怀里掏出块玉佩来:“这玉乃是今早儿皇上赐的,裳儿献这般精巧的粥,我就把这府里最精巧的玉给了裳儿!”爹爹一面笑着,一面把玉递给褰裳。
褰裳忙接了,陪笑道:“看来日后要多做东西孝敬爹爹了,这样才能多多的讨到赏呢!”
娘在一旁接话道:“就数你嘴儿甜会哄人,这些年也没少得了好东西。”
褰裳笑眯眯地道:“娘亲,裳儿可不是为了讨赏才哄爹爹和娘亲开心的,娘亲这话一说,倒似裳儿贪图赏赐似的。裳儿也给娘亲和各位姨娘准备了粥呢,娘打算赏女儿点什么呢?”说着,从篮子里捧粥出来。
“这寿星的,要献给娘亲。祝娘亲身体康健!”
“这八仙人的,要献给二姨娘,祝姨娘诸事顺意。”
“这何仙姑的,要献给三姨娘,祝姨娘容颜永驻。”
褰裳面带笑容给娘亲和两位姨娘送了过去,娘的脸上早已是笑开了花。就连两位姨娘也不再冷着脸,均是笑着受了,嘴里边便说着“裳丫头就是会哄人开心”,边拿东西来赏了褰裳。
一圈下来,褰裳手里头好东西得了不少,出府的开销想必是不成问题了。褰裳乐滋滋的笑着,心下得意,嘴上更是像抹了蜜儿似的,一时间堂上倒也其乐融融。

转眼间就要到正午了,爹吩咐凌福传午饭。褰裳着急要出府,便暗暗使眼色给爹爹。
爹爹也不搭理她,冲着堂上众人道:“午饭我们去木樨园那吃罢,你们先去换衣裳,裳丫头留下。”两位姨娘各自走了,不一会子娘说要更衣,也出去了。
褰裳见人都已散了,凑上前去攀到爹爹身边,摇着爹的胳膊:“爹啊,还有哪家没去?裳儿代您看看去。”
爹爹拍着褰裳的手道:“其实本来都能让凌福去的,可你既要出去,我便留了乾安街上的紫霞布艺给你。紫霞布艺今年进账颇多,加之乾安街是最城里最繁华的街,方便你随意走走。但是,你必须要在酉正前回府,也不许你胡乱生事。要是惹了祸,以后就再就休想出府。”
褰裳听了吐了吐舌头,一脸泄气的道:“知道啦。人家本来又不是什么爱闯祸的人,爹爹就放心吧。”
“就是不放心才要提醒你啊。”爹爹转头朝外头叫道:“凌福!”
“是,老爷。”凌福走了进来,低头回道。
“去账房拿些碎银子给小姐,再备两千两银票一张,一千两银票三张,五百两银票两张。其中赏紫霞布艺两千两,剩下的交给小姐随身带着。酉正前须得回来。”爹爹吩咐凌福道。
“知道了老爷,凌福这就去。请小姐在正厅稍候。”凌福说着退了出去。

“恩,去吧。紫霞布艺离千味楼不远,午饭你可以在那吃。不过今儿怕是人太多,你找不到位子呢。”爹爹说着,往后边走去,“爹去园子里了,你早去早回。”
“知道了,爹爹放心。女儿这就去了。”褰裳福了一福,转身向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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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清江行
当褰裳跟依依站在相府右门外的时候,她忍不住使劲握了握拳头。身后的凌福近前来低声道:“小姐,先去紫霞布艺办正事罢。待晚些子出来的时候再让老奴讲城中事务。”
褰裳点点头,笑着道:“劳烦凌叔了。”凌福是自幼遍小时便在相府里服侍的,到今已是将近五十年了,府里上上下下都会尊他一声凌叔。
凌叔也不多话,扶着褰裳上了早就停好的马车。只听的他低低的说了句什么,马车就平稳的跑了起来。
       
不多时,车停稳当。凌叔在外头道:“小姐,到了。”
褰裳应了声,又扶了依依下去。
只见车外已经站了许多人,为首的一位老者约莫五旬,身材矮小,头戴珍珠狐皮帽,身着黑色绣衣,面目和善。
见褰裳下了车,那老者恭恭敬敬地行礼:“紫霞布艺凌仲,恭迎小姐。”
褰裳忙虚扶了他,口中谦道:“凌掌柜的多礼了。濯阳此次前来不过是代父亲大人送礼来了,凌掌柜劳累了。”
凌掌柜听得,又躬了下去:“小姐言重了。若不是老爷给了老奴一份营生,哪有老奴现在的好日子。”边说边虚引着,道,“小姐请。”
褰裳也笑道:“请。”

进了堂,分宾主落座。褰裳这才发现自己进来的是凌家后堂,而并非布艺大堂。这个发现不由得让褰裳想敲自己的脑袋,真是反应迟钝,还想着看布匹,哪有把客人往店里领的道理。
“凌掌柜的倒和凌叔同姓……”褰裳看着堂上除了凌掌柜凌叔,还有另外两个年轻人,一时间气氛沉闷便随意扯起话题来。
“凌伯和老奴本就是同宗,牵扯起来,凌伯还算是老奴的叔叔。当年老爷也是看在凌伯的面子上才收留了老奴,赏了口饭吃。”褰裳尚未说完,凌掌柜就接过了话头。
气氛在寒暄中渐渐活跃了起来。褰裳着急着出去,便急急忙忙的招呼着把她带来的腊八粥分了出去。少顷,也顾不得凌掌柜的一再挽留,嘴里说着“银子是答谢凌掌柜的,濯阳就不多叨扰了”便告辞了出来。

方出大门,凌叔就抑不住一脸笑意:“小姐太心急了些,倒像是完任务了。老奴在千味楼已经订好了桌,小姐慢慢过去也来得及。”
褰裳一听,心下不禁松了口气,嘴上却埋怨道:“凌叔也不早点告诉我,害我这急急忙忙的,怕是凌掌柜的以为我多不乐意在他那呆呢。凌叔回头千万记得多替我说些个好话才是。”说着蹭了蹭凌叔的胳膊。
凌叔低头笑道:“小姐放心,老奴知道。现下大概到午时了,要不先去用饭?”
褰裳松了凌叔的胳膊,吐了吐舌头:“还是凌叔最晓得我想什么啊……”一边转身对车夫道,“你先回府吧,完了我自个儿回去。”
见凌叔正要说什么,褰裳扯着凌叔往前边走边道:“这马车上标着慕容府字样呢,别人见了不就晓得我是谁了?多没意思。再说了,大哥二哥俱不在京内,爹爹莫名多出来个儿子算是怎么回事。”
凌叔听褰裳说的在理,便点了点头,对车夫道:“回去罢,这儿有我。”
车夫对褰裳行了礼,“驾——”的一声,掉头而去。

“千味楼离这里虽然不远,但若步行,大概也得大半个时辰。小姐若是嫌累,老奴这就去新雇车子来。”凌叔道。
褰裳连忙拉住他:“不碍事的,我原本就是出来逛的,坐车里倒没了逛的兴致。倒是怕凌叔累,要不您先坐车到千味楼等我?我随后就到。”
凌叔听褰裳这么一说,慌忙的低头道:“小姐千万别这么说,哪有主子走路奴才坐车的道理。老奴身子骨好着呢,就跟着小姐走吧。”
褰裳听了也不勉强,点点头道:“凌叔若累了就跟我讲哦,咱们随处歇歇脚也不错的。”边说着,边挽了依依的手往前走去。

此时正是年关将近,置办年货的时候,虽然天寒地冻,青石板街道两旁的小商小贩却是不少。街上行人来来往往,不少人手中提着新买的鸡鸭,脸上洋溢着笑容。吆喝声不绝于耳,卖门神字画的,卖风味小吃的更是吆喝的起劲,一声赛过一声。
各色味道混杂在一起,有甜丝丝的烤地瓜味儿,也有孜然味浓重的烤羊肉的味道。小贩们挑着担子,上头更有冰糖葫芦和各色糖人,端得可爱之极。
褰裳左瞧瞧右看看,心里回想着以前去杭州宋城的时候,心里也是这般的欣喜。那时候总以为宋城已是极致,断不会再见到如此般贴近古代的生活,没想到不多久以后自己便真实的踏在了未知的朝代中,呼吸着陌生的空气,感受着陌生的生活气息。
只是现下,由不得自己迈向出口了。褰裳的身份,褰裳的家族责任,褰裳面对的这个王权至上的世界,由不得自己那般恣意来去。

好好的心情突然就低落了起来,握着依依胳膊的手也变的僵硬。
褰裳依旧没有学会扶人的习惯,总是掺着依依的胳膊走路。以前的小朵逛街的时候就是和好友这般相互搀着左摇右晃不管不顾,心里却有着满满的幸福。
依依仿佛察觉到了什么般回头望向褰裳:“小……少爷,怎么了?”
褰裳苦笑着低头深吸了一口气,按下心中酸涩,给了依依一个甜甜的笑:“没什么啊,以前从不曾出府,好奇。”
依依也笑了起来,阳光打在脸上如同渡了淡淡的金。“依依自从十岁进了府,也从未出过园子。这么些年竟是把外头都给忘了。”说着,依依那陷入回忆的脸庞变得生动起来,“记得小时候我最喜欢这条街了,因为这里有卖最好吃的炸豆腐串。那时候爹娘都在,隔三岔五的总能讨几个铜板来买。”说着她脸色突然暗了暗,褰裳心知她想起爹娘了,便用劲的去握她的手。
依依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情,反而看着褰裳促狭的笑:“少爷,这大街上两个男子手握手,怕是不太好吧?”
褰裳听了,“噌——”的一下触电般松了她的手,心里却是忍不住笑,轻轻地皱着眉笑了出声:“坏蹄子,人家好心安慰你,你却来取笑我。看我……看我……”一时想不出来怎么惩罚,自己倒结住了。旁边凌叔听得仔细,这时也“扑哧”笑了出来。
褰裳又羞又恼,索性里不管不顾了起来。
故作夸张地紧紧执了依依的手,倒似宣告世人两人之间的暧昧般扯着不让依依挣脱。这下反是闹得依依红了脸,低低央求着:“好姑娘,饶了奴婢吧。奴婢下次决计不敢了。”
褰裳听了心上得意起来,脸上笑意更浓,越发里抓紧了依依。依依怕惊着旁人不敢太用力挣扎,更是遂了褰裳的心:“本公子偏偏不爱红妆,就看上你这般清朗的小倌儿了。”
依依暗暗使力挣脱着,边笑道:“公子这般强取豪夺……”
褰裳趁着她使劲到最大时猛的松了手,依依一下子重心不稳,往后跌去。褰裳早料到这般光景,一步抢上扶住依依纤腰素手,脸上邪邪的露出得意之色来。

“兄台这般强人所难,不免有失风度了。” 褰裳正斜睨着眼,望着依依通红的脸得意地笑着,突闻身后一个清润的声音响起。
于是褰裳松了手,挑眉回望声音来处。
只见三五步远处立着一名男子,二十岁左右年纪,身着雪青色刺绣袍子,外罩一件纯白色貂皮大衣,长发由一根碧青色玉簪子挽着,星目朗眉,嘴角上挑却紧紧地抿着。他身形修长挺立,在寒冬里犹如纯白腊梅般透露出一股清冽寒冷。男子身旁虽仅有一青衣小厮跟着,但看起来像是大户人家的公子,自有一股子高贵的气质。
褰裳钩起嘴角,眉开眼笑地抬高了下巴,直直望着他漆黑的眼:“兄台见笑了。只是兄台如何见得在下就是强人所难呢?”
“这位公子一个劲的闪躲,兄台却步步紧逼,难道还不算是强人所难?再说,这龙阳之好……”他望向依依,顿了一下又看着褰裳道,“也未必是人人都如兄台一般。”
褰裳随着他的视线望向面色尴尬的依依,忍不住“扑哧”一下笑了出来。
依依望着笑得张牙舞爪的褰裳一脸无奈,上前一步解释道:“多谢兄台仗义执言,只是我家少爷素来玩闹的紧,方才就是玩闹过头被兄台误会了,却是算不得数的。”
褰裳看着那男子面色略微一僵,心下窃喜,嘻嘻笑着凑到他身边刻薄道:“这位兄台……”手指向依依,“人家可不领情呢。”
只觉男子眉头一皱,自嘲般笑了笑,猛然退了一步施礼道:“原来是在下僭越了,如此,在下便告退了。”
依依见褰裳说话太不留余地,忙又解释道:“兄台好意在下心领,这本是顽闹罢了,外人不知自会如兄台所想。倒是在下有失礼法了。”
褰裳嘟哝着:“没良心的,见着小白脸儿就认错了,方才怎么不跟我讨饶来。”猛然觉得有股尖锐的目光射过来,忙肃神对面前男子行礼道:“本是在下一时开心,跟他闹着玩耍的,方才得罪之处,兄台千万勿往心头去。”
这般话说得冠冕堂皇,那男子也不说话,只是怔怔盯着褰裳看,目光锐利的仿佛要穿透了她一般。褰裳只觉得这目光之中的压迫感铺天盖地而来,心下害怕被看出破绽,连忙手忙脚乱扯过依依来告辞。
他也不答话,直到身旁小厮轻唤了声“爷”才猛然醒悟过来般抱拳道:“如此,告辞了。”
褰裳略微一点头,拖着依依离去,全然没有注意到身后他低沉的声音:“喜宁,去查查这是哪家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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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空怀感
急急忙忙走远了些,褰裳方感觉那股压迫之气渐渐散了。褰裳扭头问凌叔道:“凌叔,你可认识方才我们遇见的那位公子?”
凌叔摇头道:“以前从没见过,看他的气度倒也似个大户人家的公子,但是京中各府里老奴并未曾见过这般人物。兴许是外头富家人家的少爷来京逛也不是没有可能。”
褰裳侧着脑袋正要说话,突见前方一阵骚乱,远远听得有人高声叫喊着“抓小偷——抓小偷——”。褰裳眉头一皱,待要避开人潮,突然左侧有个小小的黑影直奔她怀里而来。
褰裳被唬了一跳,下意识的伸手托住了来人。侧后方的凌叔也早已伸出手来挡住了他,嘴里喝道:“什么人!”
褰裳定睛一看,原来是一个约莫十三四岁的小乞丐,穿着破破烂烂的棉袄,补丁东一块西一块却还是有沾满油腻的棉絮在随风的撕扯往外冒着。大概是许久未曾洗脸,脸上也俱是黑漆漆的油腻,大大的眼睛却是亮的出奇。
只见他手里死死攥着一串冰糖葫芦,眉头紧皱,僵硬而戒备地望着自己。褰裳方要说话,旁边又突的伸过一只手来一把扯住了他,那手的主人一边骂骂咧咧地道:“下作东西,居然敢偷到你爷爷头上来了。也不先拈拈自己有几斤几两重,胆子到是不小,看大爷这回不打断你的腿脚。”
褰裳厌恶这人说话粗俗,扳着小乞丐的肩膀把他护在身侧,冷冷的皱眉对那人道:“说话嘴巴放干净些。”
那人肩上还扛着冰糖葫芦担子,见满身富贵的褰裳回护小乞丐,脸上瞬间换了表情,陪笑道:“公子有所不知,这小子偷我冰糖葫芦好几次了,次次仗着人小机灵,总是捉他不住。今儿好不容易拿着了,定要给他点教训。”
褰裳扭头看身旁小乞儿,只见他眉头皱成一团,嘴死死抿着,鼻翼翕动,胸膛因为奔跑而剧烈地起伏着。手里却依旧紧紧攥着冰糖葫芦,眼睛盯着地下。
褰裳看他可怜样子,心知他定是抢了货郎的冰糖葫芦,但又不忍心他被货郎抓去遭受皮肉之苦。于是褰裳拍拍他的脑袋,脸上浮起一丝笑来,转头对货郎说道:“大哥误会了,方才我远远瞧见你这冰糖葫芦剔透可爱,心下喜欢的紧,但你生意太好,身旁聚集的客人甚多,所以出此下策,请了这位小兄弟来帮忙。大哥这一担冰糖葫芦我全要了,等下你直接送到慕容相府里去,就说是濯阳要的,自会有人给你银子。”
那货郎听得如此,大喜过望,早顾不得小乞儿三番四次的偷他冰糖葫芦,连连笑着作揖道:“原来是公子,倒是小的不对了。”他探头对褰裳身侧的小乞儿道,“你要早说,我还用这般追过来拿你么。这串冰糖葫芦,便当我给你赔罪罢。”
说完他又朝褰裳行礼:“小的这就给公子送到府上去。”
褰裳冲凌叔道:“凌叔,打发个人跟回去罢。”
凌叔面露难色,沉吟道:“咱们现在共四个人,再打发一个回去就只剩三个了……”
“不碍事的。”褰裳利索地打断了凌叔的话,对后头跟着的小厮道,“你带这位大哥回府罢,支了银子给他,把冰糖葫芦送去夫人那,告诉夫人说送些去大小姐院子里。你也就不用再出来了。”
小厮应了,货郎千恩万谢地躬着身子随他去了。

身旁的小乞儿见货郎走了,紧绷的肩膀松了下来。褰裳把他面冲自己扳正,扶着他的肩膀皱眉道:“你怎么回事?人穷不能没骨气,怎么会去偷去抢?再说你偷个什么不好,偏偏来偷这糖葫芦,这东西又填不饱肚子,你要它来做甚?”
那小乞儿望着褰裳,眼眶顿时红了,眼中晶晶莹闪了起来。这么一来褰裳反倒是慌了手脚,急急道:“哭什么哭,我又没骂你,你倒委屈了。”
他突然又扯起已经脏兮兮的衣袖,胡乱在脸上抹了一下,瓮声瓮气地道:“没什么,我想哭便哭,谁要你管。”
“我就偏管。” 褰裳瞪着他恨恨地道,“你告诉我,为什么偏偏偷糖葫芦?你个没出息的,要偷也偷点大的,也不枉背个贼名。”
依依在一旁听褰裳如此说道,捂嘴笑了出来:“公子,从没见你这般的。人都道人穷志不穷,打死都不能偷盗的,你倒好,嫌他拿的少,辜负了‘偷’字。”
褰裳松开掰着小乞儿肩膀的双手,直起腰来对依依说:“哼,那些都是圣人说的。我偏觉得,要么不偷,要偷就偷个大宗儿的,省的担个贼名冒充君子,憋不憋屈。”复又低头问小乞儿:“你叫什么名字?”
“我妹妹快要病死了,天天想着吃冰糖葫芦……”他并没有回答的问题,却低低的说着。
褰裳听着一怔,怪不得他死死攥着冰糖葫芦不肯放,原来是这样子,于是连忙掏出身上的荷包,一骨脑儿全倒出来塞给他:“拿着钱去给你妹妹看医生,再做几件衣裳过冬。等她病好了,你要愿意就来慕容府找我,有我在一日,定会给你兄妹饭吃。你若不愿我也不强迫你,只是别再像今日般偷东西了,被人拿去送了官,日后可没人护着你妹妹了。”
那小乞儿捧着银子,楞楞地看着自从爹娘去后第一次说出这般温暖贴心话的人。褰裳笑着拍了拍他的脑袋:“傻了?赶紧回去找你妹子。对了,别忘了把自己也收拾干净些,脏兮兮的臭死人了。”
他还是楞楞的,也不理会褰裳的打趣,憋了半天说出几句:“我会还你的。我叫楚节。我肯定会还你的。”
褰裳扑哧一笑:“我等着你连利息一道还呢,赶紧领你妹妹瞧大夫去吧。”
他抬头,亮亮的眼睛紧紧地盯着褰裳看了半天,像是要把褰裳看到眼里去似的。褰裳推他一把:“真傻了?”他这才猛的转头跑了。

依依叹了口气,道:“小姐,似你这般,咱这相府里迟早都成救济营。”
褰裳重新蹭在她旁边,嬉皮笑脸地道:“救济营不好么?”
“啊呀——”依依一声尖叫,“方才那小子身上那么脏,得赶紧找地方来洗手啊。”
褰裳缩着脖子瘪着嘴,暗道丫头思维转换还真快。晃眼间瞧见一末青色一闪而过。


被楚节这么一闹,褰裳肚子早已咕咕响了起来,便跟着凌叔挑僻静的地方匆匆赶往千味楼。
不多时,一行三人便停在了千味楼的对面。只见门前车水马龙,进进出出的人们大都一副神气傲然的样子,果然都是达官贵人们来的地方。
朱红色的大门早早的敞开着,门口的小二也不似平常酒楼的跑堂小二打扮,一身米白色对襟长褂外罩黑皮子马甲,不断的吆喝着:“府尹周大人到——诶,王大人今儿也有兴致来,里头新上了果盘子,您可一定要尝尝——”果然是名不虚传的京城第一楼。
凌叔指着三楼窗旁吊着红灯笼的隔间道:“咱定的间儿是最好的,上去一眼望尽天一城内美景。小姐,这就上去吧。”
褰裳点点头,携着依依往千味楼里头走去。没到门前,小二迎了上来:“二位公子可是稀客,里边请里边请……”话没说完,看着后头跟着的凌叔,“哎呦,凌爷!您可来了,小的这就带您上去。您和这二位公子……”
“一起。”凌叔简短的答了,对着我和依依虚引了一把:“少爷楼上请。”
褰裳笑眯眯地看着瞠目结舌地小二回礼道:“请。”边说着,边率先走了上去。

“这三楼,有大间儿一个,小间儿三个,极是难订。老奴昨儿闻的您要出来,专门来订了一趟。这大间儿本是给人定了的,不想又道今儿没空来就退了。”凌叔边走边跟褰裳说道,“三个小阁儿一名摇红、一名烛影、一名落霞,单单这大的名儿有些奇巧,叫‘空怀感’,嘿,也不晓得怎么起这么个不吉利的名儿。”
“空怀感?”褰裳听着也觉得好奇,这做生意的哪个不是一个劲儿的在名字上讨喜求财,烛影摇红也俱是文气的紧,这大隔间儿的名倒是起的不落俗套。
刚上到三楼,就听闻有争执声传来。褰裳抬头望去,竟然是方才替依依打抱不平的那位男子身后的青色小厮和小二在争执着。再仔细一看,他们站的地方竟恰巧是“空怀感”门口。
凌叔早已挡在了前头,褰裳和依依随凌叔走过去。凌叔问道:“怎么回事?”
小二见凌叔问话,连忙陪笑道:“凌爷,今儿店里人多,实在是没地方坐了。我便请这位爷晚些个再来,不想他从下头看着这隔间儿没人,硬是要在这间儿里用饭。这是您昨儿就订好的,小的自不敢留他,不想冲撞了您。”
“原本是因着没人才要来,再说在下往后怕是没时间来了,多有得罪。”那男子一眼瞧见后头的褰裳,不禁皱眉摇头。
“得罪倒说不上,不过——” 褰裳故意拉长了声音,戏谑之心顿起,故意斜了眼儿瞧他,“只怕是兄台暗地里想着,只要遇上我们就准没好事儿,倒霉透顶了罢。”
那男子听了褰裳的话反倒笑了起来,眼睛的笑意仿佛要溅出来似的:“兄台说话真是风趣,不过在下也确实是倒霉的紧了。”
“哈哈,兄台若是不嫌弃,不妨和在下同饮。但这——” 褰裳存心再逗逗他。
岂料他马上接过了话头:“承蒙兄台不弃,酒钱自是在下出了。”边说边含笑瞧着褰裳。
褰裳听了虚引了下,道:“兄台请。”
他回礼:“请。”边大踏步进了去。

依依望着胡闹地褰裳,皱眉道:“这样不好吧。怎么说……”
褰裳一把凑上去捂住了依依的嘴,故意曲解她的意思:“不碍事不碍事,不过一顿酒钱罢了。看他也不像没银子的人么,再说了,我的银子可要存下来以后慢慢儿用。”
依依嗔了褰裳一眼,跺脚道:“总是讲不过你。回头儿老爷问了起来,我就说下次决计不跟了你出来。”
褰裳抱着她的胳膊摇晃道:“好姐姐,就这一次好不好?下回都听你的。”
凌叔在后头说道:“我们也进去罢,别饿着了。”
“凌叔你这一说,我肚子可真饿得咕咕响起来了。” 褰裳边说着边抬脚进了隔间儿,只见那男子靠窗而立,正在望着窗户外头,白色的貂皮大衣搭在左臂上,越发是显得体型修长神采飞扬。看得褰裳一时间倒怔了起来。
他听着声音转回了身,笑得一脸温和道:“在下莫子曜,敢问公子高姓大名?”
“濯阳。”褰裳干脆的回答道,“倒是不晓得莫兄的曜是否和在下的濯字差不多。”
“似乎应该是差不多的,也不枉如此有缘。”他听了也有点惊讶,笑道。

这时有小二上前来问菜,凌叔问道:“少爷,想吃些什么?”
褰裳正招呼着众人坐下,随口对着莫子曜道:“莫兄先请。”
莫子曜正在吩咐身旁小厮去二爷府上回禀一趟,说中午吃完饭再过去,听得我说话也不谦让,径直对小二道:“听闻千味楼最为出名的乃是素菜,便上这千味卧堤罢。除了这些个,还要八荤八素,挑你家最好的来上。最后要四巧果,四奇果。”
那小二听得一楞,转头望向凌叔。凌叔喝道:“看什么看,照莫公子说的上。”
小二缩着脑袋,陪笑道:“公子爷,这八荤八素好办,可是这四巧果四奇果又是什么?小的未听过。”
莫子曜微微一笑:“四巧果乃是荔枝、桂圆、葡萄和银杏;四奇果乃是橄榄、槟榔、核桃和松子。说着奇怪,其实也平常。”
那小二听着早已是瞠目结舌,半天结结巴巴地回道:“回这位爷,现下乃是隆冬季节,这四巧果是说什么都没有的。大冬天儿里的,连皇宫里怕是也难同时凑齐这四样的。而那四奇果,核桃和松子是有的,橄榄槟榔却从未听说过。爷,您要个其他的成不?”
褰裳听着心下也着实惊骇,在府里一个冬天,除了立冬那时候得了些桂圆和荔枝,一整个冬天再没有什么时新夏果,这莫子曜一张口便要了八样,端的让人奇怪。
凌叔在旁陪笑道:“莫公子说笑了,城里不比南方天暖,冬天里是极缺时新果子的。不如就按他们平日里最好的上罢。”
褰裳听着也摇头道:“莫兄难不成是来挑人家场子的,嘴巴那么刁。依在下看来,尝尝他家的招牌也就是了。”
莫子曜听得褰裳如此说,转头她我微微一笑,复又对小二道:“罢了罢了,本来我做东要好好招待濯阳公子的,既是没有,倒显得我故意刁难人了。挑最好的来便是。”
小二连连应着退了下去,刚出门便“哎呦”一声,撞在了一人身上。那人也不管小二,直直推门进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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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凤栖梧

进来的人是府里寻常小厮的打扮,见了凌叔低首打了个千儿。凌叔问道:“可是老爷有事吩咐?”
那小厮见莫子曜在场,面露豫色。褰裳推了凌叔一把,道:“你们出去说,别打搅了我们的兴致。”
凌叔跟小厮出了去,褰裳扯着依依走到窗边往外瞧。果真登高望远,竟是把天一城里的景致都看了个全。远远的似乎还能望见慕容府里青黛色的屋檐。
依依在旁轻笑道:“怪不得千味楼生意好,谁让人家房子盖得高呢。”
褰裳听着不觉莞尔,对莫子曜道:“你看看他这般没见识的,人家生意好竟是因为房子盖好了。”
莫子曜听着,嘴角上扬,竟是出奇的卓扬不凡。他口中却道:“原来是慕容府家公子,怪不得风度翩翩。”
我一哂:“兄台这可不对了。慕容府公子有二,大少爷安珞现在京外,二少爷安逸长年居于江南,莫兄可听过濯阳?实不相瞒,濯阳乃是慕容家表亲,前年里家中高堂过世,独居实在无聊,老爷眷顾便让我长住在了慕容府里。”
他听着,倒似不好意思般笑了笑:“在下失言了,兄台勿怪。”
褰裳望向窗外,轻飘飘的笑道:“看起来莫兄比濯阳略长,莫兄直呼濯阳名字即可,省了那般虚礼吧。”
他听了也抚掌笑道:“正是正是。”
褰裳也不再答话,望着窗外出神。“空怀感,有斜阳处,却怕登楼。”可惜现下,自己却是连登楼都望不透。

门吱呀一声开了,是小二上菜了。依依招呼着道:“两位公子爷,赶紧来用饭吧,饿过了时辰伤胃。”三人方入座,凌叔推门回来了。
“老爷有急事招老奴去,少爷在此用饭,稍候老奴再来。”凌叔见礼道。
“要不不用过来了,等下吃完了饭,我自然会回去的。” 褰裳对凌叔道。
“等老奴到了府上,若是脱不开身,便打发人过来。少爷只管慢用,老奴告退。”凌叔说着,退了出去。
“凌叔!”褰裳扬声叫他,“回去先吃点东西,别饿着了。”
“老奴知道的。”凌叔微微一笑,“少爷放心。”说完把门轻轻带上。

一时间,室内仅剩三人。依依埋首不语,只顾着自己吃饭;那莫子曜却又有让人把他自动屏蔽的功能,一时间气氛冷漠奇怪至极。
褰裳左瞧瞧右看看,左边这人端坐,自斟自酌,悠然的很;右边那人却是眼观鼻鼻观心,偶尔有点茫然的抬头望望自己。
“咳,咳。” 褰裳清了清嗓子没话找话,“不知子曜兄,可知这阁名儿的来历?”
莫子曜摇摇头:“不知道。想必是店家为了博个新鲜头儿罢。”
褰裳抬头想了想,道:“记得小时候看过些个诗文,其中有一句‘空怀感,有斜阳处,却怕登楼’。这阁儿处在最高处竟起这么个名,真是有趣的紧。”
子曜侧着头,眼神中多了些玩味又若有所思的神情。
褰裳慌忙摆摆手,打着哈哈:“随口瞎说,嘿嘿,随口瞎说。”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他用这种探究的眼神看自己的时候,自己总会觉得犯错了似的心慌,想赶紧逃离开来。
莫子曜看着面前的人手忙脚乱,突然把脸凑到她眼前,一股清爽的气息扑面而来,褰裳不由的心下一颤,讪笑着躲开了他的视线。
“贤弟怎的像个女子般容易脸红?”莫子曜笑着打趣,暗暗试探道。
“啊?”褰裳神游天外的思想突然被莫子曜拉回来,猛地转头望他,却“嘭”的一声撞到了他的下巴。
“我喝酒容易上头……” 褰裳陪笑摸着脸解释道,却看见莫子曜低着头,痛苦的用右手捂着下颔,浓黑的眉毛死死的绞在一起,才猛然想到方才撞到了他,又忙伸手去摸他的下巴,“疼不疼?都怪我太莽撞了……”
莫子曜反抬了左手挡在脸前,恰挡住了褰裳伸过去的手。他五指自然收拢着,正好和褰裳探过去的手相叠,十指交握,看起来倒像是褰裳自己把手递到他手中一般。
莫子曜的手指冰凉得没有一丝温度,一触之下褰裳立时当场僵硬,竟然忘记了要把手拿开。
莫子曜仿佛也发觉了这般暧昧的姿势,怔怔的抬头朝褰裳望了过来。
褰裳脸上一烫,心里暗骂着自己不给二十一世纪的小青年们争气,迅速的把手抽了出来,满不在乎地道:“哎呀哎呀,先前子曜兄还说小弟强人所难,现下倒是连子曜兄的豆腐一起吃了。”
莫子曜也缩回了手,惊诧着方才入手的柔若无骨,也随着闷闷地笑着道:“果然还是不能管太多闲事啊,现世报来得真快。”
“方才有没有碰着?” 褰裳突然想起罪魁祸首来。
“不碍事的,不过是把自己咬了一下。”莫子曜放下了捂着下颔的手,轻松的笑着。
“哦……”褰裳长吁了口气,“不碍事就好,不碍事就好。”

莫子曜也不说话,只是微笑着看褰裳。褰裳被他看的心里不自然,又怕刚才手指相触被他发现自己是女子,于是一个劲的打破沉静:“吃饭!吃饭哈哈……千味楼的手艺果然是名不虚传啊哈哈……”
依依终于也自发呆和惊呆中反应了过来,陪着笑道:“确实,怪不得京里的富贵人家里传言‘宁喝千味粥一碗,不尝自家鲍百勺’呢。”
褰裳看莫子曜还是一句话不说,忙端了放核桃和松子的盘子在他面前,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尝尝这个。”
依依沉不住气:“莫公子?你怎么总盯着我家少爷看?”
听闻此言,褰裳恨不得拍飞依依这个笨蛋。惊慌中扭头去看莫子曜,发现他也正直直的望过来。目光相接,彼此尴尬无所遁形。
褰裳哼哼着拍依依脑袋:“乱说什么呢你!”
莫子曜倒是坦诚,嘻嘻一笑,脸皮突然厚了好几层似的道:“你家少爷眉目清秀风华绝代,在下仰慕的紧。”
褰裳正端起茶杯喝茶,听闻此言不禁暗呛了一下,硬生生咽下口中茶水,一手捂嘴一手捶着自己的胸口,呜呜地道:“风华绝代,你眼睛不好使么?”
依依连忙凑过来给褰裳捶背,一面找帕子来给她擦脸。好半天褰裳终于缓了过来,抬头蹬着莫子曜道:“好吧我承认方才……方才举止有所不当,可那又不是我故意的,我可是好心去看有没有撞到你。你也用不着这么盯着我吧?再说了,谁更吃亏还说不准呢……”
莫子曜一脸好笑的问:“吃亏?”
褰裳瘪着嘴瞅他,哼哼不语。

正在两个人各怀心思,不知道怎么收拾残局的时候,有人轻轻地叩门。
“谁啊?进来罢。”褰裳扬声道,心下盘算着不管是谁,一定得好好感谢他救我于水火之中。
门被推开,原来是凌叔打发来的小厮:“凌管家说了,他脱不了身,没法陪少爷了。打发小的来接少爷,并说今儿没逛好,又担心少爷安全,等下次他有空了再陪少爷好好逛,而且大少爷也已经回来了,正念叨少爷呢,请少爷赶紧回去。”
褰裳听了吁了口气,也罢也罢,和这个神情奇怪的人坐在一起吃饭也确实不是什么舒服事情。于是对依依道:“那,咱这就回去?”
依依听说大哥回来,早就眉开眼笑,听着褰裳问她,更是把脑袋点了又点:“回去罢,大少爷离家可有段时间了。”
褰裳听了,又凑过去捏依依的脸:“再说他,我可是要嫉妒了。”
旁边莫子曜看着褰裳孩子气的举动,轻轻的笑了一声,褰裳这才放开依依的脸转头去看他:“莫兄,对不住了。大哥回来了,濯阳得回去了。”
莫子曜也站了起来,道:“如此,在下也该回去了。一起走罢。”说完扬声唤着小二结账。

不多时,小二算好了账上来回报:“一共是一百六十八两银子。掌柜的说了,公子给一百五十两的银票就成了。”
褰裳听了大惊,一顿饭,竟要一百五十两?皱着眉揪着小二问道:“这千味卧堤多少钱?”
小二躬身道:“三十五两。”
三十五两?一盘水煮白菜豆腐?要知道,相府里一个月的零花才不过三两。真真是富贵人来享乐的地方,褰裳顾着惊讶,突然听到依依问:“莫公子,怎么了?”
于是褰裳收住惊讶望向莫子曜,只见他在身上摸来摸去,突然却是面露尴尬之色。半晌涨红着脸道:“银票在小厮身上,被我打发去我二弟府上了。”
褰裳捂嘴轻笑,正要掏钱付账,突然见面前递过一个玉佩来。褰裳望向莫子曜,只听他道:“小二,这玉还值些银子,你拿去问你们掌柜的能不能抵账,等我晚些再拿银子来赎。”
小二面露难色,在面前几位衣着华丽的人脸上望来望去。褰裳看那玉圆润剔透,清透的仿佛要照出人来似的,心知定是块好玉,于是劈手拿了过来,一面掏了银票出来给小二:“拿这个去罢,这玉我收了。”一面笑嘻嘻的望着莫子曜。
莫子曜也不为忤,面色惭愧地道:“本说好在下做东,不想还是让贤弟破费了。那玉也该值两三百两银子,贤弟不嫌弃就拿去玩罢。”
褰裳举着玉在阳光下研究,整个玉在阳光下竟没有一丝丝杂质,自己虽不懂鉴赏,但肯定这玉的价值决计不是两三百两银子。“如此好玉——”褰裳轻轻对着玉吹了一口,把它塞回到莫子曜手里,“价值决计在饭钱以上,濯阳虽心仪,却并非贪财之人。子曜兄还是拿回去罢,区区一顿饭,小弟还是请的起的。”
莫子曜倒似急了,急急道:“贤弟清秀,剔透如玉,愚兄赠玉也并非全为饭钱银两。贤弟还是收了罢,全当见面礼了。”。一面抓起褰裳的手,硬是把玉塞了回来
正在争夺时,小二捧了银票上来了:“这是三百五十两,公子收好。”
褰裳伸了右手去拿银票,不防左手被莫子曜拉了起来,硬塞入了玉佩。莫子曜特意要试探褰裳,做出一副怕褰裳松手似的表情,一手紧紧的把褰裳的手握在掌心,一只手覆在上头轻轻拍着。他的手掌本就大褰裳许多,这下双手更是把褰裳的手包裹的丝毫都露不出来。
褰裳匆忙接了银票,使劲往回缩着手,边道:“好了好了,我收下便是。子曜兄松手罢。”
莫子曜听了我的话,方慢慢松开已略微温热的手,对我道:“贤弟一定收好此玉,日后若有为难之处,便拿这玉去往金满堂寻掌柜的。”
褰裳托起掌心中小小的玉佩,对着莫子曜点了点头。

一行人下的楼来,冬日的阳光在午后透露出些许温暖。褰裳眯着眼望了望天,晴空万里,恍惚间有些许错觉,仿佛今日的一切都不甚真实,自己依旧是天天困在相府那方天地里的慕容褰裳。
身旁的依依低声道:“少爷,上车吧。”
褰裳回过神来,心下有些凄凉地对着莫子曜道:“子曜兄,后会有期罢。”说完,也不顾莫子曜又急急地说了些什么,径直上车走远了。

褰裳没有听到,莫子曜赶来的小厮低低道:“爷,查到了,是慕容相爷家的。”
莫子曜眉眼含笑,望着马车远去的方向,半响道:“走吧,也该去子澈那了。”
 楼主| 发表于 2008-11-28 00:35 | 显示全部楼层
【十】花相容
刚转过影屏,就听得后堂里笑声不断。褰裳扬声叫道:“哎呀哎呀,早知道大哥就该早点回来才是。”
安珞在里头听着迎了出来,看见褰裳这般打扮一楞。
褰裳边走边笑嘻嘻的道:“比你好看吧……我就知道,别嫉妒我啦,嫉妒我我会不好意思的。”
安珞一副“真是受不了你”的表情,亲昵的在褰裳脑袋上拍了一巴掌:“小丫头打扮成这个样子,是不是偷偷溜去哪玩了?”
褰裳丢了一记白眼给他,不服气的道:“就只有你能四海为家,还不兴我出府溜达溜达?再说了……”褰裳刻意扶了扶头上的帽子,“本公子好歹也玉树临风,总藏在家里怎么能把京城四大公子比下去啊……”
安珞还没什么反应的时候,依依已经是一脸黑线……褰裳得意的笑着,死拽着安珞的袖子往堂里走去。
突然,觉得衣袖也被谁拽住了,褰裳扭头一看,原来是安珞停了下来。褰裳扬眉奇道:“怎么了?”
安珞认真地盯了褰裳一小会儿,冷不丁说了句“安珞公子已经被你比下去了”,然后也不管褰裳答不答话,又大步迈进后堂去。
褰裳皱皱鼻子,心下暗想“切,还不服气嘎,没听过人说长相像女子的男子最好看么”,一面尾随着他走了进去。

后堂里爹娘均坐正位,两位姨娘一左一右的面对面。左侧二姨娘下首有一张空椅子,想必是安珞的。这时候早有丫头怕椅子凉,拿了坐垫放在三姨娘下首给褰裳。褰裳一眼瞅着,连安都没顾得请,张口就道:“哎哎,我要挨大少爷坐,放左边吧!”
娘见褰裳进来张嘴就是这个,咬牙凶道:“裳儿!越发里没有规矩了,看着爹娘都不请安了,亏得平日里爹娘疼你!”
褰裳笑嘻嘻的蹭上去,扑在娘的腿上撒娇:“哎呀,好久不见大哥了,这不是想得紧嘛……娘啊,娘啊别生气了嘛……”虽然撒娇卖乖褰裳是一百个不愿意,自己浑身起鸡皮疙瘩,不过这想安珞大哥倒是实在的。也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只见过安珞一面,但是褰裳对安珞似乎有这与生俱来的亲昵。安珞疼自己,这褰裳知道,可是这个灵魂夏小朵也依赖着安珞。褰裳想这些,应该是来自于血缘——毕竟安珞和褰裳有着同样的血脉,虽然的褰裳现在早就不是当年的褰裳,但是起码这具身体还和这里有着深深的牵连。
娘听着嘴角露出笑意,爹发话了:“夫人,不要总管着他们。年轻人要是跟我们一样老气横秋,多没意思。”
褰裳听了忙顺着爹的意思接着腻娘:“哎呀娘,爹都这么说了呢……”
安珞在后头“扑哧”一下笑了出来:“褰裳丫头,你什么时候变得嘴这么甜了?又是哄又是骗的。以前你可是倔的紧呢,现下居然跟娘撒娇了!真是跟换了个人似的。”
褰裳回头冲大哥嘿嘿一笑:“这你就不懂了吧?俗话说的好,伸手不打笑脸人,你看我现在笑嘻嘻的,娘怎么忍心责骂我呢?你说对不对啊娘亲?”说着扭头接着蹭娘。
娘摸着褰裳的小帽子,笑道:“这丫头越发里古灵精怪了。对了,今儿出去怎么回来的这么早?好不容易出去一趟,没逛够就回来了?”
不说倒罢了,一说褰裳倒倒想起来了,又转身严肃的对安珞说:“我跟你讲啊,今儿是本少爷第一次出府,结果你就偏偏挑今儿回来。说吧,是不是对我有意见?”
安珞听了笑着来扭我的脸,边骂道:“小丫头真是越来越猖狂了,看来本少爷不在府里的时候真是让你太得意了。”
爹娘也不说话,笑嘻嘻的看褰裳和安珞在堂上闹。褰裳一个闪身躲过大哥“魔爪”,猛然把脸扑到娘的怀里:“娘救我啊,大哥看我比他俊朗心生嫉妒,摆明是要破我的相了!”
娘笑着用双臂护着褰裳,替我挡着大哥:“好了好了珞儿也别闹了,休息休息我们去吃晚饭吧。”
安珞见娘护我,果真停了下来,斜咬唇道:“爹,以后不能让这丫头出去,否则我京城四大公子之一的名头要给她夺了去,我可不干。”
褰裳依旧埋头在娘怀里:“真不害羞,谁让你长的丑呢?还是早点让了本少爷的好。”
娘轻轻拍着褰裳的背道:“行了行了,裳丫头也少说两句,非要刚见面气你哥不成?再不听话,娘可不护着你了!”
爹突然插了句话:“大不了京城四公子改名为京城五公子罢了。裳儿若真是男儿,也未必不如你们。”
褰裳听了窝在娘怀里咯咯笑,抬头对爹做了个“您真好”的表情,还不忘对安珞做个鬼脸气气他。

嬉闹之中,一群人热热闹闹往后头去吃饭。褰裳偷偷的观察大哥,只见他虽然稍显瘦削了些但是面色红润,想必这半年生活的很好;而且眉头的郁结也慢慢舒展,仿佛已经开始渐渐淡忘于家的事情。京城里,众生的生死哀乐都牢牢的掌控在天子的手里,没有谁能够真正控制的了自己的命运。纵然你是忠臣,是良将,但是为了一个“平衡”,该是你牺牲的时候你还是要义务反顾的付出。
兴许当年的皇上也并非全信了于家造反的事实,毕竟疑点还有很多,可是圣旨下的如此仓促难道真的没有一点其他原因?或者是,皇上明明知道于家的冤枉,却不得不打垮于家来牵制朝堂众臣。
这一切,又有谁能够真正说的清呢?唯有选择忘记。用自己的生命来代替已经逝去的人,用自己的快乐来代替他们未来得及享受的快乐,用自己的下半生代替他们勇敢的活下去。
这样的人生,才有它真正的意义。

安珞也察觉到了褰裳的观察,侧脸对褰裳微微一笑。褰裳不由得伸手过去,紧紧的握住了他的手。
安珞惊诧的看像褰裳,褰裳深深一笑,暗暗在心地对他说了句“加油”。安珞仿佛听见了似的,冲褰裳皱了皱鼻子,嘴角微微地上扬起来再未落下去。
于是褰裳的心突然踏实了起来。


腊八过了,年味儿更是越来越重。可天气好像已经到了数九时节,实在是冷的不成样子。外头屋檐上的雪化了又冻成了冰,薄薄的给房檐铺了一层透明的反射膜。阳光照着明晃晃的耀眼。
褰裳正瞧的出神,突然看见小满一溜小跑跑进院里来,小脸冻地红通通的,连忙叫依依唤她到屋里来。
小满跺着脚掀起帘子,轻快的钻了进来:“哎呀真真是要冻死个人!小姐,您这屋里要不要再添个暖炉子?”
“天冷你还出去?赶紧过来烤烤,冻坏了可不成。”褰裳躺在榻上,紧紧靠着暖炉,身上还盖着一条厚厚的毯子。
“大少爷打发人来传话,说是得了些好东西给小姐,让小姐遣个人去拿。正好小姐睡着了,小满又说她要顺便去见见大少爷院里头的九凤,我就让她和豆子去了。”依依边捅暖炉边道“是不是要再加点炭才行……”
褰裳听了,直直得从榻上跳了起来:“得了好东西?他怎么得的?我前儿见他他还没说有呢,难道是昨儿出去了?”
依依听着奇道:“小姐不知道啊,大少爷这两天天天在外头应酬呢!京城里的公子哥儿,有几个不认得大少爷的,这不正好年下了么,更是天天来请。”
褰裳“喔”了一声,心里头盘算着怎么再跟着出去一趟。前次出去时间又短,还碰到个莫名其妙的人,现在趁安珞在,得赶紧把握机会才是。
想到这,褰裳伸手掸了掸毯子上的毛,问小满:“大少爷现在可还在府里头?”
小满双手正捂在暖炉子附近烤着,听褰裳问话,点点头道:“恩,应该还在邀月楼。”
褰裳听了,揪了揪毯子,对依依道:“依依,我们去一趟。”
依依听得,抬起头来道:“小姐,天寒地冻的,您要有什么话找个人传过去就得了,自己巴巴儿的跑过去,冻坏了身子怎么办?”
褰裳可不管这些,径直伸手揪她的衣裳:“我要自己过去嘛……自己说才能说的请楚呢!”见依依劝告的望着自己,又松开手自己跑去找衣服出来。
依依禁不住褰裳折腾,微微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火棍,拿帕子擦了擦手过来帮褰裳更衣。

不多时,褰裳和依依就已经严严实实的包裹了起来,褰裳披上最外头的红色孔雀翎皮大衣,还特意把边缘是一圈银白狐皮的帽子扯了戴好。转头再看依依,两个人包裹的只剩下了巴眨巴眨的扑闪着。
褰裳冲依依一笑,掀帘走了出去。

方走到院子外头,就见安珞披着个大麾迎面走来。褰裳连忙迎上去问道:“我正要去你那呢,你倒跑出来了。这是打哪去呀?”
安珞见了褰裳扬眉一笑,道:“正去找你呢。可巧就遇着了,你也不用去我那了,好东西都让小满带给你了。走吧,我们回你那说话去,省的等下你还得出来受冻。”
褰裳听了嘿嘿一笑,把手上的手炉塞给安珞:“天儿这么冷,你出来倒是多穿点衣服,给,拿着吧。”
安珞伸手推了回来,还趁势帮褰裳揪了揪帽子,说:“我不冷,冷的话自然要穿厚衣裳的。倒是你年年冬天怕冷的厉害,你拿着吧!”
褰裳缩了缩脖子,感觉鼻子都要给冻掉了,皱起脸道:“行,那我们赶紧走。我屋里暖的很呢。”

三人又急匆匆的奔回来。还没进门褰裳就叫小满:“小满,赶紧再拿个手炉来!”顺手把自己的手炉递给安珞,伸手解下大衣。
安珞见依依自顾自解衣裳,小满也在忙着给手炉里加炭,于是自己寻了椅子坐了,笑着对褰裳说:“我还以为你在府里头多得意呢,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了。”
褰裳不屑一顾的抬起下巴:“哼,这你就不懂了吧?依依和小满正是因为对我太放心了,所以才这样。你试试放三姨娘院子里头?”
安珞听了上下打量着褰裳道:“呦嗬,半年不见,你长进不少啊,都敢背后说道三姨娘了……”
褰裳斜眼看着他不怀好意的笑,忙从小满手里头拿了新手炉来蹭过去,尽力假装又委屈又可怜兮兮地道:“好大哥,我错了还不成么。你就看在我特意亲手送手炉给你的份上,千万别去告诉三姨娘。”
安珞听了哈哈大笑起来,一只手指戳着褰裳的额头道:“你可真是越发里嘴甜了,怪不得爹爹准你跟了我去。”
褰裳一听话外有话,也顾不得跟安珞笑闹,连忙问:“什么意思?爹爹让我跟你去?去哪?”
安珞见褰裳着急,却偏偏装没听见,一面接过褰裳手里的手炉,一面把原本手里的手炉递给小满,岔开话题:“小满啊,把这个里的炭换一换。”
褰裳劈手夺了过来,道:“你放心,这个指定会换的。你赶紧告诉我,爹爹让我跟你出去了是不是?”
安珞笑嘻嘻的瞅着褰裳手里的手炉,摇头叹息道:“哎,没见过你主子这般会变脸的人啊。方才还是温顺的小绵羊,这下又要成老虎了……”
褰裳狠狠地扑上去揪安珞的脸,威胁道:“慕容安珞!再不说小心我掐得你没脸见人……”
安珞低头一面挡着褰裳伸来的的手,一面闷闷的憋着笑:“好好,告诉你。你赶紧把手拿开,果然这骨子里还是没变的,急急躁躁的坏毛病也不晓得改改。”
褰裳听安珞答应说了,直直地蹲下凑在他眼前盯着他:“快说吧,我猜肯定是让我跟你出府了,对不对?”
安珞点点头,道:“恩。后天小年,景阳王邀我去府上,爹爹叫我带你一起去。”
褰裳听了心下奇怪,景阳王请安珞去府上,扯了自己去算是什么事?于是嘴上不禁问道:“景阳王请你去府上,我去是怎么回事?扮个小厮跟着?”
安珞低下头笑道:“你不是一早就有男子装扮么,我携了你,就道是挚友罢了。我琢磨着,爹爹是想让景阳王见见你。”
褰裳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这话的意思,又听得安珞道:“景阳王可是京城四公子里最出挑的一个。你也就比我强点,跟他比是断然落下风的。”
褰裳听了好奇劲儿又被勾起来,猛地站起来道:“我倒要看看这个景阳王是怎么个出挑法!”
 楼主| 发表于 2008-11-28 00:39 | 显示全部楼层
小坑一下。。。。。稍后再填~
发表于 2008-11-28 01:04 | 显示全部楼层
终于发到江湖了~~
那个网站确实看不下去~~~打开就是白的~过了一会依旧没反应~然后打开任务管理器~发现“停止响应”~
 楼主| 发表于 2008-11-28 01:08 | 显示全部楼层
嗯,我也不折腾你了~你安生这头看吧~
汗。。。。剩下的我慢些发,争取保证填坑速度~ 近来这点,很麻烦
另,你怎么还在。Q你也没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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