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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小剑仙

自编电影《喋血孤城》扩展版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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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0-14 20:30 | 显示全部楼层
茅屋内,家具摆设都很简陋。床上陈旧被褥和帐子上都缝着大小不一的补丁,由此看出此人的家境颇为贫寒。一位年轻少妇躺在床上,额头上敷着毛巾,脸呈蜡黄色的病容,看上去甚是憔悴。一碗汤药摆放在床边的桌上,一名男子坐在床边正用汤勺在碗中舀了一勺汤药朝着那少妇的嘴边喂去。勺到嘴边,那少妇秀眉微蹙,摇了摇头道:“云哥,这不管用的,喝进去多少还是会吐出来。”说完,把头一转不肯服药。那个男子也是一脸的愁容,看着妻子不肯服药,就只好把汤勺放回碗里。男子有些心酸地叹了着气:“阿美,等一下我再去葛老板那打听一下,看看能不能搞到点奎宁来,无论如何我都得先治好你的病。”

阿美也叹了口气:“现在兵荒马乱的,洋药就如同黄金一般珍贵,就算你是县长也未必搞得到。我的身体是还可以撑的,关键是你,你是常德县的民政科长,责任重大,可你为了我已两天未去上班了,你难道不怕戴县长怪罪?你不要为了我就耽误了公事啊。”

男子挠了挠头道:“可你的病一天未转好,我怎么有心情更好地投入工作呢,哎!我就是这样一个不称职的人,我满脑子都想着你,时刻担心你的病。你昨天都睡了一天了,现在身体由发冷转到了发烫,我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阿美有气无力地道:“快别说了,我还是撑得住的。我还是那句话,我希望你今天就去上班,日本人快来了,现在都是正忙得时候,你可别为了我耽误了大事。”

男子听了妻子的话后说:“好,等大来和小喜回来了,我下午就去县政府上班。”

“大来和小喜呢?你要他们去哪里了?”

“我为你煎药的时候,我已吩咐他们去关庙街的那家石记当铺当点东西。”

“还当什么东西啊,我这病是治不好的了。”

男子摇了摇头:“你先别那么说,我当东西换钱时为了你还有大来小喜筹措点路费,等你的病好转些了,到时候你们都得走,我想好了,沅江南面的黄土店王家村有我一个姑妈,你们暂时先到那里避一避。那里太过偏僻,我想小鬼子是准不会到那里的,等战事结束后,你们可再回常德来。”

阿美咳嗽了一声道:“我们家还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可当的啊?”

男子苦笑了一下道:“家里还能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不过是两月前黄大叔送来的那六斤棉花,还有你嫁过来时那苏州锦绣图样的棉被,路费我还得慢慢凑呢。”

“什么?那床被单是我娘给我的陪嫁,你怎么可以?”

“我没办法,家里实在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了。”

“哎!那算了,当了就当了吧,虽然可惜了但毕竟是身外之物。”阿美有些失望地道。

“对了,那你呢?你说让我和大来小喜一块走,你怎么不和我们一起走?”阿美突然想到。

“我不能走……”男子苦笑了一下。“现在常德县有四个负责人不能走,第一个是戴县长,第二个是警察局的王局长,第三个是建设科的岳科长,第四个就是我民政科的康晓云。戴县长负责撤离工作,王局长负责治安工作,岳科长负责城内的防御工事的修筑,而我是负责对常德县的破坏主导所谓的焦土抗战。”

听到这些话,这时阿美的心里有些明白了,丈夫不光是为了她才特意待在家里的,实际上也包括丈夫对这项任务产生了反感和抵触的情绪。阿美知道好好的常德,日本鬼子还未来就要被自己人先破坏掉,换做了是谁心里都难免起疙瘩难受。

“爸、妈,我们回来了。”屋外传来两声娇嫩的呼声,两个衣衫褴褛的孩童跑了进来,年长的男孩有十一二岁的样子,跟在他后面的是一个八九岁的女孩,是他妹妹。

“大来,小喜,你们怎么那么快就回来了?石记的铺子没营业?葛老板他已离开了吗?”康晓云问。

那个叫大来的男孩道:“爸,我们刚当完了东西就回来了。”女孩小喜也笑着道:“是啊,他们给了我们好多钱呢。”说着从衣兜里掏出十几张法币。康晓云一把接过,点了一点,都是百元面额,一共有二十张,整整两千块。康晓云心里甚是诧异,那六斤棉花,市场现价每斤顶多卖三十元法币,超不过一百八十元,而那件苏绣被单算是珍品,常年放在柜子里很少用过,但毕竟是旧货,顶多才值三百块钱。在这个节骨眼上葛老板即使是识货之人,但依以他这种生意人的天性不压低价码才怪,怎么可能给那么多。康晓云皱了皱眉,突然心中猛然一惊,想起一个念头来。

他对大来冷冷地道:“大来,当票呢?”

大来一听爸爸向他要当票,神色顿时一变,挠了挠头,吞吞吐吐地说:“丢……丢了。”

“丢了?你找都没找?衣兜都没翻,就敢说丢了?”康晓云横眉一竖。

大来呆呆地发怔,一时哑口无言,而小喜不敢看正眼看爸爸的眼睛,眼神有些退避。康晓云一看这两个孩子的表情,心想:“果然没错。”他一把抓住大来的领口喝道:“你这孩子快说,钱是从哪来的?是不是学坏了,偷来的?”

大来被他爸爸这突然一抓一喝,头脑顿时发懵,吓得语无伦次地说:“这些钱是我捡的。”

“捡的?好啊,天上竟然掉馅饼了,我们家的大来也能守株待兔了啊,还不说实话。”啪的一声,一个耳光打在大来脸上,大来“哇”的一声就哭了。小喜看到这情形也被吓得哇哇直哭。

躺在床上的阿美见了这情形,哪还能无动于衷,立即用仅有的力量挣扎着身子连忙拉住康晓云的手,泣声道:“哪有你这样当爹的?你就不能好好的问么?你看把两个孩子吓成什么样了?”

康晓云这次不再对妻子柔声细语,一把推开妻子的手厉声道:“你懂什么?慈母多败儿,这个世道就是能把好人逼成坏人,小小年纪一旦学了坏,想改好可就难了,我不给他来点狠的,他能记住教训么,现在不教育他,我以后可能再也没有机会教育他了。”他不顾妻子的劝阻一把儿子按在自己的膝盖上,扒下了大来的裤子,对这儿子那白嫩的屁股,手一扬一落就是一板,边打边问:“说,这钱哪来的?东西你们当到哪里去了?”大来并不解释,只是留着眼泪默默地接受父亲的责罚。小喜则在一旁边哭边求道:“别打哥哥,别打哥哥,这钱是军官伯伯给的。”大来哭着喊道:“小喜,我们答应过那个军官伯伯,不能说的。”

康晓云:“什么军官伯伯?你们不要诓骗爸爸,人家凭什么给你们那么多钱?”

小喜哭着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反正钱就不是偷的。”

“你…你这丫头……”康晓云见女儿说不出个原委,两个孩子似乎在有默契对他隐瞒着什么,他更加认定这三千块钱来路不正,气得他有些发抖。

“住手!不许打人!这钱是我给孩子的。”这时一个声音硬生生地从屋外传到了屋里。康氏夫妇都愣住了。敞开的房门外出现了两个人,一个是颇有英武之气的中年军官,另一个则是士绅模样的人。阿美认得那名士绅正是常德县县长戴九峰,而那穿军装的人却不认识。可康晓云却知道那个军官不正是57师师长余程万又会是谁呢?这两个不速之客来到家里他既是紧张又是惊讶,他连忙放下儿子,去招呼这两位客人。

“余师长,戴县长,你们怎么来了?”

“怎么?你都躲我两天了,我还不能来你家找你么?”戴九峰板着个脸道。

余程万也怒道:“亏你还是个读书人,你干的这事像个知识分子干的么?“

“这……这……”康晓云以为他私自回家两天,戴九峰和余程万来到家里兴师问罪了,他明白非常时期搞这一手,严重者可以按故意怠工,消极抗日的罪名处决掉,他先前忧心妻子的病,对于这点他没有考虑太多,再加上工作分歧他与戴九峰吵架,他一怒之下窝在家里,可现在见了余程万来到他家,特别是见了那套军装和对他那锐利的眼神,羞愧之情油然而生。觉得常德县正处于临战状态,他放着繁杂的公务不管,自己却跑到家里儿女情长,自觉理亏。

“是……是……我有罪,我有罪。”他脸色苍白也不知说什么好,只能不做辩解,等待余程万的发落。

余程万严肃地斥责他道:“教育孩子怎么能不问清楚就打呢?你对待你下属难道也是这样么?钱是我给他们的,你要撒气冲我来,别拿孩子当出气筒,教育难道只知道用手吗?你的嘴干什么去了,讲道理不懂?一点耐心都没有吗?”

康晓云原本以为余程万是为了他这两天没来工作而怒斥他,没想到却是先斥责他打骂自己的孩子的行为,带着点疑惑的同时,他那紧张的心情也减缓了一半。

戴九峰从口袋摸出了一张纸条来递给康晓云,那是一张当票上面标有葛老板和大来的签名,上面标的赎当金额是四佰元。

戴九峰说:“原本你那棉花才当一百二十元,你那苏绣被子石记当铺根本就不收了,现在常德县里拿着东西当的人实在太多了。人家葛老板还是看在余师长的面子上,才勉强把价给你抬到四佰元。我和余师长今天在大街碰巧遇到了你这两个孩子背着棉花和被单,我告诉余师长他们两个是你的孩子,余师长就上前去问他们的话,这才知道你老婆患了重病,你待在家里照顾她两天了,现在要拿棉花和被单去当铺当钱,余师长十分同情这两个孩子,要求葛老板提高当金后,还特意给了一千六百元让孩子带回家。”

余程万:“不错,我还特意嘱咐他们不要对你说,而且怕当票上金额会引起你怀疑,就把当票给了戴县长,是我要他们对你说当票丢了的,就当是石记当铺发善心了,我以为他们按照我的话去做你也不追究什么,没想到你这个人还真叫真,还对孩子们动了手。”然后又对着戴县长说:“老戴,要不是你非要拉着我去尝什么牛肉粉耽误了时间,我们和孩子们同时到这,还能让孩子们遭这份罪?”(这几天余程万与戴九峰的朋友关系混得较熟了,所以余也管戴九峰叫‘老戴’了。)

戴县长尴尬的笑了一下道:“余师长,这人哪,无论多忙总得一日三餐吃口饭,对吧。”

“我……我……”听到这里康晓云又一次支吾地说不出话来,心里又是感激又是惭愧,为刚才误错打孩子的行为感到后悔。

戴九峰话锋一转,声音突然严厉道:“康科长,你这两天没来工作说轻点叫无故旷工,重一点你这叫破坏抗战,你知道你的行为有多么严重么,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国难当头,你还有心情和我赌气啊!说不来就不来啊?你这可是犯罪,按军法是要枪毙的。”

躺在床上阿美见到县长开始责问起丈夫,心里觉得这事要是弄大可是吃枪子的的重罪,连忙说道:“对不起,戴县长、余长官,他在家里都是为了照顾我,是我不好……”说完又咳了两声,两个孩子也在一旁哭着为父亲求情。

余程万看到阿美一脸的病容躺在床上,可见康晓云的妻子的确得了很重的病。家里的摆设极为简陋又陈旧,还有一股霉味,四周墙顶隐约透着点光穿过缝隙,一阵风吹来自己都感到有点寒意,屋里的卫生条件极差。看到此情形,怒气顿消,反而生出了怜悯之心。余程万心道:“先前老戴说康晓云是他们县最廉洁、最清贫的官员,我还有点不以为然,可没想到他家里竟然窘迫到如此境地。”

余程万问康晓云道:“夫人得了什么病?”

“内子得的是疟疾。”

“都初冬了还得疟疾?”

“是的,即使在冬天这里的蚊子也比较厉害。”

“这里采光不足太暗又潮湿,不养蚊子才怪呐,这里最好不要待了,转到条件好的屋宅去。”

康晓云道:“如果先把我内子的病能治好,内子就离开常德了。”

余程万想了一下,对戴九峰道:“老戴,常德县内能找到奎宁么?“

“六七月份的时候好像小西门旁的五味门洋诊所里还有点存货,不过现在肯定是没有了,那个留洋的大夫昨天就已撤离常德了。”

余又问:“老戴,你是一县之长,有什么办法能搞到么?”

戴九峰有点为难地说:“现在常德县里只有一个地方能搞到奎宁,只不过那里没人敢惹,我也不敢哪。”

余程万听到戴九峰的话语里言辞闪烁,好像真有点难处,不好当着康晓云追问他,只好埋怨道:“你老戴不是爽快人,遇到难事就躲躲闪闪的,这事我们待会再说。”说完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空白的纸条来,就问康晓云:“我没带笔,你有笔吗?”

“有的。”康晓云从书桌里拿出一杆钢笔,递给了余程万。

余程万从书桌上拿下一本书,把纸条垫在上面开始写字,康晓云和戴九峰都不知余程万要写什么。余写完后他把纸条交给康晓云,并道:“这是我得到过的医传秘方专治疟疾的,上面的服药剂量和时间我也写在上面了,先暂时应应急,种比其他药方要好。奎宁的事,我和戴县长再想想办法。还有如果夫人总是吐的话,你不要用碗来灌,尽量把药分开了喝,用小一点的汤匙慢慢地服下去,这样就能减少呕吐,效果也好一些。”康晓云看着这份纸条,感激不尽,心中恰似有千言万语却也说不出什么来,只好连忙给余程万道谢。

余程万说:“不必谢了,我只希望你能担起责任来下午能来县政府,我们商谈一下石门桥机场的事。你看还有没有问题?”

康晓云连忙应声道:“是、是。”

临走时,余程万和戴九峰还向康晓云的妻子和孩子们一一告别,只见小喜抱着余程万的腿有点胆怯地问道:“军官伯伯,你们还要打算枪毙我的爸爸么?你要枪毙他,我们可就没爸爸了。”余程万打趣地对大来和小喜道:“不是!我们是在吓唬吓唬他,叫他不要再打你的哥哥了,如果你们的爸爸再敢无端地欺负你们,那就向军官叔叔来告状,让叔叔好好治治他。”

大来和小喜一起欢快地拍手道:“好咯!”

这天下午,康晓云回到了县政府再与余程万和戴九峰讨论石门桥机场的破坏问题,有了上午的这段经历,康晓云对于石门桥机场的破坏计划就基本上没有什么抵触情绪了,但康晓云还是提出他施行计划的一些必要条件。他要求为了完成任务也要不影响常德县民众的情绪,余程万和戴九峰必须向民众加强宣传解释石门桥机场一旦落在日本人手里,后果将会多么严重。其次招募的民夫采用志愿制度,饭食要求自带但每人每天可领五十元劳务费和十元的伙食补助;而不是以前那样义务征发,无偿劳动。康晓云正式负责石门桥机场破坏工作,计划在常德一带招募民夫六百人,破坏任务要在十天之内完成,完成任务的条件是在机场上每隔二点五米必须挖三十米长、两米深的沟,这样才能彻底破坏石门桥机场。

[ 本帖最后由 小剑仙 于 2010-10-20 18:55 编辑 ]
发表于 2010-10-20 09:24 | 显示全部楼层
昨天把这电影看了。
 楼主| 发表于 2010-10-20 18:56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帖由 血刀 于 2010-10-20 09:24 发表
昨天把这电影看了。

 楼主| 发表于 2010-10-20 18:58 | 显示全部楼层
1943年11月8日

今天,第10集团军总司令王敬久接到了蒋介石和孙连仲的两道军令。

蒋令为:“(酉电)第十集团军奉令集中主力,击破暖水街侧翼之敌。”

孙令为:“战区奉令,蒋委员长七日酉时电令,即转移攻势。第十集团军固守暖水街部队务必坚持最后一人,其在闸口,马踏溪间部队,应向敌侧背竭力击破之,另有两团从刘家境以南地区出击,并挺进到阿弥桥,分水岭,截击敌人后方。攻击开始时间为九日五时。”

王敬久知道如果遵守蒋令主动出击反攻,那么他的军队将会受到很大损失,他总共只有两个军(79军与66军)无法应付日军两个师团的同时进攻。而孙连仲又指示王敬久坚守的同时,却不发一兵一卒的援兵。王敬久权衡利弊觉得蒋介石的命令不得不办,否则军委会那边交待不过去,王敬久想了想,虽然蒋命令其主攻,但却没有指出具体步骤,这样可自己在执行上尚有很大余地,可以采取‘灵活政策’保障自己的军队避免巨大伤亡。王敬久首先命令战斗力颇强的暂编第6师赵季平所部要努力顶住日军在暖水街的正面进攻,令外98师和194师则在暖水街右翼逐次抵抗,消耗敌人,进退自如。98、199两个师则为这两个师的预备队随后跟进。这样既可最大限度地保住暖水街阵地,也可达到蒋介石的进攻要求。

于是他下命令:“一,第七十九军以暂编第六师固守暖水街附近,军主力保持重点于右,由马踏溪南北地区向当面之敌攻击,并出张家场,西齐之线,乘胜推进公安收复长江右岸失地。二,第六十六军应以一九九师为主力(附第五五四团)由白龙泉方面向暖水街以北、以东,一部向刘家场方面之敌攻击,第一八五师(欠第五五四团)以一部固守王家厂,聂家河两要点,主力扫荡当面之敌,推出西齐,洋溪之线,乘胜推进新江口,收复长江右岸之地。”

常德的天空白茫茫的一片,太阳没有出现,天气正一天一天转凉。今天是疏散令的通告发出的第四天,虽然街上的行人少了,但仍然有大量老百姓滞留在城里。

一个白衫黑裙的女孩领着一个身穿戎装,魁梧壮实的青年军人上了阁楼。女孩来到阁楼的一扇小门前,回头笑嘻嘻的对身后那个军人指了一指门,好似在说某人就住在里面呢。那个军人也微笑着点了点头,神情甚是激动。

女孩敲了敲门,咚咚咚,屋里传来一甜美的女声道:“门没锁,你进来吧。”

女孩在门外喊:“婉清姐,是我啊,你快过来开门啊!”

“是玭祺么?门没锁啊,你一推就能进来了呀,我在收拾屋子呢。”

“我进不来啊,你肯定锁门了,你快过来给我开开门啊。”

“咦?奇怪……我刚才明明记得门没有锁的。”

刘玭祺在门外听到了屋里的脚步声正向她走来,她笑着闪在了门框的一旁。

吴婉清一拉门,门“吱呀”了一声就开了,“玭祺,这门没……”

她突然一呆,“哎呀”忍不住惊呼起来。眼前出现的哪是什么刘玭祺,而是她朝思暮想的未婚夫冯葆华。她心里又惊又喜还没来得及说话,冯葆华立马上前抱住了她,对她的耳畔低声说:“看你吓的,没有我的这些日子惦记我吗?”吴婉清也紧紧搂住他的背,激动地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刘玭祺在一旁呵呵地笑出声来。吴婉清羞红着脸挣开了冯葆华的双手,表情有点尴尬。她佯装发嗔对刘玭祺道:“你们俩好坏,故意戏弄我。”

刘玭祺调皮地笑着说:“婉清姐,鬼点子是我出的,就是让葆华哥给你一个惊喜,看看你的反应嘛。葆华哥,你看到了么,我说得没错吧,婉清可真是想死你了呀。”

“玭祺,你……”吴婉清红着脸有些不好意思。

“好了,既然现在你们重逢了,婉清姐和葆华哥进进屋多聊两句吧,我也不打搅你们了。我到厨房给你们做些饭吃。”说完就“蹬蹬噔”飞快的跑下楼。

冯葆华大声对她道:“不用了,玭祺妹子,我来之前就吃过饭了。”

刘玭祺也回头对冯葆华大声说:“不行,你得留在这,多少也要吃一点。”

冯葆华与吴婉清来到了屋内后,又一次拥抱在一起,相互感受着对方的体温,二人的相思之苦才多少有些缓解。


墙上的石英钟正“滴答滴嗒”地走。


厨房内,那口大锅的锅盖之下正冒着沸腾的烟气。刘玭祺正坐在一张小凳上,心不在焉地折着手里的柴枝往灶口里送。忽然一阵风吹来,灶口里一股黑烟猛地窜了出来,一下子就把她熏到了。
她捂着嘴不住地“咳、咳”。

在厨房内洗菜的伙夫一转头看到了,赶忙上前用一支烧火棍把灶口里的柴枝拨了一些出来,还用一口四川腔对刘玭祺唠叨着:“你这个女娃儿,怎么煮饭时都不看看火候,这时得用温火慢慢地熬,哪有你一下子塞那么多的嘛!我都说过不用你帮忙了,可你偏来,哎!你这个女娃做饭都不用心,将来怎么找到婆家哟……。”

刘玭祺脸一沉,索性拖着那小凳就坐在了门边。双手交叉胸前,气鼓鼓的看着伙夫道:“哼,你以为我稀罕待在这里,我不是无聊嘛,没地方可去,只好待在这里撒。我说老江头,我找不找到婆家咋关你的事?”

“哎,你着女娃儿,心里有事,不是亲人就是想情郎了,我说…你是不是看到吴小姐的丈夫来了,就想自己的情哥哥了。”说完老江头在脸盆架上取了一条干净的毛巾,在水缸里舀了一瓢水,浇湿拧干后递给刘玭祺,让她抹抹脸。

刘玭祺脸一红,大声对他道:“老江头,你再敢胡说八道,我可真的不理你了!”

老江头脸上突然一怔,身体僵了一下,随后又笑眯眯的说:“好,好,女娃儿生气咯,我不说了,不说了,哎,再过两天,社里就要散了,大家都各奔东西了……”

刘玭祺听到说道文艺社要解散的事,心里也觉得有些伤感,虽然来到这个“大家庭”只有半年多的时间,社员之间彼此相处如同兄弟姐妹一家人一样,昨天,由于对文艺社将来发展的规划,还有撤离常德的路线,社员们不能统一意见,社长已忍痛做出了解散文艺社的决定。他们都要走了,大多数人的心里总有些恋恋不舍。刘玭祺不像吴婉清有未婚夫,所以在社里也有不乏追求者,其中一个是沦陷区逃来的大学生,他们俩有很多共同语言,蛮谈得来的,这让她感到心仪。虽然她没有向他正式表明关系,在刘玭祺的心目中却已把他当成将来的依靠。他俩保持着男女朋友的默契,这是比较秘密的,社里也没有人知道,甚至刘玭祺连吴婉清都告诉过他俩的关系。不过就在前天,当他听到刘玭祺准备留在常德当护士的消息时,就马上来劝她收回这个决定,要她和自己一起到贵州去。其实作为男朋友的角度来说这也是无可厚非的,但在那天他那个平常温文尔雅的“未婚夫” 还在刘玭祺被他劝说下犹豫的时候,突然心情激动起来,口里喷出“你怎么那么傻”,“送死”,“幼稚”,“不值”,“妇人之见”这些词语。一下子把刘玭祺吓了一跳,那种感觉就像天使从天堂跌回了人间,一下子就把对他的好感一扫而光。以前在社里,他宣传抗日,排演话剧都是那么鼓足了劲,可是自己去战地医院当护士这样有利于抗日的事,他就一点都不能支持一下?还说她“傻,不值”。这是虚伪,中国知识分子中的伪君子特有的虚伪,就像叶公好龙一样。到了最后两人几乎都要吵架了,刘玭祺怕他们吵下去惊动其他人,就不再搭理他,任凭那男人苦口婆心,自己却默不作声,那个男人见没办法使刘玭祺改变主意就只好悻悻离开了。从昨天开始,他们俩再见面的时候,那男的都没向她打招呼。“这是什么人啊?”刘玭祺心道,她现在才觉得她选错了依靠的对象,她觉得她将来的对象应该是一个军人,爱国的军人,就像吴婉清的丈夫冯葆华那样的。今天看到冯葆华来找吴婉清,她既为他们重逢而感到高兴之余,心里也难免有些失落。

厨房内,老江头在自顾干着自己的活,刘玭祺也坐在小凳上发怔。

社里的人都管这个伙夫叫老江头,因为他姓江,他的名字反而没有多少人叫得上来。老江头其实一点都不老,只有四十岁刚出头的年纪,是四川重庆人,自妻儿都死在38年的一次大轰炸之后,就远走他乡了,一直在湖南和江西一带靠给人做饭讨生活。文艺社的社长看他老实,就请他入社当了一名伙夫。社长曾经问他为什么不回重庆去,他总是摇头不语,其实他是被妻儿炸死的惨状给吓怕了,心里上有了一些阴影,无论以后他宁愿选择漂泊一生,死都不想到重庆去了。五年过去了,如果以前有在重庆与他相似的人与他见面准会认不出他来。他虽四十岁的年纪头发就全白,脸上添上了许多深深的褶皱,那双手就像干枯的树枝一样粗糙,看上去就是六十多岁老人的手。除了社长之外,他几乎从未对人说起他的过去,刘玭祺也是不知道的。刚才刘说的那句:“我可不理你了。”让他想起了他的妻子,这句话也是他妻子生前常给她说的,他们夫妻俩常常拌嘴胡闹。妻子总会对他说:“你再这样,我可就不理你了。”刘玭祺的这句话勾起了他对往事的回忆,在他一转头的一刹那,眼眶不由地湿润起来。

这时,老江头一边干活,一边低吟起了二十年前年少时唱的那首四川情歌:

叫声幺妹长得俊哟
心中咋个就忘不了他
天上太阳焦辣辣
莫等那日头落了山
才记得把媒婆请到家
每天想情哥想到昏哟
心中咋个就忘不了他
莫等那日头落了山
才记得把媒婆请到家

刘玭祺听着这首歌,曲中直白的歌词虽有点俗,但歌曲的声调却挺优美,歌中表达绵绵的情意是那样的纯朴,听着听着,她不由地想起了张君侠来,自上次朝仙居见面之后,自己就再也没有见到他,张君侠现在也应该在常德城内,他此刻会在干什么呢?
 楼主| 发表于 2010-10-28 19:03 | 显示全部楼层
1943年11月9日

常德,鸡鹅巷X5号,田家大院……

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张君侠的脑袋,三尺开外的距离。持枪的是一个穿着青色大褂的年轻人,清瘦的脸庞带着一种怨毒的目光,他双手紧握着那把毛瑟M1932,手上有些颤动,像是处在拉紧的弦随时要崩断爆发的神态。在铺着雕花瓷砖的客厅中,周围有八个黑衣汉子身穿劲装束衣,像是看家护院的打手,正虎视眈眈地盯着张君侠,只待主人一声令下便可饿狼搏兔般扑向敌人。而张君侠依然悠闲地坐在那涂着红漆的梨木沙发上,嗑着瓜子,时不时拿起茶几上的茶杯,慢慢的呷一口茶,他似乎对自己正置身于险境视若无睹。

“姓张的,你…你不要欺人太甚,你到常德县里去打听打听,我们常德田家是那么好惹的么?你若知趣,现在就马上给我从田家滚蛋,从此不要再踏入我们田家的大门。”持枪人恶狠狠地说道。

张君侠冷笑道:“田三少爷,你那盒子炮不会生锈了吧?怎么握了半天一个屁都响不出来!”

“你…你在激我,你以为我不敢?”田三少爷有点气急败坏。他知道只有手指轻轻在扳机上一抠,以如此近的距离张君侠的脑袋必定炸开花,当场丧命。可他也知道张君侠不是常德县里任他们田家欺负惯了的老百姓,他是个军人,田三少爷虽然是地方上的一霸,土财主;但始终也是平民,他没有擅杀军人的特权,尤其是在这个民族危难的非常时期,无端杀死军人可按汉奸罪定性,枪毙抵命不说,更可以没收财产。

“呵呵,考虑好了没有,你是要开枪,还是乖乖的自觉把枪放下,枪要是走火,你后悔都来不及。”张君侠说完哈的一声,伸了一个懒腰。

“你,你要干什么?”

“别紧张。”张君侠撩开上衣,在腰间上一掏,啪的一声,一把精美的袖珍型勃朗宁小就放在茶几上,那是美制M1906。“要玩就得玩这个,现在连孔二小姐都玩上这个了。你那杆驳壳枪已不流行了,要不要咱们换换?”

“你,你停,你别动!”

“田三少爷,应该是你别动才对,别紧张,小心走火啊。”张君侠笑道。

田三少爷用袖子擦了擦汗。连周围的保镖们都看得出田三少爷真的已是骑虎难下了,他一直保持着双手握枪姿势,心情紧张,身子受累不说,还要受到张君侠的戏弄。但若是把掏出的枪收回去,这也太丢他田三少爷的脸面了。

田三少爷向保镖中的一个黑块头使了一下眼色,那名黑块头立即跳了出来,指着张君侠就道:“姓张的,我们家少爷是个读书人,不予你计较,若是你有本事就跟我农白贵到院子里来比划,如果你怕了我,喏!这里还有我的七位弟兄,你随便挑,要是他们当中有一个摆不平你,我们就绝不再为难你,你在这爱待多久就待多久。如果你输了,那就对不住,从此不要再踏入这田家大院一步,你看怎么样?你有没有胆接受我们八兄弟的挑战?”那个叫农百贵的黑块头声若洪钟,看得出是练过些武艺。

张君侠看了农白贵道:“好汉,我看得出你是练家出身,但我不愿跟你打,也不愿和你这帮兄弟赤手空拳的决斗。”

“为什么?”农白贵问。

“因为我打不过你,也打不过你们八个中的任何一个,我要是答应了挑战,我就上当了。”张君侠不痛不痒地答道,仿佛说这样坦白的话是非常自然的事。

农白贵一怔,然后他和另外几名保镖都“哈哈哈哈”狂笑起来。“看起来这小子准是个孬货,只会装腔作势。”几个保镖都嘲笑着张君侠。田三少爷也露出得意的笑意来,至少在他看来,他的几个手下为他挣足了面子。

张君侠也不在乎他们的嘲笑,不紧不慢地问道:“你们当中有谁杀过人的?”

“什么?”几个保镖愣了一下,好像没听清楚。

“我是问你们当中有没有杀过人的?”张君侠又大声重复道。

“哼!”保镖中的一个戴着瓜皮帽的人对着张君侠说:“我们哥几个在投靠田老太爷之前,哪个不过着刀口舔血,快马飞枪的日子?”

“别废话!我问你到底杀过几个人?”张君侠的双眼突然像鹰一样锐利直盯住他,那个瓜皮帽看着他的目光,心里有些生寒,但他佯装镇定的道:“我洪老六也是在飞云寨龙大爷手下混过的人,杀的人不多,死在我手里已有十条汉子。”

张君侠一听,那生寒的目光突然消失了,换出一副笑脸,他一边倒着茶一边说:“呵呵,我以为湘西惯匪龙霸天手下藏龙卧虎,没想到你一个洪老六杀了十个人就敢在我面前显摆,很好,你比我杀的人多出了三个,说明你有本事,可我杀的那七人都是日本鬼子,可你杀的又是谁呢?都是自己的同胞么?”张君侠举着茶杯放在了嘴边。

洪老六却没有丝毫羞愧之感,他说:“你是军爷,自然去杀日本人,而我是做没本钱买卖,不管是谁,只要能捞油水就行。”

“好啊,你既然那么说,我就试试你的胆,看看你的狗胆!”话音未落,张君侠手中的茶一泼,茶水顿时溅到了田三少爷一脸,田三少爷嗷的一声大叫,他一手就去捂脸,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张君侠一抬腿,那柄驳壳枪就已被踢飞在地。农百贵听完那句话后,本意是要提防张君侠对洪老六不利,没想到张君侠却是对田三少爷先下了手,这才明白张刚才问他们杀没杀人只是为了转移他们的注意力而已。几名保镖刚要扑上去,只听“砰”的一声,张君侠已把那放在茶几上的勃朗宁抄在了手里,放了一枪。他一把田三少爷拉过来,扭住了他的右手,枪口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你们别过来!”田三少爷喝阻道,惊恐之下还带有点哭腔,这一下保镖们都不敢动了。

“哎哟,我的妈呀。”保镖当中有一个人惨叫起来。保镖们这才发觉那个戴着瓜皮帽子的洪老六,帽子已掉在地上,鲜血从头发上流下额头,他伸手在脑袋顶上一抹,一大撮头发混着一层沾血的头皮就在他手里,洪老六又大呼一声晕了过去。其他人都知道张君侠的子弹是擦着洪老六的头顶上飞过的,也不知是张君侠本来就想杀他没有打准,还是张君侠是故意手下留情饶他一条性命。

“哎!真没种,不是杀过十个人么,不是飞云寨的好汉么,怎么,还晕血不成?”张君侠讽刺道。

农白贵脸上显得很难看,他知道洪老六只是常德县一个平常的武师,后来沦落当了醉痞,只在田三爷面前混,根本就没当过什么土匪,啥人都没杀,欺负人倒有,这都是瞎吹牛惹的祸。他立即叫一名同伴把洪老六扶了下去。

张君侠用枪点了点田三少爷的脑袋道:“你知道我这勃朗宁的威力吗?要不要在你脑袋上试一试?”

“不,不要!”田三少爷惊恐地道。

“得了吧,我的田家三少,你聪明得很。”张君侠带点阴阳怪气的腔调道。“你巴不得就想杀死我,但你又不敢杀,你只好叫你手下的保镖来挑战我,希望我不被打死也被痛揍一顿,如果你的保镖打死了我,他们就会顶罪,不关你的事;如果我打死了你的保镖,你完全可以有正当防卫的理由,向我开枪,对不对?”

田三少爷骂了一句:“混蛋。”

张君侠也毫不客气的踢了他一脚,田三少爷“哎哟”一声呼痛,张君侠又继续道:“我又没侮辱你和你爹,我又没说日你妈,我只说了一句‘见不到田老爷子,我就不走了’,你小子犯哪根筋的浑,就暴跳如雷向我拔枪?你不觉得你太嚣张了吗?你在常德横行惯了也就罢了,今天遇到了我,我就非要教训一下你不可。我张君侠烂命一条豁出去了,为常德百姓除掉你这个霸王,让在你脑上炸开花。”

“别……别!”田三少爷和众位保镖都惊恐万分。

“且慢!且慢!”这时一个四十多岁留着小胡子的男人急急忙忙呼叫着从门外跑进了客厅。

“张老总,莫动手,莫动手,有话好说,有话好说……”他上气不接下气,向张君侠乞求道。

“呵呵,高管家,你总算出现了,我若是不开这一枪,只怕你还躲在内堂不愿意见我吧,你把你家三少爷请出来打发我,也没想到我张君侠可露这一手吧?”张君侠知道这人是田家的管家姓高,别看他对人都是满脸笑容,礼貌十足,一脸谄媚的样子,实际上是笑里藏刀,口蜜腹剑之人。

“哎哟,这可真是误会了啊,我可是刚刚才到田府,一回来就看到这样的情形了,我说张老总,您这是干什么呀?可别把我家少爷给吓坏了,快放手,快放手啊。”

田三少爷大声疾呼:“高叔,救我,救我。”

“住嘴,这没你说话的份儿。”张君侠拿枪的手在他脖子上一锤。田三少爷哦的一声伸了伸舌头,痛苦难当,这下可把高管家和众位保镖吓坏了,高管家大声求饶着张君侠放过田三少爷。

“高管家,你应该知道我来田府的目的,你不把田老爷子请出来,这一切都白搭。”

“唉哟,张老总,我早对你说过我家老爷真不在府上。”

“哦,真的不在府上?那好吧,我只好把你家三少爷拿去交差了,那就委屈三少爷一下,去我们师部走一趟,我们余师长摆了一桌罚酒,要请三少爷慢慢享用。”说着张君侠用枪顶住田三少爷的脑袋,推着他的身体向门口方向移动。

高管家立即呼道:“这使不得,使不得!”

张君侠看着高管家的脸红一阵,白一阵,表情既焦急又有点难言之隐的样子,就对他说:“看来,高管家你也知道这谎话一出就很难收回了,人谁能不要脸呢?好吧,我当你撒谎纯属放屁,我现在给你个机会,你请去田老爷子来,我和你家老爷正正紧紧地把事情谈完就算了了,我也不会为难你家三少爷,你告诉你家老爷,这事情今天是逃不过去,他若想逃当缩头乌龟,就莫怪我发狠了,先宰了这王八羔子。”他又把枪戳了戳田三少爷的脑门,田三少爷又惊又怒,但就是不敢出声,生怕脖子上再挨一下子。

高管家急忙道:“可以,可以,只要张老总把我家少爷放了,我就马上去请我家老爷,一定能劝他出来和你谈。”

“你此话当真?”

“当真!”

“好,我也不怕你欺骗我,你应该知道后果是什么?”

“知道,知道。”

张君侠在田三少爷的背上一推,三少爷向前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农白贵等保镖赶紧上前把他拥了起来。

“我的枪呢?枪呢?我要杀了他,杀了他,快给我杀了他!”得了自由的田三少爷马上怒不可竭地叫嚣着;张君侠在一旁冷笑着,欣赏着田三少爷的丑态。保镖们对他又是拦又是劝。“少爷,你要息怒,息怒,冷静,冷静。”他们都知道杀张君侠容易,但杀他之后该怎么办?这事解决起来就困难了。张君侠毕竟是57师的代表。怎能说杀就杀。高管家一摆手示意农白贵等人拥着三少爷退下,农白贵也是识趣的人,他知道今天这事是他们这些下人扛不了的。保镖们拥着田三少爷走了,农白贵走出客厅时还不忘把掉在地上的那支驳壳枪给捡了起来。

高管家对张君侠道:“张老总在这先歇着,我这就去请我家老爷。”说完也走出了客厅。

张君侠一身轻松的坐回到沙发上,又泯了一口茶。心道:“这田家大院什么都不好,唯独这上好的普洱,喝下去让人感到清澈心肺,真是不可多得的佳品。”

等了半晌,高管家扶着一位六十多岁拄着拐杖的长衫老者进来,那老者也长着和田三少爷一样的清瘦面孔,留着一山羊胡子,头发全白,戴着一副眼睛,看上去像一个上了年纪的大儒学者。但他脸色却是铁青的,尤其是他看张君侠的眼神,仿佛是张欠了他一大笔钱的样子。张君侠看着他的表情心里觉得有些尴尬。连忙毕恭毕敬的向他鞠了一个躬。田老爷只是面无表情做了一个拱手,就当还礼了。

两人面对而坐,高管家站在田老爷身旁。张君侠先道:“田老爷,我是代表57师师部特意前来与田老爷子您洽谈一些合作的事宜。”

田老爷轻蔑地看了他一眼,只说一句:“敢问这位小兄弟在57师担任何军职?现在有是何军衔?”

张君侠笑了一下道:“田老爷称我为小兄弟,晚辈不敢当,我只是在57师的作战科给姚主任当个秘书,军衔也只是个中尉而已。”

田老爷子听后脸上微微一笑,接着脸色一沉,嘴里蹦出来四个斩钉截铁的字:“来人,送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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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0-28 19:06 | 显示全部楼层
“怎么,又是逐客令?”张君侠差点跳了起来。他苦笑着说:“田老爷子这是我第四次吃您的闭门羹了,今天好歹总算见了您的面,您怎么又要把我往外撵啊?”

田老爷依然巍峨不动的道:“你今天来挟持犬子,开枪伤人,威逼老夫出面,犬子虽然缺乏管教,但也由不得你这个外人来教训,老夫本与你不计较了……姓张的你原来就是一个中尉,57师也太瞧得起田府了,你这种人也配来田府和我议事么?你滚回去,叫你们师长来跟我谈。”田老爷起身连忙要走,高管家扶了上去。

张君侠呵呵了一下,自嘲道:“看来,我在这里真是那么不受欢迎的人啊。”

高管家见到田老爷怒了,也在旁边为主人帮腔道:“你看你把我家老爷气成什么样了?今天我家老爷就不和你谈,你别以为我们田家是好欺负的……”这个高管家的脸变得好快,原先对张君侠那样的谄媚,现在却变成怒目金刚来。

“我当然知道田家是不那么好欺负的,你们田家大少爷是国民政府立法院的议员,二少爷是西南运输公司的一个经理,是财神爷孔祥熙的身旁的大红人。子虽然是田老爷三儿子中比较不成器的,但也是这常德城的一霸,无人敢惹。还有田老爷的小女儿嫁给了滨湖区司令傅仲芳的弟弟作为了姻亲。田老爷的干儿子是太浮山的山大王侯宗汉……”

“够了,够了,你给我滚!”田老爷打断了他的话,对他厉声喝道。张君侠所说的都是事实,在常德县谁不知道田老爷是谁啊,田老爷就等于上海滩的杜月笙,有权有势,黑白两道的根基都很深。田老爷还资助过太浮山的巨匪侯宗汉呐,连戴九峰县长都不敢惹。可张君侠的强调明摆着用的是一种油滑的讽刺,让田老爷听起来是那么刺耳。

“你当真不走?”

“既然田老爷都当着我的面下了逐客令,我张某是脸皮薄之人,哪有什么理由留在这。不过嘛……”张君侠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名片来。“那他…田老爷是否听说过呢?”

高管家接过那张名片,看了之后脸上顿时显现失色之情,他立即在田老爷耳边嘀咕了几下,田老爷的表情似乎也跟着有些惊诧起来。

“这张名片你从哪里来的?这个人又在哪里?”

“不瞒田老爷,徐兄此刻正在常德,是昨天刚到的,徐兄是重庆派驻沅陵区战事记者代表团的一员,昨天他们刚到,还有《大公报》、《中央日报》、《扫荡报》的几家代表,要不要我以57师的名义邀请他们对田府进行一下专访啊?”

“你……你,你这是在威胁我,赤裸裸的讹诈,讹诈。”说完强烈地咳嗽几声,高管家立即过来帮助田老爷抚胸捶背。

徐文杰,他是当时《大公报》著名的战地记者,在重庆后方的传媒界影响力很大。他还是蒋经国的好友,曾为其歌颂过赣南新政,蒋氏父子对他颇有好感,据说凡是有徐文杰的文章登上报刊,蒋介石的办公桌上总会呈现一份。不过,徐文杰的成名还是两年前的一次知名的“倒孔事件”。1941年香港沦陷前夕,《大公报》主编王芸生在香港的机场本来是要接走胡政之老先生的,但他却看见了孔二小姐和随从人员带着几十箱大大小小的行李,包下一架客机,把行李都运到了客机上,她还抱着一只狗。这个场景使得王芸生极为愤怒。便草拟社论一篇予以揭露,指责孔家包下飞机拒绝载人,孔家不率先“抢救”在香港的爱国人士,却用飞机转运自己的私财,甚至连狗都有座位而不让与人。此事闹出了轩然大波,给了孔祥熙很坏的影响,当时有一名议员出来给孔祥熙辩护,他说孔令俊当时并不是要撤离香港而只是作为接机人员来搬运行李,那些行李也不属于她的,而且那只狗是美国飞行员养的。事后,《大公报》的徐文杰立即刊登了一篇驳文指出:一,美国飞行员养一条狗还正常,如何解释飞机上的十七条狗都是美国飞行员的吗?二,孔二小姐无职业,怎么又成了接机人员?三,那架客机本来就是政府用来转运香港人士的,怎么没有带一人回来?这些质问使得那位议员的辩护显得苍白无力,这次论战也是引发了42年西南联大陶恒生发起地倒孔运动的导火索。徐文杰的名声也是在那一刻为众人所知。而那个为孔家辩护的议员名叫田志强,正是田老爷的大儿子。田老爷知道《大公报》有CC派的背景,而孔祥熙正好是二陈的死对头。自己的两个儿子都是孔祥熙的人,这样的背后的政治利益,双方都是心知肚明的。

田老爷双手拄着拐杖在胸前,盯着张君侠,一言不发。他明白张君侠之所以搬出徐文杰肯定是要威胁他就范。

张君侠沉默了一下,心想:我先不切入正题,就是为了给你增加压力,好,你不说话,我就再加一把火给你,看看你沉得住气没有。

他蓦的站起身来道:“田老爷子,常德城中的鸡鹅巷有两个著名的地方,一个是常德工商总会,另一个就是您的大院,前面那个地我张某恐怕没机会去了,但这田家大院嘛,我张某有幸四次登门,算是我张君侠的造化。重庆的鸡鹅巷老板我张君侠无缘相见*,今天常德的鸡鹅巷老板,我总算见到了,我一睹了田老爷子的真容和风采,以后还可以向我的同僚们多加炫耀。好了,不废话,告辞!”说完头也不回,正要迈出大厅。

“你难道来此是专门为了喝我的普洱茶的吗?”田老爷在身后发话。

“呵呵,原来田府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怕重庆来的笔杆子,怕后方的报纸耽误了两位少爷的官途吧?”张君侠特意“官途”两个字缓慢拉长地说,特意要刺激一下田老爷。

高管家连忙跑过了打圆场:“张老总,张老总,你不要走啊,事情还没谈成呢。”

“哼!好像是你家老爷不愿意谈吧。”

“哪有的事,哪有的事,这是误会呀,误会呀。”高管家边说着又来拉张君侠的手,张君侠一把推开他,看着他那嬉皮笑脸的样,张君侠心里感到一阵恶心,碰一下都嫌脏,这个小丑竟然没有做汉奸,着实替日本人可惜了,恐怕在沦陷区都找不到这样的哈巴狗。

张君侠又重新坐回到沙发上,他知道田老爷现在是不愿意他走了,三天来的努力今天肯定能得出个结果了。他开门见山的道:“田老爷子,这原本是常德县政府的事务,按理说不干我们57师的事,可是这几件事不能解决,将会威胁到我军的防御。田老爷这绝对不是危言耸听。戴县长顾及您老人家在官场和江湖的地位,要他出面实在是勉为其难。田老爷,你别管我的军职低微也罢,军衔渺小也罢,反正我到这田家大院来代表的就是57师,就能有权力做主,我来到这里与您商谈,主要是为了常德的百姓,还有虎贲师能更好地抗日。”

“为了抗日?说得好听,你们这是敲竹杠,是仇富,这和匪共的分浮财有什么区别?”田老爷心有不甘地道。

张君侠也毫不示弱:“田老爷,您若觉得您受了委屈,你敢不敢和我一到去县政府或者市中心去,当着各位官员和常德百姓的面,来一次公开的对话,把事情弄清楚。你敢不敢大家有话挑明了说,叫常德百姓来评评理,看看是您有理还是我有理?”

“这……”田老爷涨红了脸,却像是做过什么亏心事一样说不出话来。

张君侠一看到田老爷这个神情,信心增了几分,就单刀直入地说:“田老爷,时间也不早了,我就不兜圈子了,明白的说,我来此目的和昨天来提的条件一样,虽然我第三次登门比前两次提出了新的两项条件,不过这也是尽快要解决的事,我想这也是你一直躲我的原因吧。我们总共要解决三件事:一是为了沅江口船运的事,二是为了那五十万捐款的事,三是为了你们田家在鑫韵公司仓库存的拿笔洋药的事。我们应该尽快把此三件事谈妥。”

“哼,狼进了羊圈,难道还假惺惺地和羊商量吗?”田老爷有些咬牙切齿起来。

“田老爷你莫生气,我先请教你一个问题,常德县城区的人口有多少人?”

“这……不多也不少,抗战前有四万,现在可能多了两三万吧。”

“不错,两年前经过了一场小鬼子闹的瘟疫之后,虽减了不少人*,可这两年来人口也有了回升,特别是鄂西会战之后,湖北的人口也涌向了不少。现在常德人口说不上有十万,但五六万人总是该有的。”

张又继续问:“可我就不解了,为何县政府已公布了疏散令的通告,而四天过去了,这数万人口的常德县总共疏散的人口数还达不到两万人?田老爷,你能给我一个答案么?”

“这……我……我怎么知道?”田老爷的话语中带着些心虚。

“田老爷,你不该不知道,日军现在从北往南推进,常德县是背靠沅江,老百姓撤离最好方向当然是渡过沅江往南逃,那么撤离的条件首先就是渡船,对吧?可这常德南北码头近三百条船,你田府就掌握了三分之二,只有八十余条船是其他人的。田老爷你知不知道疏散令公布的当天,这渡船的船价涨到了多少了吗?”

田老爷听到了船费的事,他脸上显得有些不安,他不敢正视张君侠的眼睛,手不停地抚摸着那拐杖上的“龙头”。

“张君侠话如刀锋般慢慢切入田老爷那颗不安的良心。“就在五天前,常德城里渡一次船的人头船价不过是四十元左右,可是现在,就涨到了九百元的价格。虽说这几年法币的贬值非常厉害,民国二十六年(1936)那会,一百元法币能买一头牛,现在只能买一只鸡,可你渡一次竟然收别人九只鸡的人头价,这也太黑了吧,九百元法币都可以买一只羊羔仔子了。你说说看谁才是真正羊?谁才是真正的狼?你田家的船涨价了,剩下的那几十位船老大敢得罪你吗?船价不也跟着疯涨了么?那么大部分老百姓怎么撤离常德?你田老爷发这笔国难财心安么?如果我把这件事爆料给沅陵区的特派记者们,你说这会不会比两年前孔二小姐的‘飞机门’更轰动啊?”

田老爷心里“咯噔”了一下。

“如果常德只有一万人付得起这些钱,那么田府至少可从中捞一笔九百万的巨额收入啊,这三天,你们田府也赚了不少了吧,我向你要五十万元的捐款,这也不算多吧?”

“可恶。”田老爷暗骂了一声,可是除了骂他还能有什么办法呢,不答应其要求,让这件事登载在报纸上,会引起多么大的轩然大波啊,上个月他的二儿子来信透露一个消息:孔祥熙与美国人走得太近,特别是在云南的陈诚爆发了清君测事件之后,已引起了蒋介石对孔的戒心了。

如果让这件事传到重庆去,指不定那些CC派能搞出什么落井下石的事呢。区区五十万元对田家来说,他是出得起的,但让田老爷没有得到任何利益就拱手让出五十万,他真是心里难平,对,既然钱已捐出,就应该把田家当成抗日功臣,好好的要报纸宣扬一下田家。

“田老爷,这五十万可是作为给六百名执行石门桥机场破坏工作的民夫的工资钱,你捐出这笔钱也不吃亏,就当做是你们田家滥涨船价的封口费吧,我敢保证没有一家报纸会提起这件事。”

“你……”田老爷气得直哆嗦,他本来想希望向张君侠提出捐钱后田府作为正面形象好好叫记者团的人宣扬,没想到听张君侠说话这意思没把你曝光就够给你意思了。

“还有,从明天开始,你们田家渡船九百元的人头价降到原来的四十元以下,怎么样?”

田老爷无言,只能无奈地点了点头。

“等一下,那其他那八十多个船户呢?他们不降价么?”高管家问道。

张君侠向高管家瞥了一眼,嘿嘿一声用一种讽刺的口吻道:“你以为人家像某些人一样安心挨老百姓的骂吗?我早就和其他船户谈妥了,只要你们田府降价到原价,他们就开始免费载客,他们宁愿亏本也不赚常德老百姓的逃命钱,瞧瞧,这才是个中国人的样子,不像有些人生在大后方,干的那事简直不是人事,做起事来比汉奸还汉奸。”

这次田老爷终于忍不住了,怒目圆睁突然跳了起来:“张君侠,你到底要干什么?我对你一忍再忍,我现在已是忍无可忍了。”

“我要你无条件爽快地答应那三件事,一降低渡船价格,二捐出五十万元作为民夫的工资,三捐出那囤积的洋药。第三件事你更是该答应,你心里明白无论是国统区还是日占区,这批西药都是战备物资,任何私人都无权囤积和买卖,常德县谁都知道你田家干走私洋药的贸易,这已是公开的秘密。虽说白捐了这一批药,田府将会蒙受比较大的损失,但你们走私药品也不是一年两年了,你们把西药两头买,这对我方贡献是有的,但对日寇也有资敌之利。”张君侠的语气平淡之中带着一股锐利的寒锋,仿佛这三件事丝毫没有回转的余地。

田老爷听了冷汗都下来了。他知道这走私资敌的罪名一旦做成,那将会给他带来多么大的麻烦。

张君侠叹了一口气:“田老爷,我苦口婆心,连跑了三天,你就为发这点小利,都能躲着不见我,若是当初你能以国事为重,抛弃蝇头小利,我们的关系也不好闹成这样子,你说是不是?”

“好,我捐,我全捐,这下你可满意了吧。”田老爷激动过之后又一屁股坐了下来,显得有些颓靡。

张君侠会心的一笑:“好,这还差不多,田老爷子,我想口说无凭,那就立个字据为证吧。”他立即催促高管家去拿纸笔来,高管家与田老爷一样无可奈何,只好乖乖照办。

写完了两份字据后,张君侠与田老爷分别在纸上签字按手模,张君侠可算是松了一口气。这一天可真不轻松,但好歹也完成了姚主任交代的任务。

注1:重庆鸡鹅巷老板是戴笠,军统坐落在重庆鸡鹅巷53号。

注2:常德细菌战,1941年11月侵华日军731部队对常德发动细菌战,使得常德发生多起病疫,疫情急速,常德城乡无辜死于鼠疫者达万人之多。1996年始,调查了数以万计的人员,最后核定受害者为7643名。

[ 本帖最后由 小剑仙 于 2010-11-3 22:12 编辑 ]
 楼主| 发表于 2010-11-2 19:14 | 显示全部楼层
1943年11月10日
  石门县位于澧水中游,东接澧县、津市,西连慈利,是守护常德的西北方战略枢纽。自南北朝设郡以来已有一千四百多年的历史。开皇九年,隋文帝将这里改郡设县,从此石门归澧州管辖。
  在石门县北郊的一处山峦上,一名身穿戎装的老将军正手持望远镜瞭望着北方。他两鬓斑白,已年过六旬,但举止之间仍不是军人的威武之气。
  老将军沉了一口气,说道:“秋湖啊,昨日敌军已集结到了桐子溪,林家桥一线。我估摸着近日就要进攻石门了,凭着新安至分水岭这20公里的散兵壕能抵挡得了日军?呵呵,从你暂5师进驻石门到现在也不过六天的时间,这再怎样修筑工事也不顶用。”
  那个中年将官苦笑道:“军座,常言说得好,亡羊补牢犹时未晚,临阵磨枪不亮也光,国事如此,我们暂5师也只好尽力而为了。”
  老将军把望眼镜放了下来,又眯着眼眺望着前方,敌军的阵地即在不远之处,闪现着的人影正忙忙碌碌,但此刻的战事却显得异常平静,仿佛一场暴风雨降临的前兆。
  老将军的心事凝重,他虽有心峥嵘却无力挽狂澜之力,感到些无可奈何。他把玩了一下手中那望眼镜。对中年将官道:“不错嘛,德国货。秋湖,这就是传说中你的三宝之一吗?”
  那中年军官笑了一下道:“军座,这都是弟兄们在瞎吹,这算不上宝贝,如果军座喜欢那就拿去好了。”
  “呵呵,秋湖啊秋湖,你说这话可言不由衷啊,73军还有暂5师谁不知道你这传说中的三宝啊,孙夫人送的苏联毛毯,德国顾问斯特涅斯送的望远镜,还有缴获的一把日本官佐的战刀,这三件宝贝对你秋湖来说不都是无价之宝么。”
  “倒也谈不上多宝贝,只是颇具些纪念价值罢了。”
  “我就说嘛,君子不夺人之所爱。来,还你。”说完即把望眼镜递给了那中年军官。
  这名老将军正是第29集团军第73军军长汪之斌。而他所说的“秋湖”,这是暂编第5师彭士量的字号。彭出生湖南浏阳县杨梅村,是个地地道道的湖南人。彭是黄埔军校第四期毕业,二十多年来的戎马生涯历任排长、连长、营长、团长、作战参谋、参谋长、师长。从北伐到抗日,一步一步的从腥风血雨中脱颖而出,而汪之斌,以他的年纪在国民党的军级将官中算资历比较深的了,他做过前清警察,保定军校也是第四期毕业,原先在湖南军阀赵恒惕手下当营长,也是靠摸爬滚打,方才坐了军长之位。
  第73军是属于何健的湘军一脉,但下辖的暂5师却像个另类,1937年夏,那是抗日战争爆发前的几个月,湘西爆发了饥荒,苗民不堪忍受湖南军阀何健的屯防军之压迫,纷纷揭竿而起组成革屯军,现有石维桢的龙潭起义,后有梁元明的岩寨起义,七七事变爆发后,革屯军拉起了“对内倒何,对外抗日”的旗帜,张治中在指挥淞沪会战失利辞职后,被蒋介石任命为湖南省主席,他觉得湘西苗民爱国之心可用,便要省政府减去五成的屯税,把起义军收编为国民革命军开往抗日前线,湘西苗民主要编成两个师,一是湘西传奇人物龙云飞部编程的暂编第6师,二是梁明元所部编成的暂编第5师。暂5师虽然是湖南部队,却是由苗民组成,湘境之内,地贫人穷,常年遭到明清两代和民国地方军阀的压迫,也成就了湘西苗民的不屈反抗,彪悍英勇的精神。汪之斌先前也担任过暂5师的师长,他虽不是苗民却是土家族人,两民族之间颇有亲切感,所以他对这支部队青睐有加。
  汪之斌说:“记得我在两个月前,纪念滨湖区阵亡将士大会曾说‘国土沦丧,是我军的奇耻大辱,若不踏平三岛,何足以慰英灵而谢国人,耻不雪,毋宁死。’如今也是该兑现的时候了,秋湖啊,知道我为什么把指挥部迁到石门北郊的文庙来么?就是要为了和你暂5师同生死共患难。你知道么,在整个滨湖区里,除了74军外,我觉得还是苗民的军队打起仗来最有气势,这不是一个人的个人之间,10集团军的王敬久司令为什么赵季平的暂6师放在暖水街的主阵地?而29集团军的王(瓒绪)司令为什么把你的暂5师调往防守石门?还不是因为这两支队伍能打硬仗嘛。华容反击战,你们暂5师打出了军威,连倭寇都为之胆颤,这石门不是由你守又能由谁守呢。”
  彭士量道:“多谢上峰的抬爱,我们暂5师已经做好准备了,正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小鬼子若范我石门,我六千湘乡子弟定叫他们有来无回。”
  “呵呵,秋湖啊,你勇气可嘉。这般豪气颇有当年的班超之勇啊,我想你当年投笔从戎也是跟他学的吧?”
  “军座,我自小喜欢岳飞,文天祥,班超,小时候我父亲常以他们为榜样教育我,自我参加北伐革命以来,作为一名军人更是要以古人为镜,学习他们严己克律之道。”
  “秋湖,你的豪气我欣赏,可现实是残酷的,镇守石门光我们一个军是不行的,没有44军的援军不行,我军只有三个师还是不能防止日军的正面突破。但如果44军依东往西回援石门,则津市、澧县兵力不足,若不回援,石门则难守,哎!难啊!双方都有难处。”汪之斌说着叹了一口气。
  “军座,饶是如此,44军是个强加军有四个师的兵力,倘若44军放弃滨湖区,把主力部队移向石门到澧县,保持这两地之间的澧水一线,我们两军主力集中起来,可确保石门不失。”
  “秋湖,你太天真了,你以为王(瓒绪)司令真的会用王泽俊的兵力来救援我们么?”
  “怎么不会?今年三月,不是我们冒死去晋家渡来解救过他们么?”
  “知恩未必肯图报,秋湖啊,我们湘军寄于川人所部之下,终究还是亲娘不疼继子啊!”
  彭士量听了汪的话,只能默而不语,他虽见惯了国民党军系之间的门派内斗,但在共同抗日的前提下,失踪保持着以大局为重的核心。对于门户之间的斗争,既不参与也不评论,他哪知道汪之斌现在的心情。近段时间来,汪与29集团军司令王瓒绪的关系并不融洽,先是73军在鄂西会战中损失巨大,修正至今得不到恢复,而29集团军则率先把兵员和武器补充给同样也在鄂西会战中损失巨大的他的嫡系44军。江之斌大为不满曾向第六战区长官部告状,但王仗着自己是第六、第九战区副司令的身份使汪的投诉如石沉大海一般。这次日军来犯,汪之斌指挥部队利用机动灵活的方式在敌后四处游击,还捣毁了日军的一个军火仓库,没想到却受到王瓒绪的批评,说他不顾阵地,擅离职守,汪之斌这次可真的差点被气昏过去。两人之间的矛盾不断加大起来。
  在41年的时候,身为副军长的汪之斌在长沙见到了第九战区少将高参龙云飞,同为湖南人,龙向他吐了一肚子的苦水。抗日时明明说好了是打小日本,可他的暂6师还没打多少仗,他就被提拔到了少将参议,自己也失去了对暂6师的掌握,正所谓明升暗降,权力斗争的这一手也屡见不鲜。龙云飞对他说,现在也不想什么抗日了,只想回凤凰老家垦地去。湘人就有这样的牛脾气,他们当然晓得什么事民族大义,但你若不以诚相待,说再好听的大道理都没用。汪之斌也没有彭士量那样黄埔系固有的对蒋介石的忠诚理念,在他不顺心的时候也曾想过,也许没等战争结束,有一天他就会回家乡勤耕种地,过着像老百姓那样平淡的日子,也总比在这里受气强。
  明天,或许就在在明天,日军就兵临石门了。
  会?还是不会?
  算了,明天的事还是明天在考虑吧。老将军又长吁了一声。
  夜来临,乌云散开,月色正朦胧。
  常德城区关庙街21号,这是一家会馆,院落不大,却有花园、小池、凉亭与假山。常德抗日爱国文艺社就下榻在这里。
  今晚,在大堂内,四十多人,有老有少围坐在一起。长桌上,摆满了饭菜,预备给每个人的小酒杯里都斟满了酒。这一天是文艺社正式解散的日子,喝完了这离别的酒,吃完这最后一顿饭,大家就要各奔东西了。难过,遗憾,惆怅,惋惜,伤感,每个人的心里都是百感交集。
  社长在首座站了起来,率先发表了这次告别感言。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这次来自五湖四海的朋友能志同道合地走在一起,这不能不说是一种缘分,我们社从诞生到今天的解散,一共走过了五百多个日日夜夜,曾经更换过三次社名,我们到过了不少地方,送走了不少老朋友,也吸纳了许多新面孔。磕磕绊绊这一年多来,不容易啊。这次我们要在常德解散了,吃完这顿饭后,大家就各奔前程。说到底我心里多少是有些难过的,是有些遗憾的。大家或许也认为这一次离别就没有机会再见面了,说实话,我反而不怎样认为,难过归难过,但我想这次分离只是我们人生路途上的一个必经转折点罢了,结束了过去,新的一天也即将来临,道路是一直清晰的。我相信我们这些离开家乡的游子总有一天是能返回到故乡的,等到中国真能胜利的那一天,我们再一次聚首也许就会实现。我们要带着希望和信念继续生活下去。只要希望和信念没有被泯灭,我们将来就算遇到再大的困难也势必会克服。”社长端起来酒杯。“来,让我们干杯吧,为我们这苦难深重的民族,还有镇守常德的将士们干一杯,抗日必胜!虎贲万岁!”
  众人纷纷站了起来,端着酒杯齐呼道:“抗日必胜!虎贲万岁!”酒一钦而尽,不少人的眼里泪花盈眶。
  在月光照射下的幽院亭子间,这经常是恋人私会的地方。一个女孩孤零零地站在亭中央。
  “玭祺。”一个男子在背后呼着她的名字。
  “你来了。”她的语气淡淡的,让人似乎感觉到点冷。
  “玭祺。”那男子走进亭中牵住了她的手。“我错了,是我不对,我今天特来向你道歉的。”
  “道歉?哼!算了,你没有又做错什么,又何必向我这个幼稚的,即将送死的傻瓜来道歉呢?”刘玭祺似乎还有一肚子的气。
  “玭祺!”这男子十分痛心地对她道:“就算我当初做错了,你不肯原谅我,没关系,可我真的想求求你,一定要离开常德城,离开这里。”
  “离开这里,跟你走?”她淡淡的反问道。
  “那…最好是这样。”
  “这可不行,我明天就要和婉清姐去战地医院报到去了,怎么能和你走呢?”
  “玭祺,你怎么那么固执啊,我是做错了,当时我是不该反应那么强硬,说了一些不适当的话;可你无论如何也别要和我赌气,你真的不能留在常德。”
  “够了,如果你约我只是为了跟我说这些,那就趁早闭嘴好了,我去当护士是已经深思熟虑好了的,用不着你多事。”
  男子有些着急,声音突然拔高了起来:“人家吴婉清的丈夫是个军人,她可以留着不走;可你,可你究竟为了什么要留在这?你只是个女人,大后方更需要你这样的有文化的年轻人,难道你就不希望和我一起走么?以后我们好好地过日子,你别忘了,你是我的恋人啊!”
  刘玭祺嗔道:“你喊那么大声干什么?我告诉你,我和你已经分手了,没任何关系了。”
  “什……什么?”那男子突然蒙了,好像没有听清楚刘玭祺说的话。
  “我说,我们已经分手了!不再是恋人了!”刘也提高了声调说道,想让她的前男友挺清楚。
  恋人,四天前也许是,但现在不是了,刘玭祺已经摊牌了。这足以让那个男子的身体从头顶凉到脚跟。
  “不……不……玭祺,不是这样的……你骗我的,你骗我的,对不对?”男子的声音发颤着,断断续续。
  “我的心已不在你这了,我和婉清姐一样,爱上了一个军人,我不愿走,就是为了留在这与他同生共死。我们完了,再见吧,不,是永不再见。”刘玭祺说完,双手一推开了发愣的他,闪出个间隙,跑出了亭子,向回廊德一端跑去。
  “玭祺!”男子在在背后这一呼听起来让人感到心碎和绝望。
  离开他吧,离开他吧。她心中有个声音一直对她说。她假装不再留恋,一去不回,可止不住的泪水却在女孩眼里打转,流出面颊,落在心底这都是泪。她还是爱她的,直到说分手的那一刻还是爱他的,可她没意识去想,情丝就这样被她无情地斩断了,她知道若想留下来,就要放弃这段感情,她要学会舍得,放弃人生中最宝贵的爱情,也许若干年之后她会后悔,到她白发苍苍的时候,她会时常想念他,但此刻的她已迈出了这一步,也不再多想了。
  回到房间,她扑到在床上哭泣着……
  噫!女孩的泪总是会让男人怜爱!
 楼主| 发表于 2010-11-3 17:27 | 显示全部楼层
天已暮色,细雨霏霏,似乎是天气降寒的前兆,沅江之水绿波荡漾,岸边有四个穿着油布雨衣的军人,他们是负责常德城外巡查的官兵。一阵冷风吹来,寒气袭人,二等兵余天不禁打了个喷嚏,恰似牙缝蹦出一道霹雳,连旁边的同伴都吓了一跳。连长冯葆华回了一下头,问他:“怎么样,你没事吧?”

“没事。就是感到有点凉了。”他抹了抹鼻孔流出的清涕道。

“等回到了城里,你洗个热水澡就能去寒了。”冯葆华笑着说。

“连长,我们什么时候回城啊?”另一名二等兵王雪松问道。

“怎么饿了吧?我们还得巡查半个小时呢。”

“连长,这几天天气都在转冷,这小日本怎么还没打过来?他们该不是要等到下雪天才来吧?”王雪松又继续问。

“哎呀,你这个乌鸦嘴,好像巴不得日本人就来打常德似的。”一个胖胖的士兵数落了他两句,那个胖士兵名叫胡毅,是冯葆华连中的一个上等兵。

“我哪有这个意思?我就是希望他们别在下雪的时候来嘛。”王雪松反驳道。

“日本人打不打来,那是长官该操心的事,我们先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再说。”冯葆华说着,掏出一小手电筒来,前面泥泞的道路已昏暗得让人看不清。

四人又边走边聊,一直沿着江边沿线从东到西的方向巡查着。

当他们来到一片杂草地的时候,冯葆华先停下了脚步,回头朝跟随他的三个士兵挥了挥手,说:“好了,不必往前了,前面已是雷区,我们现在也该回城去,填一下肚子了。”

“嘿,总算可以回去,吃顿热饭,好好地休息了。”王雪松伸了一下胳膊,有点如释重负的感觉。

胖子胡毅笑嘻嘻的对他道:“你吃得再多,也没我长得结实。”

“你那叫结实?那叫肥油……”

“呵呵”,余天在旁边看着,胡毅与王雪松斗嘴那在连里也是一道好看的风景。

突然“咯吱”一声,余天只听到不远处的大树下发出一个类似树枝折断的声音,一转头望去,似乎看到大树背后有一个黑影。

“谁?”冯葆华已叫出声来,他用手电筒一照,一个人形背影在一棵大树后晃了一晃,踩着地上的树叶沙沙作响。

“不好,他逃了,快追!”冯葆华一声令下,三名士兵急忙朝那个人影逃走的方向追去。

“站住,快站住,不站住我就开枪了!”冯葆华掏出别在腰间的,朝着天一扣扳机,砰的一声子弹划破夜空,他在鸣枪示警。
那个人影一听到枪声,心里一阵发慌,脚下的步伐就犹豫一下停住了,就在他反应过来要拔腿继续跑的那一刹那,他被余天扑倒在地。

“抓到了!抓到了!”王雪松大呼起来。

“妈的,要你再跑。”胡毅不客气的揍了那人两拳。

三人一齐把那人押到了树荫下,接受冯葆华的盘问。

只见那人穿着黑色中山装,眉清目秀的样子,看上去像个学生。他神色紧张,目光游移,在冯葆华面前显得如此怯生。

“你是谁?是干什么的?”冯葆华盯着他,语气凝重地问道。

那人低着头沉默着。

胡毅在他脑后一拍道:“我们长官问你话呢。”

那人后脑勺挨了一下,呼疼之后,这才慢吞吞地回答道:“我……我是一个学生,来……来常德,走亲戚的。”

冯葆华见他吞吞吐吐,目光不敢直视,心中有数。又接着问:“你从哪里来?什么时候来的?”

“从……益阳来。刚,刚才到常德。”

“常德城都要疏散了,只许出不许进,你不知道么。”

“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的。”

冯葆华嘿嘿一声笑道:“胡说八道,走亲戚不带包袱行李么?说什么从益阳来,自己却操着江西口音。来人,给我搜。”

那人听了连忙挣扎道:“长官,不能啊,不能啊。你们,你们要干什么?”

王雪松和胡毅按住了他的挣扎,余天从他身上搜出了一本黑色笔记薄来。

冯葆华接过那笔记薄,打开一看,不禁大吃一惊,上面画着简略的常德大小西门和北郊的一带的防御工事布防图,里面记着一些阿拉伯数字,还夹杂着一些罗马字母,是什么意思,冯葆华就看不懂了。好家伙,他可是个间谍啊,这次可算抓了一条大鱼。冯葆华心想。

“我问你这是什么?这是什么?”冯葆华拿着这本小薄子,在那人面前晃了晃。语气严厉地问道。

那人对此一声不吭,只是表情有些颓靡。

冯葆华又再问了几下,那人干脆双目紧闭,装出个充耳不闻的样子。

好啊,你以为不说我就拿你没办法了吗?

“狗汉奸,他不说话就让他多吃点苦头。”冯葆华命令道。

余天等三人早就按耐不住了,啪的一声,余天抡出一个耳光打在那人脸上,胡毅又在他屁股后面踹了一脚,把他踢到在地。王雪松比他们俩来也够狠,直接抡起枪托就往那人身上招呼着。没过两下子,那人就受不住了,哭爹叫娘般的求饶起来。

“长官,别打了,别打了,饶了我吧,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干这事了,我再也不干了。”

“呸!看上去细皮嫩肉的,竟然是一条汉奸狗。”王雪松淬了他一口唾沫。

冯葆华立即示意三人不可再对他动粗。

冯葆扶那人站了起来,对他道:“你应该知道这不是光彩的事,也应该知道彼此对间谍是怎么严肃处理的,你想要活命,就该对我说实话。”

“是,是。”经过了一场暴揍之后,他哪还敢说假话。

冯葆华:“我先问你,你叫什么名字?哪地方的人?”

“我…我叫傅友真,江西南昌人。”

“你来常德主要目的是干什么?”

“我来常德的任务是为了收集国军在这里的防御工事的情报。”

“是谁派你来的?你为什么要替他们卖命?”

“是日本人,其实我也没想过会这样,我只想找一份工作想养家糊口,听说南昌一个隆田贸易的日本公司招职员,我就跟着去了,面试成功后,他们反而把我带到华容来,说参加什么培训班后就可以工作了,后来我才知道,他们是想把我发展成为他们的间谍,我本来也不想干的,可他们威胁说我不干就抓我去日本当劳工,我想这一去肯定是九死一生啊,不干也得干了。他们还说如果我要逃走,就把我全家以破坏和平罪论处,长官我这也是没得办法的呀。

“你为什么找工作偏偏要去这个日资公司去应聘?”

“长官,说句良心话,我也是中国人,我何尝不恨日本人呢,但打仗归打仗,老百姓也要有自己的生活,我们家人口多,弟弟妹妹年幼,父母亲不能干体力活,我应该找一些薪职较高的工作,才能让我全家过得好些,长官你说对不对?当然,即使我家再难我是不会主动去做汉奸这样的勾当的,但我真的是被他们骗的,我被他们骗上了船,船已开了,就算想下岸已经由不得我了。”

冯葆华听到这,也不禁心酸地叹了一口气,这事摊到谁头上,谁都要倒霉。他亲自拍了拍傅友真身上的泥土,又抹了抹他嘴角的血迹,并把自己的雨衣脱了下来披在他的身上。这一系列的举动都让傅友真心里感到一丝温暖。

冯葆华:“你能否将功折罪,就要看你以后的表现了。”

傅友真:“是,是,长官。”

接下来冯葆华又继续问道:

“你几时来的常德?”

“十月下旬,你们57师还进城的一周前。”

“你住在哪儿?”

“汉寿街66号。”

“你肯定还有同伴的,对吧,这本笔记薄要交给谁?”

“长官料得没错,我们(间谍)小组一共有四个人,三男一女。我每隔两天就会和他们见面,把收集来的情报交给他们。”

“他们?他们分别叫什么名?住在哪里?”冯葆华心中一喜,双眼凝视,感到有重大发现。

“我们小组一共四个人,其中一个女的,二十多岁像个女学生,她的名字叫廖文婕,但我不知道是真名还是假名。还有一个男的叫聂老板,是个商人打扮,是个留中分头的胖子。四十岁左右的年纪。他是我们小组的头,具体任务都是由他安排。还有一个高个头,长得壮实,他是聂老板的保镖,不知道叫什么名,除了聂老板,他与我们从来不说话。我们是分开住的,我的住址他们知道,但他们的住址我却不知道,每次都是廖文婕和聂老板来联络我。”

冯葆华听后,低吟了一下,又问道:“那其他三人的任务是什么,你知道吗?”

傅友真:“按纪律我们是彼此不过问的,聂老板是小组的负责人,我和廖文婕只是按他布置的任务去做,他的保镖应该是保护他的,可能也是来监视我们的,如果谁有异心,就会被铲除。他们有什么任务我不太清楚,不过我与廖文婕接触得比较多,她的性子活泼,秘密总是透风的,我倒是知道她的一些情况。”

“好,快说。”冯葆华的表情有些兴奋起来。

“她,她曾对我说,她已收买了57师师部里的一名厨子,据说还挺成功。”

“什么?”冯葆华一听,突然感到事情关系重大,为什么要收买一厨子呢?按理说收集情报目标应该是师部里级别较高军职的人,为什么偏偏是一个地位低微,连士兵都称不上的厨子呢?他细细一想,心中一个不详的念头闪过,不好,这样做不是搞暗杀就是搞投毒。看来得尽快回去。

冯葆华对傅友真道:“我要带你去一个地方,你要把刚才说的那些话,一字不漏复述给另一个长官听,而且他问什么,你就老实的回答什么,你听明白了么?”

“好,好,只要宽大我这一条命,我一定坦白。”

冯葆华命令余天等人一起押着傅友真赶回了常德。这时的雨渐渐加大起来。
 楼主| 发表于 2010-11-3 17:30 | 显示全部楼层
夜晚,十一点,常德的天空已不再下雨。

位于常德城区以西的兴街口中央银行乃是57师师部的所在地(现今常德武陵大道附近)。是当时常德城内为数不多的钢筋混凝土建筑,把师部选择在这里也是因为这里能经得起日军榴弹炮的轰击。

在中央银行内后头的一家小院里站着几名荷枪实弹的士兵正在周围警戒,一间屋内的油灯闪现着的光幕中映衬着几个人影在屋内翻箱倒柜。几名官兵在院子内寒暄着,其中有171团2营2连连长冯葆华,还有师部警卫连连长罗富明,副连长黄一涛。57师的警卫连共140余人,不仅要与常德县警察局的警察大队共同负责常德城区的治安,同时也担负着宪兵和反奸的职责。此时罗富明抽着一支烟在院里焦急地等待,来回不停地踱步……

罗富明之所以显得焦急不安是因为今天晚上冯葆华仔城外巡查之时,抓到一个叫傅友真的间谍,那个间谍供认出的一名同伙竟然涉及到57师师部的一个厨子,经调查确认这个厨子名叫陶尚,与罗富明一样是广东梅县人,虽年过半百,却有烧的一拿手的粤菜的功夫,罗富明看在他是同乡的份上于是就托关系把他拉到了师部的炊事班,给57师师部的军官们做饭,现在陶尚牵扯到了一起间谍案,在冯葆华向罗富明通报之后,罗感到既震惊有愤怒。于是命令警卫连把陶尚显看押起来,然后派人去搜查陶尚所住的房间。

过了一会儿,屋内的数名士兵几乎同时齐呼起来。

“连长,找到了,我们找到了!”

听到屋里的叫声,罗富明已忍耐不住,把烟蒂往地下一扔,第一个飞快地闪进了屋内,院内的几名官兵也随后跟了进来。一名负责搜查的士兵呈给他一小袋纸包,纸包绽开的中间装着浅黄色的粉末,像糖精一样的颗粒状。

“这是什么东西?”罗富明刚想凑上去嗅一嗅。

“且慢,连长,这很可能是氰化物,这种毒很厉害的,不能吃,不能碰,也不能吸入到鼻子里,是工业中的剧毒物质。”一名戴眼镜的军官提醒他道。他正是警卫连的副连长黄一涛。

罗富明听了黄一涛的话一怔,赶忙把纸包封好,又向那个士兵问道:“你们在哪搜出这东西的?”

那士兵向罗富明陈述着经过:“在靠床里边的墙壁中,弟兄在翻查床底时,我看到地上积了一层掉落的石灰,我就猜想墙里也许有一块砖是松动的,所以我们就仔细在墙上摸索,终于发现了那块砖,我拿开那砖头后才看见这袋纸包就藏在墙里的夹缝中。”

“陶尚这个混蛋,果然真藏着毒药啊。”罗富明气呼呼的骂了两句。

他转身对冯葆华道:“冯兄,我忘了问,那个傅友真可见过陶尚,能否叫他们来对质?”

冯葆华道:“没有,他只是听那个叫廖文婕的女人的转述。”

“就算没有人指正,我搜出了这件物证,看他怎么说,我现在就去审这个反骨仔。”罗富明有些急不可耐。

黄一涛则提醒道:“连长,我看要不要事先把这纸包送去军医处做个化验,证据确凿之后,再……”

“海臣(黄一涛的字),不用了,打蛇就要打七寸,现在非常时期,务必要快速破此案,万一等到天一亮,很可能会发生变故。”

王海臣思索了一下,说道:“好吧,我们先去审陶尚。”

冯葆华对罗富明道:“罗连长,你们的行动我看我就不便参与了,我也该回驻地去了。”

罗富明笑道:“冯兄,这件事我还得第一个感谢你呢,要不是你现抓住第一个奸细,我们警卫连又怎能顺藤摸瓜。”

“罗连长,我还有个要求,不知你能否答应?”

“什么要求,冯兄尽管说。”

“就是对那个傅友真,罗连长能不能饶他不死,行么?我知道战争中的规矩,抓住敌方间谍特工是可以直接毙命的,可傅友真是被骗的,他也是被鬼子逼上了绝路,他也是个受害者,他还年轻,这样死了太不值得。”

“呵呵,我还当什么事呢,冯兄,你放心好了,我看那个姓傅的也挺老实的,我也没想杀他,他只是误入了歧途,好在坦白如实,这也算是悔过自新了。不过这生杀大权是在掌握咱们师长手里,我会尽力向余师长求情请他网开一面的。”

“那就有劳罗连长了。”

“哎,都是自家兄弟,有什么好客气。”

当冯葆华告辞,背影消失在夜幕里时,罗富明不觉的叹了一口气,冯葆华心地善良,怀有菩萨心肠的慈悲,吴婉清挑的这个丈夫真是没挑错。而自己的好友张君侠虽不比冯葆华差,但就是缺少了这点缘分。一对璧人之间从相识,相交,到相爱,若是要走在一起还真得靠这缘分。缘,这东西,原本就是妙不可言的。

“啪嗒”一声,禁闭室的门被踢开,罗富明进来的满腔怒火,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能感受得出来。陶尚此时正坐在长凳上,双腿瑟瑟发抖,两眼不敢正视罗富明愤怒的目光。

罗富明把那墙缝中搜出的纸包往桌上一扔,陶尚看到后立即大惊失色,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地,嚎啕大哭起来。这明摆着事情已经十分明了。

罗富明大吼一声:“丢你老姆!这一下你没话说了吧!你不承认也不行了!”说着一脚就朝陶尚身上踹过去。黄一涛赶紧上去拦住了他,劝他息怒,不要动手。可是再怎么样都不能平息罗富明对陶尚的愤怒,因为陶尚能进57师的师部里当厨子恰恰是罗富明的为他走动的关系。余程万是个广东人好吃粤菜,罗富明当时就推荐了陶尚去,没想到余程万对陶尚的手艺十分赞不绝口,就把他留下来当一名厨子,现在想想陶尚出了这种事,他自己多少也有点责任,他低估了这位同乡的人品。

“你说,你说啊,你不想想,你只是一个厨子,都四十好几了,你有什么能耐能让个二十出头的学生妹来喜欢你?”罗富明厉声质问道。

陶尚痛哭流涕:“我对不起你,罗连长,我更对不起弟兄们,她……她说要跟我好,我就糊里糊涂地答应了。”

“哦,是了,那个衰妹跟你睡了一觉,你就魂都被勾走了,色迷心窍答应这种丧尽天良的事?你这个契弟,猪狗不如的东西,你藏这毒物干什么?你想毒死谁?”

陶尚哭着说:“她知道我是专给各位长官做饭的,就叫我把这包东西投进饭里或酒里,说事成之后,她和我就远走高飞,她舅舅是再南京政府内做大官的,将来给我安排个工作,不愁没有前途,当时我被爱情冲昏了头脑就发傻答应了,但后来想想余师长常夸我做饭做得好,我又想到大家平时对我的好处,我就不忍下起这个狠心来……”

“我切,你也配谈爱情?你在老家也有老婆孩子,你和那衰妹风流快活时想过他们没有?我看你就是想讨个重庆夫人*也不掂量掂量你这个人,你没权没钱,长得就像人家的爹,还谈什么爱情,她是利用你,用美人计来套你呢,她跟你有什么感情?你小子喝下去她给你的迷魂汤,又嫌在57师当火头军没出息,所以你就她的许诺动心了吧?”

“是,我开始是对她有点动心,但后来想到兄弟们,大家相处得不错,我又舍不得下手了,就把这事拖了下来。这都是我的错,我的错,把我枪毙十回都不冤枉。”陶尚一边哭着,一边自煽耳光。

“你小子还算有点良心,那女人叫什么名字住哪里?她的同伙呢?快快如实招来。”

“我……我只知道她叫廖文婕,她说她是长沙师中的女学生,逃难逃到常德来的,她现在住在沅清街23号的一个出租屋内,她和她舅舅住在一起。”

“她舅舅也来了?”

“是,是的。”

“哼,她舅舅若真是南京的大官,还用得着亲自来常德干这种见不得光的勾当?”罗富明嘲笑陶尚有多么地愚蠢。

审讯完毕后,罗富明与黄一涛商讨了一下案情,傅友真的口供基本与陶尚的口供对得上号,证明二人所说的可信度相当高。从间谍小组的表现来看,他们并非是受过很专业训练的间谍,多半是参加了日本特务机关半年或几个月的训练班就开始出来做事了。尽管如此,他们的危害性依然很大,特别是他们用美人计收买厨子下毒的行为,是明显的。1938年的时候,在武汉第55师柳际明的一个团就出现过一桩悬案,日军派出来的奸细混入了团部,把毒药放到了香槟酒里,不凑巧的是一名卫兵正好嘴馋,溜到厨房去偷酒喝酒,变成了替死鬼,如果再晚一两天,等到军官聚会时再打开香槟酒,那后果不堪设想。此案由武汉警备司令郭忏亲自来督办,厨师,伙夫,打杂的都抓了个遍,该用的刑都用了,可直到现在都未破案。

二人一致认为:奸细不除,常德城将永无宁日。最好是在今晚在沅清街23号周围设点监视,等到第二天一早,便可将这个间谍小组一网打尽。

注:重庆夫人乃抗日战争时民众对后方的国民党**官僚包的**的一种戏称,抗战前的原配叫南京夫人,抗日时后方娶的老婆叫重庆夫人,而抗战胜利后接收娶的老婆叫上海夫人。三种称呼大多都指**,含贬义。
 楼主| 发表于 2010-11-3 17:35 | 显示全部楼层
翌日,拂晓。

常德城区的大小街巷共169条,总长一共三万多米。沅清街是民国以后才出现的新街,当年冯玉祥驻兵常德时也修过不少道路,沅清街是其中的一条。沅清街23号这户人家姓唐,虽然宅院不是很大,但红漆涂装的木式阁楼从外表上看足以表明这一家在城里的确够有地位和富足。常德的建筑对于外地人而言会觉得比较奇特,顶层不设天花板,直接就能看见铺在梁椽架上的屋瓦,也不必担心这样的房子会漏雨。家里的家具和装饰大都以竹为材料,颇有特色。在广东,天气炎热,以竹子为材的家具并不少见,来到这里的罗富明并不感到奇怪。但对于来自山西的黄一涛来说,他不禁为湖南人的竹编手艺感到惊奇。尤其是那茶几上的竹篦编成的茶杯,以编织的手法制成这样精巧的小杯却是他不曾见过的。给杯身涂上漆料,再包上一层皮纸,便可滴水不漏。在杯子包裹的皮纸外画上美丽的图画,这样一件工艺品就诞生了。黄一涛饶有兴趣地端起那茶杯欣赏着。

罗富明见黄一涛把玩着那件茶杯,也有兴趣凑了过来。

“海臣,怎么样,这东西不错吧?”

“这……我以前确实没见过,真的很漂亮又精致。”

“我告诉你,你可别小看这门手艺,关键时候可有大用处。”

“怎么说?”

“你知道飞虎队吧?”

“知道啊,美国志愿援华飞行队,在天上打小鬼子,可厉害了。”

“你知道么,他们飞机上的加挂的副油箱就是用湖南人的竹篦做的。”

“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一般P-40*的副油箱是用铝制,可咱们中国虽然矿藏丰富也不缺铝,但工业水平却差,满足不了人家的需要,前些年空军是防御,这副油箱可有可无,现在不一样了,空军牛了,航程远了,滞留天上的时间也长了,这副油箱的损耗可就大了,你看别人美国佬打一次空战要扔掉多少副油箱,但这副油箱都是铝制的,我们哪耗得起啊。嘿嘿,还是湖南人有办法,想到用竹篦来做,你还别说,这竹编的啊涂上了漆油,晒干后就能用,这还真不漏油呢。”

“哎!”黄一涛笑了一下:“听连长这么一说,还真有意思呢。”

“现在常德城都快空了,好像没有人做生意了,你若真喜欢,想把它揣进怀里,我就当什么都看不到。”

“那…那不成偷了?就算连长默许,我也不能这么干的,余师长说了要动百姓家的一草一物,那得军法从事的。”

“呵呵,海臣啊,我和你开玩笑来着呢。”

这时两名便衣装的警卫连士兵领着一个姑娘从帘子后面走了进来。

当罗富明和黄一涛看到眼前的沅清街23号唐家的“主人”时,两人眼前顿时一亮,怎么也不敢相信,所谓“主人”竟是站在他们眼前的是一个十八九岁穿着苗族服饰的小姑娘。缠在头上包头帕下有一粉嫩的脸,挂着一双深沉似水的眸子,她年纪不大,那秋水似地眼眸似乎带着某种哀愁,蓝色的大襟短衣和黑色的百褶裙承托出她那优美婀娜的身姿。也许这是她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军官,可以看出她的举止显得有些怯生生。

一名便衣上前对罗黄二人解释着:唐家已于两天前撤离常德,这位少女名叫铭杏,苗族人,是唐家的佣人,留下来是替主人看守宅子的。

了解到情况后,罗富明就上前问话。

罗富明:“姑娘,你怎么不离开常德啊?”

铭杏:“我是替唐老爷留下看房子的,唐老爷说只要我能留下来帮他看宅子,那我家欠他的钱就抵消了。我也能赚一笔嫁妆钱。”

罗富明叹了一口气道:“姑娘,我看你是赚钱不要命了,日本人可能马上打进常德来了,无论如何老百姓都得撤离,这是军令,你老爷给你交代的不顶用。”

铭杏听了罗富明的话,不知怎样回答,只好支吾的说:“我……我,我是自愿留下的,不干别人的事,再,再说了日本人未必会打常德,上一次就是……”

罗富明摆了摆手道:“好了,咱们不说这事了,你说说那三名租客的情况吧,他们什么时候来的?具体情况怎么样?”

“应该差不多半个月了,是上个月二十几号,他们有两男一女,女的姓廖,听说是长沙来的学生,模样挺漂亮的,也爱说话,东家叫她廖小姐。还有一个胖胖的男人是廖小姐的舅舅,姓聂,样子挺和气的。还有一个长得比较高,也比较壮实,他从不与人说话,我也不知道他叫什么,他的模样和举止,怎么说呢,给人感觉不舒服,我觉得他不像好人。”

“不舒服?这个怎么说?”

“我也说不清,反正是让人感到渗得慌的那种感觉。”

“他们的作息时间如何?”

“他们每天早上都会一同出门,晚上才回来,经常早出晚归的,但这是我个人的感觉,我毕竟不是每天都特意盯着他们,也许我也有说的不对的地方。”

罗富明心道:这姑娘的心眼还挺谨慎,不过她如果说的是真的话,他们三人倒符合间谍活动的规律。

“好了,我知道了,我可以告诉姑娘,他们三个人都是大坏蛋,不知道铭杏姑娘能否帮助我们抓捕他们?”

“我?我一个小女子,能做什么?”

“找个借口,引他们开门。”罗富明打了一个手势道。

一个小时后,罗富明,黄一涛,铭杏,还有几名参与抓捕行动的便衣,一共九个人蹑手蹑脚顺着楼梯一个接着一个慢慢地登上了阁楼,他们尽量把脚步放轻,做到不发出任何声响。

一道房门的两旁,几名便衣持着已准备好了,铭杏来到门的正中央,罗富明打了一个手势示意她可以敲门。

铭杏深吸了一口气,尽量不让自己感到紧张。

“咚,咚,咚”铭杏连着敲了几下门,在沉静片刻之后,屋里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

“是谁啊?”

“是我,廖小姐,我是铭杏啊,今天我找你商量点事,请您开开门。”

“哦,知道了,你先别急,我这就来。”

在门外埋伏的人,几乎每一个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罗富明攥着一把左轮,死死地盯着门口。他的那把心爱的袖珍勃朗宁一天前已被他的好友张君侠借去。

接下来却是没有任何人来看门的迹象,他们等到的却是沉静。

“怎么会?”

罗富明心里突然焦急起来,他连忙给铭杏再打一个手势,示意她继续敲门。

“咚,咚”

“廖小姐,廖小姐,你开开门啊!”铭杏敲着门又呼了几声,但接下来依然是没有半点动静,仿佛里面的人都凭空消失了一般。

忽然,罗富明隐约听到屋里传来有人嘀咕的声音,接着又好像听到屋内传出了金属拉扣的轻微响声,罗富明心中一凛,出于职业的敏感,这种响声听起来是多么地熟悉啊。他来不及多想了,他立刻跑上前去。铭杏对罗富明这个突然举动“咦”了一下,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她已被罗富明抱住扑倒在地,就在两人倒地的同时,那道房门中央“砰”的一声,爆出了一个小洞,一小撮木屑飞散,接着“砰砰砰”枪声响起了一片,一个又一个小洞在门上,墙上爆开,俨如绽放的小花。黄一涛与其他的便衣都低着头,蜷缩着身子,敌人在里屋开枪乱射,守在门口的便衣们也无法进门抓捕。“唔!”铭杏又要惊呼,嘴刚一张即被罗富明那只大掌给堵上了。子弹从屋里毫无目标的盲目射出,穿过薄薄的木板,在他俩身体上方呼啸而过,铭杏抽泣地挣扎着想要爬起来,罗富明赶忙把她按在地上,在耳畔小声道:“你不要命了?快趴下啊!”铭杏似乎没有听懂的样子,哭着继续挣扎着要起身,罗富明干脆把她死死抱在怀里,任凭她怎样挣扎都丝毫不松手。罗富明感觉到这小姑娘是不是被吓傻了,可能任何人经历这场面都会被吓傻的。

敌人用是毛瑟M1932,这种枪对于中国军队来说再熟悉不过了,罗富明心想,装的是十发以上的长条弹匣,至少有四把枪在射击,很可能其中一个是一人双枪,如果把毛瑟M1932横握起来不断地射击,那威力和射速也可以和一把冲锋枪相媲美。

枪响了一阵,就停了下来。罗富明想到他们要换弹匣了,最好趁现在。“大熊,上!”罗富明大喊一声,大熊是警卫连里长得最高的,也是最有蛮力的,能吃苦,不怕死,他是罗富明最器重的一个手下。大熊仗着蛮劲连撞了两下,房门晃荡着,却没被撞开,只听到房内传来一个女人尖叫声,接着又响起几声枪响,屋外的众人又赶紧蹲下……

“糟了!这样下去可不行!”罗富明向黄一涛叫道。黄一涛立即叫两个虎背熊腰的便衣过来与大熊一起又撞又踹,门闩才被撞断。黄一涛,大熊以及五个便装士兵一涌而入。


注:即“战鹰”(Warhawk),美国寇蒂斯系列战斗机的一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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