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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评创] 凭勇气再见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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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8-31 12:3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这个故事我自己特别特别喜欢,特别。

所以它虽然写的很不好,可是对我来说……它意义非凡。


因为种种原因,江湖还是不能放全版,不过江湖跟它一样,意义非凡,所以每次虽然知道不能放全文,还是要贴出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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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正文:


当他奋不顾身地为你披荆斩棘时,你是不是还以为自己会永远只爱那一个人。

                                           ——题记
 楼主| 发表于 2010-8-31 12:33 | 显示全部楼层

【chapter 1】 山有木兮木有枝

1

乔安头次见到徐嘉洛的那天,容埠正在下着雨。那场雨不同于寻常夏日里见到的那种噼里啪啦的过云雨,反而有些绵长的意味,悉悉索索地,仿佛会一直下很久。因为已经下班,她索性站在公司门口的屋檐下发呆,心里好像空旷的厉害,却又不知道到底在想着什么。
偶尔会有加班的同事直到现在才下班,从旋转门出来就见到她,纷纷点头致意:“乔小姐。”
她只是浅浅地笑着和他们道别:“辛苦了,再见。”
       
天色逐渐地暗下来,公司门口除了保安还坚守岗位,几乎已经没有其他的同事出来。乔安抬腕看了看时间,居然已经过了七点。她抿了抿唇,转身正要折回大堂里直接去地下停车场,突然瞥眼扫到了不远处马路上,一辆银灰色的车子停在那里,仿佛许久都没有动。
公司门前的小广场是不可以停车的,可这辆车子显然已经停了不止是一小会儿,大概是因为下班又下雨,保安居然也没有及时地来提醒。她有些好奇,探头朝车子的方向瞧了瞧,隔着雨帘,乔安都可以看到车前的雨刷在一下又一下地划着,车里好像坐了个人,隐隐约约地看不清楚,只大概看到是个黑色的影子。
看体型,像是位男士。
乔安转身往公司里走去,边走边探头寻找大堂保安,打算让保安去提醒一下那位先生。
她正走着,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是个陌生号码。
乔安却猛地想起来,傍晚自己还有一个约会。
她头痛地拍了拍额头,边祈祷这个来电不是那位被自己放了鸽子的先生,边礼貌地接电话:“您好,我是乔安。”
“乔小姐?”那边的声音很有磁性,温柔的像是电台的主播,“我是徐嘉洛。”
果然是怕什么来什么。乔安有些头皮发麻,说话底气也有些不足:“对不起徐先生,我忙晕了,真是对不起。您……还在吗?我这就过去。”
“我在你们公司楼下。”徐嘉洛仿佛并没有生气,“你现在方便出来吗?不方便的话,我们改天再约。”
“这就来这就来。”乔安连忙说,边急匆匆地转头,重新出了公司的旋转门,“我就在公司门口,您在哪……”
       
喇叭声“滴滴”地响了起来。
她一扭头,正是那辆银灰色的车。
“小广场一侧银灰色的车。”他在电话里说,“我看到你了,车子不方便过去,你稍等。”
然后乔安就看到,一个身型挺拔的男人推开驾驶席的车门,一把黑色的伞“唰”的一下撑开在他的头顶上。天很暗,雨还是细细密密的下着,远远只能看到那个男人的身材极好,黑色的西装裤穿起来显得腿格外的长,可偏偏又不让人觉得像一根豆芽那样的瘦。
银色的车,黑色的衣服,衬的露出来的宝蓝色衬衫格外打眼,连带着让他那捏着伞的手、短短头发下不甚清晰的面孔,仿佛瞬间提升了一个亮度。

乔安没有伞,只好站在屋檐下等他一步步朝自己走过来。地上已经有了积水,脚步略快一些就会溅起来。徐嘉洛却大踏步地走着,丝毫不注意会不会有地上的雨水溅到自己的衣服上,可偏偏却又让人觉得,就算那雨水溅到了他的衣服上,也丝毫不会影响到他的风度。
这样优雅安定的男人。

眼看着徐嘉洛离自己越来越近,乔安扬脸朝他笑了笑,神色间却没有多少真正抱歉的意思:“徐先生,真是不好意思。”
她也并没有礼节性地和他握手。
“没关系。”他依旧站在雨中,言语中略有些停顿,“乔小姐你……过来?要么还是我去把车开到这里来接你好了。”
乔安撩眼看了看他,神色间好像略微怔忡了一下,可还是很快就做了决定,低头钻进了他的伞中。

伞不算小,可是两个人打着还是稍显挤了些。乔安能感觉的到,徐嘉洛在刻意地把伞朝她的方向让。她低着头,一眼就看见他毫不在意地把鞋子踏进雨水里,可步子却配合着她放慢了许多,小心翼翼地走着,尽量避免让泥水溅到她的身上。他目不斜视,却在这短短的几步路上,把乔安照顾的严严实实。
只是这样的小细节,让她忍不住略微抬眼多看了对方一眼。因为离他很近,乔安甚至都能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清香,带着雨水湿漉漉的甜味,像是草木般的清新。



说起来也挺好笑的,乔安和徐嘉洛的约会实际上是在相亲——不过主角儿其实并不是乔安,而是白梓嫣。
白梓嫣这个丫头,脑袋结构简直有着异乎寻常的纹理。她会报名参加电视台举办的单身party,却用许微言的名义——因为微言低调;她会打热线电话给午夜电台的心灵故事,却用乔安的名义——因为乔安的名字好听。包括这一次,原本是别人介绍给白梓嫣的相亲对象,介绍人还特地强调过家世好模样好人品好的,可最后不知道被她用什么样的方法把联系人换成了乔安——从姓名,到电话,换的神不知鬼不觉,仿佛原本要相亲的人真的就应该是乔安。
于是昨晚才收到电话,并且一再被嘱咐千万要赴约的乔安,经过一天的劳累和烦躁,自然而然地忘记了约会。
也没想到对方还会这么负责任地找上门来。

好在她原本就是抱着实话实说的态度去面对徐嘉洛的。刚接到白梓嫣电话的时候她还担心遇上某些不太通情达理的人,解释起来会费一番口舌;现在真见了面,她反而觉得这么彬彬有礼的先生,似乎完全没有必要来相亲——也许对方和自己一样,也是恨不得早点脱身才好。
因此,她完全有理由相信,徐嘉洛很乐意只付一次晚餐的费用。

没想到在席间巧妙维持着气氛,又不冷场又不显得格外热情的先生,在把她送到家门口后道别时,突然说了句:“很高兴见到你,乔小姐。我能空出来的时间只有周一和周五的下午,不知道你能不能也正好把这两段时间空出来呢?”
“如果不行的话,那我们还得再仔细商讨一下。”他说着委婉的言语,却让乔安觉得他简直是有些异常的自负。

一贯号称自己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的乔安也有些愣,怔了怔才回答:“徐先生,我想……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坦白说,原本和你见面的人应该是我的好友白梓嫣——可是你看,我莫名其妙的被她推出来,莫名其妙的和你见了面。不过从刚才的交谈来看,我想我们彼此都很明确,我们并不一定非要继续见面来维持这种……”
她还在绞尽脑汁地斟酌词句的时候,徐嘉洛突然带着疑惑地插了话:“乔小姐,难道不是您来预约接受心理辅导的吗?”
心理……辅……导?
好像也是有这么一回事的。
乔安有些晕。

“白小姐打电话给我的时候,是说您需要接受一些心理方面的辅导。”徐嘉洛仿佛明白了什么,嘴角已经隐隐带了笑意,“难道是有什么误会吗?”
乔安窘的恨不得立刻撅个洞钻进去。

她哭笑不得地解释:“她打给我的时候,说她替我安排了相亲。所以我以为……”
徐嘉洛爽朗的笑起来,英俊侧脸的弧度也骤然柔和了许多。夜色已深,细雨绵长,大门口微弱的灯光下,他挺括的领口居然净洁的不可以思议。
乔安也跟着他笑了起来。她笑起来的时候嘴角两侧有浅浅的酒窝,显得有些调皮的可爱。她顺了顺前额的刘海,试图以此来遮掩自己的窘迫:“真是太丢人了。对不起啊徐先生,这样吧,我回去看看日程表,尽量配合你的时间。晚点我会打电话给你。”
她边说,边扬了扬手中的手机。
手机旁一个小小的红色十字吊坠,随着她的手腕轻轻摇晃起来。

徐嘉洛挑了挑眉,目光停留在那个红十字吊坠上,笑意隐隐:“很漂亮。”
“谢谢。”乔安看了看自己的手机,目光在手机链上停滞了一下,“事实上,它已经有些年头了,快要磨坏了。”
他仿佛永远都是那样礼貌的微笑:“我也有一个。如果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加入中国干细胞库的时候,他们送的赠品。”
霎时,乔安笑的有些僵硬,木木地点头:“对啊,真巧,我的也是。”
徐嘉洛略微颔了颔首:“那我等你电话。乔小姐,晚安。”
说完,他不等乔安再说什么,转身就重新钻进了雨帘中。雨点刷刷地打在他黑色的雨伞上,发出嘭嘭的声音。乔安看着他神色自若地开车门,关车门,然后转向灯开启,车子掉头离去。

只留她站在迎出门来接她的张妈伞下,手中握着手机,望着逐渐远去的两点红色出神。
手机上那个小小的红色吊坠前后摇摆着,灵动非凡。



为了配合徐嘉洛,乔安把周一和周五下午三点以后的时间都空了出来。白梓嫣听说她和徐嘉洛约好了时间,在电话里大呼小叫:“乔安!乔安!”
乔安嫌弃地把话筒拎远了一些,等她叫完了才重新放回耳畔,有气无力地说:“白梓嫣,你再叫一声的话,我就让秘书掐了你的电话。”
“嗷嗷嗷嗷。”白梓嫣还在不怀好意地叫着,“我告诉你吧乔安,我和白梓轩打赌你肯定会答应,这下他肯定要后悔的肠子都青了!美人儿我真是太太太太太喜欢你了嗷!”
“打赌?”乔安问,“你们兄妹俩怎么这么无聊。”
白梓嫣嘿嘿一笑:“我说你肯定会同意,我哥非说不可能。咱俩这多少年的关系呀我还不如他知道的清楚?这男人还非要跟我死犟。乔安我跟你讲,在我哥身上我深切体会到了男人的本质,同时明白了大男子主义对他们来说永远都是自然而然的公理。”
乔安一哂:“也就你们兄妹俩事儿多。”
“哎,说真的。”白梓嫣说,“名义上我的确是帮你介绍了一位心理医生,可实际上我的本意我想你也能了解对吧?徐嘉洛挺不错的,心理医生赚钱那肯定是没的说,人又长的好看,关键!关键是性格温和无害,善良体贴,绝对是新世纪新好男人的首席代表。我跟你说啊,你妈之前就跟我说过,家境无所谓,唯一的要求就是人好,善良,懂得心疼人照顾人。我调查过了,徐嘉洛同志是百分之百符合你妈对女婿的要求,你可得加油。”
乔安捏着面前的咖啡勺子一下一下地转:“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你比我妈都着急。”
“瞧你这话说的。”白梓嫣不乐意了,“我要是你妈,直接就找个爱你的男人,偷了你的户口本儿去登记。还哪能这么放任你逍遥快活。”
乔安“噗嗤”一声笑出来。


下午见徐嘉洛的时候,乔安当然没有把和白梓嫣的这段对话给供出来。她只是懒洋洋地坐在他办公桌的另一侧,手肘支在暗红色的桌面上,修长而纤细的手指一下一下地点着脸颊:“徐医生,账单我会照付给你,不过事实上我并没有任何心理上的疾病,所以每周一和周五的下午我们都可以自由活动。你觉得怎么样?”
“在保密的前提下?”徐嘉洛一挑眉。
乔安满意的笑了:“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告诉我母亲我的状况还不错,只要继续治疗就能痊愈。至于究竟是什么症状,我觉得你应该比我更明白。”

这个办公室里,进进出出的人并不少。可唯独她是第一个让徐嘉洛觉得从心底想去探究的人。
听说,乔安有着严重的抑郁症。
听说,她曾割腕数次,最后却只身远赴国外。
徐嘉洛收回滑过她手腕的目光,不动声色打量着对面的女人。她明明有一双活泼灵动的眼睛,笑起来的时候还会很迅速的顺着笑容流转着视线,看自己的时候也是丝毫没有掩饰地清澈,里边透露出来的讯息让他觉得自己上当受骗——有这样一双狡黠眼睛的人,似乎不像有精神上压力的人才是。
看得出来,她自己也认为自己没有任何问题,可她却很乐意让所有人都以为,她的的确确是有问题的。
徐嘉洛忍不住想再多问一句:“理由?”

乔安有些泄气,又像是在赌气一样地拧起了眉,嘴角扁出的弧线也有些苦笑的意味:“恐婚。我不愿意结婚,不愿意找男朋友。”
“呃,你知道……”她无奈的摊了摊手,“到了一定的年纪,父母总是愿意操一些乱七八糟的心。”
徐嘉洛了然地笑起来:“原来杜董那么忙的人,也会抽时间帮自己的女儿物色结婚人选。”
她挠了挠头,叹气叹的像一个小孩子,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他的脸:“要麻烦你了,徐医生。”

只有小孩子的眼睛,黑眼珠才会那么大那么黑。他是医生,比普通人更加明白随着年龄的增长,人们眼睛中都是黑眼珠越来越小,而眼白部分则越来越大,所以眼睛看起来就远远没有小时候漂亮。
可是乔安的眼睛却是黑白分明,如果没有带隐形眼镜的话,就真的是漂亮到极致了。
徐嘉洛的脑海中这样想着,口中却说:“帮助试图逃婚的女儿去骗一位用心良苦的母亲……乔小姐,我觉得这个事情由我来做并不合适。”
“这并不算骗。”她提高了声音,“我只是不想浪费时间在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上面。”
“作为一个心理医生,请问乔小姐,你为什么会觉得挑选一名人生伴侣是一件毫无意义的事情呢?”徐嘉洛问的很取巧,“以至于宁愿被所有人认为你有心理疾病,都不肯去尝试?”

乔安很沮丧地揉了揉额角:“和心理医生说话,怎么像和逻辑学家和推理学家说话似的。好吧事实是这样的。”
她抬起脸,目不转睛地盯着徐嘉洛的眼睛,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相亲这种事情是最不靠谱儿的,我不愿意浪费时间。”
徐嘉洛轻轻抿着唇,目光落在她紧握着手机的另一只手上。那里有一个小巧的红色吊坠正在随意的摇晃着。他挑了挑眉,下巴朝着那个吊坠一扬,目光里是很明显的询问:“他?”
顺着他的目光,乔安也把目光落在了自己的手机上。
她的眼神蓦然间柔和了许多,长长的睫毛微微垂着,像是两排小扇子。她的嘴角也浅浅地带了笑意,像是想到了最温暖的事情:“对。虽然他很讨厌,可我还是不得不承认,我爱他。”


得到这个红色小十字坠的那天,是大一下学期那一年的六月六日,乔安正过十八岁的生日。
原本寝室的姑娘们是打算一起出去吃顿中午饭的,不料苗苗临时被导师叫去准备ERP沙盘模拟,于是大家就把午餐改成了晚餐。
正是盛夏,蝉躲在树荫里不停地呱噪着,此起彼伏像是在合唱。天气虽热的不成样子,可兴许是因为心情很好,乔安顺着路边的荫凉地儿慢吞吞地朝寝室晃荡,倒也不觉得有多么烦燥。
路过中心广场的时候,她眯眼看到了另一侧停着的那辆亮白色的面包车,车身上一个明显的红十字标识。车旁一溜儿摆开若干桌椅,有穿白大褂的医生正手执了注射器,也有学生伸手捂着胳膊,一看就是刚刚扎过针的样子。
她的脚步一顿,好奇地朝那边张望。

恰好边上也有同学,拉壮丁似的挨个儿上前发小广告,此时好不容易见有人主动驻足,连忙笑吟吟地迎上来,热情地介绍着说:“同学,来看一看吧。我们国家要建立一个完善的造血干细胞捐献者资料库,只要你身体健康,贡献五毫升血液,就可以把你的干细胞资料输入资料库。也许就是你这五毫升的资料,就会挽救一个白血病人的生命呢!”
乔安问:“五毫升就够啊?”
“是这样,五毫升其实就像一个备忘档案,我们先在数据库中存了它。盛夏!来,给这位同学详细介绍一下……”那位同学扬手朝前方招呼了一声,“张医生那边没热水了,我去打一壶。”
原本埋头在桌旁忙碌的男生听到有人叫他,直起身来回望过去:“哦,好。”
他的目光停留在乔安身上,原本浓密的眉毛突然就轻轻地挑了起来,好似饶有兴致般地打量着她。

乔安被突如其来的目光看的有些茫然失措,愣了愣,才问:“同学?我……扣子扣错了?还是脸上有饭粒儿?”
他显然不欣赏乔安的幽默,只是耸了耸肩,像个机器人报数似的说:“乔安,经管一年级一班,寝室南区东风楼三层三一五房间三号床位。对吧?”
说完了,他仿佛有些得意般地,又挑了挑眉毛。
乔安却傻眼了——她确定以及肯定,自己真的不认识这个男生。
大概是觉得乔安的表情实在太诡异,他原本等待夸赞的骄傲神态逐渐演变成了不好意思,脸上慢慢堆起讪笑,懊恼地挠了挠短短的头发:“不好意思,我总是会习惯性地吓到别人。你别担心,我只是恰巧和你一个系而已。”

喂……一个系而……已?那至于知道的这么清楚么?这个借口可真老土。乔安皱着眉想,脸色就有些难看:“那还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
他摊了摊手:“我就知道这些。”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她逼问。
他用修长的手指点了点额头,像是在慢慢地回想。
乔安抿着唇,虽然有被陌生人调查研究的恼怒,却也隐隐有些不怀好意地想:我看你怎么再编个借口出来。我看你再编。
       
她正想着,对面的男生又开口了:“去年八月三十日,新生报道的那天。你穿了白色短袖T恤和浅蓝色七分牛仔裤,背了个白色的书包去报道。当时我去接新生,你正好分配归我。我记得当时你有两个皮箱,我一手一个,从学院拎到你们寝室的时候手腕都快要断了。”
“如果我的记忆没有骗我,那是我第一次见你。”他笑眯眯地补充,“你们楼寝室床上的标签,都是我写的。”
乔安连冷笑都懒得给他。她一脸“你继续扯,继续扯”的表情,脑袋一歪:“我们系大一有十个班,每个班三十个人。新生报道只有一天,就算减去五十个没来的,那天少也有两百大几号新面孔吧?外加送儿子闺女来上学的家长,估计新生接待站起码接待了过千人次。这位同学,莫非是我的那两个包实在太沉,沉的让你事隔一年之后还能对我有这么深刻的印象,深刻到能脱口而出我的姓名班级寝室楼外加床铺位?”
“撒谎撒的眼都不眨也就罢了,你能不能稍微专业一点?”她总结。

他脸上的表情像是着了急,又好像是因为懊恼自己的莽撞,快速地解释着:“同学,你想多了。你们寝室一共四个人,一号床位是苗苗,二号是严然,四号是姬芮。你们的床铺号都是我写的,所以我都记得的。我只是恰好见过你而已。”
“真的。”他郑重地看着她的眼睛。
乔安一抬头,就对上一双闪烁而无辜的眸子,像是小时候自己养过的金丝熊那样,漆黑而又清亮。


时间好像是在那个瞬间停滞。
乔安的大脑似乎因为那双眼睛而陡然空了,愣愣地盯了他许久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发了好久的呆。她伸手拍了自己一巴掌,突然又觉得自己这样的动作仿佛是暴露了内心般地窘迫。她明明是转身想走的,可因为害怕被他误以为是落荒而逃,偏偏低了头,目不斜视地挤去桌子旁,异常豪爽地捋起袖口,伸出胳膊让医生给自己扎针。
天知道,让一直就害怕扎针的乔安这样心甘情愿地捋衣袖,到底是要有多大的勇气。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看起来就格外的年轻,兴许只是个才出校门的实习生。乔安刚把胳膊伸出去就后悔了。她苦着脸看医生拆一次性注射器,扁着嘴问:“我反悔行不行?我怕疼。”
年轻的医生轻轻地笑起来,轻声细语地安慰她:“一点儿都不疼的,如果害怕,可以转过脸不要看。好歹我也是练过五六年的人,要相信我的专业技能!”
乔安僵硬地咧了咧嘴。

有时候人就是这么奇怪,要说她娇气,在校运会上跑八百米摔倒,整个膝盖都被磨的血肉模糊,她连眼都没眨一下;可要说她坚强,她偏偏害怕扎针害怕的要死。
于是眼看着医生握住她的手臂,针头一点点地推进过来的时候,她尖叫一声往后一跳。
直接跳进了一个人的怀里。

一股清爽的香皂味道扑鼻而来,让乔安又是意料之外的一怔。她下意识地回头去看, 正好看到日光的光圈攀过树梢又溜过他的鬓角,越过他的脸颊然后停留在自己脸上,像是骤然间划出了一条七彩的虹。他的皮肤白净,被光芒这样猝然一照,好似透明一般的清亮。
她被骤然而来的光芒刺的眼前一黑,脑袋自然而然地朝他怀中一偏,试图用他的身体来挡住光芒。
所以恰好就又对上了盛夏略含笑意的眼睛。
那双眼睛还是那样的黑,连同浓而挺秀的眉一起,挑出一个戏谑的神情,像是在问她为什么这么主动的就依在他怀里了?
她的脸刷一下就红了——不仅因为躲无可躲的眼神,还有他揽在自己腰间的手,隔着薄薄的纺纱短袖,像是一个高温的熨斗,唰地一声熨过她的皮肤。
连同这一个夏季,一起熨平了。

盛夏慢慢的扶她站好,然后才松开搂在她腰上的手。前面的医生略微皱着眉责备:“差一点就摔倒了,还好盛夏手快。”
乔安像是做了坏事一样,窘的连眼睛都不敢抬起来,细细的眉也微不可查地皱着,脑子里全都是刚才他在这么多人跟前搂着自己的腰,而自己却不仅不快点儿起来,反而很丢人的朝他怀里靠了过去。
也许被所有人都看了笑话,她懊恼的轻砸了自己脑门一下。

医生还在催着:“同学,来把胳膊伸过来,真的不疼。”
她咬着下唇,可怜兮兮地看着医生,脸上不知道是因为刚才受了点惊吓还是因为害羞,连耳尖都沾染了可疑的粉红色。
医生终于不耐烦了:“实在怕疼就算了,下一个。”
连乔安自己都觉得真是别扭又矫情到家了。在莫名的窘迫感压迫中,她连双手都不知道该摆放在哪里,只能一下一下地捏紧,再放松,再捏紧,再放松。
最后她终于还是把胳膊伸了出去,声音有些小:“对不起,我只是晕血所以害怕。您扎吧,我不看了。”
说着,她真的把头转到了一边,下巴贴在另一侧的肩头,双眼紧紧地闭上不再看前头。

好像有一声轻笑从耳边传来。
乔安扁着嘴想,矫情胆小还有别扭逞强,自己这次算是丢人丢到家了,他肯定也是忍不住地嘲笑自己吧。
正胡思乱想着,一双手突然自身后伸了过来,一只蒙住了她的眼睛,另一只放在了她的肩头。他的声音不太高,像是夏日清涧中潺潺的流水一样清凉:“别紧张,放松。真的不疼。”
黑暗取代了眼前的橙红,温热的掌心压在肩头像是一块石头。
乔安一动也不敢动,却越发听见自己噗通噗通的心跳,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快的好像随时都会让他听到。

然后眼前重见光亮,他挑着眉毛在她脸前很得意地笑:“不疼吧?”
乔安讪笑着附和他点了点头,机械地接过棉球按好针眼,脑海中想的却是:真的……抽过血了么?
不仅不疼,而且完全没有感觉到哎。

她边胡思乱想着边转身离开,趁和他擦肩而过地瞬间,用眼角的余光飞快地瞟了他一眼,只觉得那浅蓝色的格子衬衫仿佛比之前看到的任何一款都要好看。
可就在她佯装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的时候,却听到男生扬声喊她的名字,清晰又明亮:“乔安!”
乔安回过脸去,眼神清亮如水,隐约还带着意外而又惊喜的光芒,嘴角浅浅的酒窝就像是深夜中猝然绽放的烟火:“哎?”

.

徐嘉洛答应的太爽快,让原本打算持久战的乔安有些胜之不武的挫败。她瞪着圆圆的眼睛惊叹:“徐医生,没想到你这么好说话。”
他疏朗地笑起来:“有钱赚又不用工作,我当然会很爽快。”
乔安也笑:“觉悟很高,值得表扬。这是我头次实践,要是真能蒙混过关——徐医生,我一定请你吃饭,地方随你挑。”
“我也有条件的。”徐嘉洛也笑了,“条件就是,每个周一和周五,你必须要出现在我的办公室。至于做什么我们可以再定,但是三点以后你的时间要归我。呃乔小姐你别多心,我只是……”
“叫我乔安吧。”她截断了他的话,笑眯眯地看他,“叫我乔安就可以了。成交。”
徐嘉洛一怔,可是很快就点了点头。

他笑起来其实挺好看的,虽然待人接物果然是温和无害,但是却丝毫不让人觉得是懦弱,反倒是像把锐气隐藏起来似的,只留下了儒雅和风度。
乔安边在他的办公室里转悠,边暗暗观察他。
洁白而挺括的领口衣袖,衬衫的袖口挽到了手肘,露出左手腕上银色的圆形表盘。短短的头发自然而然地翘着,好像还带着点蓬蓬的感觉。眉毛很浓,显得眼睛比较黑,也比较有神一些。高鼻梁,略微有些薄的唇……
乔安突然想到白梓嫣说的,薄唇的人,天生适合接吻。
她忍不住挑着眉微笑起来。
原本在纸上写着什么东西的徐嘉洛好像察觉到了她细小的动作,抬起头来用探寻的眼神盯着她。
乔安依旧笑眯眯地指了指身后墙上的画:“很漂亮。”
徐嘉洛脸上的表情很奇怪,半晌才憋出一句:“我想这张人体穴位图听了你的赞扬,会发自内心地觉得欣慰。”
她面不改色的转过头去端详那张满是穴位的画,揉了揉鼻子说:“两张,自然好看的紧。”
徐嘉洛用手扶在脸颊旁,挡住了自己忍不住要抽搐的嘴角。

倒是语出惊人的乔安还停留在刚才的思绪当中——
盛夏也是薄薄的唇,不过脾气和徐医生截然相反,不仅一点儿也不温和,反倒是有些活泼的过头。后来他和乔安熟了,乔安就总能听到他大呼小叫的喊自己的名字:“乔小安!乔小安!”
开始她还反抗:“我叫乔安,不叫乔小安。我告诉你盛夏,你要是再故意这么叫我,小心我拿矿泉水瓶子砸你。”
盛夏接过她手中的水,咕噜咕噜大口灌一肚子下去之后笑的像只狐狸:“莫非你要我把安字去掉?乔小……哦不,是小乔?”
乔安被雷的风中凌乱,只能无语的凝噎,任由他去。
难得盛夏脸皮厚到极致,居然还得意的显摆:“其实这个名称也不错的小乔姑娘。”
“乔安谢谢。实在不愿意乔小安谢谢。”她面无表情的接回矿泉水,把目光投去球场上。
盛夏嘿嘿笑了两声,最后擦了擦额头的汗,又兴致勃勃地跑回球场中去。

倒是乔安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那个白底红边儿的人身上。他那么高的个子,却一点儿也不让人觉得瘦的没了比例;又短又翘的头发早就被汗水浸透了,有一些贴在脸颊上,在阳光的照射下一闪一闪地发着光。
她捧着矿泉水,微微的笑了起来。
虽然……小乔这个名字怎么听都怎么雷,可是,她是不是可以理解为:
情人眼里出西施……呢?
乔安把脑袋埋进了双臂间,为自己有这样的念头感到羞愧。
怎么能这么不矜持啊乔安!他还什么都没说,你怎么就能这么主动的上纲上线嘛!



现在回想起来,那个时候的乔安岂止是矜持,简直就是闷骚到矫情。明明心里喜欢的要命吧,脸上却死要面子一丁点儿都不肯露出颜色来,还偏要装着一副“我才不稀罕”的样子整天和盛夏打打闹闹。明明在球场上那么多人中间一眼就能看到盛夏的身影,还非要在旁边观战的女生尖叫“啊是盛夏进球了”的时候,转头佯装惊讶地说:“哦,果然是盛夏啊,我都没有注意到他诶原来他这么厉害。”
十八岁的乔安,以欲盖弥彰的姿态揭开了她人生中的第一次爱情。

这么多年后再次讲起来的时候,乔安忍不住哑然失笑。
怎么就能隐忍卑微到那样的地步?
就连徐嘉洛都听的直摇头,一边轻轻地笑:“现在已经很少见这样的女孩子了。前阵子我一个才上小学的侄女,偷偷告诉她妈妈说,她喜欢上了班里的一个男同学。”
“然后?”
“她说她直接在放学的时候,等在这位男同学回家的路上,问他喜不喜欢自己。”徐嘉洛耸了耸肩膀。
乔安哑然:“真胆大。”
“听说还有更厉害的。”徐嘉洛端着手旁白色的杯子去倒水,说,“初中生高中生恋爱已经是家常便饭,甚至有些孩子认为在大学以前没有恋爱过的人生就是不完整的。”
乔安耸耸肩:“我果然要慢好几拍。想起来还真是丢人,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我喜欢他,可只有我还以为掩藏的很好。估计那时候大家都在看我笑话吧。”
徐嘉洛不置可否:“也许男生会更容易接受这样的女孩子?容易害羞脸红,很容易激起所谓的男人的保护欲。对吧?”
她点点头,抿着唇轻轻地笑:“如果运气好的话也许是这样,运气不好呢就会被别人抢跑的。女人一旦爱上一个人就格外的死心塌地,男人却可以在数个人之间从容挑选。我也许只是有个好运气而已。”
“不是每个人都是这样的。喝水。”徐嘉洛把一次性杯子放在乔安面前,杯子外贴心地套着杯套,“也不是每个人都有你这么好的运气。”
“那倒是。”乔安点点头,眼睛微微眯了起来,目光有些悠远,“那时候学校有座教学楼,楼后是一个小型的花园儿。其实也不是花园吧,只是个小草坪。草坪里有株很大的合欢树,到春天四五月份的时候粉绒绒的合欢花开,整个草坪附近都特别漂亮,还有一排长椅子。我喜欢挑个没人在的时候,一个人在那里占一个椅子,抱本书,一看就是一上午。”
徐嘉洛好像一副很羡慕的样子:“我的大学很枯燥,整天都是在实验室里渡过。有时候还要面对各种各样奇形怪状的生物体。”
“可不是,悠闲的连我自己都觉得过分。可是我也真感激那个小花园儿。”乔安说,“有一次我正在那里看书,阳光太强,树荫正好转到了另外一边,看得眼睛疼。我就闭着眼抬头活动脖子,顺便舒缓舒缓眼睛。也就是那次,我一抬头,就看到了三楼窗口站着一个白色的影子,也不知道站了多久。”

乔安一直都记得,那一天她眯着眼睛抬头,好像就直接对上了盛夏的双眼。那个身影,她简直是再熟悉不过了,直看的她心头砰砰跳动,却不知道该不该扬手和他打个招呼。
倒是盛夏很轻松自然地朝她招了招手。
乔安顿时就又红了脸,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这样的两两相望,究竟是偶然,还是刻意的安排?难道他是因为知道了自己在这里看书,所以才一直站在对面的教室里么?更或者,他是因为自己?
这样的揣测一直持续到第二天。
她再一次拎着书坐在平常习惯的位置上,却根本无心学习,隔三差五要抬头偷偷朝那个方向瞟一眼。
果然没多久,盛夏再一次出现在那个窗口前。

乔安只觉得自己快乐的要飞起来,突如其来的幸福像是一张巨大的伞,彻彻底底地笼罩了她的全身。她假模假样地摸出手机给盛夏发短信:你在哪?
很快他就回复:你身边。
乔安自然地一抬头,却见那个窗口前已经没有了人影。可是很快,一抹白色就出现在教学楼的门口,朝着自己跑过来。

盛夏跑的有些快,停在她跟前的时候有些微微的喘。他一改平日的嬉皮笑脸,好像有些局促,又好像连耳尖都带了淡淡的红色:“乔安。”
这个时候,她居然都还能一本正经而又乔装疑惑地看他:“好巧。”
他终于还是年少气盛,一把把她搂在了怀里。他的声音很轻,气息扑在她的耳畔有些微微的痒:“乔安,这不是巧合,是我一直在楼上看你。我喜欢你。你愿不愿意和我在一起试试看?”
被他拢在怀中的乔安,感受着他在略微打颤的身体,偷偷笑的嘴巴都快要咧到耳朵后去了。她一点一点地松开了捏着书角的手,慢慢地环住了他的腰,把脑袋轻轻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扑鼻而来全是他身上香皂的清香,又干净,又清爽。
乔安躲在他的怀里忍不住深呼吸,一面贪婪地汲取属于他的香气一面悄悄地想,这样多好,努力让喜欢的人喜欢上自己,这样多好。她真的想要快乐的尖叫,告诉全世界的人她偷偷爱着的人正好也偷偷地爱着自己,这样的认知简直让她难以抑制地颤抖着,于是原本轻轻拢在他腰上的手忍不住又略微紧了紧。
年轻的幸福就这样骤然的降临,像一场最为华美的梦境。
 楼主| 发表于 2010-8-31 12:33 | 显示全部楼层
2

乔安和徐嘉洛合作的相当愉快。每个周一和周五的下午,她都会准时出现在他的办公室,有时和他闲聊,有时只是看着他忙碌,也有的时候徐嘉洛会带着她一起,开车出去兜一圈风放松。
相处的时间久了,乔安就越来越发现,其实徐嘉洛这个人只是表面温和,实则也有属于他自己的倔强。
比如说,某些原则问题上,他会很坚持自己的想法。
再比如说,他也会和乔安一样,头痛地躲避着家中安排的相亲工作。
所以有时候,乔安也会被他推出来当一两次挡箭牌。

起初徐嘉洛是坚决不肯的,倒是乔安很无所谓:“你随便啦,需要帮忙的话叫我一声就成,全当我回报你了。”
他反驳:“你已经用每个月的高额账单回报我了。”
乔安背着手在他办公室里转悠,笑的很不怀好意:“你要是不嫌麻烦,我肯定是无所谓。要么徐医生,我们今天就到此为止?我很乐意替您腾出时间去准备约会。”
谁知道九点多的时候,她又接到徐嘉洛的电话。电话里他的声音听起来简直是焦头烂额般地无奈:“乔安,恐怕真的要麻烦你了。”

她匆匆忙忙地开车过去。
时光酒店的顶层旋转餐厅里,徐嘉洛一见乔安,就扬手给她示意。乔安眯着眼打量,只见一个有着精致妆容的女子正拉着徐嘉洛的衣角不依不饶。
乔安忍不住偷偷的笑,徐嘉洛太出众了么?这么轻易的就吸引到了对方。
可等她走过去之后,才发现情况不太对劲。
原来是那个女孩子喝醉了。
徐嘉洛无奈地摊手:“她只喝了一小杯红酒,没想到就醉成这样。我就这样带她走不太方便,所以只能找你帮忙。”
乔安眨眼:“楼下的酒店还是送她回家?”
他眉心一沉:“如果你不忙的话,和我一起送她回家吧。初次见面就整夜不归,似乎……”
乔安点了点头:“嗯,那你知道她住哪儿么?”

两人好不容易把人扶上车,已经过了晚上十点。杜维郁打电话给乔安:“小安,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家?一个女孩子深更半夜的在外面不安全,快点回来。”
乔安只好说:“妈,再过一个小时我就回去,现在有点事儿。”
杜维郁说:“大半夜的你忙什么!要么就让司机去接你。要么给你哥打电话,让他送你回来。”
乔安看了一眼正在开车的徐嘉洛:“不用不用,我和徐医生在一起,送一个朋友回家。晚点儿我就回去,您别这么未雨绸缪行不行?”
听到有徐嘉洛,杜维郁顿时转变了态度,想必也是白梓嫣给通风报信过的:“行行行,让小徐开车注意安全。”
乔安又瞟一眼徐嘉洛,嘴里敷衍着自家娘亲:“成,知道了知道了。”
挂了电话后她很沮丧地说:“你说我妈这是什么心态啊,我在外边玩她就担心的要死,可一知道和你在一起她就不管我了。哎难道不应该是和一男人在一起她更应该不放心才对么?”

前头正好是红灯,徐嘉洛慢慢停了车,转头也看着乔安,一本正经地附和:“道理上来说,是这样的。”
乔安哀叹:“我妈果然是不疼我了,逮着个男人就肯放我出去,真是没天理啊没天理。说了不怕你笑话,我上大学那会儿我妈盯我盯的特别紧,那时候我每个周末都要回家,所以每个周末我想见见盛夏那简直比登天还难。也不知道我妈这是什么理论,她好像觉得大学恋爱都算是早恋。我上大一之前她就严肃告诫我,绝对不允许在学校谈恋爱。搞的每次我都效仿地下党接头,就差一暗号。”
徐嘉洛哈哈大笑:“乔安你现在都二十七了,你妈妈怎么可能不着急。”
乔安诧异地挣大了眼睛:“你怎么知道我二十七?”
徐嘉洛发动了车子,间隙瞟她一眼:“别忘了你可是我的患者,我手头上有你的病历单子,怎么可能不知道。”

乔安转头看外边的马路,深夜里一排排路灯散发着晕黄的灯光,像是一个个沉默而坚韧的守卫。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好不容易才克制住那个几乎要脱口而出的问题:
难道你能记得每一个患者的出生日期和年龄么?

.

徐嘉洛把乔安送到家门口。
他简直是把“绅士风度”这四个字诠释到家了,即使车子就停在了乔安家的大门口,他也非要下车来和乔安道别,还一个劲儿地感谢她:“今天真是麻烦你了乔安。”乔安不客气地盯着他:“喂,你要是客气就一直客气到底,似乎叫我乔小姐更合适一些对吧?”
他只是微微蹙了蹙眉,就展开了笑容。乔安很豪爽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都是革命战线上的同志,就不用那么客气了。大家互帮互助,和谐有爱,共度难关。”
她的话刚说完,大门“嘎”一声的开了,一个小小的肉球猛地窜了出来,扑到了她的腿旁打转。

“哎呀团团,你怎么跑出来了。”乔安略略蹲下身体把那团白绒绒的东西搂了起来,帮它掸了掸肚子和小爪子边上的灰尘,然后搭起团团的小前爪子和徐嘉洛道别,“来,跟叔叔说拜拜。”
乍一看,徐嘉洛以为他看到了一只小熊猫。
这只小熊猫肥嘟嘟的,在乔安怀里不安分的扭动着身体,前爪子因为被乔安捏起来,所以不情愿地冲他晃了晃,小小的豆豆眼还一眨一眨又一眨,最后抗议般地“汪!汪!”叫了两声表示愤慨。而抱着它的乔安正低头看它,嘴角含着若隐若现的酒窝,尽是幸福安详的微笑;她的耳畔有一缕头发垂在脸旁,映在大门口的灯光下,亦是黑白分明,脸颊的线条柔和的不可思议。
他忍不住哑然失笑,却好像又有股暖流割破这盛夏的夜晚,带着融融的气息,缓缓沁入心底。

徐嘉洛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门口有个声音响起:“想必这位就是徐医生了吧?”他一回头,一位看起来颇有些威严的中年女子站在门口,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多谢送小安回来,这么晚了,麻烦徐医生了。”
“妈。”乔安回头一看,脸上有些隐隐的不满,“您怎么出来了?噢,这位就是徐医生。”
杜维郁并没有伸出手去和徐嘉洛握手,他也不便主动,于是只是点了点头致意:“您好乔伯母。晚上因为一点私人事情约乔安出来,送她回来的有些晚了。以后我会注意的。”
“徐医生多心了。”杜维郁脸上笑意隐隐,显然是对徐嘉洛很满意,“我也不是那么不开通的人,只是女孩子深夜在外头多有不便,我这个当母亲的自然会提心吊胆的放心不下,所以管教的稍微严了一些。”
乔安听的真是头痛。她瞟了徐嘉洛一眼,只见对方微笑的自然又得体,忍不住想:这下他肯定以为,自家娘亲还是把自己当成个高中生一样管教了吧?
咳咳,作为一个二十七岁且“略有薄名”的“商界新锐”,她其实很不甘心的啊。

徐嘉洛似乎倒是很赞赏杜维郁的做法,居然还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应该的,今天是我疏忽了,以后我会尽量把约会安排在的,请您放心。”
乔安使劲儿捏了把团团的爪子,又惹的团团“汪!汪!”地叫了两声。杜维郁含笑瞅了眼乔安,这才对徐嘉洛说:“今天有些晚了,改天再专门邀请徐医生来家里做客吧。小安,送送徐医生。”
“我就先回去了。”杜维郁说完,又问乔安,“团团给我抱回去?”
“不用不用,我抱就成了。”乔安快被自家娘亲给窘死了,一个劲儿打发她回去,“您快回去休息吧,我这就回去啊。”

目送杜维郁进了大门,乔安才很抓狂的对徐嘉洛抱怨:“你瞧瞧这架势,我整天就生活在这水生火热之中啊。”
他挑了挑眉,一副很了然的样子:“彼此彼此。”
乔安捏了捏团团的爪子,又朝他晃荡了两下:“行了,天也不早了你快点回去吧。团团,来说拜拜。”
徐嘉洛伸手捏了捏团团的耳朵,似乎还有些意犹未尽,又揉了揉它毛绒绒的脑袋,抬头问:“是只松狮?”
“嗯。”她边低头拨弄团团的爪子边点头,笑的有些孩子气,又像是忍不住炫耀自家宝贝疙瘩般地说,“很可爱吧?它还小,这么一弄更像只小熊猫似的,又软又好捏。”
他又捏了捏团团的耳朵,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恰好就在她的眼皮子地下。乔安看着徐嘉洛修剪的干净而整洁的拇指指甲,然后自然而然地看到了他的虎口部位,忍不住微微地晃了神,就连徐嘉洛说话都没有听见。
最后还是徐嘉洛又叫了一声“乔安?”她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和他道别:“晚安。”
他的目光里仿佛有些什么东西,可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只是淡淡的道了别,然后开车离开。

乔安抱着团团慢慢往回走,脑海里都还是刚才徐嘉洛的手。
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那么多的男人,会像他这样有这良好的卫生习惯。可是唯独他,在虎口靠近食指关节的部位,有一颗痣。
就是同样的位置,乔安还见过另外一个人也有一颗痣,不敢说一模一样,可位置却是大致不差。
那个人就是盛夏。

.

按照乔安这样马马虎虎的性格,能发现这么隐秘的痣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那时候是她和盛夏在一起后的第一个国庆假期。盛夏家不在容埠,可又因为家里有事不得不回家一趟,所以整个国庆乔安就宅在家里无所事事。十月五号的时候盛夏给乔安打电话,说他七号凌晨一点前后就能回来。
于是乔安找了个借口,六号就回了学校。
可是他们学校寝室管理比较严格,晚上十点之后就不可以进出寝室——除非有合理的请假事由。盛夏返校的时间正好又在下半夜,于是坚持要去接盛夏的乔安就不好在进出寝室,于是两人商讨之后决定在学校外的小旅馆中凑合一晚。

在此之前,盛夏从来没敢对乔安动过什么歪脑筋。乔安也算是别扭到家了,连在人前有些许亲昵的动作都觉得不好意思,所以两人最多也就是在晚上约会之后回寝室的路上拉拉手拥拥抱,最多趁走到小黑巷里四下无人的时候偷偷亲一亲。
实在是纯洁的很。

所以当乔安深夜接了盛夏回到校门口,问小旅馆的阿姨有没有双人间的时候,两人被阿姨深深的鄙视了。阿姨估计也是半夜困的不行,连头都不抬:“只有标准间双人床,没其他的房间。六十一晚,带卫生间能洗澡。”
乔安和盛夏面面相觑了一番,最后乔安终于拍板:“就这个。”
两人跟做贼似的溜进房中,开了灯,然后凑在一起研究晚上该怎么睡觉。盛夏估计也觉得不好意思了,一改平常的奔放,大手一挥:“你睡吧,我在椅子上凑合凑合就天亮了。”
乔安心疼他,扁着嘴说:“要么,一人一边儿井水不犯河水?”
盛夏瞟着她的目光带着戏谑的打量,可是很快就又变得烦躁异常,眉头皱的格外的紧:“不用。乖,快去洗脸睡觉。”

最后乔安穿戴整齐坐在床上,双手抱膝看着没精打采又心神不定的盛夏,说:“行了行了,你坐了一天火车都快累死了吧?我腾一半儿的地方给你好了,你要是敢对我不轨,我就踹你一脚。”
盛夏很委屈:“我已经想对你不轨了。”
乔安窘的脸都红了,拢了厚实的被子倒头就装死。隔了半晌听到“叭”地一声轻响,原本橙红的眼前顿时一片漆黑。她一睁眼,正好就看见透过薄薄的窗帘,窗外的光线淡淡地在床边洒出了一个瘦瘦长长的横条。
她就有些睡不踏实了,偷偷转过身来,又过了好一阵子才适应了房间里漆黑的光线,正好就看见盛夏坐在椅子中,脑袋低垂着,小鸡啄米似的一下一下地扑着,俨然是困极了。
乔安就心软了。她又慢慢爬了起来去揪他的衣袖:“盛夏,盛夏。困了就上来睡吧。”
盛夏估计也实在是累了,迷迷糊糊的揉了揉眼,嗯了一声就钻了上去。困成那样了他都还记得对乔安叮嘱:“盖好被子,别着凉了。”
她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跟防贼似的防着他,缩在被窝里一动不动,渐渐听到身后的呼吸均匀而又平稳起来,然后她也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好像没睡了多久乔安就热醒了。她穿着衣服,又盖了厚厚的被子,还好像被什么箍着似的难受。她活动了下手脚,却觉得自己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压住了,缓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原来是盛夏的胳膊搭在了被子外头。
乔安偷偷转了个身,让自己面朝盛夏。他大概也察觉到了乔安的动作,手臂上略微使了使劲,嘟哝着说:“乖乖睡觉。”
她偷偷翘起了嘴角,把脑袋朝他怀里拱了拱,呼吸着属于他独一无二的气息,只觉得仿佛这就是全部的天和地。
然后她再一次沉沉的睡了过去。

第二次醒来的时候,乔安已经不在盛夏怀里了。她迷迷糊糊的转过身,一睁眼,骤然就见一个黑影正坐在床畔,黑漆漆的一动不动,好像还有什么声音在响动。
她立即被吓懵了,转眼一看盛夏不在身边,于是连声音都在颤抖:“盛夏……盛夏是你吗?盛夏……”
那个黑影一把捏在了她的小腿上,不停的宽慰她:“别怕别怕,小安,是我。是我。”
然后他抬手开了灯。

乔安伸手捂着眼,逐渐适应了强光。只见盛夏背的包拉链开着,床边摊着好几袋便利小食品,有饼干,有面包,还有几袋薯片和牛奶,手中还捏着一瓶矿泉水。
他有些赧然,只是不好意思的挠着头,好像有些委屈似的,傻乎乎的解释着:“我昨晚没吃饭,有些饿了……”
说着,他放下了水,把饼干递了过来:“你要不要也吃一片?”
乔安看着他递过来的东西哭笑不得,半天之后才瞪他一眼,咬着下唇说:“吓死我了。”
盛夏只是嘿嘿的笑,又问:“那要不要喝水?”
“不要。”乔安鼓着腮帮子看他,没好气的瞪他一眼,又觉得心疼的很,说出来的话也没一点儿力道,“大半夜的吃东西,就不能忍一忍啊?!你这个傻子。”

说完,她自己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低头把刚才他放下的矿泉水拿起来,咕噜噜喝了两口。入口清凉,让她只觉得那水一直从口腔里舒透到了胃,说不出来的熨帖。
喝完了,她胡乱的把水瓶塞到盛夏手中,正好就看到了他食指根部靠近虎口旁的那颗痣。
她还伸手点了点那颗痣,有点愤愤、又鄙视地说:“听老人们说,嘴唇边长痣的人贪吃,手指边长痣的人就贪小便宜。咦……盛夏,你瞧瞧你。”
盛夏抬起手指看了看,一本正经地说:“那可不是。我要是不贪小便宜,能占到你的便宜吗?”
乔安伸手打他:“你故意的吧!先头你是故意装困,想爬到床上来睡觉的吧!”
他一把把她搂在怀里,嘿嘿嘿嘿笑的格外的坏。

那是他们唯一的一次,在深夜里单独相处。可是他们之间却没有发生任何事情。在那个时候,年少的盛夏是那样的珍重她,又是那样的爱惜着她,尊重着她。
很久很久以后,乔安想起来都会觉得后悔,如果当时发生了点什么,她恰好运气跌到低谷能不小心中次大奖,他们此后的所有人生是不是就会重新改写,那些年轻气盛会不会多一些现实的考虑,然后换一个结局?
也许就真的会都不一样吧。

.

杜维郁对徐嘉洛的印象相当好。自从那天晚上她老人家主动出来试探之后,只要一得空就在乔安耳边念叨着:“妈觉得不错,懂礼貌会说话,又一表人才的,小安你得上点心。”
就连乔瑄都嘿嘿笑着打趣她:“小安,妈这次这么上心,八成儿有戏。”
“滚!”乔安一见乔瑄说风凉话就想踹他,“你要再敢煽风点火,小心我这就帮你挑选佳丽们去来相亲。我可告诉你乔瑄,你甭以为在公司里装单身王老五装的顺溜,妈可看着不爽快的很,天天跟我念叨着呢。”
乔瑄看着她气急败坏,反而更是来劲。他毫无形象地一屁股坐在乔安的办公桌上,用审视的目光盯着乔安:“那天把华夏的案子都转了出去,乔安,你该不会是敏感到一见这个夏字儿,就会浑身起鸡皮疙瘩了吧?”
她充耳不闻,伸手按响内线:“小方,你进来一下。”
乔瑄唰地一下跳到了地上,重新站的人模狗样,一身西装穿起来一派优雅闲适,衣冠楚楚。
她不屑地瞟他一眼,暗暗腹诽也只有自己才知道,这幢大楼里最为知名的单身王老五乔瑄同志,其实就是个以欺负乔安为乐的衣冠禽兽。

小方进来后见了乔瑄,先打了个招呼:“乔先生。”
“和他的秘书协商一下。”乔安指了指乔瑄,“然后把今天下午我能移交的事情,全部都交给乔瑄的秘书去考虑。”
“好的。”小方回答着,边偷偷瞄了一眼乔瑄,见他没说什么就又重复了一遍,“我知道了。”
等小方出去了,乔瑄才嗷嗷哭喊:“乔安你是不是又要出去和你的那位心理医生约会所以才把事情全部都推给我做你知不知道晚上我约了美女?”
乔安拎了包,朝他耸了耸肩:“作为未来的董事长,我这都是为你好。亲爱的哥哥,好好学习学习管理吧,甭天天想着泡小姑娘了。有点事儿,我出去一趟。”
留下乔瑄一个人在办公室里惨叫。

其实正出了公司大门,乔安也没什么事做。她只是觉得有些烦闷。乔瑄刚才的话是真的戳到她心口上了,就像是一把无意中插进去的刀,嘻嘻哈哈之间就扭了几扭,等她反应过来以后才觉得生疼生疼。
一眨眼,已经过了七年。这些年来她竭力克制着自己不要去想盛夏,不要再妄想着去找他,可是她知道,其实她根本没有做到,也根本做不到。当年那最后的一瞥就像是有人拢了一根巨大的木棒,当头喝下来,非但没有把她砸醒,反而把她彻底推进了另外一个深渊。
漫天漫地的悔恨就像是一只狰狞的兽,无时无刻不在吞噬着她,再也不能翻身,再也无法翻身。

所以当乔安看到徐嘉洛手上的那颗痣的时候,她几乎就要尖叫出声。她失神,她恍惚,无非就是在那电光火石之间想到了盛夏。虽然她明明知道,盛夏不在容埠,徐嘉洛也不是盛夏。
一个是金灿灿的海龟心理医生,一个是却是尚未毕业的大四男生。
他们不一样,真的不一样。
乔安觉得有些晕,日头似乎太过猛烈,晃的她眼花缭乱。她找了个街边的休息长椅坐了下来,脑海中全是徐嘉洛和盛夏两人交叠的脸,越来越快,越来越快……那些她一直被刻意屏蔽的时间猛然间像一张张幻灯片,走马流花般地缓慢播送着,没有任何声音,只有一祯祯图像滑过去。最后她终于忍不住,狠狠地一拳砸在了自己的脑袋上,让眼泪吧嗒吧嗒地掉了下来。

这到底是天意弄人还是自作自受,徐嘉洛居然一而再再而三地让乔安想起盛夏。那些小小的细节随时都有可能探出头来,把她耐心掩埋好的生活搅的一团糟。



乔安迟到了一个小时。当她终于出现在徐嘉洛的办公室的时候,他脸上紧绷的神经明显陡然放松了一下,却丝毫没有问她为什么迟到,只是倒了一杯水递过去:“身体不舒服?脸色怎么这么差。”
这么热的天气里,她双手捧着杯子居然也不觉得烫,反倒像是冬天哈着气那样的暖手:“失眠了,所以才面黄肌瘦。徐医生,你说我是不是需要找个中医来看看,补补气血什么的。昨儿我妈无意中看着我的手指头了,抓着我的手就惊叫,呀乔安你的指甲上怎么没有月白!”
她边说着边伸出手指来端详;“我一看,可不是。除了拇指上有一那么一丁点儿,其他八个手指全都一丁点儿月白都没有。我哥说这是体内寒气太重气血不足,怪不得冬天我总是怕冷冻的要死,原来是气血流通不够。”

隔着办公桌,徐嘉洛朝她伸出手去:“来,手指给我看看。”
乔安的睫毛闪了闪,可是很快就把手递了出去。
他温热的手指扶在了她的手指下,只有拇指一个个挑起她的手指来看。乔安的目光一直都停在他的虎口间,像是要在他手上看出个窟窿似的,丝毫不肯放松。徐嘉洛的手指捏在她的指尖上,一根根的捏过去,她却恍若未觉。
“是得注意注意了。”他眉头紧了紧,“回头我介绍一个同学给你,他学的就是中医和针灸。像你这样的……”
说着说着,他一抬头,看到乔安有些呆滞的眼神也有些愣,试探性地轻轻叫了一声:“乔安?”
她回过神来,朝他抱歉地笑笑:“不好意思走神了。徐医生,你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所以看到你的时候总会不自觉的想起他。”
徐嘉洛好像很感兴趣的样子,可是很快他的目光就往乔安的手机链上瞟去。
“心理医生都这么敏感么?还是你们本科修过推理学?”乔安笑着说,顺便晃了晃手机,“不是他,是另外一个朋友。”

他正要说话,突然手机响了。他朝乔安说了句抱歉之后就起身去接电话。
也不知道电话那头是谁打来的,乔安只听到他不停的“嗯”着,一昧附和,丝毫没有反驳。窗台上摆了几盆小植物,在阳光的浇灌下格外的茁壮,一株株都分外的翠绿,边沿却又像是踱了层金光一般耀眼。一旁的徐嘉洛穿着灰蓝色的短袖衬衫,单手伸进了西装裤兜里,微微侧了的脸庞有着最完美的弧线。他原本就温和,此时更仿佛眼角眉梢都能滴出水一般的温柔,连语音语调都好像放轻放缓了许多,仿佛唯恐惊动那窗边沉睡的植物。
乔安单手托着下巴,一动不动地盯着徐嘉洛,突然有些羡慕起电话那头的人来——如果没有猜错,电话的彼端,应该也是个女孩子吧。想必也只有对着心爱的女孩子,他才会流露出这样自然而然的温柔来的。恋爱中的人即使再怎么伪装,总有一些细枝末节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来,在旁人的眼中看起来,有时候是能腻死人的蜂蜜,有时候又成了别别扭扭的拌嘴。
其实本质都一样。

所以徐嘉洛一挂电话,就看到乔安满脸八卦的笑:“嗬嗬嗬,女朋友吧?哎徐医生,你既然有女朋友,干嘛不带回家让父母见一见呀?还省的他们催你去相亲呢。”
他表情古怪,怔了怔,然后笑的有些不自然:“难道看起来很像是给女朋友打电话?”
乔安点头点的很认真:“表情和语调都不一样的,明显的很嘞。你看吧你给我打电话就是很公事公办的:乔安,你几点过来?刚才这通电话,起码要比公事温柔一百倍。”
他摸摸鼻尖,好像在回想刚才自己讲电话时候的语气,然后又很惋惜地说:“看来以后给你打电话的时候,我得注意注意了。”不等乔安答话,他又微笑着说:“刚才打电话来的是我母亲。这两年她身体不大好,所以我比较顺着她说话。”

乔安有些尴尬,“嘿嘿嘿”地打了个哈哈没接话。徐嘉洛仿佛丝毫没有觉得他自己说话有什么不妥,反而重新坐回椅子上,又一本正经地朝着乔安伸出手:“来,另一只手的手指给我看看。”
这次她撇了撇嘴,并没有把手再伸出去,只是笑嘻嘻地叉开了话题:“不用不用,看看就得了,反正一时半会儿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哎徐医生,你们医生信不信这世界上真的有灵魂?以前我也不信的,可是现在我越来越觉得,这个世界上有那么一个平行的地方存在着一些我们看不见的东西。也许他们也看不见我们。不过也可能我们和他们的关系像是镜子和人,我们在镜子里头,他们在镜子外头,所以他们能看见我们,可是我们看不到他们。”

“真希望有这样一个地方,我就能藏起来看看我现在的样子。”她好像是总结一般地说,神色间却俱是落寞。隔了好久她才自嘲般地淡淡一笑,再抬头看他的时候就有些抱歉的意味:“我又走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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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已经逐渐到达一年中最热的时分,特别是午后,地面上的暑气就像是一波波的浪,热气腾腾地卷上来,蒸的人从心里觉得乏力。即使容埠的主干道两侧都有法国梧桐宽大的叶片做遮挡,也丝毫不减暑气,反倒是有更多的蝉在枝头聒噪,平添了许多烦恼。
原本在这日下午预约好的患者临时有事不能来,正好给徐嘉洛腾出空闲时间来去邮局寄些东西。这样闷热的天气里,他拉紧了所有车窗,开了冷气,倒也勉强能算舒爽惬意,可偏偏说巧不巧地就遇上了塞车。
前头约莫是出了交通事故,长长的一排车子排队等待着。他回头看了看塞在后座上的大袋子,又抬腕看了看时间,眉头就微微蹙了起来。
不知道堵多久才能好,再晚些的话,邮局都要下班了。

百无聊赖的过程中,他打开交通广播来听。主持人们只是通告了一番哪些路段塞车,哪些路段前方出了交通故障请绕行就再也没提供什么有价值的信息。车里冷气开的太足,现在倒有了些微微的凉意。
这才真的是无所事事的时间,连一丁点儿的消遣都没的寻觅。徐嘉洛关了广播,打算找张碟来听。他的车里以前是从不放这些的,后来认识了乔安,才随着她的口味买了些在车上囤着,偶尔和她一起出去晃悠的时候在路上放来听。
原本他正在低着头翻找CD,可鬼神差使一般地就突然抬头朝前方看了看。
正好就看到了斜前方不远处的乔安。

她从车流里冲出来,很明显是突然下的车,手里还抓着一把钥匙,钥匙上小小的泰迪熊在她的手边摇晃。她像是在四处寻找着什么似的,大概也跑了一阵子,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原本在脑后挽成髻的头发略微松了开来,扑闪在脸颊旁,像是短短的头发在耳畔跳跃。
日光微斜,落在她身上和发丝上,照的她原本就墨黑的发愈加闪亮耀眼,也就衬的她一张脸涨的通红,额角的汗水细密的渗透出来,在阳光下折射的微微的光。而她眉宇间神态焦急的仿佛要哭出来,一双四处张望的眼睛中已然是蒙了一层薄薄的雾气,可嘴角偏偏还是死死地抿着,却隐隐可以看到嘴角在抽动。
徐嘉洛蓦然觉得心里一紧。

车是早就已经熄了火的。徐嘉洛迅速拔了车钥匙,也推开车门朝乔安跑过去。
外头真的是热,才跑到乔安身边,徐嘉洛就觉得自己背后已经湿了一层汗。乔安的目光俨然已经失神,见到他朝她跑过去也只是微微地一顿,很快又朝别的地方看过去,依旧像是在寻找什么人。
徐嘉洛一把握住她的手,沉声问:“找什么?”
“找人,我看到了一个人。”乔安完全顾不得自己的手被徐嘉洛紧紧握住,反而越加紧的扣住了他的手,力气大的惊人。她带着哭腔说:“我真的看到他了,徐医生你快帮帮我,我真的看到他了。我从车里看见他走过去,等我下了车跑出来就已经找不到了,我找不到了。”
她的眼泪终于扑簌扑簌地掉下来。

徐嘉洛见她哭也有些慌了手脚。他还是一只手握着她,另一只手放在了她的肩头,微微颤了颤,然后拍了拍她的肩安慰:“别急,别着急。找不到我们就不找了,行不行?别哭……乔安你别哭。”
她站在马路旁,沉默的掉眼泪。半晌,她抬头惨然一笑:“对不起,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你。打扰你了徐医生,没事儿,我就是想远远儿的看他一眼,我不找他。”
说完,她把手从徐嘉洛手中抽了出来,擦了擦眼泪和他道别。

他站在原地看她一步步走远。她原本高挑的身材因为迎着阳光,在地上拉出了一个瘦长的身影,看起来异常伶仃。她走的极慢,像是突然疲惫到了极点,突然让徐嘉洛觉得有些心酸。
“乔安!”他扬声喊。
听到他叫,她回过头来挑了挑眉。她的眼眶还是红的,因为侧着脸,脸颊畔好似有一层融融的粉屑似的,格外柔软。
徐嘉洛叹了口气,皱着眉,看了她几秒钟之后很快就迎了上去:“要回家吗?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徐医生,我的车还在前面呢。”她勉强的笑了笑,“停在当路怎么行。”
他罕见的格外坚持,大步走过来,笑的如同和沐的风:“没关系,我找人帮你开回去。按照这堵法,估计还得过一会儿才能清理开。”
乔安脸上堆起了应付的笑,有些勉强,有些为难:“徐医生,我心情不太好。我想回家。”
“那我送你回家。”他接的很自然,“正因为看你心情不好,怕开车出岔子。我送送你也好放心。跟我还客气什么?”
她捋了捋鬓边的头发,还是略皱着眉,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

来回这么跑了一趟,等到上了车,两人才都觉得身上已经全都是汗。
徐嘉洛怕温度太低把乔安给吹感冒了,一上车就把温度调高了些。乔安坐在副驾驶席上,淡淡地看着他的动作,沉默着不说话,显然是心情差到了极点。
等他再转头看她的时候,她已经闭了眼,把脑袋靠在了车窗上休息。
分明一副“请勿打扰”的架势。
他扯了个微不可查的笑,没话找话地问:“放张CD来听怎么样?”
“随便。”她换了个姿势,顺便叹了口气,语气中尽是疲惫憔悴,懒散的像是不想去考虑任何问题。
徐嘉洛随手捻了最近的一张。

乔安喜欢的大多都是轻音乐,音量稍微调低一些,倒也不觉得吵。徐嘉洛打量着她的脸色,又回头看了看后座,终于还是决定先送乔安回家。他低头发了个短信出去,又抬头看了看前方的路况,最后也实在没什么事情可干,只能双手交替着给自己的胳膊按摩。
没过几分钟,他只觉得身旁的乔安微微动了动。
他下意识地扭头去看。

乔安依旧闭着眼,可是鼻翼却在翕动着,嘴角也慢慢地抿了起来。她的呼吸渐渐放慢,显然是在克制着情绪。她明明都已经要哭出来了,可偏还要逞强不肯放松神经,整个脖子附近的线条格外僵硬,隔几秒钟就要抽一下。
徐嘉洛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突然觉得有些心酸。这些感性的情感,他已经很久没有去试探和触碰过了,可平白无故地,现在又让乔安给勾了出来。
到底是多么深的感情,能让她这么多年都念念不忘?到底又是因为什么,会让她和深爱的人分开,以至于相隔这么多年之后,只因为一个侧影就泣不成声?
他隐约的知道,却也不是全部明白。
但也知道,面前的这个看似单薄的女人,秉性里却有着异于常人的坚持。

他慢慢把手探了出去,依旧拍在了乔安的肩头。她很瘦,瘦的肩膀上都是骨头,瘦到他只是轻轻一碰,就觉得自己只要力气稍微大一些,就能够立刻捏断。
察觉了徐嘉洛递过来的安慰,乔安终于吁了口气,双手搓了搓脸,再睁眼的时候已经是强力压制下去的平静,还朝他咧了咧嘴:“谢谢。”
她丝毫没有对他避讳,仿佛这样的伤心一丁点儿都不让她觉得丢人惭愧。
也就是对这份感情没有丝毫的后悔。

徐嘉洛笑了笑,说:“我好歹也是你名义上的心理医生,要是真的难过,不妨就哭出来。在我跟前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她也跟着笑了笑,自嘲般地摇了摇头:“我好多了。其实刚才是我犯傻了,他明明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我肯定是看花眼了。明知道没结果的,见不着的,还是忍不住胡思乱想。让你见笑了徐医生。”
徐嘉洛淡笑着耸了耸肩。

乔安打了打精神头,突然想起自己的车子还在前头停着,于是说:“车还在前面,我先下去了。回头再见吧。”
她边说着,边伸手推手旁的车门。
不料车门却被锁死了。
她疑惑地回头看徐嘉洛,正好他的手也跟了过来,一把握住了她的左手,把她摁在了车座上。乔安一挑眉:“徐医生?”
他笑了笑,很快就放开了她,然后指了指手机:“我已经叫人过来帮你把车开走了。放心,丢不了。我送你回去。”
“可是……”她还要说话。
“你现在的状态,作为你的心理医生,我不放心。”他说的格外冠冕堂皇。
乔安揉了揉鼻子,正要说话,只听他的手机响了。她于是停了下来,示意他先去接电话。

“喂?你好。”徐嘉洛接着电话,目光却一直停留在乔安身上没有移开。
可是很快,他的脸色就有些变了。他有些尴尬地把目光移到了乔安的手上,然后迅速的报了自己的地址。
看着他表情尴尬地挂了电话,原本情绪低落的乔安也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假装朝车窗外看的同时一扬手,把手中的车钥匙递给了他。
徐嘉洛接过去,轻轻咳嗽了一声,试图打破气氛。
车窗“笃笃”地响了。
       
乔安明显感觉到,他顿时松了一口气。她转头去看,见车窗旁一个年轻的脸孔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于是也微微笑了笑,朝对方点了点头,说:“麻烦您了。”
那个小伙子一看就是很开朗活泼的样子,说起话来跟机关枪似的快:“不麻烦不麻烦。我就不打扰了啊,把车直接停您公司的停车场去,钥匙您跟前台小姐取。”
说完,小伙子一溜烟儿就不见了。
乔安目送着他的背影被前头的车子彻底挡死,才岔开了话题:“挺巧的,你原本打算去哪?送我回家的话,不耽误你忙吗?”
徐嘉洛原本一听到乔安说话,就转脸去看她。此时听到她的问话却顿了顿,可很快就回答说:“没关系的,我本来打算去隔壁街的那家蛋糕店买些小甜饼,回来的时候再买也是一样的。”
“哦。”她点了点头,目光却看到了后座上那个巨大的袋子,于是顺口问了句,“那么大的袋子怎么就放在车后座呀,要拿回家去么?”

正好此时前头已经有车开始发动,徐嘉洛也点火准备起步,边轻轻的“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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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逐渐过了最繁忙的路段,前头的路也明显开阔了起来。徐嘉洛和乔安都没说话,一时间车里竟安静的只有音乐流淌的声音,伴随着发动机的嗡嗡声和窗外隐约传来的喇叭声,奇妙的和谐着。
快下高架桥的时候,乔安接了个电话。借着拐弯看后视镜的当口,徐嘉洛的目光微不可查的扫过了她,只见她略微皱着眉,目光也正停留在自己身上,口中“嗯……好……”的敷衍着。
像有什么东西,轻而易举地就挑起了他的烦躁。

挂了电话后的乔安叹了口气,揉着额头很头痛地说:“徐医生,暂时不回家了,我去白梓嫣家一趟。你在前头路口把我放下来,我自己打车过去就行了。”
他一撩眉:“怎么回事?”
“我妈和我哥哥都在家。”她说的很无奈,“难得他们俩这么早都回家,可我得躲一躲。”
徐嘉洛突然明白了她的意思。
说不出来是什么情绪,有些像海潮,一波一波地拱过来,逐渐弥漫到整个心里。他斜睨她一眼,目光如水般深沉:“怕被你母亲看到和我在一起?”
“嗯?”乔安猝然间有些惊诧,可是很快就笑了笑说,“徐医生,你知道我不是……”
“我知道,只是随口说说而已。”他很快就接过了话头,转而引开了话题,“你去哪里?我送你过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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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梓嫣跑出来接乔安,一见她从徐嘉洛的车上下来就挤眉弄眼地朝乔安做鬼脸,表情促狭又恶劣。乔安暗暗朝她龇了龇牙,正要介绍她和徐嘉洛认识,突然就听到白梓嫣问:“这位就是徐医生吧?常听乔安说起你,今儿一见果然貌比潘安才胜……”
边说,她就边朝对方伸出手去。
“行了行了,我知道你才学了两个新成语。”乔安一把捂住白梓嫣的嘴巴,趁势把她朝后一拉,然后有些无奈的抬头看向徐嘉洛。
徐嘉洛一点儿也没觉得尴尬,笑吟吟地朝白梓嫣点点头:“你好。”

光线恰好铺在他肩头,跳跃的阳光映的他的耳朵有些橙红,连着他的格子衬衫好像也染了一层光晕,淡淡的,柔和的不可思议。
像一个透明杯子里装着的白开水,逆着光看,干净非常。
乔安无端的想起个这样的形容词来。
就连一向没头没脑的白梓嫣都自觉地闭了嘴。

大概是两人的表情过于肃穆,让徐嘉洛有些微微的惊讶,探究的目光还停留在她身上,口中却已经开始道别:“那……我就先告辞了?晚些用不用来接你?”
他展眉一笑,蓦然就像是全部的笑意都堆积在了眼中,满满的仿佛随时都会溅出来似的。他的嘴角明明只是略微一翘,却自然而又熨帖的直接往人心里头最低的地方奔去。明明这样的一句问话里带着异常的暧昧,可在他口中却好像只是一句再自然不过,再普通不过的惯常问法。
“不用不用,我自己回去就行。”乔安愣愣的回答他,只觉得眼前好像又有什么东西开始重重叠叠。

倒是白梓嫣见徐嘉洛转身上车,回头盯着乔安半晌,憋出一句:“早知道这男人这么极品,我就不该让给你……”
“现在还不是我的你可以尽管拿回去。”乔安面无表情的回了一句。
白梓嫣跟在她身后进大门,嘴里嘟嘟囔囔:“温柔。真他妈的温柔到家了。哎乔安!听你天天念叨盛夏温柔,那有没有徐嘉洛这么温柔!”
话一出口,她就立刻咬紧了下唇,一张脸憋成通红,尴尬地看着乔安:“对不起啊……我只是……”
“没关系。”乔安突然觉得累极了,好像每个人面对她的时候都是这样的小心翼翼,唯恐惊动了她一丝半毫。她回头露了个笑:“我累了,能不能今晚就在你家住一夜?我想现在就睡觉。”

白梓嫣扑上来拖着她去看电影,美名其曰“促进睡意”。


片子的名字乔安根本没看注意。她只记得那大片大片碧绿的草地,和远处高高的青山。山腰里一所破旧的小庙,庙中传出来朗朗的读书声。
童声泠泠,朝气蓬勃,听在耳中却格外刺耳。那些卑微的坚持和梦想,在这样偏僻狭隘的庙宇中逐渐成长,逐渐成为参天大叔,遮云敝日。
那年轻的老师,目光坚毅而执着,手执一杆柳条,站在门口眺望着远方,眺望着远方的深渊万丈。
像是在回想,又像是在思索这所谓的梦想。

瞬间就像是有记忆倒流,呼啦啦的卷起漫天的风声。
乔安慢慢站了起来,说:“好困,我去洗把脸准备睡觉。”
她逃的仓皇失措,直到最后把自己锁到卫生间里的时候,才觉得手指在隐隐的颤抖,胸口真的像是憋了许多许多的话要说,可是却又一句都说不出口。她打开水龙头,双手拢着水扑在脸上,逐渐扑灭了所有的倾诉欲望。

好像她那些想要迫不及待脱口而出的话,已经只能讲给陌生的徐嘉洛去听。
其他的人,都已经是不忍再去惹他们平添担心。
可事实上,徐嘉洛,也只能听那些甜蜜和快乐而已。她用再自然不过的口吻剖析着自己年少青涩的爱情,用调侃怀念的语气讲述属于她和盛夏之间的快乐,也会把自己这么多年的想念和后悔叠放的整整齐齐摆放给他看,唯独迟迟不肯说出,当年深爱的两个人,为何会走到分手的地步。
 楼主| 发表于 2010-8-31 12:34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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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中,盛夏虽然活泼外向,但是对乔安却是格外的温柔体贴。他每天都雷打不动地帮乔安买早餐送到楼下,帮她打热水,几乎就是乔安她们寝室的“完美男友典范”。
可是却好像是从那一次开始,他有了些异样的变化。
那是乔安大三刚开学的时候,她家中出了一场变故。
她的父亲,死在了一个女人的床上。

一直以来,乔安都以为自己生活在一个相亲相爱的家庭。父亲母亲没有因为家中富裕而出现婚变,哥哥妹妹之间也丝毫没有因为财产分割而出现隔阂。
可是一夜之间,她的认知就因为一场死亡而被颠覆。
原本以为相爱的父母居然早已分床而寐,而一直慈爱和蔼的父亲更是在外包养了另外一个女人。
那个女人杀人的动机很单纯,只是因为他不肯离婚。
所以说由爱生恨,女人的嫉妒心要是真的被激起来,无异于一场漫天大火。

办完丧事之后乔安整个人都像是骤然间闷了下来,不管盛夏怎么哄,她都还是心不在焉。后来她的情绪逐渐从丧父的痛苦中挣脱出来,却好像又跳进了另外一个怪圈。
也许不是怪圈,只是一个普通女人的愤恨。
她开始固执地认为父母不和是因为“第三者插足”,于是对那个身在监狱中等待死刑的女人产生异乎寻常的痛恨。起初还只是对那个女人,后来逐渐把范围扩大,矛头指向了全部破坏别人家庭的第三者。
语气愤慨,用词激烈。
盛夏自然而然成为了她的听众。

可是,那个时候异常敏感的乔安却觉得,看似闷头听她讲话的盛夏,整个身体都好像是僵硬着的。就连他的表情,他的附和,都好像是有着不自知的别扭。
她觉得奇怪,转而反省自己:难道……批判第三者,有什么错误么?从道理道德无论哪个方面来讲,打着爱的名义却破坏着别人家庭和幸福,牺牲别人来成就自己自私自利而又狭隘的爱情,难道不应该被谴责么?
乔安心里藏不住话,所以在某天脱口问出。

他的表情很奇怪,眼神也很奇怪,从上到下这么一瞟,看的乔安顿时心虚般的浑身发凉。可是她还是问了句:“你这样的表情,是不认同我说的话,还是是觉得我现在很神经质让你很讨厌?”
盛夏蓦地笑起来。他轻轻地把她搂到怀里,声音有些莫名的凄凉:“没有,你很坚强,说的话也对。我怎么可能会讨厌你呢?我只是担心你罢了,总把自己的心思全都放在这个上。”
那时候正是将近冬天,北风呼啸,第一股寒流正席卷过容埠。乔安躲在盛夏的怀中,呼吸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却隐约觉得有什么东西不太一样。

可是盛夏什么都没说,之后她从旁试探了几次也没什么结果。
从此这就成了一桩悬案,虽然从头至尾都没有争吵过,可却像是一根小小的刺一样横亘在了两人之间。
这是第一次,乔安觉得盛夏似乎隐瞒了自己什么,也是第一次两人之间爆发的无声的争执。这样的别扭隐秘而又难以解开,就像一枚定时炸弹,随时都可能爆发出来。
直到很久以后,乔安才能明白,那个时候的盛夏是以一份什么样的心情来听自己的长篇大论,又是以什么样的心情抱着自己说:
你说的都对。
都对。

只是犯过的错就是犯过了,哪怕并非他心甘情愿,还是不得不背负这命运赋予的捉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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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上次在大马路上遇见乔安,徐嘉洛已经有将近一个月没见过她的面。其间乔安的秘书打过电话来,说乔小姐出国了,估计得半个月才能回来。
挂了电话之后徐嘉洛盯着墙上那副人体穴位图,突然想:难道是因为自己那天那句接她回家……吓到她了?所以才刻意躲着自己?虽然他不得不承认,当时说那句话的确是故意的。可是,她该不会真的这么敏感吧。
结果一等就等了快一个月。

这一日恰好又是周五,前一天秘书小方还专门打电话来通知徐嘉洛,说明天请徐先生自便,乔小姐还是抽不出时间。结果中午的时候,他正打算下楼去买点东西,一拐弯就见楼下大厅里的乔安。
她穿了一件大红色的亚麻短袖,前襟的扣子是盘扣,胸口只有一小片长方形的藏蓝色花色做点缀,颇有些民族风情,衬的露在外头的皮肤格外的白;大号墨镜架在脸上,足足遮了三分之二的脸,只露了一片额头和一个尖尖的下巴在外头;原本的直发也烫成了大卷,颇有些波西米亚的风情,随意地铺散着。最引人瞩目的莫过于她怀中圆滚滚的团团,小家伙乖乖地趴着,一声不吭,偶尔还会好奇地抬头朝楼上看来看去,黑眼圈中间只能隐约看到水光似的闪烁。
一人一狗,着实耀眼的紧。
他突然就松了口气。

再见到徐嘉洛,乔安嘴角又露出了两个酒窝。她一只手抱着团团,另一只手伸手摘了墨镜,笑吟吟地打招呼:“徐医生,没跟你说一声就跑过来了,没打扰你吧?”
“本来就是和你预约的时间,怎么会打扰?最多也就是我不能带薪休假罢了。”他说。
乔安嘿嘿的笑起来。

她看起来精神不错。徐嘉洛暗暗打量着,脸上却丝毫没有流露出来,只是把话题转到了团团身上:“怎么连小熊猫也带过来了?”
“这阵子只要见人开大门它就往外头窜。”乔安摸着团团的脑袋说,“我哥说它估计是在家闷坏了。我出门儿的时候就顺便带它出来见见世面。来团团,和徐哥哥打招呼。”
团团瞪着骨碌碌的圆眼睛看他,两圈儿黑眼圈格外可爱。
徐嘉洛也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它的脑袋,笑着说:“还真像个小团子,怎么就这么圆。”
“我妈说能改名儿了。”乔安重新抱了抱团团,让它更舒服一些,“叫滚滚。圆滚滚。”
大概是抗议改名,团团“汪汪”地叫了两声。

徐嘉洛低头去看团团。
于是医院的一楼大厅中,众人只见一个风度翩翩的大男人和一只胖乎乎的小熊猫面面相觑,格外滑稽却又一点儿也不觉得突兀。
再加上抱着小团子的红衣女郎,倒是颇容易让人生出诸如天作之合的感慨。

最后徐嘉洛点点头表示肯定:“是圆滚滚的,很贴切。”
说着,他自己也笑了起来。
团团又“汪汪”了两声,小鼻子皱着,像是不满他的叛变。
乔安摸着它的脑袋,低声哄它,试图让它安静下来。
徐嘉洛只是略一思索,就下了决定:“医院里不方便带宠物进来,要么我们出去?”
她挑了挑眉:“我只是顺路进来,其实也没什么事儿的。你要是忙的话就接着忙吧,我带团团再逛一逛去。”
他的目光注视着她,嘴角微微一勾:“我还没吃午饭,反正都要出去的。一起走吧。”
说着,他就大步跨了出去。

被他的目光盯的有些发怔的乔安很快就跟了上去,走在他身旁略微靠后的位置,回想他方才的眼神。
好像是灼热的,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再看的时候,已经是平淡如常。

她耸了耸肩膀,暗暗有些好笑自己到底在胡思乱想什么?徐嘉洛和其他的男人不一样,这点从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她就知道——
他不会仅仅因为一个人漂亮、因为一个人富裕就对她表示出好感,也不会因为一个人有些不愿意公之于众的隐私就好奇的试图全部挖掘来满足自己的好奇欲,更不会因为可怜一个人而对她表示出什么异乎寻常的关怀。
好像他就是那样一个人,愿意安静的听你讲述故事,却从来不试图深切的探入你的世界;愿意在你身边帮你抵挡风雨,却仅仅出于一个男人的风度翩翩。
这样的男人,势必有着属于他自己的一套生活法则。
而她只是他无数病人之中的一个,也许是有些特殊的,但也并不算最特殊,能够特殊到让他用另外一份眼光去审视和打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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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嘉洛没有开车,反而和乔安一起上了她的车。原本乔安以为他会坐到副驾驶席上,谁知道他居然和团团一起钻到了后座。
很明显,这个男人和这只伪装成熊猫的狗相处的很愉悦。乔安在前头开车,都能听到身后徐嘉洛很愉快的呵斥团团的声音:“别趴的太高,小心掉出去!”
“团团!往里些!”
这只欺软怕硬的狗居然也丝毫没有反抗。
乔安趁着等红灯的几秒钟内,就着观后镜看了看后座。只见团团已经被徐嘉洛紧紧搂在了怀中,小狗的爪子随便地踏在他的胸口和肩头,像一条长长的围脖似的挂在他胸前。原本打扮的一丝不苟的男人仿佛也有些狼狈,任凭团团踩在自己腿上,一只手护着团团的腰,另一只手扶在自己肩头。
她的嘴角忍不住就露了点笑。

到下一个可以停靠的路边,乔安停了车,扭头说:“徐医生……”
她的话没说完就顿在了那里。乔安神色古怪,然后忍不住噗地一声笑出来。
只见团团仰面朝天躺在徐嘉洛怀中,四个小蹄子被他一手两个握住,一声不吭,瞪着骨碌碌的眼睛看他。而徐嘉洛脸上的神情几乎是气急败坏,正和团团两两相望,见乔安转过头来看自己才蓦然觉得有些难堪,于是松了团团的爪子放它起来,懊恼地说:“快被它气死了。”
话没说完,刚被解除了束缚的团团,就把一个小爪子拍到了他的脸上。
“团团!”乔安连忙伸出手去抓团团的爪子,生怕它在徐嘉洛脸上抓下点什么痕迹。
徐嘉洛倒是不慌不忙了,一把捏住团团的爪子,俊秀的脸上露出微不可查地威胁状,鼻子略微一皱,有些孩子气。
团团大概也不是真的恼了去拍他,倒像是在和徐嘉洛闹着玩儿,任凭自己的爪子被他攥着,用圆溜溜的眼睛瞪着他,一眨一眨地,半晌朝他“汪”了一声。

乔安又“噗”的一声,笑喷了。她边伸出手把团团抱到前头来,边笑着说:“徐医生,刚才你的表情倒和团团挺异曲同工的。”
说完,她也有些愣。这句话不是说徐嘉洛和小狗一样了么?
她脸憋的有些红,和怀里的团团一样,瞪着圆圆的眼睛,很无辜地看他。

徐嘉洛看着她的黑白分明的眼睛,就像是有水唰啦啦一下趟了过去,霎时熨平了他的燥热。他轻轻咳了一声,说:“我去副驾驶,把团团放到后边来吧。”
不等乔安答话,他就推门下了车,换到了副驾驶席上。

再次发动车子的时候乔安忍不住问:“你去哪儿吃饭?我送你过去吧。”
他看了她一眼,用陈述句说:“桃源广场傍晚六点有清凉节活动,一起去看看吧。”
乔安诧异地说:“可现在还不到一点。”
他不慌不忙地补了一句:“我家就在桃源广场附近。”
这意思就是……邀请她去他家么?乔安有些伤神儿,脑子里正在想着该怎么措辞才好,就听到徐嘉洛又说:“我一个人住,没什么不方便的。”
她干笑两声,心底默默地说:就是因为你一个人住,才显得不方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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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最后,乔安还是没有反抗地顺着他的指点,一路去了他住的地方。一来是她既然说要送他,到了地方再客套就有些矫情;二来她也觉得这没什么,虽然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可好歹这也是男女平等的新世纪了,没那么多礼法说教。
归根结底其实还是两人认识的时间也不算短了,她相信徐嘉洛。

徐嘉洛住在桃源公园附近的庄华公寓。他一个人独居,所以房子并不大,只是普通的三室两厅。只是这栋公寓的楼层原本就低,他恰好又在顶层六楼,所以又多带了个小阁楼,从外头看尖尖的屋顶,倒有些俄罗斯式的风情。
全木质的地板,拖鞋的底子很薄,踩上去还能觉得硌脚。一看就是平常没什么人来的样子。徐嘉洛笑着解释:“这样薄薄的鞋底,走起来对身体有好处。”
“难道你们医生都这么注重身体保养?”乔安站在客厅里,双手搂着团团说,“拖鞋不就应该松松软然的才叫拖鞋么?这么薄的鞋底儿,和不穿有什么区别?”
他随意地指了指沙发:“坐。只管把团团放到地上吧,没什么怕碰到的东西。”然后又说:“我习惯了,软的穿起来反倒觉得不舒服,像是踩在棉花上似的不踏实。”

乔安正犹豫着要不要放团团下来,突然怀中的团团猛地一扑就扑到了地上,快乐的咬着沙发脚哼哼。
她下意识地抬头朝徐嘉洛看去,正好和对方投过来的目光交汇。
“还好只是只狗。”她无奈的笑了笑,“要是只猫的话,你家的皮沙发就要遭殃了。团团!你这个傻子别咬了!”
不明真相的团团依旧呼哧呼哧地啃着。
徐嘉洛蹲下身去,双手抱了团团,把它抱的离沙发脚稍微远了些。然后他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手一滞,再抬头看乔安的时候眼中就含了点隐隐的笑意。
“真糟糕。”他好似有些头痛,可表情却分明是很想笑,“怪不得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原来我忘了还有蜜枣。”
“蜜枣?”乔安问。
他松开了团团站起身来,对乔安耸了耸肩膀:“稍等。”
说完,他就钻进了一个卧室。

乔安不方便跟进去,所以只能和不听话的团团打交道。那只狗明显对徐嘉洛家的沙发拐角很感兴趣,哼哧哼哧啃的不亦乐乎。她也有些好笑,只能伸手把团团揪离了施工现场,一是怕它吞到什么不该吞的东西,又怕真的把徐嘉洛家的沙发脚给啃一块下来。

没多久徐嘉洛就出来了。
他换了件休闲的套头T恤,松松垮垮地吊在肩膀上,长手长脚的,显得整个人格外的年轻,倒有些像还在大学里的男生。他捋着袖子,怀中趴着一只淡黄色的猫,一见团团就炸了毛,嘶声竭力地叫着。
“蜜枣!”徐嘉洛捏着猫脖子,然后抬头朝乔安哈哈一笑,“我说怎么今天回来它不出来接我,原来是藏起来了。”
团团也明显察觉到了弱势群体的存在,可着劲儿把自己当狼狗使唤,“汪汪”地叫个不停。
一时间,房里猫狗的叫声响成一片。听的乔安有些头疼。她松手把团团放到地上去,然后靠过去摸蜜枣。

蜜枣的毛油光水滑,一看就是整天好吃好喝乐不思蜀的主儿。不过此时危险当前,它也一反应有的优雅常态,露出尖尖的爪子趴在徐嘉洛身上,叫的跟杀猪似的嘹亮,死活不肯松一松爪子让乔安抱。
最后还是徐嘉洛朝书房门口扬了扬下巴,说:“要想抱蜜枣,把团团锁到书房去。要么我们俩过去,让团团在外头啃沙发脚。”
乔安有些气馁地瘪了瘪嘴:“不了,万一它生气抓我一把就惨了。没发现啊徐医生,你还这么有爱心,养只猫当宠物。瞧这小蹄子粉嫩粉嫩的,平常没少花时间吧。”
他愣了愣才回答:“有家政阿姨帮忙的。”说着,他还用拇指跟食指搭起蜜枣的一只小蹄子,举着它粉嫩的小蹄子朝乔安晃了晃,然后嘴角一勾:“很干净吧?”
她看着蜜枣的小爪子中间露出尖尖的指甲,忍不住眨了眨眼,有些无语地想:果然还是自己把他想的太不食人间烟火了么……


一个下午好像很快就溜过去了,不过主要要归功于徐嘉洛的书房。
偌大的书房中,整整三面墙的书架,从头到脚密密匝匝,满满当当摆的全是书。本来书房里就没什么东西,所以显得格外的空旷,蓦然间让乔安想起了自己在国外上学时候的图书馆,也就是这样,要伸手拿高处的书的时候,不得不借助小梯子之类的工具。
乔安大概的扫了扫,一个书架中都是医学方面的大部头,一个书架上则大多是管理学和营销学之类的书籍,剩下一个书架中才是些杂七杂八的著作。书架环绕中是一个小小的黑色办公桌,一台电脑一张椅子,电脑旁还有盆颇为茁壮的仙人掌。
仙人掌旁边是一个小台历兼备忘录,以及一个造型简单的笔筒。
都是收拾的整整齐齐,纹丝不乱,倒是典型的独居男人的风格。

乔安站在书架前挑书看,信手拈几本感兴趣的来翻。徐嘉洛途中出去了一小会儿,没多久又回来,手中拖着一把椅子给她,然后自己开了电脑像是在找什么资料似的,很认真。
两人就这么默默的待了很久。
后来还是乔安猝然想起来,惊呼一声:“呀!徐医生,你不是还没吃饭呢吗?”
“哦,刚才出去的时候我煮了点东西。”他撩了撩眼皮看她,很快就又重新回到电脑屏幕上,“吃饱了。下午我们先去吃饭,然后再去桃源公园。”
“噢好。”乔安顺了顺头发,自然而然地答应了,然后才觉得好像自己答应的是不是太自然了些。

可是没多久她的注意力就又被自己手中的书给吸引了过去,整个身体都靠在椅背上,看的聚精会神。反倒是徐嘉洛,不知道什么时候把目光从电脑前移在了她身上。
从侧面看过去,只能觉得她的睫毛很长很翘,连垂下去的头发都没能挡住,还会看到她眨眼的时候很有频率,一下一下地像是在扇风的小扇子。她专注的时候神情有些倔强,嘴微微抿起来,露出脸颊旁那个若隐若现的酒窝来。
他突然觉得,好像再也没有见过谁,有这样好看的酒窝。明明只是小小的一个印痕,却让人不由地觉得她就是在微笑着,自得其乐得生活在属于她自己的世界里,安静而没有人打扰。

“静如娴花照水”。他突然想到这么一个形容。
可是她明明却又比林妹妹坚强那么多的,坚强的让他这个外人都觉得有些不忍心。
好比那一日,看着她在车水马龙的街头茫然失措,明明已经伤心的不堪重负,却还要强忍眼泪不肯示弱。
让他原本的好奇和好心,霎时有了些许不自然的转折。
似乎越来越觉得,能在她身边给她一个依靠的肩膀,其实也不错。

无知无觉的团团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弃了追捕可怜的蜜枣,偷偷溜进了书房,在她脚下转来转去。大概是察觉到了徐嘉洛的注视,团团蹲在乔安脚下,仰着头,用那双黑琉璃一般的眼睛安静地看着他。
他朝团团皱了皱鼻子。
团团慢慢趴到了地板上,小尾巴使劲儿地左右摇着,把两只前蹄子交错搭在一起,然后把脑袋搁在了上头,悄悄地卧了下来,看起来特别的乖巧。

一人一狗都很听话安静,也很可爱。
徐嘉洛忍不住微微扬起了嘴角,心里却腾地升起一个来势汹汹的念头:什么时候才可以把这一大一小一起接回家养起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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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凉节是容埠一个比较传统的节日。据说是元朝的时候,有一年大旱,高温迟迟不降,一名女子发誓愿献出自身,求得天神降雨。是夜,雷声大作,暴雨如注。
而第二天,人们发现这位女子已经悄悄的在床上睡了过去,嘴角微噙笑意,面容娇艳如生。
为了纪念这无名女,故把这一天称为清凉节。
时隔千百年,传说早已成为故事,可是习俗却一直保留了下来。每逢这一天,容埠的人们都会去放湖灯求福许愿,也有上年美梦成真者来湖边还愿。正好因为桃源公园中的湖又大又宽,还连接了外河,所以年复一年的湖灯展都在这里举行。

过了六点,天气还是有些闷热。外头天色其实还是大亮着的,只是乔安有些坐不住了。她看徐嘉洛正认真,不好意思打搅他,只能隔两三分钟就瞟他一眼。
起初徐嘉洛并没有察觉,可时间久了,光线的明灭还是让他察觉到了一丝微妙的气息。他一抬头,就正好对上了乔安投过来的眼神。
有些可怜兮兮的,又有些无辜,像是她怀中乖乖趴着的团子那样,又黑又圆,像是要直直看到他的心里去。
顿时就像有什么东西,软软的揉着他的心,让他的心跳漏了一拍。电流一般的触感从心底窜出来,也许是冷气开的太足,居然让他控制不住地打了个颤抖。

他轻咳一声站了起来,目光掠过电脑右下角的时间,登时恍然大悟。他朝乔安笑了笑:“我去换件衣服,然后我们去吃饭。”
“好。”乔安连连微笑着点头。
他没有再看她,转身就出了门。乔安也紧跟着他去了客厅。

没多久他就换好了衣服,还是浅色格子衬衣,袖口习惯性地挽了起来,露出手腕上银色的表盘。和手表同色系的银灰色西裤,熨得平整笔直,衬的他双腿格外的长。乔安突然就想起初见他的那一日,雨雾中朦朦胧胧看不清楚长相,只觉得身材异常的好。
再加上偏白又紧致的皮肤,走在人群里总是不经意间就会成为最为卓尔的那一个。
乔安换好了鞋,抱着团团站在门口,看着他换鞋的背影就有些走神,蓦然又想起了盛夏来。
当年的盛夏也是这样,一身运动装,可就算他藏在操场的人山人海之中,乔安还是能够准确的一眼就认出他来。
好像那么多的人,只有他和别人不一样。
也许他本来就是不一样的。对那时候的她来说,盛夏还有一个甜而又腻的代号,或者每个女孩子都会毫不吝啬地赠与恋人这样的一个称号。
他叫亲爱的。
亲爱的人。

“铛”地一声,关门声敲醒了乔安。
她抱着团团朝电梯口走去,走了两步又回头看徐嘉洛跟没跟上来。
正好就看到徐嘉洛站在门口,仿佛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自己。
她一窘,问:“不走?”
他好像欲言又止,眉头蹙着,眼睛中涌了些异样的东西。
“怎么了?”乔安又问了一句。
这回徐嘉洛轻快的笑了。他很快大步跟了上来,笑着摇了摇头。
倒是乔安看着他一反常态有些愣,却又突然想到:难道刚才自己走神……被他发现了么?心理医生该不会连这个都能看的出来吧。
她安慰着自己,跨进了被他伸手挡了门的电梯。

天气太热,人也格外没有食欲。两人就近吃了点东西,没有开车,朝桃源公园方向步行过去。
乔安只觉得一路上平白添了许多回头率。她边走边用眼梢的余光看徐嘉洛,只见他神态悠然,俨然一副彻底放松的姿态。
相比之下,倒是她有些小气了。乔安不自然地咧了咧嘴,伸手顺了顺团团的毛。
突然,身边的男人开口了:“沉不沉?要不换我来抱?”
乔安想了想,决定还是委屈委屈他的形象,把团团给他抱。团团虽然还小,可松狮原本就胖乎乎的,抱起来比同龄的小狗们都要重一些。出门的时候她又没想到会这么抱着它溜达,没走几步她的胳膊就累的酸掉了。
于是大马路上,只见一个身着正式的男人,从身边的女孩子怀里接过一团毛绒绒的东西,面不改色地揉了揉那团子的脑袋,然后抬头朝她微微一笑。
他的笑里仿佛带着点点的宠爱,也不晓得是对那只熊猫团子,还是对身旁有着可爱酒窝的女孩子。只是在夕阳的笼罩下,他浑身都仿佛散发了融融的橙色光芒,而乔安一袭红衣活泼又漂亮,仿佛正是映衬了那一句:
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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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凉节要到晚上才真正好。人也逐渐多了起来,很多大人都带着家里的小孩子出来,放眼都是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岸边有很多卖湖灯的小贩,也有人大声吆喝着。
天还没有全暗,湖中已经逐渐开始有湖灯亮起,远远看上去就像是一朵一朵小小的莲花,伴随着橙色的光亮慢吞吞地晃荡着。那上头都承载着各式各样的幸福和哀愁,或者是对未来的希冀和期许,每一盏其实都是独一无二的祝福。
猝然间,乔安还有些不太习惯这样熙熙攘攘的热闹。

越靠近湖边,人越多。有正在放湖灯的人,也有观灯的人,整个堤岸边都密密麻麻挤满了人。天色全黑之后,湖边逐渐有凉风吹过,舒爽惬意,倒正好给大家提供了方便。乔安远远地瞄着湖中心亮起的一盏又一盏湖灯,忍不住微微抿起了唇。
徐嘉洛抱着团团,目光却一直顿在她身上。此时映着微弱的光线看到她的表情,于是略微俯下身靠近她一些,问:“要不要也去放一盏?”
人多,他不得不靠她近一些,才能确保自己不需要朝她喊出声来。可也恰恰因为离的太近,一低眉就看到她忽闪的睫羽,和下意识朝后一缩的防备姿态。
她极少会出现这样明显的神态,可徐嘉洛却从直觉里感受到,她仿佛异常排斥和别人的肢体接触——印象中她很少会主动去和别人握手——哪怕,只是靠的稍微近那么一点点,就已经足够让她丧失冷静。
他不由得蹙了蹙眉。

乔安并没察觉到他想了什么,只是伸手摸了摸团团,答非所问:“抱着它累不累?”
“要去放湖灯吗?”他没有回答,只是又问了一遍。
她的眼中有刹那间的迷茫,像是瞬间有些莫不清楚方向,又好像有些不知所措的慌张。可是很快她就镇定了下来,笑眯眯地看他:“你放不放?”
也许是他的心态有了些许变化,此刻落在他眼中的她的表情有些稚气,像是一个想吃糖的小孩子,却不好意思直接说想吃糖,只好迂回地问对方想不想。
徐嘉洛抬头去看前方的人群,一面想着得挑一个人少一些的地方,一面却在想:她这样的性格和脾气,真的能适应商场中的尔虞我诈,明枪暗箭么?
他突然不由自主地替她担心起来。

桃源公园的湖虽然是天然湖,但说白了,其实就是个小池塘,并不是特别的大。湖畔顺着地势建造了各式各样的建筑物,有四角小凉亭子,也有穿风拂柳的长廊和亭亭玉立的楼阁。长廊有一部分兼做为桥,跨在湖水之间,此时大家都在湖畔买湖灯放,所以廊上并没有多少人。
徐嘉洛见了,单手擘了团团,腾出一只手来一把握住了乔安的手臂,声音沉稳而自然:“天黑人多,小心走散了。我们去那边。”
说着,带着她就大步超前走去。

他的掌心熨热,贴在皮肤上按理来说应该让人觉得踏实。可是乔安却莫名地觉得有些烦躁,她盯着眼前高大挺拔的后背,只觉得这人顺理成章的像是在做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可她却觉得像有什么东西密密麻麻地扎在手臂上,有些生硬的疼。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把手臂从他掌中挣脱了出来,蜷缩在胸前揉着脖颈,朝转身投过诧异眼神的男人镇定自若地笑了笑:“脖子不太舒服。你前头走,我跟着,保证不会走散的。”
徐嘉洛的目光暗了暗,蓦然像是幽深了许多,淡淡地从她身上划过去。然后他继续转身朝前走去,并没有多问。
她有些惊魂未定地松了口气,却猛然间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脸上又不自然了几分。刚才徐嘉洛的眼神分明有着浓浓的疑惑,却好像又带了三四分的明了,或者还有……怜悯?
怜悯她这样的排斥别人的好意,仅仅是因为一些无关紧要的身体接触?
怜悯她……时隔七年之后,居然还会为一个人……守身如玉么?
乔安骤然想到了这个词,突然觉得真是个绝妙的讽刺。


她浑浑噩噩地跟在他身后,脑海中却早已又是空白。说不出为什么,好像自从认识徐嘉洛之后的这一阵子,她的状态真是差到了极点,就连乔瑄都罕见的关怀她:“小安,你是不是太累了?”
杜维郁更是担心她:“要是累了就别太操心公司,好好放松放松,和徐医生多谈一谈。”
其实言下之意还是暗示她快点找个人定下来。
她抬头看着前方一步远处的那个高大挺拔的背影,有些怔忡地想:如果说结婚对象,徐嘉洛无疑是个非常好的选择。可是他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接受自己这样一个人呢?哪怕退一万步说他愿意,自己又怎么可以?说来说去,独身既然不可能,也是得考虑找个人了吧。那种不用太好的,或者和自己一样心里头有其他人的也行,只要能踏实安稳让母亲放心就足够了。
至于什么爱不爱的,无所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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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安跟在徐嘉洛身后,一路穿过人群走上长廊。短短一截小桥,木质的“桥身”,踩上去钝钝地响。徐嘉洛把团团递给乔安,说:“在这儿等我,不许乱跑。”
语气严肃的像是在教训小孩子。
她哑然失笑:“您放心,我坚守阵地。”她笑起来脸上的酒窝又是一闪,在忽明忽灭的灯光中异常的娇俏可人,可是眼底却太过幽暗,难以分辨捉摸。
他的目光又是一顿,似乎凌厉了几分,又似乎只是微微一叹。

被徐嘉洛抱的时间久了,团团毛绒绒的小肚子暖暖的。乔安捂着一个天然热水袋,靠在长廊扶手上看着前方波光粼粼的湖面。靠近湖畔的地方倒映着路灯的光芒,粼粼闪耀着,像有一尾一尾的鱼在跳跃闪烁着;而湖的中心则是一盏又一盏的湖灯,统一的橘黄色,温暖而又呵护,像极了冬日里等待归人的那盏蜡烛。
她不由得微微笑了起来。
不知道这些年,盛夏好不好?夏天热不热,冬天冷不冷,春秋的风是不是还那样的大,灌的人脖子里都是。他又不爱戴围巾和帽子,会不会冻耳朵,会不会和当年一样,冻的鼻子红通通的,像雪地里堆起的雪人那样。
乔安把脸埋在了团团柔软的背上。

“怎么了?”徐嘉洛低沉的声音打断了乔安的思绪,他的眼底涌着一波波的浪潮,“不舒服?还是累了?”
“没有没有。”乔安抬头笑了笑,庆幸夜幕笼罩,“测试团团的背暖不暖,冬天当个暖手宝好像还不错。”
徐嘉洛没有多问,双手一举,两盏尚未被点亮的莲花灯就横在了乔安眼前。他笑着说:“一人一盏怎么样?或者……两盏都给你?”
团团只知道吃,一拱一拱地想要咬一口。

乔安探头看了看:“怎么点?”
“我买了个打火机。”徐嘉洛边说边把灯全放到一只手中,另一只手就要接团团,“我抱,你来写。”
“你先写吧!”乔安一缩,“我先抱着,等会儿就不用麻烦我再接过它了。”
他点点头:“也对。行那我先写……写什么呢……”边说着,徐嘉洛边掏出签字笔来,把灯角可以写字的那部分贴在长廊扶手处,略微一思索,很快动手写了几个字。
乔安正好在他左边,就着幽暗的光芒和他写字比划的顺序,隐约看到了他写的是什么。
不多几个字,让她心头突地一跳。

他很快就写好了,把笔和灯递给她,然后接过团团。乔安学着他刚才的姿势,就着长廊扶手写字,顿了好久却不知道该写什么。最后她还是写了最质朴的那些愿望:
“希望妈妈和哥哥身体健康;希望公司运转良好;希望……” 她转脸看了他一眼,只见他的目光远远停在了湖面。她咬了咬唇,又低头接着写了下去,“希望徐嘉洛……希望一切顺利。”
写完之后她又看了一遍,黑漆漆的其实根本看不清楚什么,只是让她觉得有些堵的难受。
这么多希望,却没有真正属于盛夏的那一个。

“好了。”乔安把笔帽套好后递给徐嘉洛,然后笑眯眯地看着他说,“怎么放?你会点么?我不会哎,万一点着了放在水里沉下去怎么办?”
徐嘉洛想了想,还是把团团递给了乔安让她抱。
团团大概很抗议这样的一来一去,“汪汪”地叫了几声。

他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一只手拎了湖灯,轻快地点燃了最中间的部分。火苗“腾”地一下升了起来,可是很快就又小了,平缓而融融地亮着。乔安朝灯探了探头,直到确认点燃之后,写上的希望不会被看到,才说:“另一个也直接点了吧。”
徐嘉洛把另一盏也点着了。两盏湖灯在他手中扑闪着,莲花花瓣皎洁透明,像是古朴的的玉碗,照的他手指纤长。他手腕上的表盘划出一片阴影,落在他的手臂上,隐没在他卷起的袖口后。
真的是格外清俊的一个人。
乔安不自知地抬头去看他,只见一双眼睛如同点墨般漆黑,两簇光亮仿佛带着灼热在跳跃,清冷中居然有罕见的火热和异常的波折,正细细密密地盯着自己。
这样的气氛,让她觉得有些闷热。许久不曾有过这样尴尬和难以恼怒的状态了,原本应该有的愤怒就像是弹在了一团棉花上,毫无着力点,让她困扰却无从解决。
他只是什么话都不说,就这样盯着她看,像是要看出个什么结果。
却让她无端心慌。

好在装腔作势粉饰太平,乔安是一把手。她很快就调整了状态,重新搂了搂团团,若无其事地盯着湖面说:“徐医生,我们站的这么高要怎么放呢?直接扔行不行?”
他很快接口:“恐怕不成。”
“没关系的,就这么扔下去吧。”她走到另一侧的扶手旁,躲开了他的视线,专注地盯着脚下幽深的水面,“要是不巧翻了,就当是挡灾吧。”
说完,她回头看了他一眼。

徐嘉洛挑了挑眉,跟在她身后走过来,举起灯来辨认了一番哪盏是自己的,然后把自己那盏举到湖面上方,说:“要是翻了,就当是上天不成全。我就不强求了。如果没翻……”他看了乔安一眼,说,“那就希望能达成所愿。”
说完,他把挑着灯的木棍一斜,灯唰地一下掉了下去。
乔安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她明明清楚的看见。他的灯上写着:
希望乔安有勇气再爱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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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为什么,灯掉下去的瞬间,乔安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提起来了。
“噗通”一声轻响,灯稳稳落在水面,烛花猛烈地跳跃了几下就平稳下来,然后顺着水流逐渐飘远。
徐嘉洛一双眼睛眯了起来,似挑非挑,语气中好像还有些喜悦:“好了。”
说着,他把另一盏灯递给了她,然后伸手接过团团。
乔安这才从怔忪中反应过来:自己刚才为什么要那么提心吊胆?又到底是希望这灯翻了,还是不翻?
她不自然地攥紧了拳头。

接过灯,乔安用和方才徐嘉洛一样的姿势把灯扔进湖中。
又一声轻响之后,乔安的灯也平稳的飘远了。一前一后两盏灯,慢吞吞的晃悠着,前头那盏仿佛还在等后边这盏似的,飘的格外的慢。
“看来接下来的一年会很顺利啊。”乔安用手中的小棍子一下一下打着扶手,“其实蛮好奇徐医生你许了什么愿,不过听说这样的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所以我就不多问了。”
说着,她笑眯眯地回头看了他一眼。
徐嘉洛的眼神沉了沉,嘴角却挑起了一丝微微的笑意来——她果然是看见了,不然为什么要这么迫不及待的堵了自己的嘴?
这样也好吧。时机还未到的时候,就这样也好吧。
如果现在说什么,连自己都不敢肯定的事情,又怎么敢让她去肯定。
“好。”他说。

原本紧起来的心蓦然松了口气,她手中的小木棍“噗”地一声掉进了湖中。湖面幽深沉暗,她看不清楚溅起来的涟漪波波,也看不清楚水花点点。
远处的湖畔人声鼎沸,湖面上也是烛光盈盈,熙熙攘攘地热闹着;近处的湖面上只有两盏湖灯,一前一后朝前飘着,仿佛相携同行,倒也不觉得孤苦伶仃。一时间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安安静静地看着属于自己的湖灯一步步走远。
“希望。理想。其实都差不多对吧?都是没法实现的东西。”乔安突然打破了寂静,“徐医生,你有没有过什么理想?那种特别热血特别澎湃的,愿意为了它赴汤蹈火在所不惜,哪怕碰到头破血流都不后悔的。”
不等他接口,她又说:“我就没有。”
语气低沉,好像有些惋惜。
他明白她有话想说,或者只是想找一个安静的听众。所以他沉默着,只是用眼光鼓励她继续。

乔安抬头看了他一眼,一双眼睛中波光潋滟,晶亮的如同天上的繁星。可她很快就把目光重新投到了平静无澜的湖面上,说:“可是我见过有人有。那个时候我还年轻,什么都不懂,也不会体谅人,更不会明白有些事转瞬就错失的遗憾。也不明白他这样满腔的激情究竟是从哪里生出来。”
“虽然现在我也不懂……”她自嘲般地咧了咧嘴,“或者是,懂了也不会有那样的勇气放弃唾手可得的所有,只为奔赴一个虚无缥缈的崇高理想。”
“其实还是自私。”乔安回头盯住徐嘉洛,一字一句地说,“我这么自私,就活活把一切都逼到了绝路上,一点儿回转的机会都再没有。”

她的目光沉静,可是在那沉静下却有着异常汹涌的波涛翻滚,像是在绝望之中急需一盏灯塔,替她照亮前方的路。徐嘉洛摸不准她想要听什么样的话,又不忍心直接揭开伤疤,让她直面那些血淋淋的创口,回顾那份再也不能重新来过的旧日时光。
所以他只能朝她投去一个安慰的笑。

大概是正好站在了水的上头,乔安觉得有些冷。她揉了揉肩膀,说的有些慢,有些漫不经心:“小的时候见过很多需要帮助的人,他们中有的困难很急切,有的却需要时间来慢慢解决。从小学到大学里,好像也替山区的小朋友们捐过不少东西,有时候是钱,有时候是旧衣服,有时候是不看的书本。后来也听过许多人说起,哪个哪个大学生毕业不去工作,反而奔了山区去义务支教。”
“我一直觉得,既然是一位大学生,或者是一位名牌大学的毕业生,就应该把自己的才华和学识用在更有用的地方——赚更多的钱来帮助那些山区里的孩子们,而不是靠自己一个人的力量去当山区老师。人的力量虽然大,可是和那么多钱比起来,其实还是渺小的很。也许你一个人能够教一个学校,教一辈子也教不了一万人;可是如果你能有十万块钱,你就可以在偏僻的地方盖所学校请一位老师。用经济原则来考虑,这样才是真正的发挥自己又回馈了爱心。”
她抿了抿唇,眼睛很快地眨了几下:“可是我没想到,真的有人愿意做那么得不偿失的事情,好好的工作不要,跑去山里教三十来个孩子。”

乔安仰头看向徐嘉洛,眼眶中已经泛了雾光:“居然有人会那么蠢,会有那么大的勇气,放弃高薪的工作,放弃恋爱中的女朋友,只为奔赴一个看似不切实际却勇往直前的理想。他说那些话的时候,整个人都像是泛着光,崇高的让人忍不住心生恨意,却偏偏一点办法都没有。”
“我讨厌他。”她总结似的说,“非常非常的,讨厌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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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已经是他们分手后半年的事。
盛夏毕业回校办理毕业手续,正好遇上了从图书馆出来的乔安。

其实一出图书馆,乔安就看见了盛夏。他黑了,人也瘦了很多,看起来格外的瘦削,像一根细长细长的竹竿。她忍不住就心里一酸,脑海里盘旋的都是他在贵州山区里,吃不好睡不好的样子。
还是忍不住就红了眼眶。
她低着头抱着书,躲在图书馆前的大柱子后,突然就哭了出来。心酸无法抑制,为那些明明还残留着的爱,为那些无可奈何堵着气却分手的事。
可还是鼓不起勇气冲过去问他,还有没有机会重新开始。

她蹲在柱子后等了很久,边哭边抠着书角,仿佛觉得这一次真的是要彻底的离开盛夏了,他们这一辈子就真的这样彻底完了。她再也没有机会遇见他,他也再不会想到她。那些快乐的日子就真的一去不复返了,他们再也不是当年的青涩少年,从此就这样成为陌路人。
也许还在同一个城市中呼吸着同样的空气,却再也没有机会见面;也许连身处同一座城市这样的机会都不再有,只能隔着遥远的天幕看同一轮皎洁的月,撒着漫天融融的光,却照耀四周不同的方向。
那月色再亮,月色再亮,也照不亮她无可替代的忧伤。

她忍的痛苦,又不敢发出声来,只能张大了口直喘气,喘的胸口都剧烈地起伏着,好像随时都有可能闭过气去。她的眼泪怎么止都止不住,一直往下掉,好像是把这半年的难过委屈一股脑儿全都给涌了上来,连同一直缺失的勇气猛然间装满了口袋,一次性拿出来彻底倒光了。
直等到哭完了,她才敢出来。
谁知道一抬头就看见了盛夏,就站在不远处,默默地看着她。他什么话都不说,一双眼睛却异常明亮,好像已经什么都知道了一样。
委屈一波一波地重新翻涌出来,又惹红了眼眶。

乔安低着头抱着书,像是犯了错,连手指都在抖。倒是盛夏,盯了她一阵子开了口:“还好么。”
“还行。”她这么虚伪,在这样的情况下都还想撑住面子,“还不错。你呢?贵州苦不苦?”
他一笑,牙齿倒像是白了很多:“也不错。就是夏天蚊子多。”
他说的那么轻巧,语气轻松跳跃,仿佛就真的是不错。可她其实知道,他是A型血——据说最招蚊子的血型,只要被蚊子一叮,皮肤上就会肿起硕大的包。以往的夏天乔安都会早早的准备好花露水,带在一个小瓶子里,晚上一起上自习的时候喷的到处都是花露水的味道。
她把嘴唇都快咬破了,不知道究竟是在心疼他,还是在恨他也和自己一样,这样的虚伪的骄傲着。可最后,她却也只咬出一个低低的“哦”。

又隔了阵子,她才想起问一句:“找好工作了没有?留在容埠还是回家?”
这真的是实实在在的试探。乔安知道他单亲,家里只有母亲。也许看在他母亲的份上,也去看在她的份上——如果真的还有爱这个东西存在……也许他会选择留在容埠。
也许重新在一起,也并不是没有可能。

可盛夏的回答却让她真真正正地跌进了谷底。他说:“不了,我还要回贵州。”
她倏地睁大了眼,连矜持都顾不得,连别扭都忘记了,连音调都变了:“回?你还要回去?”
盛夏的目光顿时亮了,仿佛想起那些孩子就是一件最快乐的事:“我还回去。那里现在只有我一个老师,如果连我都没有的话,那些孩子就彻底没法上学了。”
乔安根本无心听那些孩子的事。
她其实也就是个自私的、想把自己喜欢的人留在身边的女孩子。

可是只隔了短短的半年,盛夏却似乎变了个样子。以前的锐气仿佛变得内敛起来,还多了些乔安不熟悉的沉稳。
说起山区来的时候,他连眼神都变得灼热,仿佛真的就是找到了生命的意义:“我喜欢那里,虽然很苦很累,条件完全和容埠没法比。可是那一双双眼睛和手,那一张张脸让我觉得,即使献出我的未来和人生,用我所知道的浅薄的知识去培养他们,才是真的意义。那些读书声中满满的都是对未来的渴望。他们只是希望以后能吃的饱,穿的暖,能够不用担心有了上顿没下顿,不用担心冬天房子被风刮跑。小安,你的生活太幸福安逸,所以你不会明白这是怎么样的心酸。”
“小安。”他整个人都好像在发光,眼中却又似乎隐隐有着不舍得,看着乔安的时候好像还有些难以抉择的割舍,“虽然这句话来的有些晚,可我还是得对你说一句,对不起。如果说前一次我报名去贵州是因为想要逃避,那么这一次就是心甘情愿。这个繁华的都市里缺了我,只不过是大海缺了一滴水。可是在那个山区里,我就是整片的湖区。你和他们我都舍不得,可是你只有一个,他们却有三十多个。对不起。”
“小安。”他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说了出来,“我爱你。”

她想听的,并不是对不起,也不是我爱你。
可这一句对不起我爱你,来的虽然迟了,却比不说更让她揪心。她是真正的明白了,盛夏下定了主意要割舍了她,不要她了。他的目光已经全部投放在那个山区里,他的怀抱属于那些孩子,再也不会属于她。
他自以为是的伟大让她恨的要死,却怎么都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可她还是不甘心,退而求其次,梗着脖子红着眼,又问了一句:“盛夏,你是真的打算这辈子就呆在那个山里,再也不回来了?以前是我不懂事,我错了,我不该那么冲动的说你。我真的知道我错了,可当时你一句话都不肯解释,你让我能怎么想?我不介意,我真的不介意了,你解释也罢不解释也罢,我只想让你回来。现在不回来也行的,我愿意等,只要你说你还会回来,我愿意等还不行么?十年,二十年,三十年?或者等到你老的走不动,再也不能给他们上课,我再接你回来,这样也不行么?”

她其实知道的,这句挽留根本就没有意义。可她只是想让他知道,她爱他。如果他愿意,她可以为他放弃一切手中的华丽锦缎,去奔赴一段未知的素白布帛。
这几乎也就是她所能够剖析出来的全部,也是她所能够放下的全部,更是她所能够抛弃的全部。包括家人,包括自尊。她几乎是在哀求他,哀求他能够为她停留哪怕一步。
那个时候是多么的有勇气,能够为爱不顾一切。凭借爱的名义,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乔安发誓,那是她第一次见到盛夏的眼泪。并没有掉出来,只是眼眶唰一下就红了,眼睛里盛着满满的光芒。
他把头转到了一侧,良久没有看她一眼。
她觉得自己的心慢慢的死了下去,一点一点的沉到了水面下头。像是小时候看过的一个童话,女孩子在睡梦中被投到了湖中,平平地躺在那里,然后一寸寸地沉下去,最后只留一个小小的漩涡提醒她曾经存在过。
梦醒了,一切就都没有了。
乔安觉得,一切都没有了。她的爱情,她的等待,她人生中第一次的怦然心动,好像就像一场梦一样,华丽而又温馨。可是梦终究会醒,这一切终究还是结束了。

他不会带她走,也不会给她任何承诺。在现在的盛夏眼中,爱情已经是一个附属品一个奢侈品,就算他想要,也不会来和自己拿。
哪怕自己要一直站在这里,站成一颗孤独的树。
他的世界里,充斥的不再是繁华都市的喧嚣和嘈杂,只留下一股淡淡的清泉,平稳向前。而自己这一颗挡路的石头,终究还是会被磨成一块圆圆的鹅卵石,再没有尖锐的刺,只能平稳地躺在他的过去和记忆中。

这是他的选择,也是他的牺牲。
那也是乔安这辈子最后一次见到他。
 楼主| 发表于 2010-8-31 12:34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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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的夜晚也会起风,徐徐的吹在身上,有些莫名的寒意。
一只宽大而温暖的手握紧了她的手腕。
乔安长长地吁了口气,逼回眼中似乎又要泛滥的心酸,转回头去看,正好对上徐嘉洛。他的眼神被掩藏的很深,看不真切是什么样子,可不用看乔安也知道的,那里头有个名词叫做怜悯。
她自嘲地笑了笑,说:“对不起,我又走神了。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说完,她转身朝来时的路走去,试图趁势甩开他的手。
不料又被他一把握了回去。

徐嘉洛从来没有这样霸道的时候。他一直都是谦逊有礼的样子,从打招呼到道别,优雅自然,从不曾这么暴躁无礼。
她蹙了眉,略微歪了歪头去试探地看他:“徐医生?”
他漂亮的眼睛中闪过一丝狼狈,很快就松开了她的手道歉:“对不起。”
这样的不自然,蓦然让乔安想起初识盛夏那时候,他也会有这样不自然的时候。别扭,又有些孩子气的可爱,明明是在生气可却又因为没有立场,说不出一句话,只是拉着她的手不让她走。
可现在的徐嘉洛,到底又是什么样的心态。在一再看破过她卑微的等待之后,他究竟抱着怎么样的心态来握她的手腕。
是要安慰却不懂得如何开口?还是想给怜悯却放不下身段?

气氛好像有些尴尬,他们都不说话。
好在有团团。小家伙在他怀里一拱一拱的换姿势,大概是想睡觉,或者是想吃东西。乔安摸了摸团团的头岔开了话题:“得回去了。”
他重新扶了扶团团,点了点头:“嗯。”

湖边的人还是很多,正是舒爽的时候,附近的居民们都出来散步乘凉。出公园必须要穿过熙攘的人群,有些麻烦。徐嘉洛在前头走的不快,乔安跟在他身后,一抬头就能看见他宽阔的肩膀。
她突然觉得,女人就算再精明坚强,其实内心里还是希望能够有个肩膀来遮风挡雨。
只是她还找不到,或者曾经找到过,只是后来却弄丢了。
       
正胡思乱想着,有人一脚踩在了乔安的鞋跟上,拌的她一个趔趄朝前扑去,下意识地抱住了徐嘉洛的腰。简单的男士清香,带着融和的暖意,裸 露的手臂擦过他的小臂,扑鼻而来全都是属于徐嘉洛的味道。
前头那个人瞬间变得僵硬起来,却还知道腾出一只手来反手扶稳她。
乔安好不容易稳住了重心,顾不得脚上的剧痛,慢慢松开他的腰,低声解释:“对不起……我……”
“怎么了?”他回过身来,手指还是紧紧攥着她的手臂,略微俯下身,低低的声音中是明显的关心。
她疼的龇牙咧嘴:“被人踩到了脚后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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岂止是脚后跟。乔安穿着高跟鞋,可是并不高,正好被人一脚踩在脚后筋上,像是斜斜地跺了一脚,丝袜都破掉了,还渗出了血丝,沾在袜子上一片血肉模糊。
她抱着团团坐在长椅上,看着侧蹲在前方的徐嘉洛,有些微微的赧然。虽然熟悉,可毕竟还没有熟悉到能够让对方轻易捏着自己脚腕,仔细研究伤势的地步。纵然她心里一再强调他是医生,也无法驱走“男性心理医生”这个概念。
他的手指白皙修长,从侧方托住她的脚踝,另一只手从上侧一点一点地剥着丝袜,试图研究清楚究竟是伤的重,还是只是看起来比较严重。
从乔安的角度看过去,他面色凝重,眉眼深沉,唇紧紧抿着,像是站在手术台前一样,专注的不可思议。
她微微地叹了口气,心想做医生多不容易。
       
“没什么大事,只要清理一下然后包好就可以了。”他终于抬眼看她一眼,居然让乔安觉得像是自己做错了事般的心虚。她轻咳了一声缩回了脚,笑的也有些不自然:“谢谢。”
他站了起来,高大的身影笼罩着她:“团团给我抱。”
“哦。”乔安也站了起来,把团团递过去。团团明显讨厌这样被送来送去,小爪子搭在乔安的衣服上不肯松开,不停地低声吼叫。
“乖。”徐嘉洛摸着团团的脑袋,边搭着它的爪子,小心地把它从乔安身上揪下来,一抬眼正好就看见她的领口处,锁骨清晰,瘦的让人心疼。
他清了清嗓子,下巴朝地上一努:“试试鞋子磨不磨脚。”

后跟正好卡在磨破的地方,硌的她生疼。乔安边忍着疼,边强撑着咧嘴一笑:“不碍事,走吧。”
徐嘉洛又看她一眼,“嗯”了一声。
乔安心虚的瞄他,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跛,心里却暗暗觉得他那一眼就像是看穿了自己这样简单的小把戏似的,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样的下意识。
大概也就只是一种直觉。

从桃源公园到徐嘉洛的公寓,说远不远,可说近也不近。还没到公园门口,乔安就觉得今天回到家以后,脚后跟肯定会肿起三寸高。不料一出公园门,徐嘉洛就自然而然地抬手叫了出租车。
这简直就是久旱时分的甘霖。
她也顾不得谦让什么,开了车门就钻进后座,眼看着徐嘉洛抱着团团坐在了前头,于是放心地伸手下去把鞋子往外褪了褪,让自己的鞋后跟不是那么压迫着脚。
听徐嘉洛报了地址,出租车司机很吃惊:“先生,这么短的路……走过去都用不了十分钟。”
“她脚受伤了。”徐嘉洛的眸光淡淡地朝后方一掠,“不方便走路。”
“哦哦哦。”司机很热情,“先生这么体贴女朋友。”

难道……脚崴了做出租车回家,就叫体贴女朋友?
乔安觉得司机先生的恭维很奇特。
倒是徐嘉洛笑了笑,没再搭话。
她也不好解释什么,只是冲着观后镜敷衍地笑了笑,打发了司机投过来好奇的目光。

一路沉默,三个人都“各怀鬼胎”,安静地不说话。
乔安看着从徐嘉洛肩头冲着自己探头探脑的团团,脑子里突然好笑的想:这位八卦的司机先生会不会认为,自己和徐嘉洛是在吵架?哪有这么沉默的男女朋友诶。
她摸了摸团团,把目光投向了车窗外。
窗外车水马龙,光怪陆离,霓虹色彩斑斓。城市的夜生活丰富多彩。
乔安蓦然觉得,这个晚上,也许真的是错了什么。

不管有意还是无意,这样年纪的男女,深夜相携而行,说是没有什么似乎也很难让人信服。
哪怕她只当他是心理医生,他只当她是再平常不过的患者。
在旁人眼中,暧昧已然开始蔓延。
她不由得握紧了拳。

.

才到徐嘉洛家楼下,杜维郁的电话就催了过来:“小安,你在哪儿呢?”
乔安撇了撇嘴:“正准备回家。”
“哦。晚回来也不打声招呼。”乔安都搞不懂,自家娘亲为什么一点儿都不管乔瑄,偏对自己看管的这么严,“我等你回来。”
她低声嘟哝了句:“噢,我知道了。马上就到。”

挂了电话以后,再抬头看前边的徐嘉洛,乔安就觉得不自然。
也是吧……快要三十的人了,居然还被母亲像管高中生一样管着。为什么她老人家就不搭理乔瑄?明明是一母同胞的兄妹,怎么哥哥就可以肆无忌惮的在外头鬼混,妹妹就必须当按时回家的乖宝宝。
真是让人懊恼。
她闷闷地和他道别:“我就不上去了,徐医生,晚安。”

一只手伸到她眼皮底下:“钥匙。”
咦?
徐嘉洛面不改色的补充:“你的车钥匙。”
“哦,在……”乔安下意识地接了句话才反应过来,连连推辞,“不用不用,我自己回去就行了。要是你送我过去的话,还得打车回来,太麻烦了。”
“你的脚不适合开车。”他说的一本正经,眼角却突然有点笑意,“我不放心。”
团团趴在他怀中,眨着黑亮的眼睛看她。
四只眼睛的注视下,乔安怔了怔,才把钥匙递了过去。

这一路又是无言。乔安带着团团坐在了后座,稍微开了点窗。冷风灌进来吹乱了她的头发。
前头的男人沉默地开着车,偶尔在打方向盘的时候,右臂上的格子衬衫会随着手肘的起伏而起伏。从乔安的方向,正好可以看到他的侧身。
看不清楚侧脸,只可以看到他挽起了衣袖的胳臂,修长的手指,偶尔打方向盘时左手带过来银色的腕表光芒,在黑色的方向盘之间,清晰可见。而灯光则把他整个人都笼罩在了里面,随着车辆前行,时明时灭。
这一切都让乔安觉得美好。并不是气氛和情绪的美好,美好的仅仅是徐嘉洛这个人。

他英俊,儒雅,而且举止良好。
这样的人,不应该和自己一样。她已经躲在暗处很久了,很久都没有得到任何光芒的濯耀,如同现在一样——她缩在暗处,看着他浑身的光芒万丈。
并不是不想靠近,也并不是不想让自己和他一样,能够光明凛冽的站在阳光下。
可是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乔安已经没有了。现在的她,早已经再也不敢明确这个世界上是不是真的有“光芒”和“信仰”这样的东西。当初她曾经相信过,可是却被现实撕碎了。
一片一片的,再也没有了。
那样的疼痛,把她的人生、她的理想、她的爱情和她对生活的梦彻底砸碎了。就像是刀子剜进了心头狠狠转一圈之后,疼痛终于失去了原本该有的刺骨,反而变得麻木起来,连什么时候抽走都不知道。却还是能够看到胸口的血肉模糊。
外表看起来光鲜亮丽的乔安,并不是真正的乔安。
她知道,她一直都知道。她一直都知道自己内心里那些无法抑制的恐惧,无孔不入的侵蚀着自己,水滴石穿般地凿透她的身体,让她一直沉沦下去,再也无法脱身。
不是不想被照耀,是不敢被照耀。
不是不想爱,是不敢爱。

    那样的疼,这一辈子有一次就已经足够。她真的真的,再也不想去触碰。

.

杜维郁大概是听到了车子响。乔安正在大门口和徐嘉洛道别的时候,突然见面前的男人礼貌地朝自己身后颔首:“伯母。”
她一愣神,手一松,原本在她怀里挣扎的团团“吧唧”一声掉到了地上。它大概也是被摔疼了,哼哼了两声就飞快地窜进了大门内。乔安一扭头,就看到自己的母亲笑的异常开怀:“徐医生,你好。真是麻烦你了,这么晚还送小安回来。”
“应该的。”他回答的很自然,“上次答应伯母早点送她回来,这次大概又失言了。”
“年轻人就该多交流交流。”杜维郁笑眯眯地说,好像根本忘记了刚才是谁催乔安回家,“倒是小安,没有给徐医生添麻烦吧?”
乔安眼看着自家娘亲说话越来越不像样,忍不住出声提醒:“妈。”
“不会。”徐嘉洛看她一眼,眼中笑意隐隐,“哪里会有什么麻烦。”
只有乔安,对他的配合觉得很头痛。

走神间,徐嘉洛已经把钥匙递还给她,当着杜维郁的面附在她耳畔低声叮嘱:“回家就快点清理一下伤口,小心感染。”
姿态亲密的让乔安浑身僵硬。
杜维郁笑吟吟地别开了眼,分明就是中意的很。
“谢谢。”乔安接了钥匙,朝后退了一小步让自己和他离的远一些,不料脚下不知道有什么时候从旁边掉出来的小石子儿,正好一下子硌在她细细的鞋跟上,绊的她重心不稳,整个身体朝侧边一崴。
徐嘉洛的手恰巧而及时的赶到,一把托住了她前伸的手肘。
活生生的暧昧狗血剧啊……乔安站稳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回头看自己的母亲。
不料,杜维郁却早已悄悄的进了门。

她有些气恼地站好,松了他的手:“谢谢你了徐医生,不过……”
他疑问地挑着眉,等她接着说。
乔安却哑口无言。
说什么?说我们之间没有那么些暧昧,您可以不要在我母亲面前这样子么?说您现在的表现很像是……做给岳母看的么?
别说她摸不准徐嘉洛想什么,就算是摸到了,他没开口的时候,她能说么。

脸皮薄就这点不好,真憋屈啊。

.

目送着乔安进了家门,徐嘉洛才摊开自己掌心的车钥匙。这是刚才乔安塞到他手里的,让他开车回家。
小巧的钥匙,上面还栓着一个毛绒绒的玩具,像团团一样。
他不由地抿着嘴笑了笑,连手指尖好像都能察觉到属于她的温度和味道。
清淡的香水味道,内敛而自然,一点都不让人觉得刺鼻。连他这么挑剔的人,都无法对她做出任何负面评价。
徐嘉洛拉了车门上车,手指却顿在了方向盘上——
究竟是无法?还是……不愿?       
刚才在乔妈妈跟前说话的时候,分明就是心甘情愿的附和。
他捏着钥匙,脑海中却想到了那本日记。

日记里说:
她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会眯成月牙,快乐仿佛随时都会溅出来一样;
她懊恼的时候会握着拳,瘪着嘴,眼里眉间都是哀怨;
她哭的时候很倔,眼眶红红的蓄满了泪,就是一声不吭,生怕被别人看穿她强撑的骄傲。

可是在他的眼中,不管什么时候,不管受到什么样的震动,乔安都是那样一副表情。
宛若古井,平静无波。

.

乔安进了门,一见坐在沙发上的母亲含着笑看自己,就有些不耐烦。她没好气地抱怨:“妈,您能不能别用那样的眼神看徐医生?我真的很尴尬的。”
“我看徐医生也不是没意思嘛。”杜维郁笑着,拍了拍身边的沙发,“来,过来坐。”
她慢慢地蹭过去。
“人好,有能力,看言行举止也像是好人家出来的孩子,有礼貌。妈看着对你也不错,试试看又怎么了?”杜维郁教育乔安。
她有气无力地回答:“他可是我的心理医生。妈,我可是什么都跟他讲,比如什么小心眼儿啊公司烦心事儿啊,在他眼里我肯定就是一个小心眼儿爱抱怨的人,您啊还是省省吧。再说了,我可不愿意让男朋友这么这么多不该知道的事儿。”
“怎么说话呢。”杜维郁板了板脸,“知道又怎么了?正因为知道了,还会喜欢你,那才是真的喜欢。听妈的话,试试。”
“不。”乔安直截了当的拒绝,“人家徐医生有女朋友。”
杜维郁扑哧一声笑了:“小安,在你妈跟前你还想撒谎啊。有女朋友大半夜送你回家,还不被女朋友剥了他的皮。再说了,看他跟我说话那腔调,不像只是应付。”

乔安快哭了,只好转移话题,扬声朝楼上叫:“乔瑄!乔瑄!”
“别叫了,没回来。”杜维郁插话,“说是不回来了。”
她反抗:“为什么我哥不回家您一点儿都不担心,我晚点回家您就来电话催?”
杜维郁一瞪眼:“这有什么奇怪的?你哥在家里我还嫌他碍眼呢!又不听话。再说了,要不是你回来,你哥他也不在家住。”
“您就不怕他金屋藏娇呀?”乔安笑嘻嘻地说。
杜维郁哼了一声:“就他那点儿花花肠子,我就是不说罢了。”

说完了,老人家又开始念叨:“你哥我也不管他了,你可得听妈的话。徐医生可真不错。”
乔安一点一点往后挪,试图逃跑。
谁知道杜维郁一把抓住她的胳膊,眼睛里像是能看穿她一样的深邃:“告诉妈,是不是还想着盛夏?”

乔安身体一僵。
“听妈一句话,别想了,再想也没希望了。”杜维郁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叹了口气说,“小安,凡事得往前看,不能总想着过去。他已经过去了,已经没有了,可你还得好好过日子。”
“如果盛夏知道了,他肯定也会替你高兴的。”杜维郁拍了拍乔安的肩膀。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很小,很空,还有些干涩:“妈妈,其实我都知道。我只是害怕。也不能像以前那样了,我做不到。徐医生人很好的,他那么好的人,得要一个比我好很多很多的人来全心全意的爱。我给不了,也不想把他拖进来。您别操心了行么,回头我就去和徐医生结账单,再不去他那儿了。”
“其实我很好的,妈妈。”她扭头看杜维郁,“您不用这么着急把我嫁出去,待在您身边陪您不好么?”
从小,乔安只有在特别伤心的时候,才会叫杜维郁妈妈。她高兴的时候,只叫妈。
杜维郁拍着乔安的肩头,良久叹了口气。

.

果然,下一次乔安见徐嘉洛的时候,就请他把这月的账单寄到公司来,同时也说她以后不会再来了。
徐嘉洛正在替她泡茶,听了她的话之后手一颤,滚烫的水差点淋在他的手背上。可即使这样,还是有几滴热水溅了出来,灼的他手背有些痛。他淡淡地说:“哦,好的。”
乔安坐在他办公桌前,随手翻着手边的医学杂志,漫不经心地解释:“公司太忙了,我腾不出时间。而且……你也知道的徐医生,我其实并没有什么问题。”
他眼中幽暗,只是把茶放在她手边,然后绕回自己的座椅上,也随手翻着病历簿:“有没有问题,大概你最清楚。”
她撩眼看他。他朝她笑了笑,接着说:“心理障碍如何克服,其实我觉得你比我更清楚。不过乔小姐,我可以冒昧的问一句,你决定解雇我原因,难道是因为不再为家中安排婚事为难了吗?或者换句话表达就是,你已经想通了,觉得结婚这件事情其实也不错,对吗?”

乔小姐。冒昧。解雇。
乔安就是再迟钝,都能察觉到徐嘉洛不满之中的怒意。
难道是因为……没有经过商量就擅自决定单方面终止合同?毕竟每月自己付的账单不是个小数目。她有些头痛。
原来向来淡定自若的徐医生,也会因为骤然损失了大客户而生气啊。
何况是自己这样白白送钱的客户。
乔安捏着茶杯,慢慢的抿了一口,自欺欺人地想。
       
“徐医生,我这么单方面决定是不太好。”她说,“毕竟您的的确确帮了我的忙。但是……”
徐嘉洛抬手揉了揉额头,他手腕上银色表发出“哗啦”的声响。“你不用解释的乔安。”他阖了阖眼,“这又不是什么大事。相反,如果你真的能想开,我从心底里替你开心。”
她还是觉得很抱歉,或者为自己无法说出口的私心觉得抱歉:“真的很对不起。”
他突然歪过头来,紧紧盯着她的双眼:“那么,可以告诉我真正原因么?突然决定接受家里安排的原因。”

乔安挠了挠头:“什么接受家里安排的原因……”
他双眸一张:“之前和我说你恐婚,所以用心理疾病来瞒家里。那现在为什么又突然不瞒了?”
她目瞪口呆,完全没想到徐嘉洛会直接问到这个问题。
瞠目结舌了半天,她才说:“因为我妈,突然想通了。……她觉得我该自由发展,相亲那一套已经过时了。”
徐嘉洛斜睨着她,半晌“嗤”地一笑。

乔安没有发现,原来徐嘉洛还有这样的一面。在温和谦逊的表情下,他居然会有这样的表情。
似笑非笑的,一双眼睛仿佛骤然间变得有些狭长,斜斜地瞟着你,仿佛看透你所有的内心。嘴角勾出来的弧度仿佛带着笑意,又仿佛含着冷冽,就这样明明显显地让她察觉到他的怒意。
可是……他至于生这么大的气么。虽然损失不可避免,可是她认识的徐嘉洛,还不至于这样的小气吧。

电光火石之间,一个念头窜过了乔安的脑海里。
徐嘉洛在生气。
很生气。
他为什么……生气。
她捧着茶,咕噜咕噜地喝了下去。

徐嘉洛还在翻着病历簿,漫不经心地一页页撅过去,间或撩眼看她一眼。乔安捧着杯子慢吞吞的喝着,好像明明是应该起身告辞的,却偏偏说不出那句再见来。
大概欺软怕硬也就是她这样吧,居然还有着莫名其妙的心虚。
毕竟是自己做的不地道,乔安这样自我安慰着。

最后还是电话铃声解救了她。徐嘉洛挂掉电话之后就站了起来,微笑着和她道别,好像刚才他完全没有生过气:“我得出去一趟。乔安,账单我会送过去的。虽然我很想说希望日后还有机会在这里见到你,不过我更希望你能再不用来。”
“有空约你喝茶。”他伸出手来。
她怔了怔才站起身来和他握手道别,很诚恳地说了句:“这段时间麻烦你了徐医生,谢谢。”
他微微抿着唇,笑了笑,抬手请她先走。

于是两人一前一后下了楼。
乔安的车子就停在门口,而徐嘉洛的车子却停在后院。他们就在门口简单的道了别。乔安径直先去开车,倒车的时候还见他站在门口,高大挺拔的身姿,好像还是初见时那副温柔的样子。
她不由得就抿紧了嘴,隔着车窗,笑着朝他摆了摆手当道别。
他也笑了起来,朝她招了招手,比了个“小心”的口型。

打转向灯时发出的“嗒嗒”声充斥在车中,乔安从后视镜中看到徐嘉洛面朝自己离去的方向,身影越来越小,可是一直都没有离开。
路边高大的法国梧桐一颗接一颗的退到身后。
乔安伸手开了音乐,简简单单的叮咚声中,她回想这一阵子。虽然好像一切都还是那样,可是因为有一个这样释放压力的去处,她其实过的比之前好很多。城市里这么多人,能够听她絮絮叨叨说话的人却没有几个。
更何况,这个人在某些小细节上,和她记忆中的盛夏很一样。
也许是因为可以说出憋了许久的话,也许是因为徐嘉洛无处不在的温柔,居然让她有些不舍得。
容埠这么大,他们再见的机会却很小。

但是……这样结束,好像也并不是什么坏事。
乔安调高了音量,慢慢提高了车速。
发表于 2010-8-31 12:52 | 显示全部楼层
沙发 坐下,慢慢看
发表于 2010-8-31 12:56 | 显示全部楼层
虽然俺不看小说,但是也要来
发表于 2010-8-31 20:42 | 显示全部楼层
恭喜暖暖又出新的长篇了
发表于 2010-8-31 23:07 | 显示全部楼层
好长的一篇!今天晚上比较迷糊,只想着浪费流量,哪天清醒了再来细看
发表于 2010-9-3 17:09 | 显示全部楼层
构思或许一般,但是写得太急迫了。修改两遍后应该还行。
发表于 2010-9-6 11:52 | 显示全部楼层
好长~~~抱抱宝贝师父~~~占座慢慢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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