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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侠原创] 第一回 左氏遗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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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23 20:3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吴起望着老师卜商留下的那卷竹简,心中叹道:纵然我吴起能抽出十倍的时间,花上二十倍的精力,也只能让这部《春秋》的字句更加完美无瑕,可是那些很久以前的史料,我却如何臆测得出。
    已是深夜亥时了,吴起吹灭灯火,伸了个懒腰,搓搓有些麻木的手指,掩上门,独自走了出去。
    在这条河边,他已经整整做了二十年的西河郡守,想当初自己初来魏国,才刚过而立之年,这片土地还多数为秦所有,如今已尽归魏属,自己的两鬓却早已斑白。
    吴起正沉浸在回忆之中,忽然听到远处似乎传来一声微弱的呻吟,心中有些惊讶,最近并未和秦交战,何来伤者?
    吴起循声快步走去,不及百步,借着淡淡的月光,吴起看到一个少年伏在岸边,背上的衣服早被肩头流出的黑血染透。少年头发散乱,双足已被河水泡得浮肿,双手犹死死地抱着一长方包裹。
    即使是吴起这位一生不知经历多少战场残酷的将领,仍然心中大是震惊。吴起依他多年在军中的经验,看那少年肩头的血已是赤黑色,知道少年受伤虽然不是太重,但却因时日已久,又在水中浸泡,已是毒入脏腑,自己若再迟些医治,怕是神仙难救。
    吴起背起少年,匆匆赶回自己的房子,拿出一些药草,施救起那个少年。那少年显然已是神智不清,当吴起用刀割开自己肩头的腐肉时并无知觉,只是一直不曾有片刻松开紧抓怀中包裹的双手。
    此时正为秦出公元年、魏武侯十一年、楚悼王十六年、晋桓公四年、韩文侯元年、赵敬侯元年、齐康公十九年、燕简公三十年、鲁穆公三十年、宋休公十八年、越王翳二十五年、周安王十六年,吴起已经五十五岁了,是年,田和封侯,史称“田氏代齐”。

    “义父,我们胜了,果然不出你所料,魏军急于回救大梁,日夜兼程,还没来得及喘息,已被我们埋伏在夷门的五千精兵杀得大败……”左丘期奔上吴起所站的土山,不等吴起转过身来,便兴冲冲地喊道。
    吴起两手忽然颤抖起来,轻轻地自语道:“胜了,还差一点就要成功了。”
    左丘期有些奇怪,平时义父只要一听到战胜的消息,都会忍不住笑出声来的,怎么这次不但没有笑,连身体都没转过来。
    左丘望着吴起那已有些伛偻的身躯和花白的头发,忽然间觉得他似乎一下子老了数十年。昨天,他还在称赞义父,已过花甲之年的身体和精力还像别人四十多岁一样强健充沛。
    左丘期顺着吴起的目光望去,心中一动,那不正是国都郢吗?原来义父是想念国都了,难怪义父要说还差一点就成功了,笑道:“义父放心,这次我们痛击魏军,他们已是元气大伤,魏军中的将领谁不知义父的威名,早已吓破胆了,胜利只是时间的问题。”
    吴起像是对左丘期,又像是对自己说道:“大王驾崩了。”
    左丘期呆了一呆,惊道:“大王驾崩了?怎么可能?我们出师前他还是那么精神癯烁,怎么说驾崩就驾崩了?”
    “我也不敢相信,但是事实如此,驿使已来过了,太子还未登基,要我迅速返回,主持大王的葬礼和太子的继位大典。”
    “那义父什么时候班师回朝?”左丘期惊魂未定道。
    吴起道:“班师令我已下了,但是必须防备魏军趁我军撤退之际进攻,所以一定要有攻有守,依节撤退,我必须连夜单骑赶回国都,我走之后你必须坚守阵地,佯作是我仍在军中。”
    “是谁叫义父回城的?”左丘期忽然问道。
    吴起顿了一顿,道:“是阳城君。”
    左丘期摇摇头,道:“我不赞成义父现在只身赶回都城,如果是太子的手谕,我还可考虑护送义父回朝,如今是阳城君,孩儿还望义父三思,其中恐防有诈。”
    吴起叹了口气,道:“大王已死,大势已去,一切都无关紧要了。”
    左丘期摇摇头,道:“义父此言差矣,以前大王在,自有大王支持义父,别人自是不敢有何议异,如今大王驾崩,义父又只身回都,孩儿只怕那些贵族大臣会加害于义父,何况还是阳城君传话,义父不如随大军一起回朝,楚之精锐,俱在于此,到时不出意外则罢,我们自然尽心辅助太子继承大业,若是有其它意外,义父一声令下,尽可取而代之,待大局已定,再效仿尹伊,另立贤君,也不枉大王生前对义父的知遇之恩。”
    吴起摇摇头,坚定道:“我意已决,你跟随我多年,当知起平生最忌何事?”
    左丘期低下头,道:“孩儿绝不敢违抗军令。”
    吴起脸色稍霁,左手举起手中虎符,沉声道:“那就好,左丘期听令!”
    “末将在!”左丘期忙跪下道。
    “我命你即刻起至三军回都,不得离开帅营一步,亦不许见军中一人,不得过问三军进退。”吴起郑重道。
    左丘期不料吴起竟会给他下如此一道命令,只得“得令”一声接过虎符。
    残阳如血,左丘期望着苍老的吴起复又变得无比坚毅,又成了令天下闻名丧胆的那位“提七万之众而天下莫当者”的吴起,那位以步兵五万兼车百乘,骑三千匹,而破秦五十万众”的西河郡守。
    吴起扶起左丘期,道:“期儿,回去收拾一下,送为父一程。为父在这儿等你。”
    左丘期摇摇头,道:“孩儿不用收拾什么。义父现在走?要孩儿挑选几匹良马,以备路上用吗?”
    吴起道:“不用了,为父已经准备好了,大丈夫当无牵无挂,你跟为父来。”说完快步走下土山,左丘期急忙跟了下去。
    天色已经全黑,二人都是健步如飞,竟一直向远处魏营而去。

[ 本帖最后由 玉君恕 于 2010-1-23 20:45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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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23 22:35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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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25 19:3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回 左氏遗物(下)

左丘期自五年前被仇人追杀,几欲丧生,幸被义父吴起所救,此后隐姓埋名,乃用吴起所赐姓名。吴起生于卫左氏,又称左丘,为了怀念故土,他便以左丘为姓。那时,吴起还是魏的西河守。
从此左丘期跟随吴起,直至吴起被魏武侯猜忌和公叔谗害而被迫奔楚,被楚悼王先任宛守,继以令尹所属,吴起深感悼王知遇之恩,一年而强楚,此次正是因为魏攻赵,赵求救于楚,悼王便命已过花甲的吴起尽率楚之精锐救赵。
吴起没有直接率军为赵军解围,却下令直趋魏境,兵锋直指魏都,战于州西,梁门一役更是令魏军胆魄俱丧,眼看胜利在望,却不料楚悼王突然驾崩。
二人对魏土皆是了如指掌,不到两个时辰,已是到了一座魏营前。左丘期不明白义父吴起此举有何深意,只是决心凭自己的一身武功护得义父周全。
吴起从背上取下弓矢,向远处一棵树上“嗖”地射出一箭,低喝一声:“引开他们。”
左丘期不及细思,纵身向那棵树扑去,不待身体落在树上,足尖轻点树枝,折身向吴起相反的方向落去。
众魏兵先是被弓矢射中树枝之声惊起,接着看到一条人影落向树下,发声喊一齐朝左丘期下落之处奔去。
却不料左丘期在飞落之时,已用一条衣带缠住一根树枝,众人明明看到他已落向地面,竟硬生生在空中复跃上高树,借树枝之力一纵一跃之下已回至原地,此时却见吴起已在他百步开外处招手,而跨下已有一匹白色战马,犹自挣扎,不甚驯服。
左丘期不待身体站稳,已是飞身与吴起一起坐在那匹马身上。
那匹马才刚刚被吴起略微驯服,此时骤然承受不住二人的体重,竟欲向前跪下。而大队魏兵已向他们包围过来,甚至已有人惊喊“是吴起,是吴起……”
左丘期双足轻夹马腹,劲力直透足尖,那匹马突觉腹内一热,一股气流直达四肢,低嘶一声,两只前蹄奋力站直,勉力向前冲出。
吴起则复“唰”“唰”“唰”一连三箭齐出,已奔至二人背后不过数十步的三个魏兵应声而倒。众魏兵迟得一迟,左丘期已借马上片刻调息换气,腾身而起,扑向前方。
那匹战马感到背上一轻,昂首一声长嘶,四蹄顿时翻飞而去,只余下众魏兵越来越远的惊呼声。
吴起将追随自己多年的爱弓抛向空中,朗声道:“吴起借马一匹,以此弓为凭,他日若不死,定还此马。”
其时已是亥时初刻,二人便在这莽莽平原上狂奔不停,直至那匹马力竭方止,而吴起见左丘期竟以已之力胜过匹马之力,心中对这个天赐的义子深感惊异。
吴起跳下马来,任马低头四处觅草喘气,拉起左丘期,漫步至一个小山丘,笑问左丘期道:“期儿,可识得此处?”
左丘期沉思良久,恍然道:“莫非这就是义父以前在魏时的朋友李悝之墓?”
吴起道:“也许他从未把我当过朋友,但若无他,断无今日之吴起。”说着走到一座坟前,跪下来小心翼翼地挖起地来。左丘期连忙帮吴起挖了约有一尺来深,竟露出一方石匣来。
吴起打开石匣,里面是一卷竹简,左丘期只见最右边是“法经”两个字。吴起将那卷竹简郑其事地交给左丘期,又从背上拿下自己的包袱,取出两卷竹简,面色凝重地交给左丘期,道:“你跟我有多少年了?”
左丘期答道:“再过两个月就整整六年了。”
“都六年了,你觉得开心吗?”吴起仰头望天。
“开心?”左丘期不意吴起竟有如此一问,“义父待孩儿恩重如深,无论富贵贫贱,孩儿都侍奉义父左右。”
吴起叹道:“想我吴起,二十岁散尽千金求仕不得,一怒之下杀人去卫,发誓非至卿相,不复见母面,二十七岁至鲁拜师学儒,不意母先我而去,一时意气竟为此与师决裂,为求鲁将不惜杀妻取信,三十一岁至魏,三十五岁为西河守,二十三年而奔楚,至今已过花甲有一一,亦何尝有一日真的开心?起一生两大恨事,一为不能尽孝侍奉母亲,一为亲手杀害内妻,日夜难安,死后亦无颜去见她二人。”
左丘期知道义父生平际遇坎坷,伤心之事实多,不敢打断吴起的话,只听他继续道:“我亦知你志不在行伍,六年来难为你了,只待此事一了,你率楚军回到楚都,便可做你想做的事了。”
左丘期摇摇头道:“义父言重了,孩儿虽不能像义父一般决战千里,但得侍奉在义父左右,就心满意足了。”
吴起道:“今日一别,不复相见,此后吴起之事,与你无关,这亦是军令。”
左丘期大惊,不知义父为何说此决绝之话,道:“孩儿有做错之事,义父自可以法处置,该斩则斩,该刑则刑,这……”
吴起终于软下心来,道:“为父此去楚都,有死无生,为父要你去完成几件更重要之事,期儿就再毋须多言了。”
二人皆是心知肚明,吴起此番回楚都郢有死无生,只是不愿说出口来,左丘期待吴起如此一说,道:“义父既然明知此番回去必死,又何必……何况楚国精锐尽在义父手中,义父若是念大王之恩,也该平定叛乱,断不该轻言生死。再说,孩儿实不知有何事更比义父性命重要?”
吴起心中主意甚坚,知实难令左丘期舍已而去,沉声道:“左丘期听令!”
左丘期本能地跪下身道:“孩儿听令。”
吴起不再是已往那种军令如山的语气,而是缓缓道:“你手中的一卷《法经》是李悝生前所著,我与他有约,若我一日在魏,竹简便一日不出,一旦我百年之后,当出竹简以遗魏人,今日我已离魏,你将此简交于可辅魏之人。我送你的另外两卷,一为我奔波一生治兵之心得四十八篇,现在正当天下战国之时,此兵法自可流传不灭,惟有另外一卷,是为老师遗作,我更作补充编订,老师生前未命其书名,我书其名《左氏春秋》,一来因为老师与我皆卫左氏人,二则也是答应老师不以他的名字命名,你须慎之又慎,择其人而授之。自此你和我再无父子之义,若我果真有什么不测,不许你伤楚一人性命。”
左丘期心中酸楚,知道吴起实是担心死后自己会被连累,更怕为他复仇,哽咽道:“只是义父大恩,孩儿何以为报?”
吴起亦是心中不忍,转过身去,道:“你若能答应我所托之事,已是对我吴起莫大之恩了,如果你还觉不够,为父就再送你一姓名,左丘期就收回了。”
左丘期道:“不知义父送孩儿何姓名?”
“为父送你一‘楚’姓,名‘通仁’,日后你自当明白为父之意。”
左丘期轻声念了两遍“楚通仁”这三个字,道:“孩儿记住了。”
吴起猛地转过身来,紧紧抱住左丘期,说了句“孩儿以后凡事多小心,照顾好自己,为父去了。”不待左丘期话出口,推开他,纵身跃上那匹战马,头也不回,双足紧夹马腹,马匹腹部一疼,已知主人之意,朝南翻奔而去。
左丘期再也忍不住眼中的泪水,向吴起消失的方向跪下拜了三拜,起身收起三卷竹简,辨明方向,施展轻功,向楚军吴起的帅营而去。

前面就是楚都郢,明日便可进城了。左丘期在心中道:“楚军再与我无任何关系了。”急于探听义父吴起的消息,左丘期带上竹简与自己的那个长方形包裹,悄悄离开了楚军,来至郢都城下。数丈的城墙,对于他来说,只不过是如履平地。
很容易他就打听到了关于吴起的消息,因为全郢都城的人都知道了。
 楼主| 发表于 2010-1-25 22:1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回 天降大任(上)

皓月当空,夜凉如水。
郢都
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显得更加静谧。
楚通仁就端坐在这个都城的最高处,六年来,第一次打开那个长方形的包裹。
月光轻轻地照在他膝上之物,却非什么价值连城的奇珍异宝,只不过是一张颇为古朴的七弦琴。
其时正当战国初年,鼓琴已是再普通不过之事,楚通仁为何甚至可以牺牲性命,也不能丢下这张琴呢?更没人知道,他身负绝世武功,几年来甘心只作一名兵卒,若非义父突起变故,他还会继续做下去,说不定会一生如此,而这一切的一切,都只是因为这张看似再平常不过的七弦琴。
他本是个孤儿,没有人知道他的父母是谁,他姓什么名什么,他从哪里来,包括他自己。
他只记得是师父养他到十五岁的,教他武功,教他弹琴。师父从来也没告诉过他的身世,抑或师父根本不知道也说不定。
直到师父突然死去的那天,才告诉他,他们其实有个门派,叫“天弦宫”,他们的开派祖师叫万子春,然后是成连,再下来是伯雅,再后来不知道经历了几代,就到了他师父,可他连师父叫什么名字也不知道,师父就死了。
师父临死的时候,告诉他:“天弦琴不是一般的七弦琴,它可以杀人,也可以救人,但是你在没有找到并学会一本叫作《太古遗音》的琴谱前,千万不可让这把琴重现人间,否则必成浩劫,《太古遗音》不成,毋宁与此琴长埋于下。”
他师父还告诉他,据上代口传,《太古遗音》在克魔仙岛,而克魔仙岛又在哪,就没有人知道了,或许那本就是个传说。
他一直记着师父的话,一边隐姓埋名,一边寻找克魔仙岛的线索,六年来,他在帮助义父吴起完成《左氏春秋》的过程中,遍览周室与七国之书,却是一无所获,他也从未打开过这个包裹,即使是义父吴起,也不知里面其实放的只是一张琴,更不知他这个武功深不可测的义子,还是个琴道高手,也许已是天下无双了。
楚通仁决心不听一次师父的话,他缓缓地将每根弦都调至最佳,他要为义父弹奏一曲。他已经后悔了,他应该早点取出这张琴,在义父他老人家身体疲倦或者心中苦闷时,为他弹奏一曲,可是现在,已经永远不可能了,不过他还是希望义父在天之灵能够听见。

楚通仁六神无主地走在郢都城中,听着耳边的声音。
“吴大人真可怜,刚打完仗回来,就被射死了,听说还要五马分尸。”
“听说他是魏国派来的奸细,要谋反的,否则魏军怎么可能那么容易被打败?”
“这次多亏了屈大人,他联合多位大人,一起才能射杀吴起这个奸细,吴起这个奸贼,为了逃命,竟然跑到了大王的寝宫,大王对他那信任,他却害死了大王。”
“我听说大王在吴大人回来之前就死了,吴大人回来是主持葬礼和太子登基的,是阳城君暗中派了很多杀手杀死吴大人的。”
……
楚通仁有些想笑,又不知怎么觉得鼻尖酸酸的。
他自然不能怪那些老百姓的以讹传讹,除了这个权利,他们还有些什么呢?
他也不能怪屈宜臼那些人,他们本是享有特权的贵族,谁知吴起一来,便让大王言听计从地削了他们的爵不算,还把他们的子孙流放到那些边荒,现在大王死了,不趁机杀了吴起,以后说不定下一个流放的就是自己。
他更不能怪阳城君派的那些刺客,他其实知道是墨家的第二代钜子——孟胜的人干的,因为孟胜和阳城君是好朋友,在这个天下纷争的战国时代,谁还能分得清哪个是正,哪个是邪,孰是孰非呢?
他甚至已经根本连事情的真相也不想知道了,他只知道义父是真的死了,而且是自愿一死的,从他那天骑着从魏军夺来的战马绝尘而去的时候他便已知道这一切。
记得义父几年前还在做西河守的时候,曾经自豪地告诉他:“我一生与虎狼之秦,大战七十六而全胜六十四,每次用兵,不过五万,古往今来,谁人能之?”
那时的吴起,是何等的威震天下?但义父也有他柔弱的时候,世人却鲜有知晓,他会因对母亲和妻子的思念而整日默默无语,他会因对自己当日的恨事彻夜无眠。义父从未跟他说过当年是怎么母死不奔丧、是怎么杀妻求将的,事情的真相,也许真的永远不会有人知道了。但是所以做过他手下的,从兵卒到将帅,却没有不尊敬爱戴他的,没有不愿意为他忘死杀敌的。
千百年后,不知道还会不会有人记得吴起这个名字?不知道那时的吴起已是怎样的一个人了。

曲已终,人亦散。
楚通仁长身而起,凌空俯视月夜下的郢都,背着包袱,挟起“天弦琴”,纵身一跃。
人已是在城外。
再不看身后渐渐远去的郢都,楚通仁不再去思念过去的那些人。
逝者已矣,
生者,
前面的路还正长。
这是长江边上的一个渡口,叫什么名字楚通仁并不知道,只记得两年前随义父来楚的时候经过这儿,过了这道江水,就是魏国了,原本是晋国的土地,只因周室衰微,礼乐崩坏,征伐自诸侯大夫出,距离魏、赵、韩三家灭智伯、周天子封三家为诸侯也已经有二十二年了。
楚通仁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一个船家,只好先找个客栈住一晚,明天再找船渡江。
这家客栈不大,生意却很好,里面坐满了人,大多都是在怨今天怎么一整天都不见一个船家。无意间,楚通仁看见不远处的一个角上有一个叫乞丐标模样的人,一件破皮袄到处是破洞,满头篷发,整个脸面都遮在皮袄下面,大半天了一动不动,心中有些好奇,随便叫了壶茶,边慢慢啜着边留心那人。
正在这时,门猛地被推开,楚通仁抬头一看,不禁一惊。
发表于 2010-1-25 22:24 | 显示全部楼层
东野重出江湖,再现当年书生意气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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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26 10:23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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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26 10:24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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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29 22:1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回 天降大任(下)

只见一个船家打扮、披头散发的中年人冲了进来,连声狂喊“鬼——鬼——鬼——”一声比一声尖厉,待第三声甫一出口,就此仆地不动。
众人一齐向外看去,只见皓月当空,一望无际的江面上,除了月影,却哪里更有何物?众人惊魂不定,不由自主都向屋子里面的角落挤去,也不再高声谈笑,各怀心事地低头不语。
楚通仁心中暗呼不妙,就在方才那一眨眼的功夫,他一直注意角落的那个人,竟趁众人慌乱之际,已是不知去向。
楚通仁本非多事之人,却也忍不住有些奇怪,何况此人竟然在此种情况下,仍然独自出行,若非知晓内情,便是艺高胆大,此后自己身负重振天弦宫大任,能多结识一个奇人异士固然不错,但若他是奸邪之徒,倒也可以顺手除去。
想到此处,楚通仁站起身来,在一片惊诧声中快步走出了这间客栈。
“果然还是没有瞒过阁下,只是在下还是奉劝阁下不要多管闲事。”那原先躲在角落的乞丐已是拦住楚通仁的去路。
楚通仁这才仔细看清楚了此人的面貌:约摸四十来岁,浓眉大眼,小腿以下都露在外面,满是伤疤,左手紧握一根竹棒,右手却是负在背后,双目射出凌厉的杀气。
楚通仁傲气陡生,冷笑道:“若是善事,何不光明正大而行此装神弄鬼之事,若是恶事,楚某自当出手除之。”
那人先是一愣,接着仰天打了个“哈哈”道:“小子好狂的口气,看你装扮也是楚国人,莫非想违抗王命?”言下之意竟是奉了楚王之命。
楚通仁正要喝问楚王新死何来王命,却听得远处一声尖锐的啸声,这人顾不上与楚通仁纠缠,蓦地棒影点点,戳向楚通仁胸口,待楚通仁斜退半步躲开,正要出手,那人已是反身扑向方才发出啸声的方向。
楚通仁轻功略胜此人,是以虽然被他阻得一阻,仍旧片刻便已追至那人身后,正要出手抓向那人后背,不料四周忽然同时刺出四把剑来,将楚通仁围住,楚通仁只得停下脚步。
幸喜四人的武功与方才那人相距甚远,否则楚通仁便多半抵挡不住。此时的楚通仁边随手拆解四人的剑招,边观察周遭形势。
此地已是在江边了,借着淡淡的月光,离他与四人十丈开外的地方,赫然有座无名荒坟。而坟前除了方才那人之外,还有一人,只因背对着楚通仁,是以只能看见此人一身白衣,颇有王侯贵族之气。
几招一过,楚通仁便已发觉,四人竟是新死楚王的卫兵。楚通仁感念楚王生前对义父的信任,是以无心伤害这四人,反是全神贯注,凝神细听坟前二人的谈话。
只听得那白衣贵士道:“徐弱,令师和令师弟们俱已在阳城自杀,你不速离楚境,去卫国传信,此刻死到临头竟然还要相信什么《太古遗音》的无稽之谈,今日我正好提你人头向大王复命。”
“公输桓,若非这个无稽之谈,堂堂的公输大人也不必装神弄鬼吧?想你祖父当年,闻我祖师大义,止楚攻宋,那是何等的令人敬佩,你的父亲比起你的祖父虽然略有不如,却也不愧为一个堂堂的大丈夫,想不到到了你,却倚仗先祖留下的机关之术,引诱楚王肆意攻伐,今日我正好替祖师完成当年的心愿。”
原来二人皆是大有来头之人,那白衣贵士乃是当年机关之术冠绝天下的公输般,也就是后人所称的鲁班的孙子公孙桓。而别看那个徐弱穿得破破烂烂,像是个乞丐,却是当世墨家的传人。
楚惠王四十四年,也就是公元前445年,吴起出生前五年,孔子已经死了有三十二年了,楚惠王在位五十七年。他即位后,接受郢亡的沉痛教训,重用子西、子期、子闾等人,改革政治,与民休息,发展生产,使楚国得以迅速复苏。为了进一步争夺中原霸权,他重用了当时天下第一奇匠公输般,积极准备攻打宋国。

而同时公输般先是替楚惠王发明了水战用的“钩拒”。因为当时楚国在长江上游而吴国和越国在长江的下游,所以楚国一旦和他们交战,楚国顺流而下,就会前进起来过于冒失,而一旦形势危急却难以后退。吴越则恰恰相反,是以吴国得以大败楚国,攻破都城郢。
正是借助“钩拒”,楚国终于一雪前辱,只不过其时吴国已被越国所灭,楚国就打败越国,将自己原来失的土地全拿了回来。
如今,公输般又为楚国制造了攻城的新武器——云梯。楚王正要大举伐宋,却不料有个四十来岁的年轻人,从鲁国夜以继日地十天十夜赶到了楚都,竟然在楚王面前,以模型成功地守住了公输般的各种进攻,又告诉楚王他已派了三百多名弟子到了宋国助他们守城,楚王虽然不相信自己真的打起仗来会攻不下宋,但想来也要付出沉重的代价,就以让那个年轻人留在楚国为条件,放弃了攻打宋国,专心发展楚国。这位年轻人后来就终生呆在了楚国,他就是墨家的祖师——墨瞿。
之后墨瞿将墨家的信物钜子令传给了弟子孟胜,而这个徐弱,就是他的首徒。
楚通仁起初听到与阳城君一向交好的墨家钜子——孟胜,竟和他的弟子一齐在阳城自杀,心中已是惊讶万分,待听到“太古遗音”四字更是如遭雷击,一个疏忽竟被四人的长剑一齐刺中,二人之后说的话便再未听到。
楚通仁身体一遇外力,自然生出一道劲力,将四把长剑滑开寸许。
楚通仁此时已是无睱顾及会不会伤到四人,双手抱圆,袍袖猛地鼓胀欲裂,尽数将四人的长剑震开,正欲纵身跃向坟前二人,心中突然一动,复又停下身来,假装继续与四名剑士纠缠。
再看那二人,已是交起手来。徐弱以竹棒为兵器,公输桓则双手空空,只是偶尔会在袍袖中隐约闪过几点亮光,不知是何物。
此时四人早知非楚通仁对手,相互使个眼色,正欲出声向公输桓示警,却忽然觉得胸口似遭雷击,竟说不出一个字来,相继倒在地上。
楚通仁对那二人极是厌恶,一是仗着先祖的名头作威作福的将军,一是是非不分、杀害义父吴起的凶手,乐得见他们自相残杀,是以悄悄靠近二人,却不发出任何声响。
楚通仁忽然间就明白了——原来公输般长袖中一闪一闪的,是只木鸟,就是相传他祖父制成,能在天上飞行三日三夜的木鸟,方才徐弱正是听到它发出的尖啸声,才舍下楚通仁而去的。
若非二人的武功俱已跻身天下一流高手之列,楚通仁早已将二人擒住,逼问《太古遗音》的下落,此时惟有静观其变。
楚通仁的目光随意扫过那座荒坟,看到墓碑上的一行字,心头大震,始信果然与《太古遗音》大有干系。
 楼主| 发表于 2010-1-31 17:4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回 《法经》传人(上)

楚通仁几乎要叫了出来“伯雅之墓”,就这么简简单单的四个人,却像平地惊雷般令他的心震憾不已。十年来,楚通仁几乎足迹遍天下,也没找到一丝与《太古遗音》的线索,他不是没来过这里,可他如何能想到,曾经名动天下的这位本门前辈死后竟会悄悄地长眠于此人来人往之地。
楚通仁记起师父给自己讲的关于这位前辈的事情,他本是楚国人,从小便能弹奏七弦琴,后来拜成连为师,成连便是本门第二代传人。伯雅学琴三年而成,技艺已是炉火纯青,然而却总觉犹不能与天地合而为一,他师父成连告诉他,那是因为他还没有完成本门琴艺的最后一关——移情,即将奏琴者的感情移注万物,以至物我无二之境。成连还告诉伯雅,因为他对琴道用情至深至专,是以初学固然可以一日千里,但“移情”此关却反而难上加难,非自己的师父万子春,不能助他完成“移情”。
因此,成连便带着伯雅东渡大海,到了传说中的蓬莱仙山。成连让伯雅自己先自行奏琴,他乘船去迎接他的老师。一连数日,伯雅始终不见师父成连返回,更别说他的老师万子春了,伯雅每日独立山顶,望着那浩渺深邃的无边大海、郁郁葱葱的千载古木,听着林鸟啁啾、游鱼纵跃之声,心有所感,于是抚琴一曲,也不再等师父成连,振衣而还,遂成天下妙手,被人尊称为“琴仙”。
伯雅蓬莱所抚的琴曲,名为《水仙操》,楚通仁自小就会,今日得见创此曲之人的冢墓,如何能不激动?
楚通仁强忍下心中的惊喜,再看二人。
此时二人已是交手愈千招,楚通仁自忖若是单打独斗,二人皆非自己之敌,但自己一出手,万一二人联手先对付自己,自己却无胜算,还是再待片刻,等二人两败俱伤再行出手。
楚通仁正自心中盘算不定,竟看到二人同时住手,只听公输桓沉声道:“徐兄且听公输某人一言。”
“还有什么好说的?”徐弱冷冷道。
“徐兄的墨家棒法果然名不虚传,公输桓甚是佩服。”公输桓边说着边从袖中取出一支制作极是精良的竹鸢来。
“比阁下凭借先祖遗物略胜。”徐弱本来武功远胜公输桓,只因他手中那支竹鸢,看起来只是玩物一件,实含极为厉害的杀招,故以言讥讽。
公输桓却不怒反笑:“徐兄所使的亦是墨子他老人家所创的棒法,又有什么本质上的差别?”公输桓继续道,“以今日的情形来看,徐兄想要杀我是千难万难,何况此乃楚境,大王正下令通辑诛杀所有参与射杀吴大人的人,只待天一亮,后果如何徐兄想必很清楚。”
徐弱知公输桓非虚,然而却也无可奈何,傲然道:“大丈夫死有何惧。”
楚通仁则心中暗自伤心,义父一生智计无双,百年之后仍能为自己报仇,然而就算能将害他的人全部杀死,义父他老人家却终也不能活转过来。
却公输桓笑道:“徐兄一死,固然足以名动天下,情义昭如日月,只可惜墨子他老人家做梦也想不到,自己所创的钜子令二世而亡。可惜啊可惜!”
“你待怎样?”徐弱已颇有悔意,不该因自己一时好奇托大,致使墨家有断祀之难。
“打开天窗说亮话,我公输桓也不愿你我两败俱伤,墨家断祀对我又有什么好处,徐兄死了我又有什么好处?不怕告诉徐兄,我此次不惜装神弄鬼,只不过是想在这座墓中找一样东西,而且我敢保证,我们的兴趣绝对不同,我要找的东西绝非你所找之物,敢问徐弱想找的可是《太古遗音》琴谱?”公输桓继续道。
徐弱点点头,道:“难道你要找的不是它?”
公输桓“嘿嘿”连笑数声,这才道:“自然不是,本人压根就不相信有什么《太古遗音》上古神谱,而且我亦非琴道中人,要它何用?但我相信,昔年伯雅之所以能名动天下,鼓琴而至御马为之俯仰,定然是因为他所有的七弦琴乃上古神器,相传是伏羲所作,名为‘瑶琴’。”
楚通仁心里顿时明白,原来这公输桓毕竟是公输班的嫡孙,对手工技巧亦是痴迷,他不信无形的琴音琴谱能左右人的思想情绪,却相信只有巧夺天工的实物才办得到。
楚通仁只听徐弱道:“原来公输将军是想得到伯雅生前所弹之琴,难道你不知道伯雅当年因痛失钟子期这从头再来知音而绝弦断琴么?”
公输桓摇摇头道:“这个就不必徐兄担心,我只问徐兄肯不肯与本座达成这个协议?”
“什么协议?”徐弱此时心中对《太古遗音》已是不如初始那般志在必得。
“很简单,我们合力打开此墓,如果此墓中果只有《太古遗音》琴谱,徐兄尽管拿走,本座还会送一条船助徐兄过江,绝不阻拦。”公输桓道。
徐弱冷笑道:“你会有这般好心?”
公输桓笑道:“徐兄果然对本座很了解,不错,这个协议还有下文,如果墓中既有《太古遗音》琴谱,又有上古神器‘瑶琴’,那我们就各取所需,之后我仍会送徐兄过江。”
徐弱“哼”了一声,心中暗道,若真有你所说的可以操纵人心的“伏羲琴”,你还不祸乱天下,甚至自立为侯也没什么稀奇。
公输桓继续说道:“如果天不如徐兄之愿,墓中只有琴而无谱,也请徐兄能成人之美,公输桓感激不尽,不但定当恭送徐兄过江,而且还会尽力说服大王取消对墨家的追杀,徐兄意下如何?”
徐弱冷笑道:“似乎这个协议对徐某人有百利而无一害,实在找不到任何拒绝的理由。”
公输桓“哈哈”笑道:“确实如此,徐兄是答应了。好,事不宜迟,我们尽快动手吧。”
徐弱心中已有决定,只待墓一打开,没有“伏羲琴”则罢,若真有的话,就是拼着牺牲自己的性命和墨家的未来,也要将它毁去,想来公输桓也是知道只有这般暂且假意讲和才有机会打开墓冢,一旦墓冢打开,断不会放过自己。
只苦了一旁的楚通仁,本以为等二人两败俱伤,自己就可不费吹灰之力,一探墓冢究竟。如今二人竟罢手言和,还一起气掘起坟来,自己此刻更不能出手了,只有静观其变了,土土土心中隐隐有些恐惧,对徐弱倒还没什么,不过是一介武夫,那个公输桓却实在是厉害角色。
二人皆是当世一流高手,又都熟谙于筑城之道,公输桓更是善于利用一切外物,不到一柱香的功夫,一座墓冢已是打开十之八九。
楚通仁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座墓冢,其中究竟有没有隐藏琴谱《太古遗音》和“天弦宫”的秘密,呼之即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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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2-2 19:5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回 《法经》传人(中)

“娘,我们要出门?”

“嗯,鞅儿,你回来了,快把这件衣服穿上,跟娘走。”

“娘,都这么晚了我们去哪儿呀?”

“去你一个舅舅家去,我跟守门的大哥说好了,天色完全黑以前只要我们赶到城门口,他就放我们出城。”这位年轻的母亲一边帮儿子穿上那件唯一能御寒的皮大衣,边随口说道。儿子才十三岁,已长得差不多和自己高了。

儿子仍是追着问道:“那我们为什么一定要今天就走呢?我想等到明天再走?”

母亲知道心中道:儿子呀,要不是闯下这个大祸,娘又怎么忍心带上你背井离乡去逃难呢?你还等着明天卫国的君主明天当众宣布他的儿子错了,向你道歉,你小小孩子哪里知道,要是等到明天,娘和你都要人头落地,口中却只得道:“不行啊,你舅舅有要紧事,一天都不能等,要不然娘也不会把家里值钱的东西都卖了给守门大哥送礼了。”

儿子这才发现,家中真的早已空荡荡一无所有了,大声道:“娘,你怎么能这样做呢?这是犯法了呀?”

母亲哭笑不得,假装恼道:“你不听娘的话了是吗?那好,你留下,娘一个人走了。”说着故意也不理儿子就往外走。

儿子见母亲生气了,连忙追上拉起母亲的衣角,陪笑道:“娘,别生气了,孩儿只是觉得白白便宜了那守门大哥了。”

母亲听到此话,像是触电一般,厉声道:“别多嘴,快走。”心中却苦笑道:那帮禽兽何止只要得这些便宜,想起自己的一生,早年失父丧母,中年又被卫君始乱终弃,母子二人受尽卫人的欺辱,这次虽然是因为儿子,才迫不得已下定决心离开此地,想到可以不再见这些人,倒也不觉离家的伤感。

母亲擦掉自己脸颊上的几滴泪水,拉起儿子,快步向城门外走去。儿子默不作声,紧紧跟在后面。



即使是楚通仁如何全力以赴,终究还是迟了半步,徐弱闷“哼”一声,双手按住胸口。公输桓闪电般跳开,手中已不知何时多了把寒光闪闪的长剑,殷红的鲜血正从剑尖一滴一滴,掉落在地上。

徐弱怒喝道:“卑鄙小人,你……”

公输桓边一步一步走向徐弱,边笑道:“若迟得片刻,恐怕此刻死的就是本座了,当年先祖父每思及被墨子所欺,后悔不已,终生因当初一念之仁没有杀墨子而抱憾终生,这次是你们墨家自寻死路,本座终于可以完成祖父的遗愿了,既然世无‘伏羲琴’,你纳命来吧。”说着长剑直刺徐弱咽喉。

徐弱知道自己胸口一剑已是穿心而过,再无生理,遂闭目待死,忽听得公输桓一声惊呼,他的长剑却始终没有刺到自己的咽喉,不由地睁开眼来,这才想起楚通仁这个人来。

公输桓喝道:“你是什么人?”楚通仁虽然是吴起义子,但他平时除了替义父搜罗天下史料外,绝少露面,是以除了吴起与魏国少数几个人外,无人识得楚通仁。

楚通仁清楚徐弱受伤极重,自己还有些话需要问他,冷然道:“公输桓,你不认得我,我可认得你,看在令祖父的面子上,今日就放过你一次,像你这般自作孽之人,还望好自为之,莫再碰到楚某。”

公输桓胸口被楚通仁方才隔着长剑一震,如压巨石,知道来人的功力更在徐弱之上,反正墓中空无一物,徐弱被自己长剑穿心,必死无疑,向楚通仁一拱手,道:“阁下好俊的功夫,不知可否告知尊姓大名。”

楚通仁虽知惹上公输桓这种人,后患无穷,却也不惧,朗声道:“听清楚了,楚——通——仁。”说着也不看公输桓,径直走向徐弱。

公输桓干笑几声,说了声“后会有期”,看了看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徐弱,转身快步而去。

徐弱苦笑道:“想不到我处处为难公子,到头来竟会被公子所救。”

“我救不了你,也不会救你。”楚通仁平静道,“我只想问你几句话就走。”

徐弱自知必死,也不在意,心中反倒有了一个念头,低声道:“什么话公子请问。”

“第一,吴起是不是令师所杀?”楚通仁明知故问。

“是,但当日就算家师不杀他,他也不能活着走出王宫,屈、昭、景三氏贵族早已将王宫封死。”徐弱答道。

楚通仁知他所言非虚,继续问道:“吴起与令师无怨,与贵门无仇,令师为何要置他于死地?”

“吴起秉性残忍,母死不奔丧,杀妻以求将,此其一,阳城君与家师交好,为朋友两肋插刀,此其二也。”徐弱道。

楚通仁知世人对义父误会极深,又岂止徐弱一人、墨家一门?心中酸楚,又问道:“那为何又一起自杀?还有,新王车裂贵族又是怎么一回事?”

徐弱道:“阳城君射杀吴起当日便离开阳城,托家师代为管理阳城,并将一虎符一剖为二,言惟有能使虎符合一之人,才可以交还阳城。新王以众贵族射杀吴起误中王尸,按楚律当族诛,因为阳城君是几个主谋之一,所以不但全国下令通辑阳城君,还要没收他的封地阳城,但家师受阳城君重托,虎符未合,又不能违抗王命,惟有以死。”

楚通仁虽然恼恨孟胜杀害吴起,也对他识人不明、误交阳城君不以为然,却也佩服他对信义的遵守,不愿再行多问,道:“我最后再问你一个问题,你是如何得知《太古遗音》?何人告诉你的?还有方才墓中之物是何物,你骗得了公输桓却休想瞒过楚某人。”

徐弱先前一直有问必答,毫无保留,惟有到这个问题上,突然止住不答,道:“我不会告诉你的,你的搭救之恩我已报答过了,我再不会回答你任何问题。”

楚通仁一愕,暗道你那些问题的答案我原本就知道,只不过是想确认一番,如今到真正的问题上了,竟然拒绝回答,道:“那你如何才肯回答?”

徐弱气息已微,听得楚通仁如此一说,已顾不上真假了,断断续续道:“只要……你答应将此……此物交于卫……卫国的田襄,并且要以在下的名义交给他,我……我就回答你最后一个问题。”说着从怀中取出一段似木非木的令牌
 楼主| 发表于 2010-2-2 21:2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回 《法经》传人(下)

楚通仁已没有机会去想该不该答应他这个问题,连连点点头道:“我答应你,快告诉我你是从何处听得《太古遗音》?”说着不由地伸手放在他背心的“灵台”穴上缓缓将自身真气输入他体内,以防他气绝而亡。
徐弱得楚通仁真气相助,精神稍复,边道:“《太古遗音》是一位叫作京城百日的隐世高人与家师谈及我听到的,只听他说可以操控人的意志,其它的我就不知道了,至于这座墓是伯雅的,怕楚国没有几人不知道吧。听那位前辈曾说过伯雅便会弹奏《太古遗音》,只是世人不知罢了。”边又从怀中取出一物,道,“这就是你所要之物,你要记得你答应过我的事。”说完就此寂然死去。
楚通仁苦笑道:“说了等于没说,一个克魔仙岛已够我找的了,如今又冒出个京城百日这个奇怪的人名字。”
楚通仁从徐弱手中接过一看,原来不过是几片竹简,再看上面以极小的字刻着一段文字,大意上写的是自己本为楚国人,却在晋国做大夫,去岁奉晋君出使故国楚,归来途中竟遇上一个樵夫,他叫钟子期,竟听得出自己琴音中的高山流水之意,遂为知交,并相约来年中秋在此相会,当他来年中秋赶到次处,苦等数日却终不见子期,一问之下才知,子期于去岁已染病去世了,临终遗言家人将自己埋葬在与他相会之处的江边,以便来年中秋,还能听到这位知交的琴音。他痛失知音之下,断弦摔琴,就此为好友守墓一载,终日不言不语,就此郁郁而终。他生前记下这段文字,本想让后世都知他们相交之情义,然而临死的时候,他已明白又有何人能真正体会得到他们之间那知交之意,终是决定带上那段文字与好友子期同穴而葬。著此段文字,自然便是墓主伯雅。
世人只知伯雅琴艺举世无双,是以辗转数年后,便只知此乃伯雅之墓,竟不知子期亦在此墓之中。
楚通仁仔仔细细从头至尾看了好几遍,却未曾见到只字片语提及《太古遗音》,甚至连他的平生事迹除了“本为楚国人,在晋为大夫”外,什么也没有。

“你可以离开卫国,没人管你去哪里,但公子必须留下。”
“田大人,你就放过我们母子吧,大家都说你是好人,求你放过我们吧。”
儿子这才明白为什么母亲要连夜带他离城,原来是在逃命,可他想不通为什么要逃,他们母子犯了什么罪:“田大人,你为什么要拦住我们的路,难道我们要去亲戚家也不行么?”
“公子,去亲戚家自然可以,但是你母亲带你要去的却是魏国,那里根本没有你们的亲戚,大王让我来接你们母子回去。”被这十来岁的小孩子理直气壮地一问,他竟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好。
母亲拉过孩子,紧紧地搂在怀里,虽然全身都在发抖,但一双目光却是毫不畏惧地望着来人,道:“去哪国都好,反正我就是死也不再回卫国了,我也不会让你们带走我的儿子,他还只是个不到十岁的孩子,你们都不能放过吗?”起初语气还很坚决,待看到怀中一脸稚气的孩子,语气终是软了下来。
“夫人,请你相信田某人,公子天资聪颖,将来必成大器,为卫国建立功勋,他的身份特殊,如果去了别国,一旦被人知道了身份,恐怕亦是难逃一死,怎么说他流的也是卫国的血,我田某人向夫人保证不会有人伤害他,田某人也明白夫人这些年受了很多苦,可是眼孩子就要长大了,将来必定可以母以子贵,又何必去父母之邦呢?就算夫人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孩子着想,还望夫人三思?”
年轻母亲心中痛苦,其实她一个女子,带着一个孩子又能去哪儿呢?她也知道眼前的人所说的都是真心话,这些年来,若非他的接济,她们母子早已不在这个世上了,但是毕竟他只有一个人,就算他有心,接济一家穷苦百姓还可以,要想保护一个陷入尔虞我诈的政治斗争的人,却也无能为力。
她缓缓摇了摇头,道:“这些年多亏田大人的照顾,我本该报答你的大恩,听从你的话,可是我……我实在不能那么做,你刚才说的只是你心里想的,你其实根本做不到,对吗?”
他低头默然了一会,抬起头来,道:“我会尽力的。我这次是奉大王之命,一定要带公子回去,夫人应该知道,既然我追上了你们,就不可能不带公子回去的。”
母亲看了看怀中的孩子,很奇怪,他并不害怕,不是他不懂事,他从小就心思细腻,此时早已明白他们在说的是什么事。他挣脱母亲的怀抱,拉起她的手,大声道:“娘都说不回去了,我就回去,死也不回去。你打死我们好了。”
就在这时,忽然传来一个声音道:“想不到堂堂的墨家钜子,居然只会欺凌妇孺,真是可笑啊可笑!”
话音甫落,楚通仁已是站在三人中间,将母子二人挡住,道:“你们可以走了,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母亲连忙拉起儿子便要走,那孩子却转身问道:“谢谢你,等我长大了,一定会报答你。”说完回头便走。
楚通仁长声笑道:“好!你叫什么名字?”
孩子止住脚步,朗声道:“别人都叫我公孙鞅,可是我要叫卫鞅。”
 楼主| 发表于 2010-2-6 14:0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回 英雄美人(上)

田让仔细打量着楚通仁,竟对卫鞅母子二人的离去丝毫不急。

楚通仁心中暗暗佩服,果然不愧是钜子令的传人,光这份沉着与冷静,便足以在这个纷乱的时代占据一席之地。

田让朝楚通仁一拱手,道:“看公子的服饰听公子的口音,应该不是卫国人吧?”

楚通仁点点头。

“看情形公子也不像是找在下切磋武功的吧?”田让接着又问。楚通仁仍是点了点头。

田让又是一拱手,显得甚是从容,这才不紧不慢道:“在下对公子的武功和气度甚是佩服,只可惜在下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此刻正有事要办,待我办妥此事,再与公子痛饮畅谈一番如何?”

楚通仁竟被说得无话可说,心中暗自奇怪对方为何只字不提“墨家钜子”之事,难道自己真是看错人了,他真的只是卫国的田让,而非宋国的田襄子?看来我得再试他一试,道:“家师与师兄弟们一百八十三人,此刻生死未卜,我得赶赴楚都郢。”

楚通仁此话一出,田让脸色一变,道:“敢问公子的恩师是哪一位?可是墨家弟子?”脸上大是关切之色。

楚通仁摇摇头道:“师门遗训,恕在下不便相告。”说完转身便走。

田让急忙道:“公子请留步,在下有话要说。”

楚通仁停下脚步,回过头来,见田让环顾四周,然后从怀中取出一把短剑来,递给楚通仁手中,道:“公子请看,应该识得此物。”

楚通仁并非墨家弟子,徐弱仓促而死,并未告诉如何印证对方的身份,这时接过那把剑,只见剑刃上两面各刻一“瞿”字,知是昔年墨子的佩剑,道:“你果真也是墨家弟子?在下徐弱,不知阁下怎么称呼?”

“原来是孟师兄的高徒,想不到当年家师奉祖师之命,率三百弟子赴宋城,而祖师则南下楚都,墨家就此南北分散,直至今日方得相见,在下田襄,家师姓禽,讳上滑下离。”

楚通仁以前为了助义父吴起完成《左传》,得览各国史书,亦知六十年前墨子止楚攻宋之事,被这位前辈的悲天悯人之心极为感动,道:“田师兄不是应该在宋吗?怎么……”

田让叹了口气,道:“徐师弟有所不知,祖师是宋人,是以当年他南下止楚攻宋后,为了防止楚王再次攻宋,是以终身居住楚国,但留在宋的那三百弟子,包括家师,却明白祖师他老人家的心意,所以决心世世代代守卫宋国,我其实叫田襄,田让只是我的化名,因为宋卫俱是小国,又相毗邻,地处中原四战之地,唇寒齿亡,两国只有联合,才能得保不亡,只可惜卫国国君昏庸,所以我很多年前便以田让之名来到卫国,希望能劝说卫君举贤任能。只可惜虽然我尽心竭力,但卫国还是屡屡败绩。眼看只能靠下一代国君了,所以我几乎踏遍了卫国每寸土地,终于被我发现了他,一个卫君的庶公子,如果将来他能继位,卫国定可大治。”

楚通仁大悟,心中起初还犹豫该不该把钜子令交与一个欺凌孤儿寡母之辈,道:“你说的就是指方才那个孩子?”

田襄点点头道:“正是,虽然他今年还不满十岁,但他天资聪颖,而且在他身上有种天生的改天换地的气象,我只是担心……”

“担心他一旦跟随你回到卫国,却正如他母亲所说的那般,被卫君所杀?”楚通仁道。

田襄点了点头,忽然如梦初醒道:“此事以后再说,徐师弟快告诉令师和师兄弟们发生了什么事?如果情况危急,我这就与你同去救人。”

楚通仁摇了摇头,道:“已经不用了,家师还有一百八十位师弟已经全部自杀身亡了,我这次来是奉家师遗命,将这块钜子令传于田师兄,我这就要回楚国追随恩他和师弟他们了。”

说着将那块钜子令交给田襄。

田襄听得大惊,接过钜子令一时竟不知说什么,见楚通仁转身要走,这才道:“且慢,见钜子令如见墨子,徐师弟应该还记得祖师这句遗训吧?”

楚通仁不料田襄一拿到钜子令就会命令于他,道:“莫非田师兄有所差遣?”心中却道我可不是你们什么墨家弟子,只不过是受人之托,看你为人还不错的份上,我若能帮,就帮你一次,反正自己也不知下一步要去哪里。

田襄连忙道:“绝非此意,只是既然令师和令师弟们已然仙去,师弟不如就留在卫国,也……”

楚通仁摇了摇头,道:“有些事天数早已注定,当今宋卫无道,就算是伊尹吕望复生,亦是不能逆天改命,还望田师兄保重,在下会暗中护送他们母子到他们想去的地方为止,希望与田师兄不会在这种场合再次相遇,告辞。”说完不待田襄答礼,已是大踏步向卫鞅母子消失的方向走去。

田襄暗自摇了摇头,知道对方武功远胜于己,智计也绝不在自己之下,只得回身向卫都帝丘走去。



楚通仁边走,边想着方才田襄所说的关于那个小孩子的话,“天资聪颖”、“改天换地”,面临危难的冷静沉着,还有那无所畏强权的不屈不挠……不由地心中一动,心中已有计较,脚下渐渐加快了速度。

蓦地,楚通仁心中喊了声“糟糕”腾空而起,几个起落已奔出十数丈,扶起路旁犹自昏迷不醒的一个女子,正是卫鞅的母亲。

楚通仁暗悔,不该太过托大,让她们母子单独赶路,难道那个田襄已早有所安排,自然还以为成功托延了田襄,反倒被绊住?不可能啊,根本没人会想到自己要救母子二人。

楚通仁一探她的鼻息,幸喜还有呼吸,并未受伤,只是被极高明的点穴手法制住,晕了过去。楚通仁解开她的穴道,见她缓缓睁开眼睛,心中一喜:“夫人——”正要问发生了什么事,却不料她身体本就虚弱,又是穴道初解,竟站不住,直倒向楚通仁怀中。

楚通仁猝不及防,将她扶住,以防摔倒,手指触及她的身体,软绵绵的,心中大惊,双手一松,她整个人便完全倒在了楚通仁怀中,一丝淡淡的幽香直钻进楚通仁鼻中。

楚通仁从小便跟随师父,只知弹琴习武,直至后来被义父吴起所救,更是常年金戈铁马,直至今日,方才第一次与女子接触,心中不知为何,狂跳不止,双颊更滚烫欲焚,待听得怀中“嘤”地一声,方才回过神来,“啊”地一声惊叫出来。
 楼主| 发表于 2010-2-6 19:5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回 英雄美人(下)

“多谢公子相救。”她脸上一红,急忙挣脱,向楚通仁敛衽行礼,低声道。
楚通仁连忙想要扶起她,想起方才之事,又犹豫了,收回手来道:“夫人快请起吧,不用客气,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令公子呢?”
楚通仁看她一脸茫然之色,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我和他正一起赶路,正在……”本想说道“正在谈论着你呢”,连忙转口道,“正在商量要去哪里,忽然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醒来就在公子……就看到公子,鞅儿他不会有事吧?”说道此处,甚是关切儿子。
楚通仁暗思卫鞅定是被人抢走,而且此人武功绝不在自己之下,幸好似乎并不想她的性命,否则此刻她早已性命不保,看来要想找回卫鞅并不容易,口中却安慰她道:“夫人放心,来人看来并无恶意,在下恰好暂时也没有别的事,一定帮夫人找回公子。”
“公子此番大恩大德,萱儿恐怕这辈子也报答不了。”
“夫人快别这么说,在下还丝毫未尽力,哪来什么恩德,天色不早了,我们还是尽快找个宿处,再四处打听令公子的下落。”
她“嗯”了一声,便默默地跟在楚通仁后面。
二人便那般谁也不再开口说话,一直向西南方向走去。
红日慢慢沉入那苍茫的远山之中,余辉却映得西半天娇艳无比。
楚通仁指着不远处的一座村落,喜道:“夫人……”正要说“前面有人家了。”却不料她阻止道:“公子,萱儿很老吗?”
楚通仁不意她会说出这么一句话,张开口,却半天没说出一个字。
“公子别见怪,萱儿只是不习惯被人称作夫人,向公子陪不是了”说着她真的低下头去便要行礼。
楚通仁连忙摇手止住,道:“夫……在下实不知该如何夫……夫人,还望见谅!”
紫霞斜映下,楚通仁只见她姣面若华,嫣然向他一笑道:“那公子就直唤‘萱儿’好吗?我叫萱嬴。”
楚通仁这才知道原来她的名字叫作“萱嬴”,其时“嬴”姓极少,只有西方的秦国皇族才以“嬴”为姓,想不到她竟然会是秦国宗女,不知为何会流落到卫国,以至未嫁生子,在别人的欺凌与讥笑之下过了十多年。
楚通仁抬起头,见她正望着自己,目光中满是期盼之色,不由地脸上一红,道:“夫人是在下的长辈,怎敢直呼夫人名讳。”
萱嬴脸上露出失望之色,低下头不再说话。
楚通仁心中却不知为何,竟像被针刺了一般疼痛,脑中仍是她那低下头的那刻脸上的凄楚之色,胸口一热,脱口而出道:“萱儿……”话一出口,耳根立刻觉得发烧,本来想好的一些安慰她的话,结果一个字也说不下去。
萱嬴听得他真的唤自己“萱儿”,心中一喜,偷偷看了眼正如痴傻了一般地看着自己的楚通仁,“嗯”了一声,道:“多谢公子,还未请教公子高姓大名?”
“在下楚通仁,你……叫我通仁便好了,不用公子公子地称呼。”楚通仁有些木讷,“我还是觉得直呼……名字不大妥当。”
萱嬴笑道:“楚公子,那你叫我做姐姐好么?”
“嗯,姐姐。”楚通仁暗道怎么会连这个简单的称呼都忘了,真是该死,这才抬起头来,看着笑靥如花的萱嬴,只见她虽然衣服和头发上已是落满尘土,脸上也微露风霜和憔悴之色,但身体纤巧,一对乌黑的眸子,甚是水灵清秀,丝毫令人与“夫人”这个称呼联系不起来。
楚通仁先前并未曾细看,只是因为她已有十岁的儿子,是先入为主一直叫她“夫人”,忍不住道:“姐姐好美。”话一出口才知失言,急忙低下头,加快脚步。
却听到后面的萱嬴“哎哟”地叫了声,楚通仁心想定然是我走太快了,她跟不上,心中一急结果摔倒了,连忙停下脚步,转身要扶她。
只见萱嬴却好好地站在自己身后,抿嘴笑着道:“姐姐真的很美吗?”
楚通仁有些哭笑不得,见她没有摔倒,心中松了口气,苦笑道:“嗯,我们快赶路吧,不然怕没落脚的地方。”
萱嬴“噗哧”一笑,拍手道:“傻弟弟只走不看路,眼前不是间客栈么?”
楚通仁回头一看,霎时目瞪口呆,自己竟然不知不觉早已进了这个村镇,自己与萱嬴正站在一间客栈门前,只是比较冷清。
楚通仁正要向萱嬴招手见去,却见她的脸色忽地变得苍白,整个人更是摇摇坠坠,大惊,急忙扶住她,轻声道:“姐姐!姐姐!姐姐!你怎么了?”
萱嬴勉力挤出丝笑容道:“没事,可能是走了一整天的路,累了,我想睡觉。”说完竟昏昏沉沉地靠在楚通仁身上睡了过去。
楚通仁无奈只得橫抱起萱嬴,进了那间客栈,先要了间上房,想先安排好她,再给自己要间房,反正看来这家客栈也没住几个人。
楚通仁轻轻将萱嬴放在床上,给她盖好被子,挥手示意店家没事可以出去了,无意间却看到那个五十多岁的店家轻轻叹了口气摇着头出去了。
楚通仁先是愕然,既而心中明白,苦笑了一声,不去理会。
其时宋、卫、韩、魏间战争不断,而战事一起,此地正是处于各国必争之地,是以百姓逃得逃死得死,十室九空,而各国的官兵更是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方才那店家正是把楚通仁错当成强抢民女的奸人,只叹息自己没有能力,救那可怜的女子,是以叹息摇头。
楚通仁轻轻将手指放在萱嬴的右手腕处,只觉她的脉象浮而无根、散而无序。楚通仁心里一惊,已顾不上什么男女之防了,握起她的手腕,微一用力,竟然沉取不应,竟是散脉之象,义父曾经告诉过他,散脉是脏腑精血衰败、元气离散、虚阳外越的危重之症。定是她的体质太弱,被长时间封住穴道,穴道解后本应该休息,待元气凝聚,才可走动,自己却拉着她赶了这么远的路,如今之计,只好用师门内功为她活络化脉,凝结元气,也许还有救。
想到此处,楚通仁将萱嬴连同被子一起扶起,自己坐在她的背后,为了防止她再受寒气侵袭,而自己又不能离开她的身体,隔空运脉,只得将她的后身被子盖不到的地方贴在自己胸前,默默运起师门玄功。
楚通仁自记事起,就每日都要修习这篇内功,无论寒暑,从不间断,师父曾经千叮万嘱,只有自己如此不间断地修习二十年这篇内功,才可以学习弹奏《太古遗音》,如今屈指算来,也勉强可以算得上有二十年了,只是《太古遗音》却连影子也没见着。
楚通仁听着怀中萱嬴的呼吸逐渐绵长沉稳起来,终于放下心来,再探察她的脉象,虽仍是有些细弱,但却慢慢转向沉稳,知是萱嬴身体已无大碍,只要好好休息一晚,明日一定会恢复如初。
楚通仁轻轻将萱嬴盖好,正要出去再要间客房,不想萱嬴此时已悠悠醒来,忽然觉得背后空荡荡的,微微睁开眼来,道:“别……别……别离开我,求……求你了……”复又闭上眼睛,只是双手努力地举起,想抓住什么。
又是那种失望而无助的眼神,楚通仁这是第二次看到,心中又是一疼,奇怪自己为何每次看到她这种眼神,就会有一种只要她不再那般失望,自己就是死也愿意的冲动。
楚通仁握住她的双手,坐在她的身边,静静地看着她慢慢舒展开的眉头,甜甜睡去。楚通仁正要抽出手来,却听到她迷迷糊糊地念着什么,似是一个人的名字,不由地低下头来,细听她念的是谁。
发表于 2010-2-7 10:25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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