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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侠原创] 长篇连载《凌烟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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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9-21 20:2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序章 逐苍狼

   大风吹散了黄土地上的沙尘,此时太阳渐渐升高,对面山坡的人影已模糊可见,年轻骑士抬头看看头顶烈日,回身说道:“大将军,突厥人即刻就要冲阵。”
“突厥铁骑善借阳光之利,不到阳光最为充足之时,不会冲过来的。”说话的是个黑面将军,双目闪着精光,直瞪着前方。
   又一阵大风呼啸而过,之后风势渐小,风沙不起,众军士精神为之一振。
   这时对面山坡忽然起了一层风尘,隐约形成一道浅浅的黑线,年轻骑士高声道:“大将军,突厥铁骑来了。”
   那黑脸将军嘴角挂一丝冷笑,低声自语道:“这般沉不住气,如何能与我军抗衡。”转瞬颜色一变厉声道:“传令下去,两千骑军随我冲锋,迎击突厥,张陵,你带一千虎豹骑绕到后面,先端了他们老窝,再回来驰援。”
        那年轻骑士答应一声纵马带队向西迂回而去,黑脸将军将手中长枪一举,口中一声怒吼,如同晴空一声霹雳,他身后数千铁骑随之整齐发出一声低吼,只震得大地颤动,黄沙吹起,在马蹄周遭盘旋。
        此时突厥铁骑已冲到高地之下,马蹄卷起的黄沙仿佛淹没了整个天空,那黑面将军一声断喝:“杀!”一骑飞出,如一团黑云般冲入黄色的天空,两千大唐铁骑一起奔涌而下。
        这突厥先锋铁骑最是精锐,虽见唐军以上示下,气势如宏,却不见有丝毫慌乱,那突厥先锋大将面目狰狞之极,口中用突厥语吼道:“杀了他们,全杀了!”双方甫一交手,刀光闪动,人仰马翻,血流成河,突厥铁骑素以强悍著称,但与这支唐军交手一时半刻占不了丝毫上风,那突厥先锋大将一路杀来从未遇见过如此强悍的唐军,不由得十分恼怒,他双眼仿佛瞪裂一般,忽然看到一众骑士保护着一位黑面将军左突右杀,锐不可当,看那将军头顶旗号,龙飞凤舞的写着两个大字,他虽不通汉文,却也猜到这便是唐军主帅,一提战马,手中长刀连连斩翻数名唐军,不过几眨眼的工夫,已逼到那群骑士的身侧,“保护大将军!”几名骑士长枪疾点,如同骤雨犁花般罩住了突厥先锋的上身,那突厥先锋虎吼一声,平地生雷,长刀染血,几名骑士已倒于马下。
        其余骑士见他如此威势,不由得心生胆怯,那突厥先锋见众人露出怯意,发出一阵狂笑,这笑声只笑得一半便戛然而止,他双目睁得更大,嘴里哇一声喷出大口鲜血,胸口已被刺穿,一个厚实的铁枪头露了出来,众人定睛观瞧,这状如驼龙的枪头普天下便只有一个,几名骑士惊呼出声:“是大将军。”
        那突厥先锋突然双手握住枪头,猛用力向前拉扯,众人大惊,不由心中暗道:“这人莫非是野兽转生么?”据说山中野猪头断而急奔数步才倒地毙命,其勇猛如斯。
        后面的黑脸将军却也没料到这突厥先锋竟会如此,他最后这一拉扯力量甚大,黑脸将军身体不由的向前一顷,不过他久历战阵,反应极快,双手撒开长枪,双腿加紧马腹,前倾之势立减,那突厥先锋使力过猛,竟将半截长枪扯过了身体,此时他力气用尽,胸口涌血,跌在马下。
        众骑士要用长矛在那突厥先锋身上截上几下,黑脸将军摆摆手,说道:“已经死透了,留他个全尸。”
        此刻战场上依旧杀得不可开交,突厥人即使主将战死,也决不败退,自然由下一级的人代替指挥,他们双目如同血洗一般,刀光霍霍,一时竟然占了上风。
        黑脸将军心中焦急,此时已临近正午,大唐骑兵重甲里汗水血水凝成一团,体力下降极快,已渐渐不敌,他心中怒极,手中驼龙枪上下舞动,当者披靡, 即便他如此勇猛,突厥铁骑殊无惧意,依旧如潮水般围住厮杀。
        那黑脸将军被围在当中,尚自恶战,忽然听得突厥骑兵一阵,身边一个骑士眼尖,喜道:“大将军,张陵带虎豹骑回来了!”
   突厥铁骑此刻已不到千人,突然杀出一支衣甲鲜明,战刀雪亮的大唐骑兵来,虎豹骑是这黑脸将军手下的第一强兵,有别与一般,使用和突厥制式相仿的战刀,领队的正是面目英挺的少年将军张陵,只见他手挥战刀,指挥虎豹骑将突厥团团包围。
   张陵派了几名会说突厥话的虎豹骑,在军阵中大喊:“你们突厥的大官已被大唐俘虏,知道厉害的速速投降!”
   突厥铁骑虽然军纪森严,听到这话大多不信,仍就力战,却也不免有些已经乱了心神,下马丢刀,跪在地上投降,虽然是少数,可是没过多久,突厥铁骑已渐渐有半数投降,剩下虽有悍不畏死者,却也不过小半个时辰,悉数被虎豹骑击毙。
        张陵带着数名虎豹骑寻找那黑脸将军,一路之上只见战阵上尸横遍野,战马骑兵的血水交织在一起,场面异常惨烈,张陵张口大喊:“大将军,你在哪?”高亢的声音在战场回荡,他拨马一闪,看到那黑脸将军伫立在一具尸体前,怔怔出神,那尸体旁有一匹突厥战马在咬扯闻嗅着尸体。张陵不明经过,甩镫下马,上前施礼道:“大将军,莫将已擒住突厥俟斤阿史德乌没啜。”
        那黑脸将军点点头,忽然沉声说道:“某家纵横天下,从未输人一招半式,竟让此人夺了驼龙枪。”他仰天长叹数声,转身上马绰枪,“把那突厥狗官解到我帐前,我要亲自审问。”
        张陵答应一声,见几个军士将那尸体搬起,那突厥战马悲鸣不止,跟在主人尸体之后,张陵见那尸体衣甲与一般突厥铁骑不同,心中已明白七八分,一提战马,追赶那黑脸将军而去。
        午后几只乌鸦飞来,不停在死人身上盘旋,为这荒野平添了几分凄凉之色。
                           二
        阿史德乌没啜浑身颤抖的跪在中军帐前,身后站定两名刀斧手,正自盘算,回去面见大汉必是死罪,不知道这唐军将军是什么脾气,能不能放了我,忽然耳中听得一声惊雷,“把狗官带进来!”他虽不懂汉语,却也着实吓了一跳,两名刀斧手将他推搡着进了中军,阿史德乌没啜浑身哆哆嗦嗦双腿都不听使唤了,一名刀斧手在后面冲他小腿根上猛踹一脚,阿史德乌没啜不由得双腿一曲,跪在地上,他头微微一抬,见面前坐定一个黑脸大将,虎目圆睁,一对精光四射的眸子盯在自己身上,心中就是一颤,听得那黑脸将军用汉语问了一句,旁边一个参军用突厥语译道:“你就是阿史德乌没啜?”
        他连忙用突厥回答:“正是,正是。”
        那黑脸将军又问道:“你的先锋大将叫什么名字?”
        阿史德乌没啜一楞,答道:“速也台。”
        黑脸将军重复几遍,目光悠然,一时竟没有再问。
        阿史德乌没啜心中又急又怕,以头杵地,口中连珠炮似的用突厥语说道:“唐朝大将军,小人只是奉命行事,心中对天朝上国并无半分不净之意,望大将军念在小人还有妻小的份上饶过小官,小人回去之后必定感念大将军活命之德……”
        那参军一句句将他所说翻译成汉语,这阿史德乌没啜学问不浅,说出话来条理分明,那黑脸将军尚自目视帐外,似乎全没听到,阿史德乌没啜心中大急,磕头更加卖力,“大将军求你活命,小人第一次上战阵,并未杀过大唐的军民百姓,虽有罪孽,尚……”
        那黑脸将军一摆手,“行了,你若有你先锋大将的一半,此刻也不必跪在我面前求活,快些滚吧。”
        阿史德乌没啜听得那参军口中翻译的最后一句,苍白的脸上倏地有了血色,磕头如鸡吃碎米,突然也不知哪来的胆色,哆嗦着问道:“小人斗胆问大将军姓名,回去必当感念将军活命之恩。”
        那黑脸将军冷笑一声,说道:“某家便是尉迟敬德,你可给某家记牢了。”
        阿史德乌没啜听得那参军口中译出尉迟敬德四字,脸色大变,又磕了几下头,转身便向中军帐外跑,几步摔倒,爬起又跑。尉迟敬德看他跑远,嘴角划过一丝轻蔑笑意。
        张陵急道:“大将军,此人便这么放了?”
        尉迟敬德背过身去,过了一会儿才沉吟道:“张陵,你跟我这么久,可见过我放过一个该杀的人么?”
        张陵跟随大将军多年,知道他以这样口气说话便是心中不痛快了,也就不再多言,尉迟敬德摆摆手,说道:“你们都退下吧,让我一个人静静。”
        众将退出中军,只余下两名护卫,侍立在尉迟敬德身后,他坐在椅上沉思良久,不觉时间流逝,一名军士送饭进帐,见大将军思索出神,混不知觉,也不敢出声提醒,只悄悄放下,退了出去,又过了一阵已经到掌灯时分,帐中点起几盏明灯,亮如白昼,尉迟敬德心绪甚是烦乱,取出长安传来的加急军情,凑在灯前仔细阅读,颉利可汗亲率大军已逼近渭水,长安城中这位大唐天子十分的危险。尉迟敬德已不知看过多少遍,又看过一遍心中已经有了计较,展开一副军事地图正自研究出神,突然帐内响起一阵冷笑,这笑声阴冷之极,笑得几声便停了,两名侍卫腰刀出鞘,四目瞪圆,这中军大帐空空荡荡,除了大将军,哪里还有别人?可是这笑声便清清楚楚的是从帐内发出,却见尉迟敬德头也不抬,仍自盯着地图,那笑声却再次响起,轻蔑之意大减,只干笑几声,笑声还未停止,尉迟敬德眼中突然精光暴涨,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钢鞭,大喝一声:“杀!”身体已随钢鞭掷出,越过书案,书案上如刮过一阵强风,吹得纸张乱飞,尉迟敬德鞭尖直指,那干笑声早已戛然而止, 只听得那人“咦”了一声,尉迟敬德知道那人已经提神换位,一击已经失手,虎吼一声,转身定睛瞧看,钢鞭擎在手中,已微微沁出汗来。
        “好个尉迟敬德。”两名侍卫仍然呆站原地,手握唐刀,脸上恐惧之极,突然两名侍卫人头倏地落下,脖腔里各喷射出一道血箭,面对如此恐怖景象尉迟敬德也不免心中一震,那血箭喷过一阵,尸体才倒下,凭空里多出一个妖艳公子,这公子看不出年龄,脸色白皙,眉目如画,说不出的妖艳动人,款款立在书案后面,手中轻摇折扇。“尉迟敬德,世上凡夫俗子,你也算是个厉害人物。”那公子嘴角微起,露出一对酒窝。
        尉迟敬德平生没惧怕过任何对手,但这公子身手言谈太过诡异,只得圆睁虎目,高声喝道:“阁下是何人?擅闯我中军,不知道死罪么?”
        那公子嘴边笑容一敛,摇摇折扇缓慢地说道:“尉迟敬德,你这么高声说话,是想唤你的虎豹骑进来么?你军帐周围,便是一条活狗也没有了。”
        尉迟敬德沉声冷笑两声,说道:“你这妖人,到底受了何人的差遣?”
        那公子微微笑道:“我奉了李世民的圣旨,来取你的首级。”
        尉迟敬德听得“来取你的”几字便心知不好,不听他说完便钢鞭直指,矫如龙蛇,一声虎啸,这一式叫做“高祖斩蛇”是尉迟敬德鞭法之中的绝技,情急之下使出更是携带风声,威力无穷,那公子自恃神通高强,本拟在说完话后再行发难,没料到尉迟敬德先发制人,他摇摇折扇,嘴角挂笑,尉迟敬德这一鞭虽然来势汹汹,招法精奇,却不能伤得他半分,半个呼吸的时间那公子已提神换位闪出了钢鞭的攻击范围,伸出右手去直抓尉迟敬德的衣领,这一抓虽然简单,尉迟敬德暗暗叹息却是无论如何也闪避不过,他闭上双眼,知道与那公子实力差距太过悬殊,抵抗也是无用了。
        尉迟敬德等了片刻,只觉身体周遭无甚变化,睁开双眼,不由得大吃一惊,只见那公子站在自己两丈开外,右手几根手指滴下鲜血,他脸上雪白,身体周遭气息大盛,显然已经怒极,突然喝道:“是谁暗算本尊,给我滚出来!”这一喝运上了真力,胜过虎啸龙吟,尉迟敬德虽是纵横天下数十载的大唐虎将,却也不禁心中巨震,双腿微微颤抖。
        “邪魔外道,也敢妄称尊?”声音低沉冲淡,听得尉迟敬德心中舒缓,平静许多,这“尊”字尾音还未结束,这公子身形已然不见,他原本自持身份,无论什么样的对手也要打过照面再动手不迟,如今手指染血,乃是平生第一次,胸中愤怒压抑之极,听声音判断对方所处方位,便施展神通过去击杀,他身法快极,在帐内只留下一个淡淡的影子,已欺身到了那人身侧,折扇出手,这一击看似轻描淡写,却有千万钧的力道,那人看他出手,不再迟疑,探右手递出一剑,这一剑正大浑圆,仿佛天地间浩然之气都凝结在这一剑之中,那公子看那剑势如风云雷动,脸色微微一变,说道:“天剑,你是剑机……”
        “休得多言。”那人连击三剑,天剑浑圆,地剑正方,人剑莫测,那公子不敢大意,折扇抖动,鼓动全身力道硬接这三剑,尉迟敬德这时方才看清,那使剑之人一身黑衣,黑纱罩面,但是似乎年纪甚轻,那黑衣少年三剑使得大开大阖,威势直如天神下凡一般,却没料到那公子敢一把折扇硬接,这三剑蕴涵着极大的威势与力道,尉迟敬德只觉浑身压抑难受,仿佛这空间之内已被这黑色剑气笼罩,那公子一声怒叱,手中紧握折扇青芒大盛,以右手手指作笔,拟在自己身前写下一个“毘”, 尉迟敬德看得清楚,这“毘”字沾着那公子鲜血,在黑色剑气中隐约闪着些许金光,他心中感叹天下高人异士神通了得,大开眼界,那公子见“毘”字写成,左手发力,折扇上青芒更盛,他微微沉气,低声念道:“唵、嘛、呢、叭、咪、吽。”他沉声念完这六字,身前“毘”字金光大盛,只逼得尉迟敬德睁不开双目。
        那黑衣少年看那公子使出这佛门神通护身,手中木剑加力,这木剑嗡嗡作响,尉迟敬德耳中听得甚是难受,三才剑威势已被这少年催到极至,这小小军帐内便仿佛天地换色,人间飘摇,突然一束金光穿出,速度虽然不快,却是平稳异常,直取那黑衣少年,原来是那公子心中急躁,将这“毘”字诀佛门神通化守为功,鼓动力道直推出去,黑衣少年木剑立于身前,力道沉静如水,使出一招地剑,看来是要以这最强守御之剑硬接“毘”字诀,尉迟敬德看着那“毘”字放出万道金光缓缓逼近黑衣少年,心中大是焦急,却是无能为力,眼见那“毘”字已逼近少年身边,尉迟敬德只觉眼前一花,耳中听得“轰轰”巨响,胸中气血翻滚,十分难受,突然军帐一暗,灯火均被打灭,“剑机高手,果然了得,本尊今日便饶过你,下次可没那么好运气了。”那公子声音阴冷,最后一句“没那么好运气了”云云,声音远远传来,已在数十丈之外了。
        这时张陵带着几十名虎豹骑终于赶到帐外,张陵见帐内悄无声息,一团漆黑,心中担心大将军安危,第一个大踏步闯入军帐,他晃动手中火把,一眼看到伏坐于地的尉迟敬德,急忙抢过去扶住,“大将军,你可曾受伤?”
        随后进来的虎豹骑将灯点起,帐内恢复了光亮,尉迟敬德压抑住胸中恶心难受之感,强打精神,甩开张陵,站起身来寻找那黑衣少年,那少年却早已踪迹不见,他心中百感交集,大步出了中军帐,此时外面明月当空,夜色正浓……
                        三
        却说已过子时,长安城内一片萧索,突厥大军逼近的消息城中百姓俱已知晓,人心惶惶,在清冷的街道上一乘小轿咯吱咯吱飞快的出太极宫向东而去,走不过半袋烟的工夫,突然前面一声断喝:“什么人?站住。”
        轿夫们一阵惶恐,止住脚步,轿中人并未听到声音,只觉得轿子停了,才醒悟道:“怎么回事?”他说完这句咳嗽几声,似乎身有疾病,“轿中何人?子时已过,篁夜之间,不知道宵禁么?”
        轿中人掀开轿帘,看是值夜的的金吾卫,五六人一队,在前面的举着灯火,轿旁跟随的一个仆人高声喝道:“兵部尚书杜大人的轿子你们也敢拦,好大胆子!”
        金吾卫众人中一个队长模样的从手下接过火把,在轿前一照,看得清楚,急忙躬身施礼,说道:“属下不知是杜大人的轿子,请大人恕罪。”
        轿中的杜如晦说道:“你们职责所在,可以让我们走了吧。”
        “那是自然。”金吾卫队长向后一挥手,“闪开,让杜大人过去。”
        杜如晦心事重重,他刚从太极宫面圣回来,太宗李世民夜召几名重臣商议军机,眼看突厥已经逼近渭水北岸,长安城中守军空虚,李靖等几路援军路途遥远,回援不及,虽然尉迟敬德在泾阳阻击突厥大胜,却不能影响颉利大军的虎狼之势,杜如晦提出的几条计议也只是能够稍微扩充长安的守军,若要说和突厥大军作战,还是杯水车薪。他苦思良久,没有一条计较行得通的,加之哮喘发作,心中十分的苦闷。
        杜如晦下轿进府,径直走到书房,喝了几口茶坐在桌前,靠在椅上闭目凝思,不过一刻,有些困意,他脑中思虑甚多,半睡半醒之间听得脚步轻响,不由得一阵生气,平时他约束府中下人甚严,没他传唤,任何人不得轻入书房,睁开双目一看,却是想骂也骂不出了,只见女儿杜霜霜亭亭站在面前,手中托一个托盘,上面一碗羹汤,杜如晦平日处理军机大事,极少见女儿,此刻见女儿出落的花骨朵一般,心中有几分愧疚几分欣慰,杜霜霜取下汤碗放在父亲面前,说道:“爹爹,我听下人们说爹爹的哮喘又发作了,煮了一碗银耳汤送来了。”                                 
        杜如晦心中温暖,拿起汤匙吃了两口,仿佛一下子病轻了几分。他咳嗽两声,正待问女儿几句近况,杜霜霜低头说道:“爹爹,表哥来了,等了你一天,现在还在厢房候着呢。”
        杜如晦闻言一阵烦躁,杜霜霜口中的表哥正是他夫人的兄长之子,杜夫人娘家姓龙,本是世代公卿,到杜夫人这一代长子龙镇虽文才出众,饱读诗书,却身处乱世并未出仕,守住祖业,他与杜如晦交情莫逆,将妹妹许配给杜如晦,龙镇仅有一子,取名应城,这龙应城从小便与众不同,在常人眼中便是戾气乖张,龙镇却是十分疼爱,龙应城十岁时来杜府住过一段时间,杜如晦便十分不喜此子,杜霜霜却是天天跟着表哥,似乎甚是投缘,杜如晦听得龙应城来了,脸上露出不喜之色,说道:“他来做什么?”
        杜霜霜看父亲脸色不好,忙道:“表哥等了爹爹一天,说求见父亲有要事相商,爹爹,表哥这次来必是有大事,你就见他一见吧。”
        杜如晦本来心绪烦乱,不愿见这个乖僻的侄子,但听到女儿温言相求,叹了口气,说道:“你叫他进来吧。”
        杜霜霜面露喜色,说道:“谢爹爹。”喜滋滋的退了出去。
        杜如晦将汤碗放在旁边,再一抬头,见眼前一闪,一个少年已跪在面前,杜如晦心中诧异,心道:“这孩子怎么走路没有一点声音?“只听少年言道:“小侄龙应城拜见姑丈。”杜如晦虽不喜此子,见他礼数有加,忙起身搀起,说道:“应城,数年不见,你长得这般大了。”他借灯光仔细端详龙应城,这龙应城身着服饰十分得体,虽不奢华,却不失庄重,面目清秀俊美,颇有几分龙镇昔年的气度,只是脸色有些苍白,似有伤病在身,杜如晦一见之下,多了几分喜欢,说道:“应城,坐。”
        龙应城说道:“姑丈在此,小侄不敢坐。”
        杜如晦把他按在坐椅上,说道:“你不是找我有要事相商么?不坐下来如何说。”
        龙应城说道:“姑丈,小侄此来,非为别事,突厥大军已逼近长安,敢问姑丈有何计较?”
        杜如晦沉吟片刻,说道:“应城,姑丈苦思数日,并无破敌良策,你若有何妙计,不妨讲来。”
        龙应城淡然一笑,说道:“姑丈贵为当今兵部尚书,深通谋略,你若无计较,应城也无良策,只不过有个笨办法而已。”
        “哦?”杜如晦问道:“是什么笨办法?”
        龙应城肃然道:“姑丈,这个办法能否成行,要看姑丈和当今皇上信不信我龙应城了。”
        杜如晦心中一凛,他素不喜龙应城,在此危急时刻,龙应城孤身前来,不得不让他心中起疑,试探着说道:“应城,你不妨直说。”
        龙应城站起身来,微笑道:“姑丈,你星夜入宫,不知和当今皇上定下的是何计议,能否告知应城啊?”
        杜如晦心中更添疑云,龙应城莫非是突厥人的奸细,来我这刺探军机来的?他这一迟疑,怀疑之色显露出来,龙应城笑道:“连姑丈都怀疑我,旁人如何信得?也罢。”他忽然沉声说道,“今夜大唐皇帝和几位重臣商定,城内外遍插旌旗,颉利生性多疑,便以这疑兵之计吓退突厥,几位重臣如果我没看错的话,长孙大人,高士廉高大人,房玄龄大人,姑丈,我说的有没有错?”
        杜如晦脸色大变,他素来沉稳,此时却手脚颤抖,一拍书桌,沉声喝道:“你,你究竟是何人?”
        龙应城不慌不忙说道:“姑丈,我若是突厥奸细,此时早已回去禀报颉利了,如何还能在这儿,和姑丈谈论破敌良策?”
        杜如晦脸如土灰,说道:“话虽如此,你怎么会知道皇上的计策,难道说你也进了皇宫么?”
        龙应城一阵大笑,说道:“姑丈,莫非只有王公大臣,才配进得太极宫么?”
        杜如晦虽对龙应城仍是将信将疑,但这个侄儿早已不是数年前的乖张孩儿了,只得继续说道:“应城,你的计策如何,直说了罢。只要退得了突厥,姑丈虽死无憾。“
        龙应城点点头,说道:“姑丈,皇上要以疑兵之计退突厥,必定要亲临战阵,与颉利对峙,请姑丈奏请皇上安排我在随从之内,若与颉利相距百步之内,我便可以擒住这突厥大汗,到那时以颉利为质,突厥必退。”
        杜如晦听后一阵悲伤,心道:“应城这孩儿看来是疯了,他自幼便乖张,却也难怪,那突厥大汗身旁何等精兵强将,慢说是人,便是一只飞鸟也飞不过去啊。”
        龙应城察言观色,知道姑丈不信,笑道:“姑丈,九年前我来府上,最喜和表妹在后花园的莲花池边玩耍,如今莲花正开,我取一枝来与姑丈赏玩。”
        “应城。”杜如晦叫出口,龙应城却已不见,忽然眼前一花,一个少年如玉树临风般立于面前,手中握着一株莲花,荷叶粉嫩,花茎青淡,幽香之气直入肺腑。杜如晦心中惊诧,叫道:“应城,你这本领是和谁学的?”
        龙应城将手中莲花插入书房花瓶内,转身笑道:“小侄这点能为够不够擒住突厥大汗的?”
        杜如晦沉吟道:“应城,此事关系重大,万一有个闪失,我大唐的江山社稷,皇上的身家性命都不能保全……”
   龙应城忽然打断道:“姑丈,应城有十足把握擒住颉利。”他说得斩钉截铁。
   杜如晦凝视龙应城半晌,说道:“明日我便进宫向皇上献此策。”
                      四
        杜府的后花园虽不十分宽大,却是雅致非常,杜如晦素好清净,每到公务清闲的时候,便喜欢在这后花园散步,此时正值夏季,刚刚下过一阵小雨,荷花香气沁人心肺,一个身材婀娜的少女在廊中穿行,向莲花池上的凉亭而来。
        少女放慢脚步,蹑手蹑脚走进凉亭,双手伸出,捂在了背向他而坐的龙应城双眼,龙应城莞尔一笑,说道:“表妹,莫要胡闹了。”
        少女杜霜霜笑道:“你说,你是大乌龟,我便放手。”
        这是龙应城十岁时来杜府与表妹常玩的把戏,杜霜霜一出现在长廊他便已经知道了,否则以龙应城深悟三才剑理,武功神通登峰造极的身手,怎么会避不开。龙应城故作生气,说道:“表妹,你都这般大了,还这么孩子气。当心以后……”
        “当心什么?”杜霜霜放开双手,气鼓鼓坐在龙应城身旁,撅嘴道:“表哥这次来一点也不好玩。”
        龙应城见表妹生气,却也不去哄她,径自看着一潭幽绿的池水。
        过了半晌,杜霜霜忍不住探头过来问道:“表哥,你昨晚和爹爹谈了那么久,谈的什么啊?”
        龙应城默然不答,杜霜霜心中不快,说道:“小时侯你什么都跟我说的,现在便不理我了。”起身要走,龙应城忽然说道:“表妹,九年前我们在府门外见过的那个女人,你还记得么?”
        杜霜霜一楞,说道:“表哥,你是说……”
        “就是那个摸了摸我头,还给你糖果的女人。”
        “时候太久了,我记不得了,表哥。”杜霜霜歉然道。
        “没关系的,霜霜,我这次回来有件大事要办,要想的清清楚楚的,所以一直没顾上和你说话,你不怪我吧。”龙应城看着杜霜霜,脸上有几分淡淡的忧伤。
        杜霜霜看着龙应城秀美的双目,九年前就是这一对秀目让她对这个表哥有了莫名的好感,她忽然双颊飞红,不禁低下粉颈,低声道:“表哥……”
        此时杜府的大管家疾步从长廊上跑来,一见龙应城,面露喜色,走到近前擦汗说道:“龙公子,老爷刚回来,让我马上来找公子去书房。”他看到杜霜霜也在,忙请安道:“小姐好。”
        龙应城点点头,对杜霜霜说道:“表妹,我去见姑丈了。”说完不疾不慢跟随着管家去了。
        杜霜霜看着龙应城的背影渐渐远去,心中久久不能平静,她坐在凉亭里,脑中全是九年前龙应城来杜府一起玩耍时的情景,她嘴边带着微笑,那时侯她吵着要出府玩,龙应城背了姑妈姑丈悄悄把她带了出来,刚走出府门,迎面遇到一个****,是了,杜霜霜心中一亮,表哥说得那个女人就是她啊,杜霜霜记得那美妇看到龙应城便径直走了过来,摸了摸头,捏了捏手,口中不住惊叹,看到龙应城身旁的杜霜霜,称赞一句,好美的女娃子,给了她几块精美的糖果,这时杜府的管家办事回来,看到小姐和少爷,急忙将他们连抱带拽的带进家门,还将那美妇给的糖果扔在地上,那美妇却不生气,只是笑盈盈的看着龙应城,龙应城回头看那美妇,一双纯黑秀目竟闪着依恋的光芒,那美妇一直笑看着龙应城,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杜府深处……
        杜霜霜回想起龙应城提到那美妇时的肃然神情,心道:“那女人必定有和表哥这些年的境遇有莫大关系,他明明想跟我讲的,我却想不起。”她不禁有些懊悔,“不成,我得找表哥问清楚。”
        杜霜霜在快步穿过长廊,穿过几层院子,走到父亲书房门前,探头进去,只见父亲一个人在书桌前凝神书写,房间内再无旁人,若是平时,她决计不敢进去打扰父亲,但是不见龙应城,她心中焦急,迈步进房,杜如晦听得脚步声响,抬头一看,问道:“霜霜,有什么事?”
        杜霜霜一时语塞,结结巴巴说道:“爹爹,表哥人呢?”
        杜如晦语气如常,说道:“你表哥有急事要办,已经离开了,他说事在紧急,让你保重,他会再来看你。”
        几颗珍珠似的泪滴划过杜霜霜白玉般的脸颊,她别过头去,一阵凉风吹过,柳条轻轻随风摆动,惊起一阵蝉鸣。
                          五
        龙应城离了杜府,疾步南行,穿街过市出明德门便展开轻功,十几次呼吸之间便来到长安南门外的一座密林之中,龙应城放下脚步,缓步走入树林,头顶树叶哗啦啦一响,一个身形矮小的中年人纵落下来,落地悄无声息,单膝跪在龙应城脚下,说道:“少宫主。”
        龙应城摆摆手,中年人站起来,垂手侍立,龙应城问道:“我师父让你捎什么话?”
        中年人毕恭毕敬说道:“宫主让我转告少宫主,唐王的旨意请你一定照办,还说小西天的高手已不在颉利军中,此行必定万无一失。”
        龙应城点点头,说道:“但愿如此吧。”
        中年人从怀中掏出个精致的小瓷瓶,双手奉说,说道:“宫主说即便小西天的尊者神通高强,少宫主输给他也大为不该,临敌经验实在不足,特意让属下带了伤药来。”
        龙应城鼻子哼了一声,接过瓷瓶,打开瓶塞倒出一粒丹药,吞了下去,说道:“我师父还有什么吩咐?”
        中年人说道:“宫主说少宫主虽武功已成,毕竟年轻,此行事关苍生社稷,望少宫主谨慎而行,千万麻痹大意不得。”
        龙应城听罢点头,说道:“你回去告诉我师父,龙应城大事一了,自然该去想去的地方了,师父大恩,永世难忘。”
        中年人点头称是,单膝跪地,说道:“属下恭送少宫主。”
        龙应城清啸一声,那粒丹药功效甚强,只觉身上内伤好了大半,周身气息畅通无阻,他提气换神,瞬间便回到明德门,又入了长安城。
        突厥大军压境,长安城中一片萧索,龙应城信步走来,沿途街道十分冷清,仅有几家买卖铺户开着,抬头看天,夕阳西坠,走上一家酒楼,在二楼临窗而坐,茶水送上,龙应城远眺北面,渭河水依旧在,不知几日之内,这长安城会不会易主?龙应城心中思绪凌乱,姑丈在书房所言又涌上眼前,皇上接到颉利下的战书,明日在便桥会战,届时你随皇上与颉利对质,饲机擒杀突厥大汗,这是皇上的旨意。应城,皇上和大唐的江山社稷,都赌在了你的身上。
        龙应城手擎茶杯,心道唐王啊唐王,龙应城是为你而生的么?他苦涩一笑,重重将茶杯一顿。
        入夜后,龙应城沿朱雀大街过朱雀门,这朱雀门是入皇城的必经之路,一乘轿子在此等候,龙应城钻入轿子,四名轿夫抬起径直向承天门远远去了……
                        六
        长安城以北的渭水对岸的突厥营帐密密麻麻,层层乌云也似,一眼望不到尽头,突厥人生性粗旷,营帐较之唐人更为简朴,炊具上的火早已熄灭,仅有几根羊骨在上面,天色刚刚发白,联营之内悄无声息,“呜呜”一声冗长浑厚的号角过后,地面犹如**一般,正是颉利可汗的十万铁骑,在渭水北岸绵延数里,
     突厥大军的正中,有一人神情粗豪,马鞭指指对岸,对身旁众将说道:“你们说说,大唐皇帝打得什么主意?”
        他看看众人,继续说道:“阿史土门,你主意多,你说说。”
        旁边一个中年将官在马上施礼说道:“大汗,这李世民少年从军,打了大小数十余仗,胜者占得大多数,李世民坚守孤城,必有十足的把握,今看长安城中遍插旗帜,烟尘滚滚,大汗不可轻动啊。”
        颉利可汗点点头,说道:“我也是此意,昨日我给李世民下了战书,我料他,必不敢与我军交战。”
        “大汗,我军有十万之众,一路杀来,唐人不能敌,如今我军士气正盛,何不一鼓作气,拿下长安城,活捉唐王。”说话的是颉利可汗手下一员骁将。
        颉利可汗说道:“不可,长安城内守军军力虚实未知,贸然轻进,反被其乱。“
        那阿史土门凑近颉利,低声道:“大汗,小西天的尊者昨日回去了,留下四名护法,暗中保护大汗。“
        颉利鼻子哼了一声,说道:“走了倒好。”
        阿史土门说道:“大汗,中原高人异士虽然桀骜不驯,但大汗稍加笼络,便可帮我们办成大事。”
        颉利不屑道:“办成什么大事?我大军一出,血流成河,伏尸百万,要他们这些旁门左道做什么?”
        阿史土门续道:“大汗,有些时候数万精兵也攻不进的城池,几名高人便可轻易得之。”
        颉利脸上现出不愈之色,说道:“阿史土门,那小西天的什么尊者自称海内难寻对手,却连唐人的大将尉迟敬德也杀不死,要他有何用?”
        阿史土门忙道:“大汗,那唐军之中好象也有世外高人……”
        颉利摆摆手,说道:“不必再说了,阿史土门你一向聪明,我问你,我突厥人从唐人手中夺取这天下,靠的是什么?”
        阿史土门想了想说道:“我突厥人弓马冠绝天下,且人人不畏死,这些均远远胜过唐人。”
        颉利摇摇头,说道:“这不过是些小胜,我突厥这次大军能够逼近长安,靠的是大唐新主登基,国力空乏的决胜之机。”
        阿史土门道:“大汗,你的意思是……”
        颉利哈哈大笑,雄壮的笑声在渭水中传出老远,两岸俱能听得清清楚楚,颉利止住笑声,肃然道:“不错,我突厥能与大唐一较长短之机,便只有这一次。”
                           七
        辰时刚过,只听得长安北门城门“吱哑哑“一响,霍然大开,几匹快马旋风般冲出,马上一人面沉如水,金冠黄袍,满身甲胄,猛抽一鞭,座下战马吃痛,四蹄踏开,疾向渭水方向而去。身旁几骑不敢怠慢,纷纷纵马追随。
        北门距渭水不过数里,这几匹快马脚力极好,不过一顿饭的工夫便到了。渭水之上有一座便桥,几骑行至便桥,那骑乘一匹黑马的黄袍者“吁”了一声勒住马缰,马鞭直指对岸大声喝道:“颉利,你给朕出来!”
        这黄袍者正是大唐皇帝李世民,他依杜如晦之计,出城与颉利会面,李世民少年时便胆色过人,此刻见突厥十万铁骑,不怕反怒,这一声断喝,威严异常,仿佛就连这渭水连绵不绝也要被喝得断流。
        颉利正自眺望沉思,一旁的阿史土门看得真切,忙道:“大汗,对面确是大唐天子李世民。”
        颉利万万没有料到李世民敢仅带数骑来渭河与他对质,心中一惊,但颉利一代突厥雄主,片刻间已经淡定,说道:“阿史土门你带上几人,随我去见大唐皇帝。”
        颉利带阿史土门及几骑亲兵,急匆匆来到便桥,与李世民隔岸而质,颉利仔细打量这位大唐天子,只见李世民生得十分雄壮,虎目生威,不愧是马上打天下的雄霸之主,颉利心中暗赞,久闻武德皇帝四子,太子无能无德,三子有勇无谋,惟独次子秦王李世民德才兼备,武德皇帝灭隋多是借了次子之功。
        李世民也在打量颉利,看罢多时,马鞭一指,说道:“对面可是突厥首领颉利?”他神态甚是轻视,颉利懂得汉语,昂首答道:“正是颉利,对面可是大唐皇帝?”
        李世民喝道:“既知是朕,何不速速下马见礼。”
        颉利胸中大怒,心道我大军之下,长安城朝不保夕,你李世民不过是破巢完卵,竟敢如此轻视于我,正待出言相讥,忽然眼前一花,这突厥大汗眼力何等尖锐,却只看到便桥之上一个淡淡的影子,颉利感觉胸前难受压抑之极,一股凌厉之气已欺到身前,“休得无礼!”颉利身后四名亲兵一声怒斥,说得却是汉话,情急之下,四人同时出手,未动兵器, 只凭两只肉掌,催动真力,护住颉利身前左右,这四人所站方位,看似简单,却是佛门中传说护法灭魔的涅磐大阵,蕴涵着无限杀机。阵外龙应城停在空中,围着这四人及阵中的颉利转了数圈,他本拟出手便擒住这突厥大汗,没料到颉利身后跟随的四名亲兵竟是武功高手,尤其是这涅磐阵法奥妙无穷,凶险非常,四人修为虽不甚高,但在这阵法当中,真力相连,威力何止大了一倍,以龙应城之能,一时之间竟不能看出个中玄机。
        这一变故虽是十分突然,突厥大军反应也着实迅速,此刻颉利亲兵数百已向便桥涌动,龙应城一声清啸,黑木剑在手,心道:“也罢,我便将这敌酋杀了,护着唐王回长安。“他主意已定,掐剑决,一招天剑直攻涅磐阵东的那名护法,那护法身上七处已被龙应城剑光笼罩,这天剑剑法欲强则刚,欲巧则灵,最是威力无穷,涅磐大阵虽减弱了龙应城天剑风雷的摄人之势,但以这护法之能,仍不能挡龙应城一剑。
        眼见那护法要毙命于天剑之下,阵南的护法手中一花,多了一把钢伞,只见他口中念念有词,将钢伞掷出,龙应城看的清楚,心道:“这人竟有御物的本领。”那钢伞飞至阵东护法身侧,即刻张开,伞面急速转动,挟动地面风沙四起,那阵东护法有了宝器护身,手中取出一把琵琶,拨弄几下,激射出数道气剑,龙应城撤剑提神,半个呼吸间又回到空中,他身形似天空流云,那四名护法修为有限,如何看得清楚,提神换位之功非是内功真力达到登峰造极之境不能练就,龙应城心知这四人虽身着突厥寻常士兵服饰,但必定是小西天的高手,龙应城听过什么小西天一尊三圣四大护法的传言,瞧这四人手中兵器都非凡品,想来就是那四大护法了。
        那四大护法看出袭击大汗之人武功远在己方之上,只是凭这阵法之力才能守护到现在,忙将涅磐大阵一变,阵法真力内敛,化攻为守,护着颉利向后退去,想与突厥大军汇合,龙应城深知突厥大军勇悍异常,若是让颉利混入大军之中,自己武功再高也无计可施了,他提神瞬间挡在颉利与四护法身后,刚刚站定一股凌厉剑气当胸袭来,龙应城黑木剑一架,只觉手上有些力道,他手中黑木剑本是人间至宝,无上神兵,竟没把对方长剑震断,却是那使长剑的护法。龙应城与他交手只一合,心道:“此人武功最高,必是阵法核心。”他眼见颉利距自己不过几丈,心中焦急,暗道:“说不得,只有拼上一拼了。”龙应城手中黑木剑嗡嗡作响,全身力道充盈,矫若游龙,直冲入这涅磐大阵之中。
        涅磐阵内四护法见龙应城冲入阵中,心中一喜,只守在颉利身侧,口中念诀,催动几件宝器,这四大护法各司阵法的东南西北四方位,将阵诀宝器与四大护法的真力合在一起,成风雷水火天威之力,方可灭神灭魔,那宝伞琵琶长剑与龙索熠熠生辉,与主人心意相通,龙应城入阵不过瞬间,涅磐大阵威力驱动,天雷响动,狂风大作,大**动,水火四起,笼罩在龙应城身侧,他入阵之时早有准备,运三才剑气护身,这三才剑气合天地人间沛然之气,纵使风雷水火的天威也伤不得龙应城丝毫,龙应城心中叹道:“好个小西天,这般厉害的阵法。”他一抬头,颉利就在眼前,那四护法万没想到这少年在涅磐大阵内竟毫发不伤,面面相觑,心道这人真有通天彻地之能。四人催动全身真力,四件宝器在头上急速旋转,阵中天威之势更盛,龙应城长啸一声,一剑击出,这一剑汇聚三才剑机最精奥之处,登时阵内气象万千,四人全身剧震,口喷鲜血,全身似是全不听使唤,四件宝器发出碎裂之声,落在地上,那颉利心中震动,他身为突厥雄主,一生之中从未如此害怕过,手脚酸软,龙应城不管那四护法,来到颉利面前,伸手提住他胸前裘袍,提神一个起落,在便桥南岸单手将那颉利可汗举在半空,用上真力,高声喝道:“谁敢越前一步,我便将这颉利一剑截死。”
        突厥铁骑并颉利亲兵数千已聚集在便桥北岸,作势欲过桥救颉利,听得龙应城这一声,突厥军虽然人人听得清楚,却不懂汉话,阿史土门刚才跟随大汗见唐王,特意带上了小西天的四大护法,但龙应城身手实在太快,他如何看得清楚,此时几千突厥军赶到,他懂得汉话,眼见大汗危险,忙回身用突厥语大喊道:“都不许前进了,停下了,哪个再动,定斩不饶。”这阿史土门平素受颉利器重,在军中威望甚高,突厥军听罢不再前进了。
        龙应城见突厥大军止步,将颉利挟持在胸前,黑木剑横在他脖颈,对阿史土门说道:“突厥将军,你约束大军,倘若有一人敢向前,我便即刻杀了颉利。”
        阿史土门点头,他心中早已盘算百遍,奈何这少年武功实在高强,自己纵有千条妙计一条也不能奏效,只有暂时约束手下,静观其变。
        龙应城将颉利带到李世民马前,说道:“陛下,颉利在此。”
        方才龙应城于便桥斗小西天四护法,破涅磐大阵,生擒颉利,李世民看得一清二楚,此刻颉利就在马前,他心中大喜,说道:“颉利,你还有何话说?”
        颉利低下头去,一语皆无,李世民沉吟一阵,下马说道:“你今日落入我手,必定不服,也罢,我放你回去,明日你我在这渭水边一决雌雄。”
        颉利听后全身一震,抬头疑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李世民哈哈大笑,说道:“我李世民一生戎马,从未失信于人,如今当了皇帝,更加不会骗人了。”他笑声极是爽朗,续道:“颉利,你可记得我父武德皇帝灭隋之时,与你突厥部的盟约么?”
        颉利听出李世民话中机锋,讽刺他不守信约,不禁一时语塞。
        李世民笑道:“颉利,今日就此止战,你回去准备吧。”说完翻身上马,身旁一位臣子说道:“陛下,老臣愚见,这般放了颉利……”
        龙应城一旁静观,说话的正是唐王极为倚重的高士廉。
        李世民在马上摆摆手,说道:“颉利是个英雄,朕平生最敬英雄。”
        颉利脸上变化不定,听到“英雄”二字,轻叹一声,说道:“大唐皇帝,颉利这次输给你了。”
                        八
        次日,唐王李世民与颉利可汗杀白马,盟于渭水便桥……
 楼主| 发表于 2009-9-21 20:23 | 显示全部楼层
不说废话 献上序章 专门接砖 不怕被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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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9-21 21:03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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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9-22 10:07 | 显示全部楼层
回复楼上 转载的有点多 乱了 你说的是对的
 楼主| 发表于 2009-9-22 10:0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章 宏文闹学
贞观十一年,十月初一,正是宏文馆每月的月考之日,这天清晨,宏文馆门前车水马龙,尽是些皇族贵戚,达官显赫的公子,纷纷给搀扶着下车下轿,一旁家人拿着文具袋伺候着,这宏文馆规矩甚严,不到辰时三刻绝不开门,但若是过了三刻仍不到,便有苦头吃了,宏文馆乃是太宗所办,贵公子们虽说一个个根深势大,但万万不敢得罪老师,何况今日是月考之日,不到二刻便纷纷来了,站在台阶下等候。
  日头稍稍升了几分,三刻已到,宏文馆中门大开,众公子各自谦让,却只听一人说道:“你们推来让去,什么时候才进得去?给我闪开!”他双手一震,只推得几人脚步踉跄,几乎跌倒。那几人身形狼狈,胸中大怒,刚欲大骂,待看清那推搡之人面孔,骂也骂不出口了。那人生的一副宽面大耳,穿着华贵,长驱直入,后面几名家丁跟着,分开众人快步走了进去。众学生有不知道的,问身旁人道:“这位兄台,刚才那人是谁?好生横蛮。”身旁人低声道:“他便是当今圣上的七子李恽,你怎么连他也不认得?”“原来如此,龙生九子,却未必个个成龙,真是实话。”几人议论纷纷。
  “众位公子,时候不早了,馆主在里面等得久了怕不好,快快进来吧。”宏文馆内一名学士在门前说道。
  众公子知道馆主脾气极差,心中一紧,加快脚步,走进宏文馆。
  这时候离四刻就近了,宏文馆前的西大街上驰来了两匹快马,一白一黑,十分雄壮。马上两人心中焦急,犹嫌马太慢,连抽数鞭,辰时西大街上行人已不算少,马上两人骑术不差,驭马疾驰,几乎过了宏文馆门前,两人才高喝:“吁”,其中骑黑马的少年不待马停稳当便一跃而下,身手迅捷,门人眼见不禁喝彩道:“好!”
  那少年手拿文具袋回身叫道:“萧德言,你快。”被唤作萧德言的少年这时才从马上下来,点手唤过门人,门人叫里面马夫将两匹骏马牵过,二人急匆匆跑过门厅,已听到馆主训斥之声,宏文馆内众学子读书的厅堂名唤知礼堂,二人在知礼堂门外迟疑着不敢进去,这时馆主听到门外声音,转头看是他二人,更添怒色,厉声喝道:“你们站在门外,不想考试了么?”
  萧德言一拉身旁的柴玄武,走了进来,萧德言眼见馆主脸色铁青,心道:“真是倒霉,不知又是何人触怒了他。”忙施礼道:“老师,祖父身体欠佳,我端汤侍奉,柴玄武为了等我,来的迟了,请老师见谅。”
  馆主沉声说道:“你抬出你祖父来压我么?”
  萧德言的祖父是当朝户部尚书,光禄大夫,宋国公萧瑀,本是隋炀帝皇后萧氏的亲弟弟,后深得武德皇帝的器重,这宏文馆馆主虽可管教这些皇亲公子,但毕竟只是从三品的官,萧德言听罢心知这馆主专爱揣摩别人心意,连忙摆手道:“不敢,我只说事出有因。”
  馆主提高声音,喝道:“那么你迟到便不是错了?”
  萧德言闻言心中不由得有些火气,朗声道:“我大唐以孝治天下,身为学子,读书明礼,更应以孝字为先,德言深知迟到是错,愿受惩罚,只是柴玄武为了等我,请老师能够原谅则个。”
  馆主轻哼一声,说道:“我道你萧德言说出这翻话来,能有多少胆量,不过还是要求我饶恕,不饶,两个都要罚。”
  “不饶便不饶,好了不起吗?”柴玄武一直未开口,此时说出话来火气甚大。
  馆主脸色一变,冷笑道:“柴大公子出身武门,自然不屑我们文墨之士,只是柴公若尚在,怕不会如此轻慢。”
  柴玄武之父谯公柴绍三年前已去世,长安三省六部官员无人不知,馆主这话语意十分险恶,柴玄武听罢心中怒极,早把馆主的老师身份抛到九霄云外,手中点指道:“你……“
  萧德言看他作势要对老师不敬,忙拽住柴玄武双手,喝道:“玄武,不可放肆!”柴玄武自幼习武,便是三个萧德言也拉他不住,但萧德言这一声如当头棒喝,柴玄武猛醒,宏文馆是当今太宗皇帝所设,这馆主更是身受太宗器重,自己若要是一时冲动,便有父兄之名,也是后患无穷。
  馆主见柴玄武不敢动手,大叫道:“你们都看清楚了,反了反了,柴玄武要殴打老师!”
  知礼堂内鸦雀无声,这馆主平素便待众学子十分严苛,众人私下议论馆主心中不忿这些达官贵戚出生便是富贵荣华之身,此时反而心向萧德言与柴玄武,若是能借由此事将这严苛老师赶走,可是大快人心。
  馆主见众学子无动于衷,似是对此事漠不关心,干笑几声,说道:“好啊,你们都不服我管教了,我走就是了,你们便满意了。”说完抽身便走,萧德言看老师动了真气,心知这下可惹了大祸,忙伸手拦道:“老师,请息怒,我等无心触怒老师。”
  馆主一甩手,点指萧德言道:“你不必假惺惺充好人,今日之事,都是因你而起,你给我记牢。哼。”说罢拂袖怒气冲冲而去。
  “哈哈,不用做这鸟题目拉!什么策论文章,小四小五,收拾东西回了。”众人顺声音观瞧,正是那七王子李恽,他把文具袋顺手扔给侍立门外的两个小厮,将卷子揉成一团掷在地上,快步走过萧德言,停下脚步回身微微笑道:“你真行啊,你叫什么来着?萧什么?”
  萧德言认得他是当今圣上七王子,施礼道:“殿下,我名叫萧德言。”
  “哦,萧德言。”李恽眯缝着眼睛看了一阵,“有空来我府中,我们亲近亲近,哈哈。”
  萧德言看他眼露淫邪,心中暗暗叹息,脸上不动声色道:“小可有空定去拜访七王子殿下。”
  “好,好,可说定了啊。”李恽身旁一边一个小厮,搀扶着他往外走,他边走边侧头对小厮低声笑道:“长得跟个兔爷似的......哈哈哈。”
  柴玄武怒道:“这是什么东西!”
  萧德言看李恽走远,叹气说道:“玄武,我连累你惹下祸胎了。”
  此时知礼堂众学子有的答完卷子,已悄然离开,有的三两一起,低声议论,柴玄武哈哈大笑道:“怕什么?大不了不在这读书了,我还就不爱读书,回去练武蹴鞠,萧德言你好好练练罢,你那两下子不够给我丢人的呢。”
  萧德言低头不语,他倒不是害怕祖父责罚,只不过这弘文馆本是大唐文士大家聚集之地,馆内设知礼堂为达官显赫皇亲国戚的贵公子开课读书,一共不过四十余人,此外又有文学直馆,设立学士三十余人,萧德言文才甚得馆内众学士夸奖,在同学之中为翘楚,他心中思来想去,此一翻得罪馆主,与众学士讲经论史,聆听教益的机会怕是再也没了。
  柴玄武看出萧德言遗憾懊悔之色,笑道:“行了,你萧德言是弘文馆那些书呆子们的宝贝,你走不了的,最多是把我轰出去,再说你祖父宋国公在朝中何等威望,馆主便再横蛮,也要卖几分面子的。”
  萧德言听罢胸中宽了几分,走到自己书桌前拢目观瞧,纸上不过是些寻常诗赋题目,还有一篇试策,萧德言狼毫蘸足墨汁,刷刷点点不过一刻便已写就,一旁柴玄武抓耳挠腮,看萧德言写完,拿过卷子胡乱抄上几笔,站起身来,叫道:“走吧,晌午过了还和右仆射的儿子蹴鞠呢。”
  “右仆射?哪个右仆射?”萧德言问道。
  柴玄武收拾收拾文具袋,说道:“还有哪个右仆射,自然是赵猴儿的爹。”
  这赵猴儿的父亲乃是当朝右仆射,权高位重,自不必说,他精擅蹴鞠,只因他身手灵活的如深山中猴儿一般,人们送个戏称叫作赵猴儿,在长安城中提起赵猴儿三字来,几乎无人不知。
  柴玄武平时最喜蹴鞠,提起蹴鞠来便精神倍增,他拉住萧德言,笑道:“你一定得来,我们这次玩九人的,踢花心。”
  萧德言点点头,说道:“好罢,只是输了莫怪我。”
  柴玄武依旧笑道:“输什么输,人道那猴儿如何厉害,要我说也未必。”
  这长安城中市坊星罗棋布,最是繁华不过,其中尤以这东西二市为最,比之东市,西市商行林立,买卖生意更是超出几倍之多,在这西市西北角上有一马行,名叫财源马行,西域漠北的名马均在这里集散,因此是十分的有名。
  今日临近中午,财源马行的伙计陈四赶着从西域进来的二十几匹骏马进金光门沿大路朝西市而来,本不算多长的路程,却是接近午时,这路上人来人往,竟是十分的拥挤,陈四骑在马上,心中焦急,同伴已先进城给掌柜的报信去了,此刻午时已近,还堵在这金光门里,想要前行不能,想要返身出城更是难比登天了,陈四手握马鞭,口中高声喊道:“诸位大爷们闪闪了,让小的马队过去喽。”他连喊数声,马鞭甩起,驱动马群,这西域骏马久在旷野,乍一在闹市之中有些慌乱,前面一匹红马最是惊慌,吃了一鞭便四蹄一伸狂奔而出,后面几匹马随后跟了出去,陈四眼见忙撮口哨唤几匹马回来,但这几匹马离了束缚野性愈发,哪里还收的住,路上的行人个个大惊失色,躲闪着惊马,一时之间大街上乱作一团,陈四心道这下算完,自己苦无帮手,若是去追那几匹马剩下的出了差错如何是好,他呆坐在马上,一时没了计较,发起楞来。
  却说那几匹惊马发疯般的穿街过坊,行路的百姓无不骇然闪躲,所过之处一片狼狈,径自进了西市,在西市北口这有个酒肆,那跑堂的伙计正提着壶酒往柜台外走,猛然抬头一看,“哎呀”惊叫一声,把酒壶扔了,身旁桌边一个客人在那酒壶似要落地之时伸手一抄,稳稳拿在手里,店小二回过神来,几匹惊马从酒肆门前风也似的掠过,只听得那客人说道:“手里的东西可要拿稳了。”说罢将酒壶在店小二手里一塞,也不见迈步,便已经到了酒肆门外,那店小二看见一个青衫方巾的背影,眼前一花,回身看桌上,放着一块散银,再摸摸手中酒壶,直如做梦一般。
  那青衫文士离了酒肆,看不远处那几匹惊马撞翻了几个卖果子杂货的摊子,东西洒落一地,十分狼籍,西市行人最是稠密,这奔马见人多,更是惊恐,几名百姓已给撞倒在地,哀号不已,青衫文士看清那红似火炭般的高大骏马是头马,心道这头马若是制住,跟随的必定也就止了,他心念转动,忽然看到地上一盘粗绳,俯身拿在手里,两手一扯,还吃得住些力道,当下双脚发力,两个起落便已赶上那红马,这文士无甚轻功底子,只凭内功修为十分深厚,双足轻飘飘踏地悄无声息,身姿潇洒,似乎不费吹灰之力便与奔马并行,街市两旁商户百姓从未见过如此奇异情景,不由得凝神注视,却也不如何害怕了。
  这青衫文士双目在四下一扫,前面不远处街边有一棵两人合抱的槐树,枝繁叶茂,郁郁葱葱,心道这树大根深,想必能化解这奔马之势。青衫文士双足不停,将手中粗绳三两下挽一个扣,伸手一探,稳稳套在那红马脖颈之中,他拉紧一收,红马吃痛,收住马蹄,仰天长嘶,声闻数里,青衫文士虽不懂相马,但见这红马隐隐有龙虎之象,赞道:“好畜生!”话音未落,红马抬前蹄便踢,青衫文士闪身避开,双足一点,身法如花团锦簇般在那槐树周遭转了十数圈,绳索一圈圈收紧,勒得红马脖颈十分疼痛,红马长嘶数声,想要扯断绳索却是不及这文士力气之万一,那文士停住身法,将绳尾绑牢,拍拍手,看那红马,微微笑道:“畜生,还不服气么?”红马神情倦怠,鼻孔之中喷着气息,其余几匹惊马也放下脚步,挨着那红马碰碰擦擦,这时西市上商户百姓们回过神来,纷纷聚拢过来,围着这青衫文士,拍手称赞,有人识得这文士,跟身旁众人说道:“这不是国子监的卢先生么?”“卢先生?可不是么。看他文雅俊秀,想不到有这么高强的武艺。”
  “掌柜的,在那儿呢。”财源马行的陈四气喘吁吁跳下马,一路小跑着过来,走近了看看那红马脖颈之上缠着数圈粗绳,几匹西域骏马老老实实立在树下,放下心来,一名胖胖的商户一把抓住陈四的衣领,怒道:“陈四,果然是你们马行的野马,把我摊子都撞翻了,你要如何赔我?”
  “慢来,慢来。”一个身着华服的中年人骗腿跳下马,他蓄着短须,走过来未曾开言先施一礼,说道:“这不是王大哥么?小可这厢赔礼了。”
  那王胖子忙以礼相还,说道:“陈掌柜,不敢不敢,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我言辞重了,陈掌柜多担待。”
  “哪里,我的伙计出了错,我这掌柜的要和他一块给大伙道歉。陈四,过来,给王大哥赔礼。”这陈掌柜说完一拱手,转身分开人群走到那青衫文士面前,深深施礼道:“多谢先生仗义援手,小可感激不尽。”
  那文士还礼道:“不必如此,小事一桩。”
  陈掌柜说道:“敢问先生高姓大名?”
  青衫文士摆摆手,说道:“不必了,失陪。”
  陈掌柜还欲说些什么,只见那青衫文士快步分开众人,径自去了。陈四过来说道:“掌柜的,方才那是国子监的卢少陵卢先生。”
陈掌柜点点头,心道怨不得这人甚是清高,不愿结交我们这些商人,也罢,眼下事情甚多,日后再去谢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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