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子玉跳下马,来到秋雨马前,将她小心扶下马来.
秋雨浅浅一笑,说:"谢谢."
吴子玉亦是报以一笑,扯着这两匹马的缰绳,对秋雨道:"我们就在前面的客栈歇脚吧,我把马牵到后面去喂一喂,你先进去吧."
"把马给店小二就可以了,他们会喂的."
"我这马平时被我惯坏了,我不在身边就不肯吃东西,还挑食呢.你先进客栈去吧."吴子玉笑着拍了拍那匹马.那马似乎知道主人在说它的坏话,不满地打了个响鼻.
"那好吧,我先进去要两间客房和一桌酒菜,你快点就是了."
"恩."吴子玉点头道,"记住……"
"晓得,一壶烧刀子嘛.我在临窗的那张桌子等你."没等吴子玉说完.秋雨就接下了他的话.
吴子玉尴尬地挠了挠鼻尖,就牵着两匹马向客栈后面走去.
总算把那两匹马"伺候"完,转回客栈时却见窗边的位子没有人,觉得奇怪.于是便向店小二走去,待要开口询问,那小二见他走过来却先不耐烦地对他吆喝道,"老子没闲钱,别处讨去."嘴里还"丑鬼"、"丑鬼"地骂个不停.吴子玉一时没明白这是何意,但当他低头看到自己那一身洗的发白的青衫已在几日奔波后已快变成灰黑色,身上还有刚才喂马时粘着的草料时,方才明白过来了.那店小二竟是将他当作叫花子了,吴子玉想着自己竟落托到这种地步,不禁苦笑.却也没有与那小二计较,待要与他说明.这时却见秋雨一身白衣胜雪,徐步从客栈楼上走下来,仙露明珠一般.全客栈的人都看呆了,小二更是口水流了一地.吴子玉与她同行数日,此时也不禁心头一颤.她对旁边人的表情如若未睹,走到吴子玉跟前对他说道:"我方才去房中换了一身衣裳,这几日奔波甚苦,衣服实在脏的不行了."说着看了看吴子玉,又掩口笑道:"瞧你这一身,还不快去房中换换."
吴子玉"恩"了一声便向楼上走去,小二擦着口水,用尴尬、不可置信的目光看着他.吴子玉路过几桌客人时,发现竟然有几个人在慌忙地擦着鼻血.
片刻,吴子玉便换好了衣服下了楼来.秋雨正坐在桌边等他.桌上放着四碟精致小菜和一壶酒,吴子玉走过去坐下便先自斟了一杯酒.然后竟从衣袋里摸出一枚银针,分别在酒中和菜中探了探,发现无恙,才拿起酒杯一饮而尽.秋雨笑望着他良久,才说:"这几天见你凡是饮食时都要用银针试毒,不知道是谁那么厉害,使得强悍如你也要时刻防着?或是说----你怕我下毒?"
吴子玉尴尬道:"姐姐误会了,我这条命值几个钱?也并非怕了谁在这饭菜里下毒,这只是我少时一个朋友令我养成的习惯罢了."
秋雨还待再问,但见吴子玉似乎对此事不愿再提及的样子,终究还是忍住了,于是直到席罢二人便也再没说什么.
夜
走廊窗边
吴子玉独自站在那里,虽然夜已经很深了,他却仍然没有睡意.手中捏着那人当初交给他的那袋银针和画帛,思绪如潮......
看来事情虽然过去多年,他对别人提起银针的事由仍然无法付之一笑,了然视之.看着窗外一池春水粼光彩晕交相辉映,却反射出凌人的光泽,吴子玉不禁打了个寒战.一件披风披在了他的肩上,领口是上等的紫貂毛,十分温暖.他知道是秋雨来了,于是连忙把手中东西揣到怀里.可慌忙之间那幅画帛还是轻轻地划落到地上.秋雨矮身为他捡了起,吴子玉的一声"谢谢"还含在嘴中正待呼出,却被她突如其来"呀"的一声低叫吓了回去.她捧着那块画帛仔细端详着吴子玉,似乎从未见过他似的.吴子玉不知道秋雨看了这幅画为什么会这么惊讶,却听秋雨端详吴子玉良久才问道:"这,画的是你?"秋雨一直盯着吴子玉,这让他很不自在.吴子玉只得点了点头,说:"这是以前的我."他知道秋雨想从他脸上找出和那张画帛上所画之人的共同之处.几乎是怀着恶作剧的心理,他想:她,不可能找到的.
秋雨的回答却使吴子玉着实惊讶了一下,她喃喃的说:"像,果然很像......"随后,似是十分不舍地把画帛还给了吴子玉.吴子玉想她大概是在安慰自己吧,可他想事实就是事实,想不承认也是枉然,况且吴子玉本就从不介意别人说他丑,不介意别人眼中的鄙夷.他......已经习惯了.可秋雨的话还是令他很舒坦.
"明天还要赶路,为什么还不睡?"很长的一段沉默后,秋雨才又开口问道.
"你不是也一样?"
"明天到了水林坡我们就要分道扬镳了,怎么睡得着?"
"我也是一样."
几句话后,,他们又陷入了沉默.。
"回房吧."吴子玉劝道.
"你的真名叫什么?"她却问了一句不相干的话.
吴子玉皱了一下眉头,说:"我的名字我不是已经说过了吗?"
"什么‘来自西域,叫阿马克’,你并不擅长骗人,你自己看看自己,哪像个西域人?"她的浅笑令吴子玉不安.
"我们自认识那天起,不就说过不细问来历,不干涉对方的事吗?"我反问道.
"呵呵"秋雨依旧笑着,可却变成了苦笑,"是啊,是我太天真,以为结伴而行,还以姐弟相称,便真的成一家人了.看来,只是我一厢情愿罢了."说完就欲转身回房.
吴子玉仍在细想是否要告诉她时,他的嘴已经背叛了他的心.他对着秋雨欲转身进房的身影说:"我叫吴子玉......"他说的很轻,可他知道秋雨听到了.
秋雨停住脚步,转多身来看着吴子玉.
吴子玉思量既然告诉了她,那么就一次都让她知道好了."我来自一个叫‘天涯’的组织,知道它的人很少.至于我此行目的"吴子玉顿了顿,"你不会感兴趣的."
秋雨向他走近了一步,吴子玉看着秋雨的眼睛,等着她说话.因为他知道,秋雨也有很多事瞒着他,甚至是在骗他.
秋雨看了他很久,才开口:"我的名字叫秋雨你是知道的,至于姓嘛,哎,人在江湖,就已江湖为姓吧.你以后可以叫我江湖秋雨."
可他们都知道,我们就只剩下明天,没有以后了......
很明显的推搪的话被秋雨堂而皇之的说出来,这使吴子玉甚至怀疑她的名字"秋雨"是否也是真的.但吴子玉并不想揭穿这一切.她或许也是知道我不会揭穿才说的吧,反正明天就要分开了.吴子玉无所谓地想.
于是他们再一次沉寂了.就这样一直站着......
秋雨再说话时,东方已经泛白,他们竟一直站到天亮.她说:"答应姐姐不要再向前走了好吗?从哪来就回哪去吧......"
吴子玉断然地摇了摇头.他看到秋雨的脸刹时变得苍白.
秋雨没再说什么,只是又看着吴子玉,伸出双手抚着他的脸和头发.吴子玉没有拒绝.很久,久的让吴子玉以为自己已经适应了秋雨那冰冷的双手时,秋雨却忽然抱住了他,吻住他的双唇.吴子玉先是一楞,接着连忙推开她.秋雨不是不会武功,可还是被吴子玉推了个踉跄.吴子玉想此时他自己的眼中一定充满了无措和惊慌,可他肯定,一定没有愤怒.对于秋雨的无礼他却愤怒不起来.甚至还有种感觉...... 不、不要再想下去了!吴子玉连忙强制收住自己乱得一团糟的思维,险些失控.
秋雨的脸上却依然带着那可以掩饰一切情绪的淡淡的笑,说:"这是姐弟之间的吻."
吴子玉的心真的失控了,情绪奔涌而出——它叫失望......
为了掩饰自己的情绪,吴子玉连忙转身回房,只留下一句话:"准备上路了."
天还未大亮,二人已经在路上了.
一路无话......
晌午便到了水林坡,他们俩都勒马停在坡前.谁都不愿先说出分别的话.林中一片宁静,只剩下风穿叶间,瑟瑟的响.却在这时,从林中走出一个老人,那老人家在一个较高的小土丘上站定,望向吴子玉,高声说道:"可还记得老朽吗?"吴子玉跳下马向他走去,秋雨也跳下马跟了上来.离那老头还有一丈左右时,吴子玉站住了.他已经看清楚了那个老头:年愈花甲,须发全白,高鼻细眼,身材极高却佝偻着.
"掌旗使,还健在呢?"吴子玉冷笑着问道.
"哼哼......掌旗使?"那老人玩味着这句话,"托你的福,还死不了,可悲哀的是却要我老头子白发人送黑发人呢!"
吴子玉自然听懂了他的话,冷哼一声,说:"不知您老人家近来练了什么了不得的武功,却要来杀我?"
"老头子我对武功向来没天赋,这你是知道的.但对练毒却有些许心得,我最近炼了一种毒叫‘化骨散’,中毒者十二个时辰内会全身筋骨尽化成血水,不知道你对这种死法可还满意?"
"可我并未在饭菜水酒里发现有毒啊."吴子玉依旧笑着回答.
"啧...啧...啧......借酒菜下毒只是投毒的三流技巧,我老头子虽不争气却是不屑用."
"哦?那您是借什么投的毒呢?莫不是您晚上睡觉梦中下毒?"
那掌旗使却并不生气,嬉笑着、一字一字的把话蹦出牙缝:"用、嘴."
吴子玉一愣,回头看向秋雨,若有所思,却未说什么,只是又对那掌旗使道:"晚辈愚钝,还请掌旗使明示."
"你不如问问你身后之人好了."掌旗使语气中有掩饰不助的得意.
吴子玉再看向秋雨时,见她把脸转到别处去,不愿看他.吴子玉心中好不难过,却仍强忍悲痛,轻声问道:"姐姐可认识这老头吗?"
"他是我师父."秋雨的声音几不可闻,说着竟已流下两行清泪,却依旧不肯看向吴子玉.
吴子玉再也忍不住,向她大吼道:"说大声点,我听不到!"
于是,秋雨也像发了疯似的大喊道:"我说他是我师父,他是我师父,师父!”
是的,吴子玉满意了.因为他已经知道秋雨心中也和他一样痛.死而无憾!吴子玉这样想.
吴子玉很快恢复了平静,问那掌旗使:"是什么原由,使你要来杀我?"这并不是妥协,只是吴子玉的好奇.
"为什么?呵呵,你当年叛出影月教,却又于三年后回来,诛杀了影月教全教上下,我侥幸得以逃脱,难道不应该为老帮主报仇吗?难道这个理由还不够解释我为什么要杀你吗?"
"够,当然够.可我希望听到真话."吴子玉不屑地看着他说.
掌旗使愣了一下,随后面带嘲笑地对他说:"对明教不利的人,都要铲除."
"呵呵,掌旗使真是处处逢缘啊,竟又投靠了明教.果然如此,果然如此."对于答案,吴子玉早就猜到了十之八九,只是想听他证实一下.
"唉,你毕竟是我的晚辈,有什么遗愿我会尽力帮你完成."他一脸猫哭耗子的神情令吴子玉很是厌恶.
"既然这样."吴子玉假装想了一下,才说,"能不能给我解药呢?"
"你认为呢?"他冷笑着,样子很难看,脸就像被挤的橘子.
"呵呵,我想你也不会.不过心愿倒真是有一个."吴子玉一副坦然受死的样子.
"说来听听."他饶有兴致.此时秋雨已经站到了他的身边......
"我想再让她亲我一下."吴子玉指着秋雨,戏谑地看着她的眼睛,心理却想从那发现点什么,可发现什么呢?就连吴子玉自己不知道.
"哼,你若是想垂死一搏,在你身边三尺之内,只要是你要杀的人没人能活着,这点老夫还是知道的.老夫年纪一把了,可就这一个宝贝徒弟啊.况且即使杀了我们老小二人,我们也没有解药."掌旗使依然冷笑着.可毕竟还是忌惮吴子玉,言语时竟有些颤抖.
"我若要杀你们,你以为站在那就可以躲过吗?"吴子玉冷冷的说.
"好,老夫信你.秋雨,委屈你一下了."他难得的爽快令吴子玉对他有了点好感,心想若是有幸不死,一定不折磨他,赏他一个爽快的死法.
秋雨缓步走近,依旧那么从容.可吴子玉的心却一阵悲凉.秋雨走到他面前,轻声说:"你本该听我的劝,不要来的......"吴子玉只是淡淡笑道:"是啊,可为了这姐弟之间的一吻,或许......值得."秋雨笑了,仙姿佚貌.她的双唇凑上到吴子玉那有些干裂的嘴,一阵炽热,一阵淡淡的清香缭绕在吴子玉怀中......忽然,一个硬物从秋雨的嘴中传到吴子玉的嘴里,吴子玉囫囵吞下,低头惊讶地看着她.秋雨却有依旧沉浸在那个吻中,不去看吴子玉.良久她才直起身来,走回她师父的身边.那老头说:"好了,现在你心愿已了.这风景不错,就委屈你在这等小片刻吧!哈哈哈哈!秋雨,我们走."只见他们二人在林中几个起落,便消失在茫茫林海里了.死生怕吴子玉追赶来似的.
吴子玉抬头仰望苍穹,山高云远,依旧仍沉浸在方才.
"秋雨,这次你办的很好."
"为师父办事是应该的."秋雨面无表情.
"恩,好.我上次给你的那粒药丸你吃了吧?不然‘化骨毒’也会侵蚀你的."
"徒儿已经吃了,多谢师父关心."
"恩,我现在要去明教报告这儿的情况,你自行回家去吧."
"是."
秋雨又回来了.吴子玉说:"你果然回来了."
秋雨坐到吴子玉身边,也和他一起看着云卷云舒,说:"师父急着去明教,先走了,我就回来了."
"你把解药给我,那你呢?"
"这你就别担心了,我自然不会亏待自己的."秋雨笑着说.
"哦......谢谢你."
"傻话,我们是姐弟嘛!"
吴子玉想笑,却发现如何也笑不出来.
二人一直在林里坐到傍晚,什么话也没说,彼此保持着那种默契.天渐渐暗了下来,秋雨起身催道:"快走吧,你不是还有事要办吗?"
吴子玉见再找不到留下来的理由,于是默默地点了点头.起身,上马.
"答应我一件事好吗?"秋雨拉住他的马.
"恩,什么?"吴子玉看着她.
"化名."
"好!"吴子玉爽快的答应了.想必她是怕她师父知道我还活着,必然追究于她.吴子玉如是想.
"就叫‘傲行剑’好吗?"
吴子玉笑着点了点头.勒转马头,放马奔出.直到消失在秋雨的视线,再没回过头来.
秋雨看着他渐行渐远,终于消失在自己的视线.突然犹如呓语般喃喃道:"行剑,你看到了吗?是不是很像你?你以前不是常说要干一番大事吗?他或许可以帮你完成心愿呢.我们马上就可、可以见......面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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