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的故事

小叫花

江湖，什么是江湖？
    整日窝在客栈，听的最多的词就是“江湖”，有时我会忍不住去问客人江湖到底是什么，有人说那是极乐天堂，有人说那是阿鼻地狱，也有人不耐烦的撵我走，久而久之，江湖在我心目中便成了一个神秘的所在。
    但在客栈我们见的最多的，却都是真正的江湖人。有的江湖人出手阔绰，一掷千金，可能只为博怀里的美人一笑。也有的江湖人穷困潦倒，被仇家追来追去东躲西藏。有时值夜的时候，我看见官差从楼上绑下犯案的江湖人，他们有的很愤怒，有的很淡然，还有的疯疯癫癫开怀大笑，官差们懒得管这些，只要应付完差事，就能回去继续牌局、饭局，回家搂着婆娘睡大觉，相比形形色色的江湖人，官差们要无趣的多了。
    有时官府里来人住店，老板掌柜的都会亲自去迎接，那些混进官府的，算是江湖中的上层人士，还有个别混的好的，进京当差，自然又是人上之人，平时喜欢吓唬老百姓的官差们也要乖乖的前来护驾。这都是命，掌柜的这样总结。
    我们悦来客栈家大业大，钱庄、客栈、绸缎庄、当铺遍布天下，听掌柜的说，大东家以前做过知府，还跟巡抚大人是莫逆之交，能进悦来客栈，也算是你们的造化，好好干，兴许运气好能许个好人家。
    可江湖的诱惑实在太大，不时的有人跑出去闯荡，掌柜的从不阻拦，再招人就是了。刚来的时候，掌柜的觉得我样子太傻，怕伺候不好客人，所幸识得几个字，就让我去柜台上管账。每天我看的最多的除了算盘和账本，就是悦来的这些闺女们。记得第一个走的是春花，生在大富之家的春花一向心高气傲，受不了客人的刁难一怒之下甩手不干了。接着是小苏，公认的悦来第一美女，这里的花魁，和玲珑布庄的少东家私奔了。我见过那少东家，十分俊俏的公子哥，他第一次来的时候，不少悦来的美女向他眉来眼去，可他却只对美艳动人的小苏一见钟情。小苏走后，客栈的生意逊色不少，以前那些特意来看她的客人们纷纷摇头叹气，对那幸运的少东家是羡慕嫉妒恨。
    也不记得是哪天了，那个船王欧阳家的二公子走进悦来，玉树临风，服饰华丽，一派洒脱，从那之后，小雅的魂就跟着那华服一起飞了。小雅天生丽质，虽然不像小苏那么惊为天人，但面若桃花俏丽活泼，自有另一种风情，我暗暗算过，上前来跟她搭讪的客人，比小苏还多了不少，因为娇憨可爱的小雅更亲民么，我搞不懂。
    某个清晨，大家发现欧阳二公子走了，跟他一起不见的，还有小雅。
    一夜回到解放前呀，掌柜的叹气。我不知道什么叫解放，但小雅走后确实很无聊，整日的便是上班下班，再也没人来讨好卖乖，也没人贿赂我来打听她们几时有空了。晴朗的午后，只剩我一人在屋檐上看鸽子飞来飞去，连个说话的也没有。
    大家平时聊天，无非也是些江湖新闻、服饰水粉、邻里八卦。客栈里有订的《每日江湖》，写的全是官方新闻，不是“户部调控房价成效显著”，就是“某大娘拾金不昧千里归还失主”，实在没能写的了救登几个“京口学子捐献骨髓挽救徽州农妇”的劳什子，大家知道他们办报也不容易，每篇稿子经过官府层层审查，连广告都要符合朝廷气象，真难为他们编这些歌功颂德的垃圾。
    相比之下，民间的小报就有趣多了，比如“草上飞为我中土争光大败西域高手”，“江浙村民进京告御状扳倒县太爷”这些可读性高的多，个别口味重的可以去看黑市的八卦小报，“头牌舞姬产下东家私生子”，“太子爷和著名伶人旧情复燃”这些麻辣的文字包你过瘾。
    和我们一起进店的小武非常向往外面那绚丽神秘的江湖，一直想去试试，掌柜的开始不放人，后来拗不过，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再过问了。
    在悦来就比江湖安全吗，也不见得，碰到脾气不好的江湖人，一语不合就能拔刀相向，跑单的也不是没有，东家是出了名的吝啬鬼，夜里都不给点蜡烛，冬天到了点就把炉火灭了，万事省钱第一。对手下人东家一向是能克扣就克扣，受不了随时可以走，剩下的人继续做事，所以悦来一直在走人和招人间运转。
    说起来也都是朝廷所赐，新的劳动律颁布，所有用工店铺一律要和下人签署卖身契，不得随意辞退下人，否则按律赔偿损失，但下人如果受不了要走人，店铺不得阻拦，同时，节假日用工要付三倍薪水。这出发点是要保护天下万万劳力，本无可厚非，但中土一向是少数决定多数的，既然辞退不了，就想办法让你自己走人吧，于是各家店铺想着法扣工钱。既然节假日要发你三倍工资，就一个人干三个人的活吧。反正，是不会让底下人占便宜的。要说这断子绝孙的主意是谁先发明的呢，是琉球岛，一个本来鸟不拉屎的海岛，前朝在那里设府，经过一百多年经营，海外与西域、东瀛、高丽的交易越来越多，琉球逐渐富庶，生意开始做到中土了，因为开埠早，琉球早就颁布了用工律，这些法子也是那里的掌柜们跟东瀛的商贾学来的，但东瀛人该给的工钱都会给，不似琉球的商人这般，肆意克扣，国人压榨国人居然甚于外夷，难怪天朝百姓近年的幸福感直线下降了。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