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妄议金庸小说之文学史地位【外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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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7-3 08:4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妄议金庸小说之文学史地位【外一章】

                    岂意滔天沉赤县,
                    竟符掘地出苍鹅。
                            ——陈寅恪

    金庸小说,在未来的小说史上,或将占据相当崇高的地位。而这一地位的取得,却是有着太多的侥幸的成分。如果中国不是发生了旷古未有的大变局大变动大变异,金庸能否成为最好的武侠小说家都很成问题的。
    金庸得到的,是本不属于他的份外的东西。
    小说一门,在中国,向来并不发达。‘五四’之前的绝大多数小说家,其写作态度都带有游戏性质,而在小说结构上尤其不用心。这一点,连最为宝爱中国文化又自幼喜读旧说部的陈寅恪先生也是承认的。陈先生认为:“至于吾国小说,则其结构远不如西洋小说之精密。在欧洲小说未经翻译为中文以前,凡吾国著名之小说,如水浒传、石头记与儒林外史等书,其结构皆甚可议。”金庸,占了时代优势,汲取西洋小说之长,而‘不忘本来民族之地位’,葆持有中国特色中国气派。将《笑傲江湖》《天龙八部》《鹿鼎记》诸作,置诸中国‘古典小说’的行列,其实并无惭色。
‘新文化运动’之后,小说家们作为一个群体,才真正不再把小说视为‘闲书’,戒慎为之。
     胡适先生一直将他一手推动的‘新文化运动’称为‘中国的文艺复兴’。
     对比欧洲文艺复兴的成就,华夏难免相形见绌,致有‘小巫’之叹。
     原因很简单,中国文艺复兴,乃是夭折了的文艺复兴。
     欧洲文艺复兴持续约300年,华夏文艺复兴,仅得30年。(约1919-1949)30年间,杰作迭出,而堪称‘伟大’的作品,实付阙如。
    毋庸讳言,‘武侠小说’、‘通俗小说’确有其先天性的缺陷,也确实限制了金庸的小说成就,只得与西洋大仲马相伯仲。
     不要说整个欧洲,即以法兰西一国论,高于或与大仲马比肩的小说家,一堆一堆的。而在吾国,自古以来,成就达到大仲马程度的,有几个?
    1949,大江大海,地变天荒。
     之前的‘文艺复兴’,尚在草创阶段。在文艺各领域,最有希望取得最高成就的,是金庸这一代人。而事实上,这一代人,却是最倒霉的。上一代的沈从文们,虽然未尽其才,毕竟曾露头角。而这一代人,还没露头呢,已被踩杀。
     这一代人,以各种因缘,得能脱出‘竹幕’的,约3%【注1】。包括了金庸、高阳、余光中、饶宗颐、何炳棣、余英时、许倬云、贝聿铭、夏志清【注2】、唐德刚、黄仁宇、刘若愚、李政道、丁肇中、杨振宁……等人,而最终,在各自领域,这些人分别取得了、代表了他们那一代人的最高成就。
     那97%呢?
    “我坐在岸上
    垂钓,背后是一片枯干的荒野”(查良铮译艾略特《荒原》)
    3%与97%。
    假如出现的不是一个,而是各三十个金庸高阳余英时贝聿铭唐德刚李政道……则吾国的‘文艺复兴’,已经成功!
    节录2009年初《时代周报》对金庸的访谈:

        时代周报:“我到北京访问过李君维先生,当年他跟你一起考进《大公报》。”
  金庸:“他是圣约翰大学毕业的,跟我一起考进《大公报》的。我到香港来跟他有关,本来要派他到香港来,他刚刚结婚,不来,那么,报馆就派我来了。他现在怎么样?”
  时代周报:“李君维年轻时写小说很像张爱玲,非常可惜,后来几十年都不能写小说了,就在北京的电影公司任职。”
  金庸:“这个人蛮好的,当时在上海,他穿得漂漂亮亮的。如果他不是结婚,派他到香港来,我就不来了,那我就糟糕了,我在上海要经过‘反 右’,一定反进去,‘文-革’一定糟糕,‘反 右’和‘文-革’两次一定非常糟糕的。说不定‘文 革’的时候就死了,武侠小说也不会写了。李君维后来不写文章也好,逃过‘反 右’,逃过‘文-革’了。”

    金庸,是人才。遭扼杀的李君维先生,何尝不是人才?而整个国家,那个时代,有多少这样的李君维?
    金庸,坐在维多利亚海湾岸上垂钓,背后是一片枯干的荒野……
    运动场上,一人低头尽力向前跑去。跑得累了,这才抬头前看,居然是空无一人!回头看去,十数人尾随身后,而运动场上,一片狼藉,九成以上的竞技者不知被谁的黑棍敲晕、砸死,这位实力很强却非最强的竞技者,得了金牌……
    金庸得到的,是本不属于他的份外的东西。
    1976,天地再变。文化渐见复苏。诗歌、小说比较学术研究,更易在短时间内有所成就。然而,新时代的小说家们,总体上,比金庸一代以及金庸之前的两代人,有两大劣势。因为长期对传统文化的漠视甚至破坏,他们中文不够好。因为长期的夜郎自大,关锁国门,他们的外文也不行。以这样的基础,要想出现世界级的小说家,戛戛乎难哉!
     更何况,90年代之后,多数文人趟入‘商业大潮’,其创作态度,比他们鄙薄的‘通俗作家’不见得更加的高蹈与诚挚。莫言先生用43天完成40万字的《生死疲劳》,对此,德国汉学家顾彬认为 “莫言43天就能写成一本好几百页的小说。而德国小说家四五年写一本。”“在德国,余华和莫言写的只能算是通俗文学,不是严肃文学,他们的作品是不能进入文学史的,他们作为通俗作家的身份也相当低。”我是觉得顾彬的看法说法太过苛刻,一个作家每天写一万字亦未尝不可,不必然就水准低下,我永远不能理解的是:43天写完的长篇小说,是否应该稍作修改再拿出来发表?对这部作品,莫言先生真的自我感觉毫发无遗憾?这样高速度的“天才的”世界一流的小说家,恕我孤陋寡闻,没见过,也没听说过。
  纯以‘雅’‘俗’判定小说家的文学成就——爷这玩的就是传说中‘纯文学’,仅此一点,已经天然地高于一切通俗作品!——天下哪有这等便宜事?
    当代中国的小说,比中国足球,可能更臭。
    一位不具名的网友,在我这篇短文之后留言,所言甚好,征用之:“和 xie时代,娱乐至上。撰文卖字者,博取金钱利益者十之八九,养家糊口者余下一成之八九,光大我中华文学使之立于世界之巅者,其尚剩者之一二。”
    出现一个福楼拜或是雨果?
    完全可能。
    期诸五十年后。
   

【注1】龙应台认为:“ 一九四九年,可能有三四百万人到了海外。”如此,则外逃人口不及1%,考虑到外逃者中青壮年较多,故假定为3%。
【注2】 夏志清文章中,多次谈到吴兴华其人。“治学之专,悟力之高,实在很使我钦佩。前两三年,也是宋琪来信说吴兴华已死了,而且死得很惨。……我读了宋琪的信,悲从中来,吴兴华同我年龄相仿,我们这一代有才华的学人、作家,被‘坑’死、‘整’死不知有多少,此恨何日可消?”

                          
   《金庸对照,对照金庸》

一                 生也何欢,忧患实多

         【一】金庸《北国初春有所思》:“   中国民航的班机从启德机场起飞后,俯视下方美丽的香港海山与高楼大厦,思潮起伏。我想起最近因港督彭定康提出政改方案建议而引起的剧烈争议,香港人的忧心不安。……    当飞机高飞入云,再也望不到香港时,我回忆起当年参加起草基本法的种种经过。又想起报馆里的一些同事,电脑排字部与机器房的工友,写过信给我的报纸与小说的读者,我的司机和他的子女,街头的报贩,他们大都是生于斯、长于斯,而又将老死于斯的人,人生本已多忧患,又要为1997而忧心。为什么一断有人要掀起风波,更增他们的苦恼呢?”
       【二】金庸1961—1963年《倚天屠龙记》:“焚我残躯,熊熊圣火.生亦何欢,死亦何苦?唯善除恶,唯光明故.喜乐悲愁,皆归尘土.怜我世人,忧患实多!”
      【三】林 昭《1965年3月7日再题》:“残喘赘疣,夙愿取义。敢谓成仁,自云知耻。立身敦品,千秋清议。生也何欢,大节正气。三军罢帅,匹夫励志。读圣贤书,所学何事。日月经天,江河在地。君王不谅,有死而已。”
       刘按:仅是巧合。
      
二、         素心铁骨


     【一】林 昭《血诗题衣并跋》:“黑菊素心侵夜吐,寒梅铁骨凛霜开。”
     【二】金庸《素心剑》:“我这一惊自然是非同小可。什么?你不奇怪?梅念笙是谁,你不知道么?是铁骨墨萼梅念笙啊。你真的不知道?(狄云又摇摇头,说道:‘从来没听见过这名字。’)嘿嘿,是了,你师父自然不会跟你说。铁骨墨萼梅念笙,是湘中武林名宿,他有三个弟子,大弟子名叫万震山,二弟子叫言达平,三弟子叫……”
      刘按:更是巧合。



三             ‘亲兵队长’之梦
  
【一】 花城版《鹿鼎记》1311页:“韦小宝笑道:‘施将军,这一次只好委屈你一下,请你在我营中,做一个小小参领,以防外人知觉。’施琅大喜,说道:‘一切遵从都统大人吩咐。’他知韦小宝派他的职司越小,越加当他是自己人,将来飞黄腾达的机会越多,如果派他当个亲兵,那是更加妙了。”
【二】 花城版《射雕英雄传》1481页:“哪知黄蓉越骂越是刁钻古怪,……倘若单是说他大做阴毒坏事,欧阳锋本来也不在乎,可是黄蓉数说他做的尽是江湖上诸般不流的下三滥勾当,……种种肉麻无耻,匪夷所思;曾听得他一再向完颜洪烈自荐,要做他的亲兵队长,得以每晚在赵王府中守夜。”
刘按:韦公赵王,亲兵队长。寤寐求之,腾达飞黄。

四                    周游世界之梦      
      
     【一】 1994年,金庸在《金庸作品集‘三联版’序》中写道:“小学时代我得益最多、记忆最深的,是我爸爸和哥哥所购置的邹韬奋先生所撰的《萍踪寄语》、《萍踪忆语》等世界各地旅行记,以及他所主编的《生活周报》。”
     【二】 2001年,金庸接受《南方周末》记者访问,谈到“我本来年轻的时候想做一个外交官,……想做外交官就是想周游世界。”
      刘按: 幼年金庸喜读“世界各地旅行记”,“年轻的时候想做一个外交官,周游世界。”,两事之间,或多或少,总有那么一点兰因絮果?      

五            热情与悲痛

     【一】王国维《人间词话》:“尼采谓‘一切文学,余爱以血书者。’后主之词,真所谓以血书者也。”
     【二】  林如斯《关于京华烟云》:“. 我知道父亲(林语堂)每晨著作总是起来走走吃吃水果,当他写完红玉之死,父亲取出手帕擦擦眼睛而笑道:‘古今至文皆血泪所写成,今流泪,必至文也。’”
     【三】  金庸《月云》:“金庸的小说写得并不好。……他正在写的时候,以后重读自己作品的时候,常常为书中人物的不幸而流泪。他写杨过等不到小龙女而太阳下山时,哭出声来;他写张无忌与小昭被迫分手时哭了;写萧峰因误会而打死心爱的阿朱时哭得更加伤心;他写佛山镇上穷人钟阿四全家给恶霸凤天南杀死时热血沸腾,大怒拍桌,把手掌也拍痛了。他知道这些都是假的,但世上有不少更加令人悲伤的真事,旁人有很多,自己也有不少。”
     刘按:只要能引用别人的话,俺决不自说自话。这里,仍是借用,“你们能欣赏我故事的清新,照例那背后蕴藏的热情却忽略了;你们能欣赏我文字的朴素,照例那背后隐伏的悲痛也忽略了。”(《从文小说习作选•代序》)


六                         吐故纳新古今情

      【一】  《鹿鼎记•第二十回》:“黑龙使抬起头来,望著洪教主,哀声道:‘教主,你对老部
下,老兄弟,真没半点旧情吗?’洪教主脸色木然,淡淡的道:‘咱们教里,老朽胡涂之人太多,也该好好整顿一下才是。’……黑龙使叹了口气,颤巍巍的站起身来,说道:‘吐故纳新,我们老人,原该死了。’……”
   【二】《鹿鼎记•第十九回》:“千载之下,爰有大清。东方有岛,神龙是名。教主洪某,得蒙天恩。威灵下济,丕赫威能。降妖伏魔,如日之升。羽翼辅佐,吐故纳新……”
   【三】《卅三剑客图•卢生》:“皇帝和大官对黄白术不感兴趣,长生术却是一等一的大事。毛最近屡次指到‘吐故纳新’四字,这典故源出《庄子》,是后世道家长生术的基本观念之一,认为吐纳(呼吸)得法,可以寿同彭祖。”
    刘按:《鹿鼎记》作于1969年10月——1972年9月。《卅三剑客图》金庸写于1970年一月和二月。

    【补记】写这一节,懒得对书打字,于是搜索《卅三剑客图》原文,一不留神,搜到了南窗寄傲生在天涯的旧帖《 读金庸小说札记•十九•“吐故纳新”》,吃惊不小,原来南窗兄2006年已经谈过此节。这也罢了,问题是南窗写得早,还有比南窗更早的,2002年,应笑我《金庸识小录•十四•吐故纳新》谈的还是此事。
       毛曰:‘东方欲晓,莫道君行早。’
       南窗《札记》,我以前是看过的,写这节的时候居然完全没想到。
      南窗兄的感受,与我相似,“晕……《识小录》我以前是看过的。怎么写这则时候没想到?!”
      晕归晕,也好玩。故附记于此。
 

  七                镖局子送礼


     【一】 齐如山《镖局子史话》:“在镖局子开办之前,先与镖车经过的沿线城镇之英雄豪杰,土匪头等,取得联络。每年三节送礼,如此联络妥协后,镖车经过,他们不但不截,倘遇他帮之匪,或小伙强梁路截,他们一定出来帮助,所以不容易丢失。”
     【二】  金庸《笑傲江湖•灭门》:
      林震南长长的喷了口烟,说道:“……江湖上的事,名头占了两成,功夫占了两成,余下的六成,却要靠黑白两道的朋友们赏脸了。……咱们吃镖行饭的,第一须得人头熟,手面宽,这‘交情’二字,倒比真刀真枪的功夫还要紧些……说穿了,也不过是‘多交朋友,少结冤家’八个字而已。……福威镖局的镖车要去四川,非得跟青城、峨嵋两派打上交道不可。我打从三年前,每年春秋两节,总是备了厚礼,专程派人送去青城派的松风观、峨嵋派的金顶寺,可是这两派的掌门人从来不收。……我总想要打开四川这条路子,只怕还得用上十年功夫,哪料得到余观主忽然心血来潮,收了我的礼不算,还派了四名弟子,千里迢迢的来回拜。……常言道和气生财,咱们吃镖行饭,更加要让人家一步。自己矮着一截,让人家去称雄逞强,咱们又少不了甚么。”
        刘按:江湖熙熙,皆为利来;镖头攘攘,皆为‘礼’往。        

   
八                         陈家洛百花错拳与 欧阳锋精神错乱


     【一】金庸《三剑楼随笔•从一个女明星说起》:“去年除夕,电影界的朋友们有一个联欢晚会,大家在舞池中跳舞跳得很高兴时,苏秦忽然大声问我:‘你跳的是百花错舞么?’附近的人都哈哈大笑起来,因为他们知道,《书剑》中的陈家洛会使一套‘百花错拳’,他每一拳打出来都是错的。”
     【二】 《书剑恩仇录》:“只见陈家洛擒拿手中夹着鹰爪功,左手查拳,右手绵掌,攻出去是八卦掌,收回时已是太极拳,诸家杂陈,乱七八糟,旁观者人人眼花缭乱。这时他拳势手法已全然难以看清,至于是何门派招数,更是分辨不出了。原来这是天池怪侠袁士霄所创的独门拳术‘百花错拳’。……这拳法不但无所不包,其妙处尤在于一个‘错’字,每一招均和各派祖传正宗手法相似而实非,一出手对方以为定是某招,举手迎敌之际,才知打来的方位手法完全不同,其精微要旨在于“似是而非,出其不意”八字。旁人只道拳脚全打错了,岂知正因为全部打错,对方才防不胜防。须知既是武学高手,见闻必博,所学必精,于诸派武技胸中早有定见,不免‘百花’易敌,‘错’字难当。……周仲英大惊之下,双拳急挥,护住面门,连连倒退,见对方拳法古怪之极,而拳劈指戳之中,又夹杂着刀剑的路数,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周绮见父亲败退。情急大叫:‘你打的是甚么拳?简直不成话!怎地撒赖胡打?你……你全都打错了!’”
     【三】《射雕英雄传》:“忽听山崖后一人大叫三声,三个筋斗翻将出来,正是西毒欧阳锋。……举起蛇杖,向四人横扫过来。……欧阳锋的招术本就奇特,此时更如怪异无伦,忽尔伸手在自己脸上猛抓一把,忽尔反足在自己臀上狠踢一脚,每一杖打将出来,中途方向必变,实不知他打将何处。……斗到深涧,欧阳锋忽然反手拍拍拍连打自己三个耳光,大喊一声,双手据地,爬将过来。……黄药师见了他的举止,已知他神智错乱,只是心中虽疯,出手却比未疯时更是厉害。饶是他智慧过人,却也想不明白其中道理,怎知欧阳锋苦读郭靖默写的假经,本已给缠得头昏脑胀,黄蓉更处处引他走入歧路,盲练瞎闯,兼之急欲取胜,贪图速成,用功更为莽撞,只是他武功本强,虽然走了错道,错有错着,出手恢诞,竟教洪、黄两大宗师差愕难解。”
     刘按:百花错拳,精神错乱。我唯一‘错’,敌心自乱。


九                                 《蜀山》朱梅与《射雕》洪七公

     【一】金庸《卅三剑客图•二十三•张忠定》:“张咏性子很古怪,所以自号‘乖崖’……他生平不喜欢宾客向他跪拜,有客人来时,总是叫人先行通知免拜。如果客人礼貌周到,仍是向他跪拜,张咏便大发脾气,或者向客人跪拜不止,连磕几十个头,令客人狼狈不堪。”
      【二】《蜀山剑侠传   第二十七回 逐洪涛投江遇救 背师言为宝倾生》:
    “朱梅见众人都朝他跪拜,好生不悦,连忙喊道:‘你们快些都给我起来!再要来这些虚礼未节,我就要发脾气了。’素因常听师父说他性情古怪,急忙依言起立。那许钺、陶钧,一个是救命恩深,一个是欢喜忘形,只顾行礼,朱梅说的什么,都未曾听见。惹得朱梅发了脾气,走过来,顺手先打了陶钧一个嘴巴。把陶钧打了一个头昏眼花,错会了意,以为是师父一定怪他不该引见许钺,一着急,越发叩头求恕。许钺见陶钧无故挨打,他也替他跪求不止。谁想头越叩得勤,朱梅的气越生得大,又上前踢了陶钧两脚。然后回转身,朝着许钺跪下道:‘我老头子不该跑来救你,又不该受你一跪。因不曾还你,所以你老不起来。你不是我业障徒弟,我不能打你,我也还你几个头如何?’这一来,陶、许二人越发胆战心惊,莫名其妙,跪在地下,不知如何是好。朱梅跪在地下,气不过,又把脚在身背后去踢陶钧。……(素因)上前一把先将陶钧扶起道:‘你枉自做了朱梅师伯徒弟,你怎么会不知道他老人家的脾气,最不喜欢人朝着他老人家跪拜么?’……陶钧这才明白,无妄之灾,是由于多礼而来。”
    【三】《射雕英雄传 •  第十二回  •  亢龙有悔》:
    “郭靖道:‘您老教了这许多,弟子已是心满意足,哪敢再贪,只是未曾叩谢您老恩德。’说着跪了下去,砰砰砰砰的连磕了几个响头。洪七公脸色一变,喝道:‘住着。我教你武功,那是吃了她的小菜,付的价钱,咱们可没师徒名分。’倏的跪下,向郭靖磕下头去。郭靖大骇,忙又跪下还礼。洪七公手一伸,已点中他胁下穴道。郭靖双膝微曲,动弹不得。洪七公向着他也磕了四个头。这才解开他穴道,说道:‘记着,可别说你向我磕过头,是我弟子。’郭靖这才知他脾气古怪,不敢再说。”
     刘按:朱梅在《蜀山》,洪七公在《射雕》,都是大佬级人物,二人的江湖地位,在不同的两部小说里面,是相近的。两人的性格,也有三分相似,都有些游戏人间的味道。又都曾有向晚辈或弟子磕头回拜的举动。
    朱梅、洪七二公,或有渊源?


十                           喜谀佞,不怕丑

【一】金庸《卅三剑客图•三十一•侠妇人》:“秦桧‘……又喜谀佞,不避形迹。’不论赞他如何如何伟大英明,他都毫不怕丑,坦然而受,视为当然。”
【二】《侠客行》:“师父忽然不住的高声大笑,见了人便问:‘你说普天之下,谁的武功最高?’大伙儿总答:‘自然是咱们雪山派掌门人最高。’……他有时又问:‘我的武功怎样高法?’大伙儿总答:‘掌门人内力既独步天下,剑法更是当世无敌,其实掌门人根本不必用剑,便已打遍天下无敌手了。’他听我们这样回答,便笑笑不作声,显得很是高兴。”
【三】《天龙八部》:“新入星宿派的门人,未学本领,先学谄谀师父之术,千余人颂声盈耳,少室山上一片歌功颂德。……丁春秋捋着白须,眯起了双眼,薰薰然,飘飘然,有如饱醉醇酒。”
【四】《笑傲江湖》:“瞧这情形,任教主听着这些谀词,竟也欣然自得,丝毫不觉得肉麻!”
【五】《鹿鼎记》:“洪教主听韦小宝谀词潮涌,丝毫不以为嫌,捻须微笑,怡然自得,缓缓点头。”
刘按:金庸笔下的秦桧、白自在、丁春秋、任我行、洪安通,皆“喜谀佞,不避形迹。”在这些人身后,隐隐约约、影影绰绰,还站着一个邪恶的巨灵,是谁?是谁?

                                                                                                2009、4、28
发表于 2010-7-3 13:16 | 显示全部楼层
这个刘兄倒不必苛求金庸,况且伟大的作品未必就非得出于伟大的时代,红楼梦是传统社会的没落,但此作品却是中国小说文学的顶峰。伟大的作品都具有超越时代的特点,我们倒不必仅仅以时代之所为、所见、所想来理解这些作品。
刘兄对中国文学评价有些过低,“不要说整个欧洲,即以法兰西一国论,高于或与大仲马比肩的小说家,一堆一堆的。而在吾国,自古以来,成就达到大仲马程度的,有几个?”,此句前半句无疑,但后半句有些偏激了。
说金庸得到的是他分外的东西也未必就确实。金庸之所以能流行开来,不是(有些难听了)“时无英雄,故使竖子成名”,而是其他人总有些自己的不足之处,就文化内涵而言,无法与金庸并论。时代的选择最终是公正的。
就文化传承的大格局来看,金庸的意义和现代新儒家的意义是有一致之处的,而且如果没有对传统文化的回归,则所谓重建中华民族的精神家园之说就无落脚点了,就此而论,金庸于中国文化断层之时仍以自己特有的方式传承中国文化,实在是功不可没,这种历史地位不是金庸得到了分外的东西,而是具有必然性的,既是分所当为,亦是分所应得。
另外,刘兄还是对雅俗分别得太重,为什么俗文学就限制了金庸的成就呢?一个文学家的文学成就是文学体裁所能限制的吗?如果这样,为什么这么多从事雅文学创作的作家其成就还不如金庸?如果这样说,则整个小说自古或就传统观念而言都是“俗”的,都是未入流,天生就不可能与伟大有缘。
小说从来就不是单纯的文学创作,曹雪芹不是小说家,不是为了写好小说而写红楼梦,而是倾全部心血把自己的整个生命化为一部小说,所以他的作品伟大。歌德以69年的时间写成《浮士德》,歌德与其说是在写小说,不如说是在进行人生的探索,所以他的作品伟大。如今的人只把小说当做一种谋生手段,甚至成名的捷径,没有伟大的作品也不冤,读者是公正的,历史是公正的。
发表于 2010-7-3 13:51 | 显示全部楼层
另外,西方文学可与中国文学相对照的一种文学体裁是科幻小说,可以这么说,科幻之于西方人就相当于武侠之于中国人。在西方,科幻也属于典型的俗文学,似乎(按照有些人的看法)是“脱离现实”的东西,但就在这个俗文学领域却是大师辈出,其影响力一点也不次于通常所谓的雅文学、严肃文学——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用“严肃文学”来描述和区分文学,难道金庸的武侠不严肃吗?科幻小说就不严肃吗?它们就不能深刻反映社会和人性的主题?事实上美国最伟大的科幻小说家阿西莫夫,他的基地系列和机器人系列两大系列的作品对人类的命运、人性的善恶等方面的反映和刻画的深度一点也不次于所谓的严肃文学,你看他的《最后一个问题》,作者通过气势慑人的史诗式描写,把灭世和创世、神和熵、科学和宗教、人和机器、刹那和永恒等至为博大深邃的概念巧妙地结合起来。阿西莫夫以真切的物理科学及人文现象演绎出他的科幻世界,又加进侦探与推理小说的技法,使得他的作品情节生动,扣人心弦,让人不忍释卷。阿西莫夫逝世后一位评论家说:“他的作品愉悦了数百万人,同时改变了他们对世界的看法”(如果金庸的作品不仅能愉悦我们,让我们感到好玩有趣,而且还能促进我们对人生的思考,对世界和人的看法,说他伟大有何不可?),而且他在学术界也具有崇高的地位,如:1992年美国化学家年会正在召开的时候,一个年轻人突然冲进来,手拿报纸,面色苍白,语气颤抖着说:“阿西莫夫去世了”,全场顿时安静下来,人们放下手中的事,自发地为阿西莫夫默哀。谁说通俗的作品就无法反映深刻的主题?这本身也是一种障碍啊,类似于无名老僧所说的“武学障”,应该是一种知见障。古龙说得很对,武侠小说也可以达到伟大作家们创造的伟大境界。武侠作家也可以像《战争与和平》的作者,《老人与海》的作者一样,用敏锐的观察力、丰富的想象力,悲天悯人的同情心,有力地刻画出人性,表达出主题,使读者在悲欢感动之余,还能对人生的真谛看得更为深远一些。关键不在哪种文学体裁,而在你是否能够自如的应用某种体裁并深刻的反映出更深层次的东西,甚至体裁归根到底是不重要的,无关的。很难说写诗的李白与写词的苏轼或写小说的曹雪芹之间因为体裁的(人为划分的)高低而划分境界的高下。
 楼主| 发表于 2010-7-4 13:03 | 显示全部楼层
对雅俗分别得太重——这个应该不至于的。

不过,要说雅俗完全没有分别,也不妥当。

武侠小说巧合太多、漏洞不少,这个,金庸作品也未能免俗。

不可能对其文学成就没有限制。

问好。
发表于 2010-7-5 08:36 | 显示全部楼层
雅俗当然有区别,但不应以雅俗之区别定境界之高下,况且,金庸武侠小说已经达到雅俗共赏之境界,已不可以二元对立之雅俗而论之。
发表于 2010-7-5 08:59 | 显示全部楼层
在下面仰望。
发表于 2010-7-5 11:17 | 显示全部楼层
巧合多、有漏洞不是由武侠小说或俗文学造成的,难道雅文学或其他题材的作品就巧合少?没有漏洞?此可为论证金庸作品不完美之理由,而非判定雅俗谁高谁下之理由。

[ 本帖最后由 shaolinpai 于 2010-7-6 17:08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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