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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jinyong.ylib.com.tw/snowtalk/show.asp?no=34660&ch=genuine
作者：冰雪儿
(当地斑竹改作者的标题，现恢复原貌)
大約《倚天屠龍記》尚在連載時，便有了趙周之爭。親趙派和親周派臉紅脖子粗地掐了幾十年的架，也沒能得出一個公認的結論。估計再爭上幾百年，也不會有甚么結果。這情況恰似《紅樓夢》釵黛之爭。聽眾家之言，似乎以林比趙、以薛比周，我卻以為，如果單從身世、氣質而言，周林、趙薛之配倒更恰當些。
周芷若十歲時父母雙亡，被張三豐送上峨嵋山，恰如進了榮寧府的林黛玉，從此過著寄人籬下的生活。趙敏與薛寶釵卻都出生大富大貴之家，自幼養尊處優。曹雪芹以芙蓉喻林黛玉，金庸描寫周芷若“秀似芝蘭”，二者都清極、秀極。喻薛寶釵的“牡丹”和描寫趙敏的“燦若玫瑰”，卻都雍容華貴，充滿溫暖與熱烈的氣息。
但是事實上，周芷若、趙敏都絕不是釵黛中的任何一人。她們兩個都有著自己獨立的人格和獨特的個性，簡單的類比是不恰當的。所以，河溝臥蟲在《凌遲周芷若》中說周芷若比趙敏、任盈盈更像薛寶釵，我實在不敢茍同的。釵黛二人都是不世出的才女，周趙二女也都是金著女子中出類撥萃的聰明人物，智力上可說是旗鼓相當。至于她們的所作所為，我的看法是，趙敏比周芷若更陰險、狠辣。如果周芷若當被凌遲，趙敏早就該剮千刀了。
中國自古就崇尚“忠”、“孝”、“仁”、“義”，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任何一項都是十惡不赦的大罪，古時是要千刀剮問、五馬分尸的。趙敏卻偏偏將四“不”罪行都犯了個遍。
不忠——關鍵詞：叛國
元朝的民族等級制度非常森嚴，統治階級的民族壓迫格外殘酷。趙敏，原名敏敏特穆爾，是元朝汝陽王察罕特穆爾（史籍載為察罕帖木兒）之女，封號紹敏郡主。她是最高貴的“蒙古人”，張無忌卻屬于等級最低的“南人”。換言之，她和張無忌不但有政治立場上的對立，還有民族差異。趙敏是蒙古人，她的身體里流動著的是那個馬背民族的血液，這是永遠無法更改的事實。趙敏的身世注定了她從出生的那刻起，就要背負家國的責任，一輩子不能拋棄。也許有人會說這樣對趙敏不公平，但是世界上很多的事情，本就是充滿了無奈的。
香港無線2000年版《碧血劍》對長平公主阿九的重新塑造很成功。阿九和袁承志的關系與趙張極為相似，但是阿九卻選擇了家國天下，最后選擇了長伴青燈古佛。按說崇禎是自己吊死的，袁承志與阿九并不存在事實上的殺父之仇。國破家亡的她無牽無掛，和袁承志在一起有何不可？但是正如她自己所說，“任何人都可以棄暗投明，只有我不可以；任何人都可以背叛父皇，只有我不可以”。她身體里流著朱家的血液，她一日是大明的長平公主，永永遠遠都是大明的子孫。
時局轉回元末明初，趙敏的身世處境不正像阿九那樣？任何人都可以棄暗投明，趙敏不可以；任何人都可以背叛汝陽王，趙敏不可以。沒有甚么特殊的理由，只因為她是元朝的郡主。——做人不應該數典忘祖，要不我們為什么那樣痛恨臺獨分子？趙敏本當永遠忠實于自己的國家、自己的民族，但實際上她卻屢次為了兒女私情，損害了國家利益。
也許有人要說我迂腐，那么我姑且將她數度阻撓元廷捉拿張無忌看作是她愛張無忌、追求自由愛情的表現吧。但最后她選擇了追隨張無忌，也就是事實上的變相投身明教。眾所周知，明教是武裝力量最強大的反政府武裝，如果不是朱元璋弄詭，張無忌短期內是不會主動辭去精神領袖之職的，趙敏跟著他，好象沙龍的女兒嫁給了亞辛，不是叛國是甚么？何況她追隨張無忌只是純出兒女私情，并不是真的為了甚么民族大義，根本也就談不上“棄暗投明”。
不孝——關鍵詞：背棄父兄
親趙派中很多人喜歡趙敏的理由都有這么一條：“為愛情拋棄富貴尊榮。”在他們看來，此舉是趙敏比周芷若更加深愛張無忌的表現，無形中壓倒周芷若一頭。但是趙敏此舉將造成怎樣的后果呢？她自己沒有考慮，讀者們難道也沒有考慮嗎？
站在元廷、站在汝陽王的立場上，張無忌是甚么人？他是反政府武裝首領、哈馬斯精神領袖！親生女兒居然私自放走這個朝廷頭號要犯，還叛國離家，頭也不回地跟他走了。須知無論哪朝哪代，都有明爭暗斗的權利之爭。這個把柄若落在政敵手中，汝陽王再怎么權傾朝野，恐怕也擔不起連帶之罪吧？趙敏追隨張無忌，追求她的愛情她的幸福去了，卻間接置汝陽王府上上下下人等于死地。這些人中，不但有她嚴厲又慈愛的生身父親，有疼愛她呵護她的親哥哥，還有她那一個勁兒夸張無忌能干的母親——汝陽王妃。
雖說親情、友情、愛情是同等重要的，但歷來的排名，親情總是居首。親情、愛情不能兼得時，趙敏舍親情取愛情本無可厚非。但她舍的不僅是親情，還有父母親人的生命。將他們推上斷頭臺，她居然忍心？不孝如斯，實在教人齒冷。與其相比，周芷若始終沒有放棄滅絕師太交給她的任務，是我很贊賞的。雖然她為此做了很多的錯事，但就孝道而言，孰高孰低，明眼人一看既知。
不仁——關鍵詞：萬安寺
茶社的文蠻兄有文《當夏胄死去的一瞬間，周芷若徹底走出了我的心中》，指責周芷若在屠獅大會上縱容峨嵋弟子殘害武林同道，這個觀點我相當贊成。但是很奇怪，周芷若做過的壞事，在趙敏的所作所為中似乎都有與其呼應之處。
光明頂一役后，六大派和明教都處于精疲力竭的狀態。趙敏趁機投十香軟筋散，打著“招安”的幌子，將六大派高手盡數擄到萬安寺大加折辱。事實上她既不想招安，也根本沒有勸降。她只想籍此偷學各派武功，然后將各派高手不是致傷就是致殘，直到折磨死為止。書中只正面描寫了她削何太沖、宋青書的手指，還有許多沒寫到的呢？不難想象萬安寺中誕生了多少“九指神丐”。趙敏一個手勢、一個眼神，殘害了多少武林豪杰？待張無忌追究的時候，她還能兩手一攤，一臉無辜地說：“我自己沒有殺人，都是我手人下干的。”責任推脫得一干二凈。——簡直是睜著眼睛嫁禍，比周芷若嫁禍給她狠毒多了。
周芷若盜倚天劍、屠龍刀時，沒有一劍殺死殷離，而是在她臉上劃下十幾道劍痕。有人據此指責周芷若心狠手辣。那為何不想想趙敏呢？萬安寺中，從趙敏對六大派高手的心狠手辣程度來看，她欲毀周芷若的容貌，絕不是隨口說說、嚇唬嚇唬周芷若那么簡單。要不是張無忌、韋一笑等人及時出現，周芷若羊脂白玉般的小臉蛋真的要橫七豎八了。周芷若盜刀盜劍，本就是要嫁禍給趙敏。依她的聰明才智，行事自然要效仿趙敏一貫之風。——這樣才能讓張無忌深信不疑。張無忌曾在綠柳莊中親歷趙敏投毒，她便在晚飯中投放十香軟筋散。張無忌在萬安寺中親見趙敏欲毀己容貌，她便依法毀去殷離的容貌。趙敏被認作兇手，與她往日行事不無因果關系，說到底還是咎由自取。
不義——關鍵詞：玄冥二老、杜氏夫婦、方東白（阿大）、阿二、阿三、蒙古士卒
玄冥二老雖然不是甚么好東西，但對汝陽王府卻是忠心耿耿。不但教趙敏武功，還常年陪伴她游歷江湖，充當護衛的角色。趙敏憑著那點三腳貓的武功到處惹事生非，哪一次不是仰賴他二人相救于危難之中的？可她是怎樣待他們的呢？她惱鹿杖客“傷她情郎”，居然信口開河，誣賴鹿杖客意欲奸淫自己，將鹿、鶴二人生生逼走。如果說她此舉的出發點是為救張無忌，情有可原，那么她事后要求玄冥二老與張無忌聯手救謝遜，該怎么理解？趙敏做的這兩件事，前者恩將仇報，后者厚顏無恥。周芷若負宋青書，冷漠得讓人心寒，但后者多少有咎由自取的成分。趙敏如此對待玄冥二老，豈不也是一種辜負？枉玄冥二老忠心追隨她多年，到頭來卻落得如此下場。總之一句話，趙敏對玄冥二老實在太不厚道，比起周芷若善待丁敏君之舉，提鞋猶自不配。
屠獅大會前，張趙二人和杜百當、易三娘夫婦住在一起，卻為夫婦倆惹來殺身之禍。趙敏對著杜氏夫婦的尸首落下眼淚，諸多親趙派據此認為趙敏“本性善良”。但是我在通讀《倚天屠龍記》后，卻認為趙敏的這幾滴眼淚只能理解為劫后余生的喜極而泣，根本不是為杜氏夫婦所流。
殷梨亭傷于大力金剛指下時，張無忌夜盜黑玉斷續膏，見到方東白等人正在用一種藥膏治傷，便認作黑玉斷續膏，卻沒想到其實是七蟲七花膏，差點害死了俞岱巖和殷梨亭。趙敏如果本性善良，會對屬下施此毒手么？雖然她有解藥，雖然方東白等人死不了，但他們要為此忍受多少痛楚？“本性善良”的紹敏郡主，怎么就沒為他們掉一滴眼淚？
周芷若被金花婆婆挾持去靈蛇島，張趙二人尾隨跟去。趙敏動用汝陽王府的金牌，帶了元朝的一支海軍同往。那些蒙古士卒，最后全都喪命于波斯明教的炮火之下，葬身茫茫大海之中。還有撥速臺那群前往孤島迎接張無忌等人的士卒，最后也都死在謝遜和周芷若手中。本來還盼著立功回去后，能夠小小地升個官、小小地發筆財，能夠給高齡的老父老母買些滋養的補品延年益壽，能夠給守候家中的賢妻買件像樣的首飾，能夠給粉嫩乖巧的小兒女買件漂亮的新衣衫……沒想到卻是一場飛來橫禍，沒想到這一去就再也不能回頭。這些無名的蒙古士卒，他們哪一個死得不比杜氏夫婦慘？哪一個死得不比杜氏夫婦冤？“本性善良”的紹敏郡主，怎么就沒為他們掉一滴眼淚？
除了上述四“不”外，趙敏做人實在太不誠懇。我再來撿三件事情簡單說說。
第一，前面剛剛說到張無忌為救師叔伯盜黑玉斷續膏。趙敏明明已經將藥膏給了張無忌，卻不明言相告，還要騙得他誤用七蟲七花膏，險致俞殷二人喪命。親趙派都說趙敏是如何如何地愛張無忌，試問趙敏為何還要眼睜睜地看著張無忌最親的人受苦？為何還要讓張無忌心急如焚生不如死？只能說，她根本沒有將張無忌親人的死活放在心上，她對張無忌的愛中，占有、控制的欲望更加強烈。她如此費盡心計，玩得張無忌直欲跪在地上求她，目的只是要讓張無忌答應她的條件——為她做三件事。棍子兄有文《趙敏七宗罪》，說趙敏“愛張無忌是主要的，控制張無忌才是首要的，至于張無忌親人的死活則是次要的，為此搭上手下的幾條性命更是無關緊要的。”痛快！精彩！有了這三件事的承諾，無論張無忌身在何處，她都能將他控于股掌之中。《白玉老虎》的趙無忌也正是用此法，牢牢抓住了蕭東樓這個強援。周芷若雖然很聰明，卻沒有想到用這個欲擒故縱的法子來拴住張無忌的心，情場上早敗趙敏一招。但到篇末，她居然也逼得張無忌承諾為她做一件事，趙敏將來的日子想必不太好過。
第二，《倚天屠龍記》第三十章《東西永隔如參商》中，小昭的真實身份暴露后，張無忌懷疑小昭會對己不利，實在是大大的混蛋。謝遜早年慘遭不幸，性格偏激，加之對小昭不甚了解，說“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還可以理解。趙敏居然也說小昭“陰險狡獪”，還說甚么“你不見紫衫龍王一再逼迫她么？小昭先是不肯，最后被逼得緊了，終于肯了，還假惺惺地大哭一場呢。”繪聲繪色，跟真的似的。只有周芷若很肯定地說：“小昭對張公子情意深重，決不致背叛他。”
我實在不想說趙敏是以那個甚么之心度那個甚么之腹。小昭和張無忌的關系，四女中數她知悉最深。小昭待張無忌如何，她會不知道？如果不知道，她何以對小昭出現在張無忌身邊都能恨得牙根癢癢？她分明知道小昭是愛張無忌的，如果她自己也是深愛張無忌的話，以紹敏郡主一貫的聰明，她怎會不知道小昭將作出的選擇？她這么說，若不是存心離間張無忌對小昭的感情，便是因為自己心狠手辣慣了，將天下女子都想象得跟她一樣無情無義。
第三，小說篇末，殷離居然未死，重新出現在眾人面前。張無忌自是喜極，周芷若也得到心靈上的解脫，下跪向她認錯。殷離本就心地善良，冰釋前嫌自是皆大歡喜。趙敏這時在想甚么呢？按照親趙派說的“趙敏本性善良”，此時她看見那個她口口聲聲說的“慘死的蛛兒姑娘”好端端地活著的時候，是不是應該很高興？但實際上她卻在想：“殷離來了又去了，然而周芷若呢？殷離既沒有死，謝遜也是好端端的平安無恙，倚天劍中所藏的武功、屠龍刀中所藏的兵書，連同那把刀，都已交給了張無忌，周芷若所犯的過錯，這時看來都沒甚么大不了的了。當然，宋青書為了她而害死了莫聲谷。然而這是宋青書自己的罪孽，周芷若事先確是全不知情，也絕無唆使之意。張無忌曾與她有婚姻之約，他，可不是棄信絕義之人。”
好一段精彩的心理白描！趙敏狠毒的本性和自私的心理頓時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首先，“周芷若所犯的過錯，這時看來都沒甚么大不了的了”。親趙派指責周芷若時，總是咬牙切齒地說她的所作所為如何如何卑鄙無恥，如何如何陰險狠辣，我也認為周芷若在婚禮后的很多做法根本不可原諒，但趙敏卻不是這么想的。親趙派熱烈擁護的紹敏郡主竟然認為她的情敵周芷若所犯的過錯沒甚么大不了的。好氣？還是好笑？只能這樣解釋，如果周趙二女易地而處，周芷若做得出來的事，她趙敏也做得出來，只怕還有過之而無不及。
有些讀者潛意識里也存在著和趙敏一樣的想法，覺得只要害人的效果沒有達成，害人者便不成其為害人者。所以趙敏沒有直接殺死六派高手，便情有可原。所以周芷若毀掉了殷離的容貌，便罪無可恕。——我真不知是該氣，還是該笑。
再者，趙敏心里對殷離的“死而復生”一點喜悅的感覺都沒有。她巴不得殷離真的死在周芷若手中，最好謝遜也死了，讓周芷若的錯誤既成定局（我認為周芷若的錯誤已成定局，但趙敏卻認為非要人死了，錯誤才能叫錯誤）。張無忌總不能守著死去的妻子過一輩子吧？張無忌總不能萬里迢迢跑到西域去和小昭廝守終生吧？張無忌總不能娶殺害自己義父和表妹的兇手為妻吧？四女中，只有她趙敏“身家最清白”，能夠名正言順成為張夫人。她對殷離、對謝遜虛情假意到這種地步，簡直教人心寒。
《倚天屠龍記》后期，金庸為將趙敏擁上女主角的寶座，對她進行了刻意的美化。這種美化使得許多人忘記了趙敏曾經的作為和她實際上并沒有改變的本性，也在小說中留下了許多硬傷。最要命的一點，是在讀者中產生了親周派和親趙派的嚴重分化。我們口水漫天地吵架時，金庸或許正坐在西湖畔的長椅上，捂著嘴偷樂呢。
在看過我的這篇文章后，親周派估計不會有太大的意見，親趙派卻不會因為我說的某些地方合情合理而舍棄他們的偶像，他們只會更加堅定地擁護趙敏來對我痛加斥責。就好象釵黛之爭的諸家之言，很多都在情在理。然而喜歡寶釵的依然喜歡寶釵，喜歡黛玉的依然喜歡黛玉。讀倚天時抑趙揚周、抑周揚趙，跟讀紅樓時抑釵揚黛、抑黛揚釵一樣，都是非常滑稽，而且愚昧的做法。我寫這篇文章的用意，也只是想說說我對趙敏的看法。沒有周芷若的存在，趙敏在我眼中依然是這樣一個人，殺她還怕污我的刀。 | 
狗仔卡
发表于 2005-8-13 17:51
显身卡
发表于 2005-8-13 18:33
发表于 2006-7-28 17:3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