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学史上真实达摩之初探

李慕旋

达摩是中华禅宗的初祖，也是少林派的开山鼻祖，长期以来被许多人认为是中国历史上武功最强的人，笔者对这种观点不以为然。我认为，对达摩的武功水平，以及他对少林武学的影响，都被严重夸大了。
在金庸作品里涉及的江湖门派，宗教类的组织通常是以“一个班子，两块牌子”的形式出现的，如少林、武当、青城、五台、莆田少林、全真、明教等，这些门派作为宗教组织，在历史上是真实存在的。金庸先生为了增加作品的可读性，也将其作为武术门派来描写，其中的人物，既是宗教人物，也是武林人物。这样就有了一个普遍的现象：某一门派的首脑，既是该组织宗教思想修为最高的人，同时也是武功最高的人。也就是说，在佛门中，佛法最高的高僧，也是武功最高的高手；道观中，道法最高的大德，也是武功最高的大家。这一点在世俗类的武林门派中也是如此，如大理段氏，武功最高的都是地位最高的皇帝。需要说明的是，偶尔也有一些元老，他们的修为比首脑要高，如《倚天》中少林的“三渡”、空见，《神雕》和《神雕》中丐帮的洪七公将帮助传给黄蓉之后，他就成为了长老，等等例子。但从“一个班子，两块牌子”这种历史和江湖、正史和小说合一的创作手法上来说，宗教修养和武功造诣确是合一的。

印度佛教史与中国佛教史上的达摩
达摩是中土禅宗的初祖，也自称天竺禅宗的第二十八代祖师，注意，他是“自称”，那么，他在印度佛教的地位如何呢？由于达摩祖师的特殊地位，他的生平已很难考证，而且其事迹也多有被后人夸大之处，因为只能根据真实的史料加以普遍理论进行认知。达摩生存的年代，是印度的笈多王朝，笈多王朝是佛学大兴的朝代，其时，因明学大成，虚妄唯识论大倡，而禅学并不属佛学之重要支流。而印度禅宗中，达摩的地位并不像中国祖宗认为的那样重要，其禅宗二十八祖之说也颇可存疑，这一点在佛学泰斗印顺法师的著作《印度之佛教》中已有论述，在此不必赘言。
达摩于梁武帝时来华，南北朝时盛行的佛学种类有很多种，如三论学、涅槃学、毗昙学、成实学、地论学、摄论学、律学等，它们和禅学一样，都处于在中国的新生状态，都没有建立一家独大的地位。而且从禅学本身来看，达摩并不是第一个将禅学带到中华来的禅师，即使在达摩来华的年代，达摩的禅法只是当时多种禅法中的一种，即不是官方支持的禅法，也未被民间广泛接受。有兴趣的可以参阅印顺法师的《中国禅宗史》及其他学者的佛学类著作。达摩虽然被中华禅宗奉为初祖，但中国禅宗的思想体系的真正建立，是经过了二祖慧可、三祖僧璨、四祖道信，尤其是五祖弘忍将《金刚经》作为禅宗的主要经典之后，于六祖慧能时方臻圆满。而禅学理论也从达摩的“二入四行”转变为重“理入”的思想，修行方法从达摩的“壁观”而转变为六祖慧能废除了打坐，主张“挑柴担水，无非妙道”。
中华文化是一个自足的文化体，它有着自成一体的运转状态，有着不同于其他文化的运行规律，这一点已经被几千年的历史所证实。从中华文化和外来文化发生交流的历史来看，任何外来文化如果想在中华大地上立足生根，必须要遵从中华文化的特定规律，主动去适应、吸收中华文化相关因素，佛学、现代西学概莫能外。

达摩对少林武学的影响
既然佛学史上的达摩的作用被夸大，那么他在武学史上的作用是否也存在同样的情况呢，笔者认为是肯定的。在武侠作品中，达摩独创“少林七十二绝技”一说被普遍承认，在金庸作品中也被经常提及，但是略加考证就会发现其中的矛盾。
《天龙八部》第三十九回中，少林玄慈方丈说道，“降魔掌”为少林寺第八代方丈元元大师所创，出掌轻柔，若有若无；“摩诃指法”则是在少林寺挂单四十年的七指头陀所创。此处明确无误地说明了“少林七十二绝技”中的两项绝技不是达摩所创，实际上推翻了“达摩独创少林七十二绝技”的经典论断。既然少林派的权威人士道出了这两门武功非达摩所创，那么，我们是否可以推断，其实还有其他的绝技也非出自达摩呢？答案是肯定的。
上文已经论述过，达摩虽被中土禅宗奉为初祖，但他的禅法显然经过了后代祖师的扬弃，真正对中国禅宗产生重大影响的是中国本土的禅师。那么，少林武学显然也是如此。
达摩武功的核心与根基是《易筋经》。三联版第十八回中，阿朱为慕容氏盗取了《易筋经》，到了第二十二章赠给萧峰之后才发现上面全是梵文，由于两人都不懂梵文所以放弃了修炼，阿朱感叹到：“无怪那些和尚给人盗去了武功秘笈，却也并不如何在意，原来是本谁也看不懂的天书”。然后在第二十九回描写游坦之修炼《易筋经》的时候，进一步正面提出了少林对遗失《易筋经》并不在意。由此可以看出，《易筋经》虽然是少林至高无上的武功，但整个少林武学并不是建立在《易筋经》基础之上的，它对于“少林七十二绝技”乃至对于少林武学的影响，似乎没那么大，两者是两个并行的体系。原因是《易筋经》和“少林七十二绝技”的精神内核就完全不同，修炼《易筋经》，必须参透“空、无相、无作”这三解脱门的至理，勘破生死，完全不能存在练武的念头；而“少林七十二绝技”偏离了以武功助修禅的原初目的，越来越倾向于克敌制胜，过分执著于“有”，客观上助长了僧人的争竞之心，因此，它与《易筋经》的修炼方法是南辕北辙的。
但是“少林七十二绝技”肯定有一部分是达摩所创，在此笔者尝试进行分析甄别。既然对达摩的禅学影响最大的是《楞伽经》，那么，从《楞伽经》的经义上进行分析是最为可信的途径，即，那些少林绝技所体现出的佛学内涵是否与《楞伽经》及其反映的教义思想有密切的关系，来判断它是否出自达摩之手，另外辅以其他手段。
“少林七十二绝技”的命名主要有以下几种：以达摩法号命名的，如达摩剑、达摩掌、达摩八法神禅杖法 、达摩闭息功等；以武功的形状命名的，如易筋经、左右穿花手 、如来千手法、如影随形腿等等；以佛家传说典故及达摩生平典故命名的，如拈花指、韦陀杵、托钵掌、雪山掌、多罗叶指、天竺佛指、因陀罗抓等；以佛教教义命名的，如般若掌、大金刚拳、无相劫指、澄净指、大智无定指、去烦恼指、寂灭抓等等。笔者以为，“少林七十二绝技”并不完全是上乘武功，其中，以教义命名的武功多是上乘武功，而且是穷毕生之功也难以练成的，如般若掌、大金刚拳；以典故命名的也有不少上乘武功，如拈花指、韦陀杵；当然其他的种类也有一些武功极为高明，如易筋经、如来千手法。
下面笔者分析一下这此武功哪些有可能出自达摩之手。首先，以达摩法号命名的，基本上可以肯定不是出自达摩之手，而是后人托他的大名而作。我国古代长期以来著作权意识淡薄，对于知识产权保护的意识与今天绝然不同。《管子》、《鬼谷子》、《太公兵法》及许多儒家经典与佛教经典莫不如此。而一些大师的作品即使在他们在世的时候出版，也很少冠以作者之名。武学中也是如此，黄裳的《九阴真经》、杨过的“黯然销魂掌”、黄药师的桃花岛武学、张三丰的武当绝学等，几乎无一冠以作者的名字。
其次，以达摩生平有关的典故命名的武功，如多罗叶指，多罗在梵语中是贝壳的意思，达摩老祖西来时携带在贝叶刻写的《楞伽经》，所以，“多罗叶指”这类的武功极有可能是后人为了纪念达摩老祖弘法之艰难而向其致敬的。
第三，韦陀、因陀罗、雪山等佛教典故，未曾出现于《楞伽经》中，且与达摩生平及思想无明显关系；般若、金刚、无定等思想也与《楞伽经》及达摩禅法没有明显的关系，反而与《楞伽经》的教义颇有不同。所以，此类武功极有可能不是达摩所作。
第四，通观《楞伽经》，其中多处提倡寂灭、无相、去烦恼等，因此，这类武功极有可能是达摩老祖所创，此类武功制敌而不伤敌，“寂灭”、“无相”等概念，既是达摩所提倡的修禅境界，同时也是修习这些武功所必需的精神境界，体现了他以武功助禅定的修习手段，这些武功有：寂灭抓、无相劫指、去烦恼指等。而“拈花指”这类武功，名字与禅宗在天竺诞生的典故有密切关系，极贴切地表达了禅宗的旨趣，也有可能是达摩所创。
最后，需要说明的是，“少林七十二绝技”极有可能不是一个固定的概念，它的内涵应该是随着时代的变迁而有所变化的。唐末五代、北宋神宗年间、徽宗年间、南宋中后期、元末、明代正德年间，这几个时期是金庸武学史上具有重要意义的几个历史转折点，在此期间，武学发生了重大的变革，许多门派的武学成就不同程度地超越了少林派，如果少林固步自封，始终以达摩武学为本的话，绝不可能应付得了世间武学的变化，何谈执千年武林之牛耳？《天龙》第三十九回玄慈言道：“少林绝技又多经历代高僧兴革变化。”此处的言论恰可作为笔者的结论之佐证。  

综上所述，达摩老祖是一位武学的绝顶高手，他练成《易筋经》并传之于世，使之在千年之间，始终都是中国武学最顶级的武功之一；他开创了长期以来作为中国武林泰山北斗的少林派，并发明了若干种属于上乘武功的少林绝技，影响深远。另外一方面，“少林七十二绝技”只有一小部分是其所创，其中大部分是出自少林历代高僧大德之手。在中国武学史里，达摩祖师最主要的形象是作为一种被神化了的偶像存在，这种对第一代领袖的神化与崇拜，是在任何门派、任何宗教以及任何国家都不同程度存在的现象。

佛学理论浩如烟海，小子虽心向往之，但始终身不能至。文中引用的佛学理论，或有谬误之处，不过正可作为对自己学问浅陋的警示，并以此鞭策自己不断精进。

普_渡_众_生

但这般若掌创于本寺第八代方丈元元大师，摩诃指系一位在本寺挂单四十年的七指头陀所创。那大金刚拳法，则是本寺第十一代通字辈的六位高僧，穷三十六年之功，共同钻研而成。
================================================================
嗯，‘少林派’72绝技，确实是历代高僧不断增益的结果，至‘天龙’年代而卓然成型。

‘易筋经’的强大，如同‘神照经’，一旦练成，威力强大。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内力为本’吧？因为你修炼的绝技再多，受内力水平所限，终究难以达到很高的境界。