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回忆
幽暗的苍穹中一片浓云密布,夹杂着滚滚雷声,漫天大雨如脱线的珍珠般倾盆而下。整座巍峨的玉宇傲然矗立在无边的黑暗中,偶尔劈过的几道闪电骤然衬出它可怕的剪影,令人不寒而栗……
"剑心妄者更会死无葬身之地。你好自为之吧。"
……
轰然一阵炸雷将玉树从沉思中唤醒,他的脑海中仍旧依稀浮现着那个白衣女孩冷漠而诡异的笑容。对他而言,这个片断的记忆仿佛暗夜中的梦魇一般盘踞着他的思绪。虽然这些年来他已成为令江湖上人闻风丧胆的一个厉害角色,他从前想要得到的一切也随着玉宇的声名雀起而纷杳而至,只要再扫除现任琼楼楼主决明子这个障碍,武林至尊的宝座便唾手可得,可不知为何,七年前在江边与那白衣女孩的一席对话却始终如鬼魅阴影似的潜伏在他脑海深处挥之不去。
七年了,玉树虽未亲临梦源,但也从江湖上打探到了不少有关那白衣女孩的消息。当年的那个女孩正是如今梦源四护卫之一的风护卫岚樱,负责镇守梦源东南部翔风阁一带的地域。只不过当时的她尚且年幼,还未成为翔风阁的主人。这孩子天资聪颖,悟性极高,自小便得高人指点练就了一身卓绝不凡的轻功与剑艺,近些年来还女扮男装在江湖上闯出了不小的名堂。可惜的是她轻功剑艺虽佳,但内功尚欠火候,就算她有名震武林的无双阳剑在手也实难跻身江湖一流高手之列。原本,冲着岚樱超凡的资质,玉树的确很想将她纳为己用,但从初识那次的接触看来,这孩子的性格颇为倔强,且也是个极富正义感的江湖少女,要想收服她并非一件易事;另一方面,梦源地处东海之中,周围又设有奇门之术为掩护,若是贸然前往,恐怕只会有去无回。因此,他迟迟都没着手将岚樱纳入麾下。
虽说岚樱也算得上人才之选,可在多数人的眼中,她与玉宇的那群大小当家相比,还真差了那么几截。武林中的前辈高人又岂会把这样稚嫩的后生小辈放在眼里?但她却偏偏成了玉树的一个梦魇,因为她的出现,他生平第二次体会到了"不安"二字的含义,而且还是一种无可名状的不安--她虽远不是他的对手,却如同一个潜伏的危机,随时都有可能终结他的好运。这种忧虑与当年浩给他造成的死的威胁迥然不同,玉树自己也说不清这究竟是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哼~~"他唇角轻扬,自嘲地一笑,"我乃堂堂玉宇庄主,又岂会怕了这么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这已经是七年来他第一千三百六十七次这样自我安慰了。
忽的一道霹雳划破长空,一个黑色的剪影骤然出现在门口,玉树乍地一惊。接着又是一声炸雷当空劈下,震得整座玉宇似乎都在嗡嗡作响。"大哥……大哥?"被雷声淹没的人声逐渐清晰了起来,玉树暗暗松了口气,门口站着的那人腰悬一柄古剑,上刻有一"钟"字,此人正是玉宇的四当家京允。
"你怎么来了?"玉树保持着一如既往的冷漠,道,"有什么事吗?"虽然他装作一脸平静,但细心的京允还是注意到了他额上隐约布着几点冷汗。他刚想开口寻问发生了什么事,可一想到玉树向来的脾气,他又将到口边的问题缩了回去,转言道,"刚才哨口的一个侍卫收到一封信函,是给大哥您的。"说着,他双手承上一封帖子,上面写着"玉宇庄主 敬启"的字样。
玉树接过帖子,扫了一眼信封上的字迹,问道:"送信的人呢?叫他来见我。"
"回大哥,送信来的只是一只信鸽。"京允答道。
玉树漫不经心地挥了挥手,示意京允退下。京允拱手一揖,便退出了房间。玉树不紧不慢地打开信函迅速地一扫,读到末尾时,他不禁眉头一蹙,"是她……?"
伴随着一阵又一阵的闷雷隆隆作响,厚冗的乌云逐渐散去,天渐渐亮了起来,雨却越下越大,荷塘的水面上此起彼伏地泛着无数荡漾的涟漪。荷塘中央,一座精致的竹楼矗立雨中,在一片湿润的景致的映衬下,显得别有一番诗情画意。楼前架起的竹桥上,一位青衫白衣的少年握着一支白色的玉笛驻足凭栏。他看起来约莫十四五岁,这场瓢泼大雨已将他打得浑身湿透,雨水顺着他的面颊蜿蜒滑落,贴在他额前与两鬓的几缕湿漉的发丝完美地衬出他那副俊俏非凡的玉面,只是,他的眼神中似乎缀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哀思,有些茫然,有些无奈……
他默默地闭上眼,忽然间仿佛感觉不到了雨点的洗濯,"蝶……星蝶?"少年兴奋地回过头,然而,站在他身后替他打着伞的,并不是他口中所喊的少女,而是一位三十来岁的英俊男子,他一身翩翩白衫,剑眉星目间流露着不逊于少年人的俊朗英气。"小……小师父?你怎么会来这儿?"那少年疑惑地问道,语气中显然带了几分失望。
"神风剑客向玉宇庄主发下战帖之事武林皆知。我又怎能不来看看你?"白衫男子笑着答道,言语间满是关切之情。他便是当年叱咤武林的琼楼楼主兼武林盟主的浩,而他面前那个青衫少年,正是女扮男装的岚樱,当年的白衣小女孩,如今的神风剑客兼翔风阁主人。
"小师父怎么知道我在望星楼?"岚樱问道。
"'知女莫若父'啊。"浩神秘地一笑,道,"我听说你向玉树下了战帖后大吃一惊,于是便去翔风阁找你,可琉璃和浪幽她们说你没有回梦源,我猜想,你为了星蝶姑娘,一定会来这里,所以便过来瞧瞧。不出我所料,你果然在这儿。"
"小师父……"岚樱心中一动,见师父为了自己不惜冒着暴露身份的危险千里迢迢地赶来望星楼,她心里煞是感激。这么多年来,浩不厌其烦地教她习武,对她关怀备至呵护有加,待她犹如亲生女儿一般。对他的栽培之恩,岚樱自觉难以回报。"对不起……"她不自觉地低下头,道,"事先没和您商量我就……"
"诶,先别说这个。你那么突然就向玉树发起挑战,你真的有把握胜过幻剑吗?"浩单刀直入地问道。
"其实……"岚樱顿了顿,道,"说实话,没有七成把握……也有个三四成吧……"虽然她不愿让师父担忧,可还是照实回答了,况且,她的功夫底子到底如何,浩这个作师父的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她就算说谎也没用。
"三四成?"浩叹了一声,道,"这样你也敢去?"
"战书都已经下了,又岂有临阵退缩之理?!"岚樱斩钉截铁地答道。
浩深知他这个徒弟的脾气倔强得很,只要是她决定的事任何人都无法轻易动摇她的意志。因此,他也懒得去费这个口舌之力与她争辩。"好,既然你心意已决,那总该告诉我你此行的目的吧?"
"目的?"岚樱满脸无辜地盯着浩。
"可别告诉我你向他挑战的原因和他当年找上我的原因一样啊。你根本就不是追名逐利的人,不是吗?"从浩的目光中,岚樱看得出这个犹胜父亲的师父对自己的想法了如指掌,除非他不过问,否则,要想瞒骗过他还真不容易。"我……我……"她向来就不擅长撒谎,这会儿吞吐了半天也没答上半句话。(唉~,誉儿的憨病传染给偶了……~~~汗)
看着她闪烁的眼神,浩就猜到她定有什么难言之隐,便也不忍再追问下去,"算了,不说这个了……"说着,他抬手用衣袖抹了抹岚樱面上的雨水,道,"快点进屋去吧。再这样淋下去,两天后的战约你也不必赴了。"
"小师父你先进屋休息……别管我……"她那对炯然的双眸一下子黯淡了下去。
浩叹着摇了摇头,他完全了解岚樱的心事,也明白她这倔脾气是雷打不动的。"你若想在雨里等她回来,那随你便。不管你爱淋多久,我陪你一起便是了。"说罢,他潇洒地把伞一抛,陪着岚樱一同沐浴雨中。
岚樱心头一颤,只见那伞在雨水的冲刷下顺着河流越漂越远,她猝地一跃踏足水上,如履平地,随后伸手一捞,便抓回了雨伞。她匆忙飞回桥上,赶紧为浩撑起了伞,心疼地道,"小师父……你这又是何苦呢?"她边说边从腰际抽出一块帕子替浩擦拭着面颊。对浩的这一招"舍命陪君子",她还真是没了辄。[浩:哈哈~~,心疼了吧?(暗自得意ing)~~~汗||||]
擦着擦着,岚樱不知为何忽然轻"啊"了一声便停下手来,浩注意到了她的双颊微微泛红,再一看她手中的帕子,他方才恍然大悟。这块帕子正是曾经他替她包扎伤口时用的,没想到时隔那么久她居然还留着它,而且还随身带着。刚才想必是她随手一抽,不料却把它拿了出来。
被浩用惊讶的目光盯着,岚樱顿觉异常尴尬,她连忙低下脑袋,不敢直视他的眼睛,脸上不禁一阵又一阵地发烫。此刻她正在脑海中慌乱地编织着各种借口,想着要如何向浩解释这个"误会",可又怕越描越黑,焦急之下,她的脸颊越发红得厉害,一直烫到了耳根子。
浩瞧着岚樱这副腼腆娇羞的模样,再一瞥她一身英气十足的男装打扮,这两者形成的怪异对比令他打心眼里想笑出声来。他面前的这个女孩自小就像个男孩子似的,豪放任性,又嗜酒好剑,女儿家的针织缝补洗衣煮饭她一窍不通,平日里若想叫她换一身女装,那更是比押她赴刑场还难。她长这么大,还很少在别人面前脸红过…… 浩不禁回想起了最初和岚樱相识的情景--那个眨着一双大眼睛的小女孩,那个自信满满扬言要收自己为徒的小女孩,后来还是"败"在了自己手上……
说起那场颇为荒谬的比试,还要追溯到七年前的一个早晨。重伤初愈的浩决定徒手与年幼的岚樱过招,岚樱自然不服,硬是折了一枝藤条塞到浩的手中(浩:~~~汗||||),她自己也拿了同样的藤条作为兵器以示公平。为表尊敬,岚樱向浩一揖,首先发起了攻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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